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就在水月洞天长大,且不说夏青城自己的年纪和长相与他不符,夏青城一家子都已经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就是想扯上关系也难。
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这个烫伤的印记。
“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印记从何而来,但你绝对不是夏青城。”
水镜从不说谎,也不懂得说谎。即使是不能说,它也会回答得直截了当。
“哦,可是……”
“你师父的气息波动有变化了,想是快醒了。”
“醒了?这么快!”苍魇早先还焦头烂额,若是师父一睡十几年,水月洞天到底该如何打理,实在想到他不过睡了短短三天就醒过来了。
“你若不想赶过去,我就用锦囊里的分~身通知去知会老桃翁来照顾他。”
“别!我去我去!”苍魇光着膀子在衣柜里一阵排山倒海的神挖。
水月洞天生活简朴,绝不能像极乐宫那么奢侈的给弟子添置一大堆嵌满珠宝的衣服。苍魇箱子里原本也就只有两三件替换,这次来回一折腾,撕破的撕破,染血的染血,就身上这件还脏得惨不忍睹。
“你还在磨蹭什么?”
“没什么,我去了。”苍魇忙不迭的披着脏袍子出门,一路奔到了藏书洞,翻出了那两只藤箱里的古旧道袍。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那些衣服都散发着浓浓樟脑味道,不过布料的雪青色却还明艳。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种蓝中带紫的古怪颜色,不过总比光着身子跑去见师父要好吧。
匆匆整理了一番,又冲到厨房把老桃翁提前煮好的粥端了出来。
才一进门,苍魇就看见师父斜支着身子倚在床头。
听到有人进来,诀尘衣便睁开的眼睛。
看到苍魇的时候他的眼神里略微读出了一点诧异。
“师父,你醒了就好!喝粥喝粥!哎哟!”苍魇加快步子却被长长的衣裾绊住,赶紧原地借力飞旋了两圈,跟杂耍似的稳稳把粥碗接在手里。
“总这么冒失。”诀尘衣无力的一笑。
平时总束在发冠内的长发垂落在身侧,他的声音和神情都淹没在清明透亮的月辉当中,出奇的缠绵温柔。
这一切都溶化在朦胧的月色里,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苍魇立刻看呆了。
“苍魇,你过来。”
“哦……哦!”苍魇赶紧甩了甩头,端着粥跑到床边坐下,“师……师父你好点没有?”
“净化邪气耗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已经不碍事了,调息两天即可痊愈。”
“哦,那就好。”诀尘衣外表那么温和,骨子里却要强得很。诀尘衣若是没有了,水月洞天也会跟着陨灭。两天之后就算再勉强他也会说自己痊愈了吧。苍魇叹了口气,把粥捧了过来,“师父,喝点吧,我还朝里边扔了两颗消渴丸,吃了生津止渴,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啊。”
“丹药放在粥里?”诀尘衣的表情很复杂,不知是在心疼那两颗被暴殄天物的丹药还是感叹这种惊天动地的用药方法。
“嗯,甜的。师父你试试?”苍魇的面子有点挂不住了,赶紧献粥。其实粥里放药到底什么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万一真的难吃到极点也只能算师父倒霉了。
“好,我喝。”诀尘衣刚想伸手接过来,忽然顿了一顿,“你胳膊怎么又受伤了?”
平常穿的道袍短裾束袖,胳膊上的伤是不会被发现的。
长裾大袖的道袍穿起来果然除了看起来比较上道之外一无是处。
“没事,摔的。”
“这伤不是摔的,是指甲抓出来的吧?伤口发青,还残留着些许尸毒。”诀尘衣托着他的胳膊,手指在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上轻轻抚过,“上药了没有?”
