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明听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
“我本来在沙发上看点资料,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说着,又抬腕看了看表,对赵明明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赵明明却没有回答,却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说:“你还没吃饭吧,这会饭店都关门了,我知道有一家二十四小时送外卖的快餐店,我打电话帮你订餐吧,熬夜又不吃饭,对身体最不好了。”
江城北抬头看了看她,见她眼中都是关切,心中一暖,便点了点头,说:“好。”
赵明明见他同意了,心里一高兴,兴高采烈地便打起了电话,只听见她对着电话十分耐心地一样一样说着:“对,要菠菜瘦肉粥和花生红枣粥,不要桂圆糯米粥,这个晚上吃上火。还要一份红豆乌骨鸡汤,一定要炖得热热的。”
她一样一样细细地耐心交代着这些琐碎的事项,仿佛是在做着什么最重要的事情一般。灯光下,越发显得一张脸莹白如玉,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待她挂了电话,江城北笑了起来,说:“随便吃口东西,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话不能这样说,吃饭都这么将就,那这么拼命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愣了一下,一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看向某处看不见的地方,好一会儿才说:“有时候,拼命工作,追求成功只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只是为了争一口堂堂正正做人的骨气。”
赵明明听着江城北的话,抬头看着他。他站在那里,内敛而沉静,可是身上却蕴藏着一种必达顶峰的气势,似乎谁也不可以阻挡。可是他的眉目间却分明又隐约藏着深沉的忧郁,孤独而茕然。赵明明觉得,这两股力量交织在一起,仿佛千斤重担,压在他的肩头,让人心疼。
外卖来得很及时,赵明明很快便取回来了。回江城北办公室的时候,手里不光拿着外卖,还拿着一盒什么别的东西,她把外卖放下后,将那盒东西递给江城北,说:“我工位上除了备着常用药外,还备着茶。这是八宝茶,最适合长期熬夜的人喝了。”说着,便放到江城北的办公桌上,放下了,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说,“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让苏倩泡给你喝,只要别忘了就成。”
“谢谢你,赵明明。你知道吗?”江城北这么说,看向赵明明,眼中带着一种温柔的暖意,说,“有很多人,为我做过很多事情,细致妥帖,面面俱到,好得挑不出错来。可是这些人,要不都跟我连着利益,要不就是有求于我。像你这样,什么也不图的,除了我妈,你还真是第一个。”
赵明明听她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玩笑般地说:“也许我是讨好老板,为了升职加薪呢。”
江城北听她这样说,也笑了起来,看着她问:“那你想要哪个职位,加多少薪水?”
赵明明见他这样,禁不住真的窘了起来。可是江城北的目光仿佛无所不在,不论她怎么样躲避,似乎都被他的眼神覆盖。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一种悲凉。其实如果可以,她还想为江城北做更多的事情,想为他分担忧愁,想为他的吃穿住行而烦恼,想为他抹平眉间的忧愁。
可是她并没有这个资格,能够分享王子人生的必然只是美丽、高贵的公主。而对于赵明明,江城北注定是她此生无法跨越的山长水阔。
赵明明极力地压抑着自己内心的难过与失落,努力地做出微笑的样子。以前她只知道用心地去爱一个人是十分辛苦的事情。现在,赵明明才明白,原来拼命地让自己不要去爱一个人,才是真正的辛苦。
江城北坐在那里吃粥,大概是因为烫,他只是扶着塑料方便盒的边沿,花生红枣粥,红红白白,煞是好看。江城北盛了一勺子,吹了吹才放进嘴里,那样的专注,像是品着极好的美味。明亮的灯光照出他的影子,那挺拔的身影印在办公室雪白的墙壁上,也深深地印在了赵明明的心上。
“白天的花是陈峰送的吧?”江城北突然不经意地问道。
赵明明怔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说是。
“他跟我说过他要追求你。陈峰是很好的人,有担当,有责任,最难得的是情深义重。有的时候,人很容易会被一种叫**情的东西蒙蔽,你以为那就是你要的幸福,可是,结果却往往只会带给你彻底的失望。所以说如果要找伴侣,陈峰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好好考虑。”
江城北还在埋头吃粥,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看赵明明。因为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灯下他脸上浓浓的阴影。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停滞了,带着一种涩涩的味道。赵明明尽量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百转千回,好似有一种隐隐的钝痛,极力强忍着的眼泪在眼底滚动,泫然欲泣。最后,这么拼命的忍耐也终于变成了徒劳,豆大的眼泪掉下来,落在赵明明的手背上,热热的。
