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已经成年,可是面对这个话题时,我还是不可控制地红了脸。
盯着那匕首好一会儿,我索性说道:“反正赫连长频知道我先与宗政澄渊关系匪浅,后又跟殇夙鸾暧昧不明。我……那个……怎么回事,她想必心中已经有数了。”
“她是她,天下是天下。你的名誉事关皇家的脸面,到时她若是治你个欺君之罪,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丰隐测摆明了就是想看好戏。
心知丰隐恻说得有道理,于是我拿起那匕首。
既然要我自残,那我割脖子,割手腕,还是切腹?女人初夜究竟会出几滴血?这种事情,我怎么做得来?
看我许久不动,丰隐恻便将我拉起来。他随即伸手就来褪我的衣服,同时奸笑道:“难道你不喜欢骗人?想要我亲自动手吗?”
闻言,我将手里的匕首向前一送,将丰隐恻逼退,然后长叹道:“好吧,我切,我切。”
问题是,我切哪里?拿着匕首,我看着左手和右手反复地比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我才下了决心,轻轻地用匕首在食指指尖一点。
这时一滴比米粒还小的血珠委屈地钻了出来,我还没来得及哀叹,双手就已被丰隐恻紧紧抓住。他抓着我的手,喉间溢出一声嗤笑。
随后,我只觉指间一阵锐痛,血一下子涌出,锦被上瞬间开出了几朵桃花。呆呆地看着被上的一片嫣红,想起刚刚那个梦,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若不是白凡封锁了找到我的消息,若不是白凡阻拦我逃跑,若不是白凡的背叛,我可能已经回家了。
羁旅天涯 长歌辞故(7)
目光一冷,我又嘲笑起自己来。当年在丞相府,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不也一个人活过来了,如今遇到逆境,就要去怨天尤人了么?
“怎么,痛傻了?”丰隐恻看我许久不语,讥笑道。
深吸一口气,我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丰隐恻。此时他正往头上套着连章王的假发和面具,看起来奇丑无比,我开口道:“你真的别无他求,甘心做别人的傀儡?你一辈子见不得光,要靠这种丑陋的东西过日子?”
将头发和面具戴好后,丰隐恻死猪一样地躺在床上,他眼神迷离,不知道正看向何处,“你知道,我脸上这个面具是怎么得来的吗?为什么会如此相像,直到今天都没有人看穿?”
我静默不语,因为我知道丰隐恻一定会告诉我。
“三年前,真正的连章王就已经病入膏肓,针药难施。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然而他膝下无子,且偌大的赫连宗室人才凋零,竟然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于是他便与赫连长频商议,去求殇夙鸾帮忙,找一个替身维持太平的假象。”
原来这事的始作俑者竟是连章王自己。叹了一口气,我插嘴道:“我明白他们为什么选殇夙鸾。可是凭连章王和公主的能力,他们难道不能自己找一个替身吗?”
“除了殇夙鸾,谁有能力永远控制一个替身?”丰隐恻凄凄一笑,“他的手段,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挑口,多么卑鄙的事也都能做得出。”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个时候,我正被关在天牢里。后来,殇夙鸾将我救了出来,随即直接将我带到了连章。那时的连章王强提着一口气不死,因为取人皮面具,一定要从活人脸上剥下来才可以。
“我站在连章王床边,被殇夙鸾强迫着看了活剥人皮的全过程。看着连章王强撑着不死,直到被剥下了整张脸皮才断气,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么?当时赫连长频也在场,从头到尾,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当时我听见殇夙鸾在我身边说:‘你看,这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皇族,比起你,要强得多了!’于是自那时起,我便彻底死了心。因为比起他们,我实在太过幼稚。”
丰隐恻侧头看了我一眼,“所以我没有能力,没有胆子,也没有必要去反抗他们。就当是,为我下辈子积累点经验吧。”
听丰隐恻将事情叙述完,我想象着连章王被活生生地扒了脸皮,而赫连长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如此凄惨死去时的情景,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心中翻涌不已。
是同情、是欷殻А⑹桥宸⑹遣恍迹故歉锌课易约憾寂磺宄抑皇蔷醯茫庖磺卸疾荒艹晌腋市奈歉冻龅睦碛伞�
“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你自己的懦弱找借口。”我冷冷道,“王是假的,权力是假的,朝臣的忠心是假的,江山的和睦也是假的,这个充满虚伪的王朝迟早会被颠覆。到时候,你以为殇夙鸾还会再一次救你吗?”