润凉的手指在伤口上移动,那种熟悉的微微麻痒却无端的引起了一道古怪的热流。
还是那双手,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苍魇猛的一颤,粥碗碎在地上。
“怎么了?你……”诀尘衣再次伸手,苍魇却慌忙避了过去:“师……师父,我手滑了。你别起来,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苍魇简直是落荒而逃,诀尘衣在后面喊了一声,他连头也不敢回。
脸在发烫,头在发晕。耳鼓里是杂乱无章的心跳声。
若是对玄清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应还情有可原,但对情同父子的诀尘衣……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些莫名其妙的悸动来得太突然,太诡异。
好像身体里有一颗种子忽然滋长起来了,有些东西立刻开始随之改变。
苍魇不敢再去见诀尘衣,把老桃翁硬扯起来去照顾病人之后就一头扎进山间的溪水里。
这道寒泉自地底涌上来,不管气候是冷是暖,泉水的温度常年都是冰冷彻骨。
但纵然被寒泉包裹,身体的温度却没能降下来半分。
脑子里乱作一团,这些日子经历过的情景全部交织在一起,却分不清到底是谁,到底是在哪。只是身体亢奋得无法自遏,罪恶的渴望在心头燃烧成赢天大火,将这些年的修行都在一夕之间化为灰烬。
“别来打扰我!滚!都滚!”无法纾解的焦躁和罪恶感化作了无端的暴戾,一股热流自泉底爆发出来,凝作一道水龙卷直把泉水轰上了半空。
哗啦啦。
泉水碎作一场纷纷扬扬的细雨当空洒了下来。
发泄之后,身体的热度和所有的气力也随之而去。
“怎么会这样……我不想这样……”躺在泉水底部的卵石上仰望天幕,苍魇心里涌出一股绝望。
身体麻木到已经没有感觉了。
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热。
只是累。
“哎呦,小祖宗你怎么越闹越大发了?大半夜不睡你跳到寒泉里作甚!”群星璀璨的背景里多了老桃翁惊魂未定的脸,“早晚水月洞天的山头都得给你削平了!”
“哈哈哈哈哈……”苍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这也像是一种力量的发泄。
只要把自己完全掏空,就不会再想也不用再烦了。
“还笑!这孩子……”老桃翁忙不迭的把他捞了出来,“哟,你身上怎么这么烫?是不是染了风寒?”
“若是风寒倒好……”苍魇苦笑着披起衣服想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里。刚走了两步就站不住了,只能搂着旁边的古树又坐了下来,“我不碍事,你去照顾师父好了。我只是玩累了,一会儿就回去睡觉。”
“你就闹腾吧!万一老翁被你吓得一命归西,看你师徒俩谁来侍候。”老桃翁已经照顾了个老的,哪有空再管这个小的,陪着站了一会儿就絮絮叨叨的走了。
苍魇把**的脑袋重重的朝树上磕了两下。
树叶和新出的果实下雨一样噼里啪啦朝下落。
简直是一场毫无保留的嘲笑。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纾解。
看来还是得去问师父。
好不容易拖着一身湿衣服去了诀尘衣的小屋,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老桃翁的絮叨:“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古怪了,大半夜去玩水,还把个好好的寒泉也给糟蹋得七零八落。”
“我听到龙啸声,他是不是用的极乐宫水龙吟?”
“是啊,他没借助任何物件,全拿自己作媒介就引发了水龙吟。这孩子内息向来是极差的,现在收了这股极强的内息,也不知是福是祸。”
“苍魇只是还不能控制这股力量,以后总会好的。他平常是顽皮些,但善恶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好吧,希望你这个混世小魔王别有一天成了灭世恶魔才好。”
诀尘衣轻轻的咳嗽了两声:“我相信他。”
他的声音还是被酿在喉间辗转一般的温润。
就像桃花露。
浅醉微醺,清和不争。
脑袋嗡的一声,苍魇瞬间便觉得浑身再次燥热起来。
那些悖逆天理伦常的画面,即使是他自己想到都会觉得恶心。
可他的身体却亢奋着,雀跃着,渴求着。
就像期待着桃花露的香气和暖意穿肠而过,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猫儿抓心一样的难耐。
痒到发痛。
苍魇连忙捂住了嘴扭头就走。
怎么忽然间就连听见声音都会这样?这么下去还怎么照顾师父?
总不能每次都去轰个寒泉或者山头发泄吧!
坐在山口上呆呆了吹了半个时辰的风,他终于想明白了。
是时候去把玄清找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知道你们又要开始呼唤师父了~~
31剔骨尖刀噬心之瘾(倒V)
再次回到乌集镇的时候;苍魇忽然傻眼了。
玄清走的时候一点线索也没留下,如今偌大的乌集镇十几家客栈数千人家,谁知道他到底是投宿呢打工赚钱呢还是混吃混喝呢?
