“抱歉。”斯文的脸上有着细不可察的淡红,他只好借喝茶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怎么?你猜到了他的身份却没猜出他的情意?”袭风眯眼看着他。
“咳咳!”这次是真的被茶水呛到。
麒儿对他?可能吗?
“真是一个呆一个笨,你们对师徒的定义还真是与众不同。”淡淡地嘲讽,袭风摇首叹息。
“这世界上有哪对师徒会睡同一张床,又有哪对师徒会对彼此这般牵肠挂肚,死而无憾。”
“你……”柳煜扬被他大胆的言论吓到说不出话。
“反正,你只要负责养伤就好,若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你还没疗伤,又会吵着要跟我打一场,那样很麻烦。”袭风慢慢吞吞地说道,把他准备好的药往柳煜扬面前一放,起身便走。
“且住。”柳煜扬连忙唤住他。
“干嘛?”
“谢谢。”
又是这句?袭风想了想,最后仍是给了同样的答案。
“不必,我只是没事做,等我有事就不理你们了。”
第二章
“嗯……”
模糊的双眼一下子对不上焦距,封亦麒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能看清楚房内的摆设。
这里是哪里……啊!
倒抽一口气,他不顾身体的不适三两下的爬起来。羽被滑落到腰际,在黑亮的长发若隐若现的遮掩下,微微敞开的衣襟开口内吻痕分外显眼。
“师父?”人呢?完了,他睡太沉了!
哔!苍羽飞到床边,侧头看着慌忙想下床,却差点跌倒的人。
“苍羽,师父呢?”他急切地问。
哔哔!这厢老鹰不顾他的焦急仍在撒娇。
“可恶,叫你学听话不学……”低声咒骂了一下,封亦麒披了外衣赤脚走到门边,手才搭上门板就听到柳煜扬和袭风的声音。
他顿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
“是真的,我不是说了那是因为他接受了体内所有的毒气,就算是药人也难免难受个几天,你每隔一个时辰就问一次不烦吗?”袭风翻个白眼。
更何况某个笨蛋还不安分的同时进行以内力替人疗伤。
“能让他吃药吗?”
“没差的,世界上哪种药他没吃过?”相对柳煜扬的急迫关心,他的话就有点风凉了。
“昏迷一天正常吗?”
听到这里,封亦麒一挑眉。原来他昏睡一天啦!怪不得师父起来了。就在他暗忖之际,耳中仍不断传来交谈声。
“……你对罗煞不用有愧疚,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袭风的说法让封亦麒震惊得哑口无言,打开门想药阻止也来不及了。
“袭风!”他气得跳脚。
这家伙竟然对师父说他是罗煞……惨白着脸,他眼中尽是惊恐和愤怒。
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出来了,他都还没解决和师父发生关系这件事,这家伙就开始火上添油了。
不安地向后退,不稳的脚步被门槛绊倒,他差点跌死,幸亏柳煜扬伸手搂住他,将他发抖的身子揽入怀中。
被他瞪视的袭风面不改色的沉默,反倒是柳煜扬先开口了。
“麒儿,你还在发烧,怎么不多穿一件?”一如以往的温柔口气中有着些微的尴尬。
封亦麒无助地看着地面,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怎么也不敢偷看柳煜扬的脸色。
怎么办?万一师父嫌恶他的话……
“麒儿?”柳煜扬轻搂他僵硬的身子把他往房里带,袭风则没好气地靠在门边。
“你要蠢到什么地步?他早就知道了。”先点出他身份的是柳煜扬又不是他,啧!
“什……”愕然抬头,他来不及开口就被塞入被窝中。
“我早就猜到了。”柳煜扬轻道,心疼地抚摸他苍白的面孔。
“什么时候?”封亦麒颤声问,脸色是一片惨白。
早就被猜到了?师父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说?
“在竹屋时我就心里有底了。想了三年,再不明白也会明白了。”柳煜扬说道。
“炙炎掌是‘狂魔’的成名招式,你的轻功在雪地上完全不留脚印,除了‘无影鬼’外江湖上几乎没有人做得到,再加上早有谣传罗煞是‘母煞’培育的药人……师父可没那么脑袋不灵光。”他坐到床边,用拇指指腹阻止封亦麒咬住下唇的动作。
“那,您不讨厌我吗?”