“你知道吗?谋逆失败之后,我被关在天牢时,面对空旷无声的牢房,我想呐喊,哪怕只喊来一只鸟儿;面对那些来来往往不再将我看在眼中的狱卒,我想同他们说话,哪怕只说上一句;面对那杯要将我赐死的毒酒,我想求饶,哪怕只能多活一日。”
“我就是个胆小的鼠辈。我恨殇夙鸾,但是没有能力反抗;我恨赫连长频,但是没有办法逃跑,所以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你反而要小心,我可能会把对他们的恨,统统加诸在你的身上,因为你是我目前唯一能控制的人,而且你也是我的仇人所珍惜的人。”丰隐恻戴着连章王那老迈丑陋的面具,正狰狞地看着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羁旅天涯 长歌辞故(8)
“你就不想为你的弟弟报仇?”我默然道。
“皇家从来都无父子无兄弟。”
“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听从了他们的安排,让我怀了你的孩子?”
我突然从丰隐恻的疯狂中体会到了他的绝望,知耻近乎勇。只是他在对谁发狠?我、殇夙鸾、赫连长频,还是他自己?
“你就那么想和我生一个孩子?让那孩子当上皇帝,你好做皇太后吗?”丰隐恻不屑地道,突然他又恢复了那调笑般的语气,“如果你真那么想,我会帮你实现的。”
沉默下来,我放弃了与这个男人交涉。我想,在丰隐恻疯狂诡异的外表下,一定也执著地,悄悄地坚持着什么。因为只有坚持的人,才会如此强硬,才会如此无所畏惧。
这时,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阵阵脚步声,幔帐一层层掀起来,赫连长频带着一大堆宫女太监走了进来。
走到近前,赫连长频对我见礼道:“频儿见过父王和母妃。”
赫连长频的声音刚落,后面的丫鬟太监跪地齐呼道:“皇上万岁,雅妃娘娘千岁!”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我颇觉不适,“那个,都起来吧。”
“谢母妃。”赫连长频笑着起身,随即又道,“不知今日父王情况如何?”
尚可以踢人,算不算好?想到这儿,我摸摸鼻子,喃喃道:“还好吧,老样子。”
“如此我就放心了,看来母妃果然是我连章的贵人呢。您一到,父王的精神立刻好了许多。”
好了许多?好在哪里?
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假连章王,我又怪异地看了看赫连长频,随即敷衍地笑了笑。此时我想起一事来,便开口道:“雅妃?”
“父王甚是喜爱母妃,封母妃为‘雅妃’,因为母妃是来自雅乐嘛。”赫连长频笑着解释。
这时,有宫女呈了那染血的床单给她过目,她看了以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见此情景,我尴尬地别过脸去,心里也不知是怒,还是乐。
床上那个假“活死人”一直同我在一起,屋子里连套文房四宝都没有,居然就下了旨,封我为雅妃,旨从何来?况且一个活死人如何能临幸女人?有几个人会信?难道他们真以为,不论男人病得多重,只要见了女人,都能爬上女人的床?都能威武雄壮,长枪不倒?
我正欷殻Р灰眩惶樟て低蝗磺崆帷把健绷艘簧澳闱莆遥纪橇恕8竿醯牡钅诿皇裁磁思业亩鳎氡啬稿欢ㄗ〉貌幌肮摺!彼婕凑惺只搅宋⒂辏溃叭萌私①械畹亩鞫及峁矗谎荒苌佟!�
见微雨领命而去,我方才醒悟,“怎么,我要住这儿?这怕与宫规不符吧!”
难道要我长期和一个十分不“怜香惜玉”的活“死”人,一个没了脸皮的真死人共处一室?
“有什么符不符的?父王喜爱母妃,要与母妃长相厮守,这是上意。”赫连长频断然道。
我知争辩无用,只得再次长长一叹。莫非这赫连长频真打算要我生孩子?她就不能直接从宫外弄一个进来吗,这样不是更容易些?可这样的话,我问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一旦我问了,我的处境可能更艰难,不如就暂且装糊涂,静观其变吧。
这时一个太监进来,站在门边道:“禀告公主,阮丞相求见。”
微皱了一下眉头,赫连长频随即吩咐,“让他去外书房候着吧,我随后过去。”说话间,赫连长频俨然一派帝王的风范。
我冷眼看着,心道连章衰弱至此,若非有殇夙鸾背后撑腰,且连章目前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谋反,以赫连长频的能力,如何能维持这偌大的假象?提到这个阮丞相,赫连长频两次都露出奇怪的态度,这能说明什么呢?
