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惜安此话一出,段青崖的脸色便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原来,大理国三面靠海,一面则被群山环抱,若要守,最是绝佳,若要攻,反略显不足。如此,却被完颜惜安讽刺成了缩头王八,无怪乎连段青崖也要变了脸色。
穆太后怎会嗅不出席间的剑拔弩张,她连忙微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极是婉转的转移了话题:“二皇子那碗长寿面,哀家吃得极是欢喜,二皇子有心了。”
段青崖一听,哪还顾得了与完颜惜安斗嘴,只见他勾唇一笑,轻轻一挥手道:“太后满意便好。先前蒙国献上一支绝佳的舞,大理国自然也不能落人之后,便以一曲秋风辞助助雅兴吧,晨露。”
说着,晨露便抱着自己的琴,款款的走至宴间,躬身一礼。立时便有宫人摆上了琴桌与琴椅。
晨露清冷的放下手中的琴,垂首道:“晨露献丑了。”
只是,还未等晨露那双纤纤细手抚上琴弦,一声“慢着”又打断了所有的气氛。
众人纷纷看向出声之人,竟是许久未说一句话的明珠公主叶紫烟。连唐糖也好奇的侧过头瞧着那位石榴美人,说是情敌,她却不见得讨厌,因为能当众说出非落月不嫁,在古代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明珠公主可有什么高见?”段青崖微微一挑眉,嘴角虽是挂着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叶紫烟不屑的瞥了眼清冷的站在中央,不言不语却依旧夺去了所有人目光的晨露,甚是骄傲的开口道:“紫烟听说,大理国有美人晨露,仙曲柳絮,却不知两者什么时候合二为一了,莫不是段二皇子准备混水摸鱼,用个不懂音律的美人来糊弄在座的我们吗?”
唐糖一听,心头登时一紧,又见晨露微微抬眸,若有似无的看向她这边,更是紧张的攥紧了拳头,生怕段青崖将自己供出去。装哑事小,弹棉花却是当众出丑,还是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
就在此时,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无限的温柔。唐糖蓦地一抬头,却见君落月仍是眸子清冷的看着席间这一场闹剧,隐于宽大袖中的手却借着桌子的遮蔽悄悄的紧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唐糖只是低垂下头,拼命抚平心头的悸动。明明是气的,明明是恼的,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原来,他早就认出她来了,知晓她的紧张与害怕,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只用一个动作便带给了她最大的安心。
“只怕明珠公主眼里只有月亮,连柳絮三年前已死之事都不知。”段青崖笑了笑,随即看向一旁的君落月,亦不忘瞥一眼唐糖,聪明如他,自是瞧出了个中端倪。
段青崖的话再明显不过,意指叶紫烟眼里只有君落月,哪还会关心其他的事。
叶紫烟吃瘪,继而满含爱慕的睇着君落月,希望他也能看她一眼。只是,至始至终,君落月都未将视线放于她身上。
手指间传来的触感宛若梦中,唐糖恼着君落月的隐瞒,也恼着他故意的无视。堂堂王爷,身边自然美女成群,还有一大美人整日虎视眈眈的逼着他成亲,她又是何种身份,李修的前妻、大理国的琴女,末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因何被他所爱!
心里愈是挣扎,晨露的琴曲自然丝毫没听进耳里,待一曲毕,叫好声不断,唐糖仍是恍着神,甚至忘了将手从君落月的手中抽走。
第三十五章
这浮翠园的竹林旁有一清澈的池子,里头养着数条大小不一的红鲤。虽是秋日,仍有几只青蛙趴在池子里的莲叶上,偶尔“呱呱”的叫上两声。许是月色撩人,一条红鲤带着水花的跃出池面,又一头扎进了池中,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夜深了,宴也散了。蒙国、羽国以及大理国那些个公主皇子们皆在宫人的护送下离了皇宫,明灯照路,却照不得人心,这一场看似平和的宴会又隐含了多少勾心斗角、居心叵测,无人知,人心最是难测。
见到段青崖带着晨露离开,唐糖反倒松了口气。她本想着再如何,段青崖也断不可能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如今这手还被君落月紧紧握着,她便知道,没了段青崖,君落月也不会让她留在穆太后身边当个宫女。
客人已走,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宴会如今不过穆太后、宝辰帝、君落月和君雪遥四人,若要再算上珠华和唐糖,顶多便是六人。
“珠华,你带着丫头先下去吧。”穆太后看了看仍坐在君落月身侧的唐糖,微笑着对珠华吩咐道。
唐糖心知寿宴之后便是家宴,穆太后这是明着赶人。她连忙起身,只是却再次跌坐回椅上。瞪向身侧的君落月,他的手仍隐于那宽大的袖中,紧紧拽着她,不欲放手。
穆太后颇感好奇:“丫头,怎么了?”如此一问,连带着君远然和君雪遥也将目光投驻到这个不曾被他们关注过的宫女身上。
“母后,这宫女甚是古怪,怎如此安静?”代替唐糖做出反应的是反抛出一个疑惑的君落月,四下皆无外人,他的神情也较之先前柔和了许多。
“丫头不会说话,安静也不奇怪。”穆太后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
“不会说话?”君落月转头看向唐糖,眸中却隐含戏谑。
唐糖手上暗暗使力,狠命的掐了掐君落月的手,自然也少不了她一贯的腹谤。
“哀家瞧这丫头可怜,便带在身边了。”
“如此,甚好。儿臣若问母后讨了这丫头,不知母后可否忍痛割爱呢?”君落月淡淡的说道,只是说者平静,听者却如炸了锅般,其余三人皆是一脸见鬼的表情,颇感不可思议。
君远然甚至当众调侃道:“落月,朕与母后为你挑了多少女子,你竟独独看上这不会说话的哑女!”