“你对师父的态度有变过吗?”面对他战战兢兢的疑问,柳煜扬轻笑反问。
“没有。”
“师父对你的态度有变过吗?”他又问。
“……没有……”这次语气中带有一丝哽咽。
“既然如此,师父有理由讨厌你吗?”真是个傻孩子。
“可是,我给师父添了很多麻烦……”他无法忘怀那贯穿全身的无力感和悔恨。
“师父从没说过那是麻烦啊,那时候是师父的错,对不对,嗯?”温柔的看着封亦麒,像呵护什么易碎物品般抱住投入怀里的身子,“麒儿,你担心太多事情了。师父没有在意你惹出的事情,就像你担心师父太好讲话一样,师父也一样担心你的事。”
柳煜扬拍拍他,柔声笑道。
封亦麒呆呆地抬头看着柳煜扬,毫无防备的眼神显得脆弱。
“我不是故意让师父困扰的,真的很抱歉。”哽咽的说道,他倾身抱住柳煜扬,“师父,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任性离开,就不会让您受这么重的伤了。”
当他看到柳煜扬浑身染血跌出断崖时,全身血液都冻结了。第一次尝到彻骨的寒意,就连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颤抖不停。
唯一一次,他感谢十大恶人教导他独步武林的轻功,让他能及时救到柳煜扬,也是唯一一次,他庆幸自己的武功够强,能手刃敌人而不耽误太过时间,他甚至庆幸自己是药人,才能解开那些剧毒。
柳煜扬轻轻拍着怀中人儿的背,像从前那样轻抚他背脊,直到他不再发抖。
“师父没有生你的气,你这孩子别太担心。师父也不觉得困扰,若真要说师父心情不好,也是在意你的关系。”
为了这情感纤细的徒儿,他只好一反什么都不说的本性的解释着。
“在意我?在意我什么?”封亦麒为了这从来不曾发生的句子迷惑。
从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就算真的不让他死,也只是为了他们自己。
“师父挂心的可多了。一下子在意你不好好吃饭;一下子又牵挂你不知道有没有穿足衣服;也担心你一个人在外会不会惹上麻烦;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按时上药……”
“只要是你的事师父都担心牵挂在心里啊。”和煦的声音不变,他静静陈述着。
“傻孩子,别哭。”感觉到胸口的湿热,柳煜扬心疼地低哄。
“对不起、对不起……呜……师父……”他终于忍不住地哭出声。
斜靠在门边的袭风冷眼看着一个忙着安慰人,一个忙着哭的惨况,识相地抱着苍羽走出房间再带上门。
“哼,总算解决了!”靠着门板,他呼了口气。
不过说真的,他倒有点羡慕柳煜扬……“那小子从来不哭的……”至少不会在他人面前哭。
十六年下来第一次看到罗煞哭……他已经从保护人的位子中退下了,再过几天确定没事就可以走了。
强风吹乱了一地落叶,苍羽飞上树梢,金色的眸子没漏看袭风在前额飞舞的刘海下,眼中若有似无的情感。
※※※
当白彦海一脚踏入庭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景象,那双冷淡的双眸中饱含让人无法忽略的浓烈情感。
他一惊,也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你还好吗?”
袭风看向来者,在瞬间又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没事。”
是这样吗?白彦海耸肩,他来的目的可不是和这个人闲话家常,也无意探入隐私。
“柳公子在吗?”
“在处理私事。”私房事。
“那我们不可以去找他喔?”吴曲恩自她大师兄身后探头出来。
她好担心柳大哥喔,可是爹都不准她过来。光是大师兄身上的伤就如此凄惨,她真不敢想象“据说”伤得比大师兄还重的柳公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袭风看着她,不予置评地沉默着。
“师妹,你答应我不捣蛋的!”低声叱喝,白彦海又道,“方便我们问一下吗?我很担心柳公子的伤势。”
一天半下来,他来过不止两次,但每次都被人挡了回去。
“活着,也死不了。”
对于白彦海,袭风采取保留的态度。既不排斥也不接纳,因为他看出这个人和一般的正道人士不一样。
“那岂不没好转?”还是一样的说法嘛!白彦海叹气。
“尺度很大。”轻扬唇角,袭风对这个脸部表情丰富的人挺感兴趣的——因为很好玩!
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表情和口气变化?像他,一个月能变出三种表情就不错了。
“那……”他一时语结。
是没错,只要活着又死不了,其中的情况可多了,可是他完全抓不准啊!
一旁的吴曲恩不顾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直叹她的大师兄没救了。
出江湖那么久,怎么还是在口舌上输人啊?!
“大师兄,你走开啦。”一手推开白彦海,她站到袭风面前,“你别耍我师兄了,他来探望朋友你插什么花!”