压下猜测,因为我知道手中的资料太少,勉强过早分析会误导我的思维方向。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阮丞相和赫连长频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摩擦,然后再看看,这个阮丞相能不能为我所利用。
于是我试探道:“看来这个阮丞相很能为公主分忧啊,真是国之大幸。”
“是啊,丞相确实政绩斐然。”赫连长频点点头,语气有些平淡。
“如此重臣,真是难得。若有机会,本宫定要见上一见。”我状似无意道。
“母妃身居后宫,一切当以父王为念。朝中之事,频儿不敢有劳母妃。”赫连长频对我笑了笑,提醒道,“该用早膳了。父王行动不便,还请母妃辛苦。”
随即她又转身对四下的太监道:“娘娘*金尊,你们要片刻不离,好生伺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宫就拆了你们的骨头。”说完,她又满目含笑地看着我,“母妃,请恕频儿先行告退。后宫甚大,母妃初来乍到,请一定要以安全为念,切勿独自行走。”
明白赫连长频话中的意思,这是变相的囚禁,我也不说破,只点点头,“多谢公主关心。”
目送赫连长频远去,这时我见下人们已然摆好了膳食,便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本宫会伺候皇上用膳的。”
他们面面相觑,犹豫着没有动。
看来我这个娘娘还真是相当没有地位啊。
我扫了他们一眼,冷笑,“怎么,公主的话是话,本宫的话就不是话了?都到院子里候着,有事本宫自会唤你们。下去!”
众人相互看了看,终于退了出去。
我看着还在飘动的幔帐,低声道:“怎么,你还真想让我喂?”
“你想知道阮育黎的事?”声音清晰得如在耳畔,丰隐恻此时已经坐到了桌边,正拿着一壶酒喝着。
我皱皱眉,这宫里是怎么回事?丰隐恻虽不是病人,但这原是要给连章王的膳食,怎么会有酒?
“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我看着丰隐恻将酒一口饮干,提醒道。
“习惯了。”丰隐恻转着酒杯,唇边尽是玩味的笑,“空腹喝酒,别有一番滋味。吃了饭,再喝,再烈的酒也难有那种灼烧肺腑的感觉。”
“我记得你说过,你怕死。你岂不知你这正是在做自寻死路的事情?”我道。
刹那浮生 流年一握(1)
将酒杯放下,丰隐恻看着我道:“阮育黎,二十中举,经县令、知府、太守,五十一任丞相,如今七十岁整,此人善谋略、性坚忍。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注重名声,因而有时候难免缩手缩脚。”
“你知道得倒是很详细。”我看了丰隐恻一眼。
“来连章之前,殇夙鸾让我背过他的生平。”丰隐恻勾起唇角。
“殇夙鸾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人。”我盯着丰隐恻的眼睛,“他究竟让你来做什么?”
丰隐恻没有躲避我的眼神,与我对视良久后,方笑道:“你说呢?”
看来丰隐恻不会告诉我,我想了想,道:“你曾说,殇夙鸾派人捎信给你?”
丰隐恻点头,“是啊。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在意一个女人,不,是如此在意一个人。”此时丰隐恻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金龙,又开了口,“他说赫连长频可能会带一个女人回来,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摇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因为我也不信,可是信上就是这样写的。我不太明白他所说的‘照顾’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本意,还是反意?这很难说。他还让我告诉你,无须介怀逃跑的事情,虽然他蓄意引诱你逃跑,但是你真的跑掉了,却不是他的本意。”
“这话的意思是?”我不解。
“他没说。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他总是引诱别人去犯罪,但当别人真的按他的想法犯了罪,他又会觉得很没意思,最后那人可能被他杀掉,也说不定。”丰隐恻对我笑笑,“看着你逃跑时,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可惜我没有看到。”
想起那个夜晚,殇夙鸾月下的那抹惊鸿般的身影,我苦笑,“其实现在想来,让他出乎意料的不是我,而是赫连长频。”
若不是赫连长频将院中的人全部杀了,殇夙鸾也就不会闻到血腥味,进而也就不会进院查看了。
“哦?”丰隐恻幽幽一笑,“那我要给你提个醒,赫连长频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你不能小看。你若是想与她打交道,你就必须了解她。虽然她的聪明称不上绝顶,但是她身上有一样东西却是你万万不及的,你知道是什么?”
细细回忆一下,我猜测道:“她比我能狠下心肠?”
丰隐恻摇头,“不是,是舍得。为了连章,她什么都能舍得,亲情、人伦、身体……只要她有的,她都舍得。一旦遇事,她舍得,而你舍不得,那么你必败。”
我沉默一会儿,忽问:“这里有棋吗?”
丰隐恻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回到床上躺下,“一个死人的房间,你觉得有棋吗?”
想想也是。这时我看了看满桌的食物,发现丰隐恻几乎什么也没吃,便道:“你只喝了酒,不吃点别的?”
“吃什么?对于一个一天到晚只能躺着的人,吃什么都是浪费。”丰隐恻闭上了眼睛。
我看了丰隐恻一会儿,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此时满屋的幔帐随着我的脚步也似有似无地飘动着。
王族究竟是一面华丽的镜子,还是镜子中那更加华丽虚无的影子?
到了门口,我刚要伸手推门,却听外面微雨道:“殷大人,请您稍等,容奴婢进去通禀。”
殷洛书?我大大一愣,大清早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