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冷笑一声，“这便是你魔界对待即将联姻同盟的方式？”
“这话可就不对了。”宿钰笑着走近，“若不是因为公主你明知与我魔界之君身有婚约，却不洁身自好，未过魔界之门便身怀有孕。传出去岂不让六界中人笑话？”
“笑话？你魔界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小妖轻蔑一笑，斜着眼睛看着左护使，“让我嫁给一个病得连床都起不来的魔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联姻，不过是魔界笼络妖界的方式。可六界之中，谁人不知魔界之君雪烬是名副其实的病秧子，便是这魔君之位也是其姐魂飞魄散后才传于他的。雪烬整日卧于病榻，魔界实际权利其实在左护使宿钰身上。六界中，魔界向来与天界不合。为攻打天界，宿钰近年为壮大魔界无所不用其极。碍于妖界力量与其平齐，思及强硬攻占，自己力量必定有所损失，便想到用联姻这一方法。
只需联姻便能不费一丝力气轻而易举地得到妖界。
此等易事，何乐而不为？
试想一下，小妖乃妖王独女，小妖若嫁到魔界，就等于把妖界当嫁妆拱手让给魔界。而且，小妖便是嫁过去，也不过是名义上的魔后，那妖界终有一日势必没落。
这便是小妖为何急于找人交。配的原因了。若她生下小小妖，便是她必须要嫁到魔界，妖王也尽可将妖界交给小小妖。
可无奈，此事却被魔界知晓。魔界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偏离他们预设的轨道发展，便决定先发制人。特选小妖生产那日，再支开妖王，便能攻他个措手不及。便是事后问及，也能用小妖轻视魔界之由堵住其他人的悠悠之口。
“总之是你妖界言而无信，让魔君颜面尽失。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宿钰微皱眉头，凑近小妖，“不过，公主倒是挺能硬撑的。”他伸出两指捏住被子一角，一把挥开，满是腥红。
小妖眼一沉，“那又如何？”
“不如何。看来，不用我出手公主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吧？母女就是母女，死法都一样……”宿钰微微一笑，起身环顾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小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在她听见妖兵说魔界来袭之时便略有几分猜到是魔界是为她生产一事而来。此时再观宿钰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便越发肯定。好在，她在宿钰进来之前在花瑶身上布下隐身术。只要花瑶不出声，好好躲着，应该可以躲过这一劫。可宿钰向来眼色很快，呆的时间越久情况越不利。小妖一扬下巴，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你要杀便杀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花瑶听这话，心上一慌。但她知道，她只能这样躲着。因为便是她出去了也无济于事，反而还会搭上小小妖和她的命。
怀里，小小妖灵动地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天真无邪。花瑶拧起眉头，腾出一手轻轻覆在小小妖脸上，以遮住他的视线。若是他长大以后，知晓自己亲娘便死在自己眼前，定会痛不欲生。
宿钰抬起眼皮，狡黠一笑，“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宿钰岂有不从之理？”
如此血腥的一幕，花瑶并不觉得她有足够的勇气看下去。她咬了咬唇，一狠心，背过身去。
……
刀起刀落。
便是只听那挥刀的声音，花瑶不禁骨寒毛竖，觉得背后寒意深深。
过后许久，周遭一片静谧。然后便响起刺耳的利器划地声。花瑶缓缓转过身，便看见宿钰背着她，拖着满是鲜血的大刀缓缓踱出门外。
也不是小小妖是因为那刺耳的声音还是感应到亲娘逝去的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花瑶忙捂住他哇哇大哭的小嘴。这样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若是把杀人魔引回来要怎么办？
可小小妖很不给面子地哭个不停，花瑶捂紧了怕小小妖呼吸不畅，捂松了又怕被宿钰听到声响，一下子处于两难之中，她将目光投向小妖，却看见小妖静静躺在那血泊里，鼻子一下子酸楚得无法自拔，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出涌。
——
生之前，小妖还笑呵呵地拉着花瑶问：“就要有人喊你姨娘了，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花瑶还很是不愿，扁嘴道，“都给我喊老了！”
便是难产之时，小妖满头大汗也不忘教训使坏的小小妖：“还不赶紧给你老娘出来！就知道折腾你老娘！小心老娘生出你之后再将你塞回去！”
明明，这一幕幕，都还在眼前。
怎么不过一瞬，那个动若脱兔、生气勃勃的小妖就不在了？
她苍白的脸上有着很不适合她的安静淡泊，眼角满是泪痕。她心里一定很舍不得小小妖，否则再痛再难过之时也不曾轻易掉泪的小妖哪里会流泪？
花瑶压抑着低声哭泣，泪珠滴在小小妖脸上身上，很是神奇，小小妖一下子就不哭了。眨巴着湿润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花瑶。花瑶走近小妖，将小小妖放在小妖怀里，心中暗自道，“妖姐，你再最后抱抱他。也让小小妖感受一下亲娘的味道……”