“就是,二皇兄,依雪儿所见,还是明珠公主好看些。”君雪遥一双与君落月极为相似的桃花眼眨了又眨,将唐糖瞧了又瞧,最后便得出个如此结论,让唐糖一口气闷在心里,直想甩手走人。
“雪儿!女子尚未出嫁,不可没大没小一起掺和其中。”穆太后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此话倒也管用,君雪遥立刻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再不出声。
“皇兄误会了,落月只是觉着身边少个安静的人伺候。”
“月儿,你自小便是乖巧,母后若是不允,便是母后小气了,你喜欢便带回府上罢。”穆太后又是一笑,唐糖这才发现,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怕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因为君落月的笑容与她如出一辙,她早已看习惯了,自然没有生疏感。
“儿臣谢过母后。”
“落月,别忙着谢。”君远然勾唇一笑,托腮瞥了眼唐糖,随即将矛头对向了君落月,直截了当的说,“朕瞧着那位明珠公主也是有心,她送母后夜明珠,实则是想将自己这颗明珠嫁入我君家。”
“皇兄是想再替我朝添一位明珠娘娘?落月以为也无不可,听闻羽王甚宠明珠公主,皇兄一来可抱得美人归,二来还可拉拢羽国,不失为一上上策。”若说君远然是狐狸,君落月便是只老狐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明是冲着他的话题,却被他云淡风轻的绕到了君远然身上,还冠以国事之名,倒显得他才是义正言辞的那方。
“落月……”君远然无奈的失笑,自小,君落月便是如此了,一本正经的说些足以将死人都能气活的话,末了还让人奈何不得。同样生于皇室,他们兄妹三人的性格却是迥然不同,所幸如今并无外人,不然倒叫人看笑话了。
“落月早便说过了,皇兄与其挂心落月,不如操心下雪儿的婚事如何?”
“二皇兄!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伺候在母后她老人家身边,才不嫁人!”君雪遥一听君落月把麻烦抛给了她,立刻坐不住了,撅着小嘴气恼的一瞪眼,转而朝穆太后撒娇道,娇憨得很。
“雪儿,胡闹!”穆太后颇感无奈,君雪遥打小便是被宠大的,如今已是双十,仍赖在皇宫里不肯出嫁,隔个几日便将君远然的后宫闹得鸡飞狗跳,后妃们顾忌着这位华舞公主甚是得宠,只能将一肚子的怨气往肚里咽,日日盼着她出嫁离宫,却日日希望落空。
“雪儿,落月说的不无道理,朕寻思着也该是给你找个婆家嫁了。朕瞧着羽国太子便颇为不错,雪儿以为如何?”