周五的时候,赵明明和陈峰看完了《哈利·波特》的最后一集。
十年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哈利与伏地魔的生死决斗,不论是演戏的人还是看戏的人都从小小少年变成了青春风华。赵明明记得小时候的爱玛·沃特森,有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手里的魔法书比她的人还要高大。可是好像不过只是转瞬,却已经交起了男朋友。
电影结束时,突然亮起的灯光有些让人睁不开眼睛。巨大的银幕上徐徐滚动着无数的人名,深沉婉转的音乐还响彻在放映厅的四周。来看电影的人多,赵明明和陈峰随着人流往前走,四周都是粉丝们的感怀,声音高高低低,情绪起起伏伏。
赵明明被后面的人流推搡了一下,一个没站稳差点就要摔倒,还好陈峰眼疾手快一把搀住她,她才没有摔倒。赵明明站定了,看着陈峰说了声“谢谢”,便要将自己的双臂从陈峰的手中抽离出来。陈峰亦没有坚持,轻轻松开了赵明明的臂膀,只是松开的右手却牢牢握住了赵明明的左手。
拥挤的人群中,她没有退路,只能被陈峰牵着手拖着向前走。赵明明跟在他的身后,只觉得他的手像火炭一样,烫得她浑身不自在,被握在陈峰掌中的整只手仿佛都是僵硬的,冒出细密的汗意。
终于从电影院里面走了出来,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呼啸而过,各式灯光将原本黑漆漆的暗夜照得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耳畔响起各种声音,汽车驶过的声音,人群里说话的声音,路旁门店促销的音乐声,汇成一片。赵明明的心里像是一团乱麻,一时之间,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用力将自己的手从陈峰的掌心中抽离出来。
陈峰怔了一下才站定,回头看了看赵明明,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花?”
赵明明的心里本来是又慌又乱的,可是听陈峰这么一问,反而慢慢地镇定了下来,说:“对不起。”
陈峰听了她的话,却只是笑了笑,看向面前无边的车流,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勉力而为。知道你并不心仪于我,可是如果不试一试又不肯死心。”说着,他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夜色,眼中还是露出了一点点萧索之意,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真的要面对,还是要比想象的难过。”
赵明明听陈峰这样说,心里只觉得百感交集,又似乎觉得无限歉疚。进出影院的人来来往往,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不时有流动的灯光落在他们的身上,但只是倏忽,那光又落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末了,她看了看陈峰,还只是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陈峰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得你情我愿,你不必觉得抱歉。像我这样的**倜傥,又不是没有钱,虽然在你这里失了意,但也不愁没人爱。”
见陈峰这样的磊落,赵明明禁不住笑了起来,本来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看着他,心里更是生出了几分敬意。
陈峰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笑意,便故意沉了脸,说:“赵明明,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上司。你这样不留情面,我若要治你,多的是办法。”
听了他的话,赵明明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加深了,说:“如果能让你出气,有什么方法你只管用,千万别客气。”
陈峰听了她的话,目光终于落到她的脸上。暗淡的光线中,仍能清楚地看见赵明明莹白的脸,眼神澄澈宁静,脸上笑意盈盈。不知道为什么,陈峰突然地叹了口气,仿佛满腹的话语,只是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这一声薄薄的叹息。
“陈峰,你不用替我难过。其实我也知道我很笨,可是人生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我并不敢奢求结局圆满,我只是想对得起我自己。”
陈峰听了赵明明的话,点了点头,说:“我明白。”看着赵明明,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她的头。他的动作很用力,拨乱了赵明明的头发,一缕缕的发丝从他的指尖流过,好似带着无尽的感慨。
周振南快步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医生和护士似乎都认识他,见到他都微笑地说着:“周先生好。”他亦笑着对经过的医生护士点头致意,可是脚下的步子却是一点也没有慢下来。因为是私立医院,人很少,又是晚上,更是安静。
他走到尽头的VIP病房门口,推门进去。本来坐在沙发上的小护士见他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说:“周先生。”
周振南向病房里间看了一眼,伸手止住了小护士的话,轻声问道:“睡着了?”