小妖手里还紧紧攥着花瑶给她的青玉。这块青玉，小妖一直放在枕头底下。
那青玉上溅上几滴格格不入的鲜血，显得分外突兀。花瑶将那块青玉塞进小小妖的襁褓，朝小妖重重点头，在心里发誓道，“妖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小小妖，不辜负你的期望……”
结界之镜，是妖界至上宝物。小妖一般都会带在身上，方才小妖告诉花瑶的地方正是放着小妖外衣的地方。花瑶抱起小小妖，直奔那里。结界之镜应该在袖笼里，花瑶此时抱着小小妖，心中又恐惶万分，生怕宿钰回来，手便不受控制地颤了起来。
花瑶闭眼深吸两口气，强逼自己镇定，好不容易找到结界之镜，往地上一丢，泛着橘黄色光芒的结界出现，花瑶抱着小小妖正要穿过，却觉得脖上一紧。
歪头一看，却是宿钰！
明明，她身上的隐身术还在。转念一想，怕是听见小小妖的哭声，心中起疑，便没有离开。既然他看出，早便可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
宿钰像是看穿她心中的疑惑，念她乃是将死之人，便发发善心让她知道真相：“公主这隐身术本无破绽，可怎奈隐身之人却是个草包。只是转个身，声音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花瑶死命咬着下唇，瞪圆眼珠看着宿钰。
“至于我为何迟迟不动手……”宿钰松开花瑶，将结界之镜收到掌心，勾唇一笑，“自然是为了这个。”
“卑鄙！无耻！下贱！”花瑶唾骂道。
宿钰却不在意，瞥了一眼花瑶，甚为大度道，“骂吧，尽情骂吧……跟你一个快要死的人计较什么。”宿钰解除花瑶身上的隐身术，看了一眼花瑶怀里的小小妖，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果然在你这里。妖界没人了么？小妖居然会将孩子交托给一个凡人？”语气里尽是鄙夷嘲讽。说完，便上前抓住小小妖的襁褓，用力揪扯。
花瑶当然不肯，一人一魔就这样拉扯起来。她当然拉不过宿钰，便耍赖皮一下躺在地上，将小小妖护在怀里。
宿钰本想先处理了小的，再处理这个凡人。但眼下这种情况，便只能先杀花瑶了。他轻易将花瑶拎起，一只冰冷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朝花瑶袭去，掐着她让她整个人悬在空中。宿钰抿出一丝笑意，眼里却尽是肃杀之意，“到冥界跟你的妖姐团聚吧。”
花瑶此时呼吸困难，小脸已是惨白，双脚也有一下没一下地蹬着，可抱小小妖的手却没有一丝松开之意。此时，她才发现法术是多么美妙的存在。便是因为她养尊处优惯了，觉得法术无甚作用，才会懒于修炼。若她勤奋一点，跟墨青多学些法术，现在也不会是这种任人宰割的光景。
呼吸越来越困难，手上的力气也渐渐耗尽。花瑶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小妖，又低头看了一眼小小妖……
就在花瑶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宿钰却意外地松开手。花瑶登时从半空中跌落，瘫坐在地上。宿钰便是如此残忍，他就是要花瑶亲眼看他如何折磨死她尽力守护的小小妖。他邪魅地勾起嘴角，伸手去抓小小妖。花瑶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哪里还有力气守护小小妖，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妖一点一点离开她。
那种无能无力的感觉，让花瑶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宿钰抬起眼皮看向花瑶，“如何？比你自己死还痛苦么？”正说着，却见宿钰眼神忽变，盯着花瑶看了半响，忽然上前，宿钰动作极快，花瑶没看清宿钰对她做了什么只觉脖颈上勒得生疼。
下一瞬，宿钰便捏住花瑶下巴，眼睛眯着，冰冷地盯着她，咬着牙关，一字一顿，“说，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
ˇ第三九章 枯木逢春ˇ 最新更新：20130709 07：00：00
花瑶皱眉，再看宿钰手里拿着的不正是她贴身所戴的霜花么？想是刚才被他拽走的。霜花其实是一枚雪花形状的碧玺，通体淡水蓝，雕工极为精致。七年前，雪柔亲自将这名为霜花的项链送给花瑶，说是可以辟邪，佑她平安。花瑶便一直贴身戴在身上，从未取下。
因着宿钰的暴力，穿霜花的银链此时被扯成两段，花瑶瞪了瞪宿钰，不高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宿钰眯了眯眼，冷声道，“你若不想死，最好赶紧说！”
宿钰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样，此时却如此紧张。莫非，宿钰和雪柔姐姐有什么关系？还是，宿钰就是雪柔姐姐想要躲避的那个人？花瑶转了转眼珠，觉得可以利用这一点躲过这一劫。她拍掉宿钰捏着她下巴的手，环起胳膊，漠然道，“我才没那么傻，我知道我就算说出来，你也不会放过我的。我才不要让你称心如意。你杀吧杀吧杀吧，杀死我吧！”
这就是持人长短，便能目空一切。