嘶!白彦海差点吓到没魂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师妹拖回来。
这小丫头找死不成,没见识过这家伙杀人不眨眼的本事吗?更何况人是封亦麒带回来的,在容忍度方面多少得打些折扣。
当他是食人虎吗?袭风纳闷地盯着白彦海,他防成这样做啥?既挡不了他也救不了人。
算了,懒得理他们。
回身走到庭院中的凉亭里,他用单手剥着薄饼吃。
这个不自然的动作吸引了白彦海的注意,他向前走了两步。
“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犀利的眼神本能地扫向白彦海,隐藏弱点是他们的生存守则。
“可是你……啊!那时候受伤了?”他想起当时在断崖边只手撑住两人份体重的情况。
“没有。”他的语气变硬了。
“别逞强行不行?我拿药给你。”
这小子是故意忽视他的警告吗?袭风皱眉。第一次遇到完全不怕他眼神的人,当然,存心找茬打架的十大恶人和那三人例外。
“不必了,只是拉伤,再几天就好了。”等罗煞恢复正常再向他拿药就可以了,他不会用别人给的药。
“拉伤拖不得……”白彦海突然消了音,错愕地看向几步外紧闭的房门。
袭风也投以同样错愕的视线,只因那人错想的对话。
“师父……不要啦……”
“你乖,别乱动!”
“可是……呜!”
“忍一下就好了,嗯?”
“会不好意思……”
怪怪咙滴洞,这像是大白天会出现的对话吗?罗煞,你毁了你师父的清誉。袭风是无奈加三叹,忍不住仰头看向蓝天。
白彦海则是涨红了一张脸,哑口无言地呆在当场。
“柳……柳公子是在……”
看着他活像是吞了颗鸡蛋的拙样,袭风突然有点想捉弄人的冲动。
“就是那回事。”他状似认真的点头。
“什……”活像一颗鸡蛋哽在喉咙中,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表情让袭风几乎快笑场了。
“师兄,那个人是谁?”从头到尾没搞清楚状况的吴曲恩拉拉白彦海的衣袖询问声音的主人。
“是柳公子的徒弟。”白彦海猛然省悟师妹还是黄花大闺女,连忙拉着她走人,“有劳阁下代为转达柳公子,我明儿个再来。”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袭风勾起唇角,招了苍羽到手臂上,轻轻抚摸它。
“这样就跑了,真嫩啊!在正道人物中,他算是罕见的没心机了。”他喃喃自语道。
能活到现在也真是奇迹。但,话题再转回来,这房内是在做啥?怎么叫得那么引人疑窦。
第三章
房内能干嘛?当然不能做什么,只是柳煜扬坚持要帮徒儿上药而已。
封亦麒在反抗无效下只能鸵鸟的把头埋到被子中,任凭柳煜扬的手探入衣衫下摆替他裂伤的后庭上药。
如果是别人,他八成一拳就把人揍到房外树上去晾干,但因为是他最敬爱的柳煜扬,他只能屈服在那难得强硬的要求下。
好不容易入侵体内的手指离开了,他马上连人带被往床角缩。
“麒儿。”注意到这点的柳煜扬则是很担心,“师父很抱歉。”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您不必道歉啊……您生气了吗?”封亦麒怯怯地看着柳煜扬。
重视礼教的师父能接受吗?他们不但是师徒,而且同为男儿身……
“不是,是……我其实还有意识。”把心一横,柳煜扬是豁出去了,“因为那时以为是梦,所以很抱歉伤到你。”
浑浑噩噩之中,他以为又是南柯一梦,只是因为思念而起的幻觉,但并非如此,等到清醒时才发现怀中的人儿是温暖的真实。
后来听袭风说,麒儿是喜欢他的。这让他欣喜,却也令他内疚。不论如何,他屈服在药效之下伤了徒弟是事实。
封亦麒眨眨眼,一时没消化完整句话的意思。
“麒儿?”见他没反应,柳煜扬挂心地又叫道。
未料下一秒,他差点因为强大的冲力跌下床。
封亦麒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柳煜扬,嗅着熟悉的竹叶香,感到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师父也是对他同样感情的,不然就算做梦师父也会把它当恶梦,哪可能就顺水推舟的完了事。
“师父,我再也不要离开您了,如果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您尽管责备我,但请不要讨厌我。”他低喃道。
若要他离开师父,他绝对撑不过再一个三年,一定宁可死也不愿意放手吧?
“傻孩子,师父还怕你又一转眼就不见踪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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