护士点了点头,低声回答道:“吃完了药,刚睡下。”
周振南听了护士的话,点了点头。放轻了脚步向里间走进去,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病床上的病人似乎睡着了,并没有察觉周振南的到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是亮着一盏床头灯,晕黄的灯光像是流沙一样覆盖在病床上,有一种细细的金黄色。周振南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睡在那里,头上已经稀薄的头发基本上全都白了,只有少许发丝还残留着一点黑色。因为一直在病中,瘦得脸颊几乎凹了进去,脸上的皱纹也显得越发深了起来。不过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周振南长得十分像他。周振南坐了不知道多久,见父亲睡得很安详,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地替父亲掖了掖被角,整理好了,刚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父亲唤:“振南。”
周振南便停了脚步,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父亲,说:“爸,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是我自己醒了。”周钊平说着便要坐起来。
周振南连忙走过去撑住了父亲帮他坐好,又调整好了床位。外面的小护士见周钊平醒了,端了茶就要送进来,却被周振南接过了,对她说:“我来吧。”
周振南照顾父亲喝完了茶,才又在床前坐了下来,说:“我看您气色好多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周钊平听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不用宽慰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再说我这把年纪了,生老病死平常事。”
“爸……”周振南听父亲这样说,长长地唤了一声,声息里都是埋怨,不禁露出了几分小儿之态,让周钊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公司怎么样?”
“我说爸,您能不能好好养您的病,公司的事情您就别操心了。您这到底是不放心公司还是不放心我呢?”
“你新拍的那块地皮你打算怎么处理?”
“因为前期拍这块地皮占用了很多资金,现在公司最重要的是要应付泰悦的收购,不可能再拿出这么多资金投入开发。现在大家都在关注我们东方实业的动向,这块地皮如何开发会显得特别微妙。我想了想,最好的办法便是和人联手进行开发,我们提供地皮,对方提供开发资金。虽然现在政策上是打压调控,可是长期看,政策肯定是要放开的。这块地皮的价值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只要我们肯,愿意合作的公司不在少数。”
周钊平听了周振南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问:“你考虑得这么周全,是不是合作方都已经想好了?”
周振南听父亲这样问,笑了一下,才说:“爹就是爹,什么都瞒不过您。是,合作方我想好了,我想邀请何建辉何伯父跟我们一起开发这块地皮。”
“只要他肯跟我们合作,这样一来,就算我们买不回他手上东方实业14%的股票,他也不会把这14%的股票卖给江城北。我们可以把地皮开发主导权和后期的运营权都交给他来管理,利润也主要归他,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的。只是……”周振南说到这,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才接着说,“只是我们投在这块地皮上的钱可能要几年才能收得回来了,占用了公司这么大的资金,不但没创造利润,还给公司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爸爸,对不起。”
“振南,你不要自责了。做生意,有赚就有赔。”
“我这次这样冒失拍下这块地皮,并不是只想着赚和赔。是因为我想赢江城北,他也就是拿准了我这一点,才将这块地皮抬到这个价位的。说到底,还是我沉不住气。”
“已经发生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了。你提的计划很好,现在的情况,当然是先解燃眉之急要紧,你看需不需要我找何建辉聊一聊?”
“不用,您出面反而显得我们底气不足了。您是我们周家的镇家之宝,这种小事,哪能劳您亲自出马。”
周振南的一番话说得周钊平笑了起来。但只转瞬,一种说不出的无奈愁思便爬上了他的面庞,仿佛伤心,仿佛感叹,又仿佛懊悔,无数的情绪刹那间在他的脸上闪过。好一会儿,终于问:“城北这次……”可是话没有说完,便顿住了。
“是,这一次不论是周家欠他的,还是他恨周家的,都会分出个胜负。”
周钊平的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感想,淡淡的光线照着他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的沟壑。因为没有开空调,便没有关窗户,外面的风吹得窗帘都翻飞起来。他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仿佛带着一点惆怅,又似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窗外是一片树林,没有灯,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枝丫。不时有风声传进来,更显出了这屋子的静谧。
周振南从父亲病房里出来,便去了负责治疗周钊平医生的办公室。那医生大概早知道周振南来了,所以见到周振南便直接说起了周钊平的病情。
“周老先生的病情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不是十分乐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