“好,只要皇兄娶了那明珠公主,我就嫁人!”君雪遥气鼓鼓的站起身,与君远然争锋对峙起来。
“这敢情好,皇兄,二对一,不是落月落井下石,你娶明珠公主乃是众望所归。”君落月闲闲的说着,反倒成了旁观者,乐得在旁煽风点火。
这场本该和乐融融的家宴便在三兄妹互相调侃与捉弄下不了了之了,末了,穆太后见夜已深,便唤来了珠华先行一步回了德寿宫,走之前,她颇有深意的看了看君落月始终隐于桌下的右手,微笑道:“月儿,母后也颇喜欢那丫头,以后进宫探望母后时,记得带上丫头一起。”
“是,儿臣恭送母后。”君落月拉着唐糖起了身,恭敬的颔首相送。
唐糖傻了眼,这种皇家相处的方式大大的超过了她的想象,没有所谓的尔虞我诈、争锋相对,却如普天下最寻常的人家一样斗嘴,笑着、闹着,正是皇帝没有皇帝的架子,公主没有公主的样子,王爷没有王爷的自觉。但是唯有一点是她不知的,在面对敌人时,这三人的狠绝,是无人能想象的。
就这般,在君远然和君雪遥暧昧的目光下,唐糖傻傻的被君落月带出了宫,还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如此简单就脱困了,人便被带入了一个略泛凉意的怀抱。
宫门外静静的候着辆马车,马车夫目不斜视的等着自家主子将人抱进了马车,这才抽了一鞭,马车随即飞驰着离开了皇宫。
唐糖这边,还不等她惊呼,一个浓重而炽热的吻便落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唇,带着一丝甜味渗入心头。
“娘子……”君落月紧紧的箍着唐糖的腰,伸出舌在她娇艳欲滴的樱唇上轻轻舔舐着,企图诱导着她启唇,以便他长驱直入。
只是,被吻得头晕目眩的唐糖此刻却微微恼了起来,她轻张开嘴,趁着君落月将舌头轻探入内时,狠狠的咬了口。
君落月的身子猛地一滞,随即离开了唐糖的唇。马车内的案几上摆着两颗照明用的夜明珠,柔和的珠光拢着一身红衣的君落月,那带了几分□的眸子蒙上了一层迷离雾气,束发的玉簪早已是滑落,墨发轻洒了一身,衬着那白皙的肌肤。性感的薄唇挂着一丝艳红的血,平添了几分邪气与妖娆。此刻的君落月就如一朵盛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夺人心魄,让所有的美在他面前皆是黯然失色。
唐糖为那一瞬的惊艳而愣了片刻,随即一把推离这只黏在她身上的妖孽,忿忿的说:“民女的身份配不上王爷,更配不上王爷一声娘子。”
君落月一听,登时恼了,顾不得唐糖对他拳打脚踢,硬是拽着她将她压至角落,倾城一笑道:“本王说配得上便配得上,一人反对,本王便杀一人,天下人反对,本王便杀尽这天下人!”妖孽妖孽,便是造孽的妖,迷得了人心,却也杀人无数。
唐糖心头蓦地一酸,她早便听过君落月的传闻,冷血无情,手段狠绝,若非无心皇位,必是万人之上。只是,如今,他竟拿这种模样对她。
唐糖狠狠的眨了眨眼,将眼眶中泛着的泪花一并眨了去,转而不吵不闹的看着君落月,说道:“若民女反对,王爷是不是也要杀了民女呢?江山美人,王爷不要江山也罢,怎连美人也不屑于顾,反倒看上我这粗妇呢?”唐糖早在寿宴之中便想明白了,知晓柳絮的人只有段家两兄弟,然而君落月却在叶紫烟提到柳絮的时候,不早不晚的握住了她的手,可想而知,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你……”
“呵呵,余清风?君落月?王爷怕是早已知道民女是李修那被休的妻了吧。民女不过离开李府半日,王爷便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接近民女,还自称是民女的夫君,这几个月来寸步不离的守着民女,又带着民女去了趟大理国。如今想来,民女才晓得,原来王爷早已知道民女是谁了,连民女的前任夫君李修都没瞧出来的事都被王爷瞧出来,民女真该佩服王爷的明察秋毫。”唐糖连珠炮般的把心里的猜测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却是越说越气,越说越是伤心。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君落月的眼神蓦地黯了黯,浮上了一丝难掩的痛。
“什么叫不是我所想的那样!有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喜欢一个被休的下堂妻!你怀着怎样的心思接近我我不知道,你当初说的那些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只想说,君落月,你大错特错了,错在你们都以为我是颜絮儿,是柳絮。告诉你,我不是!”唐糖无意中瞥见了君落月的沉默,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测。她颇感无力的闭了眼,转而轻声喃语道:“我叫唐糖,糖果的糖,不是白砂糖的糖。我错了,我不该自作聪明以为在这里也能找到个真心待我的人,我想回家了,我想雯雯了。回家后,就再不用见到你们了,看着心烦,不如不见。”
君落月看着眼前的人儿,好似下一秒便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如此想着,心便犹如被重槌锤着一般的疼。他猛地将唐糖拽入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感觉她的体温,感觉她的存在,闻着属于她的淡淡清香,这才安了心。
只是,此刻的唐糖好像真的倦了,也不挣扎,任由君落月这般抱着,仍是闭着眼淡淡的说:“你还想怎样?”
听到这样不咸不淡的语气,君落月极是气恼,他抱着怀中之人,恨恨的开口,全无先前的冷静与淡漠:“想怎样?为夫确实如你所言,知道你曾是李修的妻,知道你曾是大理国鲛泪难得一曲的柳絮,但那又如何!为夫从不屑那些过去,你是谁,为夫不管。我只知,你是我的小糖儿,是甜到心里的小糖儿,一辈子也忘不掉。就像你做的麦芽糖,黏着了便再也抹不去。我恼你出了事却不来找我帮忙,真瞧见你,却只心疼你比前几日瘦了。娘子,你真真是为夫的毒药。为夫如今想的,不过是将娘子拴在身边,一辈子不放手,一辈子不让人夺了去。”说完,他又是吻了那想念已久的唇,伴着一丝甜腥,辗转缠绵。
月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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