宿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副傲睨万物模样的花瑶，不屑地笑了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凡人居然敢威胁到我宿钰身上。很不巧，宿钰非常痛恨威胁他的人，也从不接受别人的威胁。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他最爱的人，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连一丝念想也不曾留给他。
万年前，天魔大战。若不是魔界里有背叛者，魔界如何会输？又如何会搭上雪柔的性命？他永远记得天界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虚情假意的神仙丑恶的嘴脸！魔界余下众生皆被虏，说什么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偏要让他们亲眼目睹魔界女君如何惨死。
宿钰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雪柔被钉了九九八十一根噬魂钉，然后再被推下诛仙台，消失的一点痕迹也不剩。
他低头去看手里淡水蓝的碧玺。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尽管这碧玺颜色花形都同霜花相似，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是雪柔的霜花，不是他寻遍四海八荒再亲手一点一点雕刻成形的霜花。
因为。
霜花，早已跟着雪柔一并消失。
“我成全你。”宿钰眸色忽变，举起大刀，不偏不倚正对着花瑶，便要往下砍。
挥刀所起的风凌厉如刀，冰冷刺骨。花瑶慌乱之中道，“便是要我死，也先把霜花还给我！”
疾如旋风的大刀就随着那声“霜花”生生停下，宿钰眸里尽是不信，过了半响才狐疑道，“你方才……你方才说什么？！”霜花，是雪柔给那块雪花形状的碧玺起的名字，除了他和她，再无人知晓。
“霜、霜花。”花瑶指了指宿钰手里的碧玺，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就这个，你先把这个还给我。”
宿钰或许可以逼自己认为那不过是跟霜花有相似模样的碧玺，只是巧合而已。可这名字呢，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只是巧合。宿钰闭了闭眼，像是在下决心。过了半响，他深呼一口气，“你……你或许认得雪柔？”
花瑶心里笑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宿钰认得雪柔姐姐，而且雪柔姐姐在他心里很重要的位置。否则也不会看到一根跟她有关的项链，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花瑶抬头往上一望，看着那锋利的刀口正对自己脑门，不由缩了缩脖子，往边上挪了挪，然后悠然自得地盘起腿，揉了揉鼻子，“我当然认得啊。”
哐当。
大刀落地。
花瑶不禁一阵唏嘘，还好她没在刀下，否则脑门就要被劈开了。
再看宿钰，一脸诧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扯着花瑶确认了好几次。分明，万年前，宿钰亲眼看着雪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而眼前这个凡人不过十几岁，如何认得一个万年前灰飞烟灭的魔？
除非……除非……
宿钰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该不该相信花瑶的话，也不知该不该抱有雪柔尚在人世的幻想。这些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了。此时，他需要时间，他需要时间整理。
托霜花的福，花瑶和小小妖暂且躲过一劫。
……
说是暂且，必有它的道理。
花瑶抱着小小妖蜷缩在角落里，宿钰则绷着一张脸在原地沉思。这里是妖界，没有结界之镜，花瑶想神不知鬼不觉逃走绝对是件难事。
“那个……我都告诉你霜花是谁给我的了，你会让我离开的吧？”花瑶小心试探。
面瘫宿钰一动不动。
许是想得太过入神，花瑶伸出手掌在宿钰面前晃了晃，宿钰依然没反应。花瑶转了转眼珠，不着痕迹地慢慢往门口挪身子，一点一点，就要接近目标的时候，却被宿钰一把拉回。
看宿钰双目无神的样子，花瑶很惆怅。她扯了扯宿钰的袖子，义正言辞道，“你还要干坐在这里多久？我坐得屁股都疼了，要不您老继续在这冥想，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你真的认得雪柔？”
花瑶用力点头，指了指他紧攥在手的霜花，“我若不认得雪柔姐姐，霜花又怎么会在我手里？还有，你能不能把霜花还给我？”那可是雪柔姐姐给她让她用来保平安的东西。而且，雪柔姐姐还说那是她极为珍惜的东西，要她一直戴在身上，切莫丢失。
“我放你走。”宿钰抬起眼皮，淡然看了一眼花瑶，“条件是，霜花给我。”
仅此而已？
花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还以为宿钰会严词逼问雪柔的下落，枉费她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想了诸多如何应对宿钰逼问的方法。
虽然她不愿将霜花留给宿钰，可眼下这种情况，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回去以后给雪柔姐姐好好解释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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