沿着河边一路打探,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
偏偏玄清这好端端的大活人就像变成了一阵青烟;风一吹就没了;连一片渣都没给剩下。
“玄清?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像和尚?”从河边一直问道了镇子另外一头;门口晒太阳的老大爷一听这名字就乐了。
“不是和尚;是道士;道士。”苍魇刻意加重了道士二字。
佛家道家虽然都导人向善;这年头在外面降妖捉怪抢饭碗的云游僧也不少,不过究其根本到底还是两家。和尚成佛,道家成仙;大道通天各走一边。
“哦,是道士,是道士。和尚不能娶媳妇,道士能娶。”
老大爷看上去年纪跟老桃翁差不多,早已经是老眼昏花加耳背,只怕连人都糊涂了。苍魇知道和他解释也是白搭,只好笑着回答:“是是。”
“再朝前走半个时辰就有处大院子。那里面好多稀奇古怪的人。你要找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在啊。”
苍魇实在没闹明白这两物件到底有什么关系。
稀奇古怪的人就等于道士么?
“谢过老爷子,那我告辞了。”
“我家老头子糊涂了,你可别乱闯上门去惹一身晦气。”老大娘从屋子里端了一簸箕干豆铺在院子里晒,“那里不是道观,也不是庙,只是一座没什么香火的祠堂。”
“祠堂?祭祀山神土地的?”乌集镇不像凤凰山,风调雨顺也不闹妖怪,好像来从来没有过大灾大难。这种地方香火要旺根本不可能。
“那地方供奉的不是山神,是药王。”
“药王?听起来是个好神仙啊,怎么会惹晦气?”
“药王不是神仙,是人。”老大娘神秘兮兮道,“乌集镇年景一直都不错,四十多年前渭河泛滥,下游有两个村子被淹,有些难民就顺着河朝上逃难,结果把瘟疫也带来了。那年的瘟疫特别怪,惯常辟瘟的药都用了,就是半点效用也没有。那时候现在药王祠那儿住着个古怪郎中,平常总见他疯疯癫癫的,到头来却只有他的药对瘟疫有效。上门求药的人多了,他就干脆关门装死,后来官府只好兴师动众上门请他。后来呢,瘟疫平了,郎中却莫名其妙的去了。虽然他救人救得不情不愿,百姓还是感念他的恩德,建了座祠堂供奉他。”
苍魇都不知道要怎么搭腔。这个药王救人救得这么不爽快,难怪香火旺不起来。
“药王祠下面埋着药王的尸骨,年年受着香火。可这个药王跟死不瞑目似的,祠堂最初立起来的时候倒还太平,越往后闹得越凶,白天阴气森森,晚上鬼哭四起。前些日子还有人说亲眼看见药王祠附近有死人变的僵尸,吓得大家都不敢再过去了。”
“这个药王真是奇人啊奇人……死了还是怨气难消吗?”救个人还救得这么怨气冲天,这种心理阴暗的家伙不管是人是神都算不上好鸟,能不招惹就别去招惹为好。
“听说官府请了人去镇妖,和尚道士也去了不老少。早先去的,折了法器的和吓破了胆的多见,却没一个人能镇得住。最近去的,更是一个也没能回来。”老大娘叹了气,“所以那种不详的地方,惜命的还是别去了。来来,看你也累了,喝碗水再走吧。”
“谢谢大娘。”苍魇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乖乖喝了水之后告辞出来,朝来路上走了几步又绕了回去。
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既然药王祠那里和尚道士去了不少,玄清那家伙会不会也走投无路跑到那里去凑热闹了?
看来药王祠再凶险也只能去走一遭了。
山下的果树枝叶浓密,山上才刚刚挂果,天气也要略冷一些。午后的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正好多了几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慵懒。
溪水如同一道白练自山顶挂下来。
山风一吹,就有一股沁着凉意的水雾轻轻的扑到脸上。
衣衫下摆自深草间趟过,就像是小船划破了水面一般,蚱蜢欢快的蹦着躲避着不常遭遇的惊扰,各色野花在风中自在摇曳,无拘无束。
一路上无惊无险。
大白天里,这药王祠附近还真景色怡人,丝毫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山腰上一处四合院一样的古怪祠堂,远远的就看见门楣上挂着一块匾。这地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了,匾额上‘药王祠’三个金字早已经褪得很难分辨字形,门外的灯笼都积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屋头墙角瓦片下面到处浓密的网,早已经成了蜘蛛的乐园。
果然,药王祠就是这个唯一不和谐的存在。
“有人没有?有……”苍魇走近,还没拍门,那门却自行开了。
指尖触碰门扉的瞬间隐约有些许发麻,也不知是谁布下了似像非像只能算是半调子的天雷网。
院子里不是没有人,而是有很多人。
和尚道士都有。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戒备。
大家僵持了一阵,终于有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道士站起来迎他:“贫道奉真,这位新来的小道长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如何称呼?”
“我来自水……水云观,你们叫我苍道人就好。”道人的自称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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