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我和知青同铺炕(原创) 作者:健子
第一章 黑色五月
我是在那个被称作“黑色五月”的月尾调入五十八连的。
那是1972年的五月,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师某团六营五十八连,上下笼罩在一片恐惧的阴云里,全连人即使是最活跃住在大宿舍里的知青,也在说话时岔了半截气,人们说话时眼睛不由得悄悄向四外寻摸,仿佛都成了小偷,正是春播大忙季节,人们走哪都想搭个伴,一到夜晚,老职工家里即使是在做饭也都紧紧的挂上了门。
今天,五十八队的老职工们只要一提那年的五月,无一不说,真邪,那个月刚出头,就刮起一场老一辈都没见过的大黄风,那场风真让人惊心动魄,本来上午天晴的连一丝云彩都没有,但就在中午人们天始吃午饭的时候,那场风便铺天盖地而来,刹时,天变得一片浑黄,就好像是从天上倾下一大锅小米粥,风中夹着凄历的尖叫声,就好像女人勒着嗓子在哭,后来,后来天又从黄转成了黑暗,人们不得不点起油灯。那场风整整刮了一个小时,一小时后,风去了,太阳像个痨病鬼软弱无力的挂在天上,人们也都从屋里钻出,但见外面一切都好好的,地上没有沙土,线竿上的电线没有断,树上好像也没有掉一个杈,一切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人们虽然感到惊异,但也没有太多的想法,那时的人们并不太怕邪,只是后来马号陶罗锅说的那件邪事更让人感兴趣,那是在陶罗锅来食堂取饭时对炊事班班长郭大胡子悄悄讲的,说在风刮的正凶时,他手提马灯巡看拴在槽子上的牛马,忽然看见最顶头的墙角并排站立着三只黄皮子(黄鼠狼)前爪全捧在胸前,做作揖状,见了他也并不惊慌,连动都不动,他站在那愣了半天才想起去找家伙,但等他从另一端拎来一把竹扫埽时,那三只黄鼠狼早已不见了,真邪门,信不信由你,但千万不能和外人说,临走时,陶罗锅再三叮嘱郭大胡子。
但郭大胡子何许人也,这个山东汉子扯起老婆舌来比老娘们嘴还碎,在吃晚饭时,站在饭窗前,一边给每个人打菜,一边把这个信息发了出去。
这消息人们听了,除几个有些敏感的知青觉得此事很有些阶级的味道外,大都是这耳听那耳冒了,谁知,刚到第三天,陶罗锅便突然死去,而且哧溜溜一个月内竟排着号的连死三个人,且都是“横死”。
一
第一个死去的是马号更夫陶罗锅,是在喂牛时让牛给顶死的。顶死他的那头牛名子叫做“独角霸”。这是头巨大的青牛,头上双角有一只已断去一半,那是在和邻边五十七连外号叫“黑面瓜”的公牛在牧地相遇后,一场惊心大战,“独角霸”的左角深深顶进一棵腰粗的老柞树后,自已眼珠喷着血将其角捌断而留下的痕迹,而那个“黑面瓜”却让它活拉拉将肚子给豁开了,“独角霸”是为捍卫自已那一群“女友”而战的,因此它也从此成为五十八连知青心中的顶级英雄。
至于陶罗锅怎么让“独角霸”给顶死的,众说纷纭,关于这一点,有必要交代一笔,陶罗锅当年是国民党傅作义部队驻内蒙67师的一名少校营长,由于当时的信息闭塞,这个部队得到起义的消息晚,整整比驻在北京的国民党部队晚起义一年,起义后陶罗锅被重整编进解放军的序列后,便随部队开往了朝鲜前线,驻防在三八线,当时的战事已是进入僵持阶段,陶罗锅在此呆了一年,这时,部队里开始进行整风运动,由于陶罗锅是驻扎在内蒙的部队,整整晚起义一年,因此成为重点清查对象,而他的档案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于是便被定性为国民党反动分子而遣送到北大荒,据说他当年到北大荒时背直着呢,后来经常挨批,见谁都哈腰,最后就真的直不起来了。陶罗锅一直没说媳妇,具体什么原因谁也说不清楚,连里最疯的娘们“一担子”曾在背地里说过这样的话,这家伙在老家有老婆,但这话谁也没法去考证是否真实,倒觉得“一担子”为什么就了解陶罗锅?是不是他俩暗地里有那么一腿子也说不定。
陶罗锅的死因是这样的,据马号专放军马的李疙瘩说,自从“独角霸”从外地调进来,这几年可没少挨揍,尽管它东征西战,打败了所有进犯情敌而成为本队十九头母牛的伟丈夫,但陶罗锅的棒子可没少挨,每当母牛发情时,“独角霸”刚充满激情爬上去,这边里陶罗锅便疯了似的,拎着木棒追着打,一直打得“独角霸”沮丧的落荒而逃,这样一来二去的便结下了仇,每当“独角霸”一见陶罗锅便两眼血红,看来出事那是迟早的事,但人们却没想到独角霸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报复的。那一天早上除了天有点阴以外,别的一切正常,早饭前陶罗锅照常给牛喂料,他端着装满了菠簸的泡好的豆饼,在一排牛槽里均匀向前洒去,当来到独角霸面前,只见独角霸眼神格外温柔的将头朝前一送,一百三十八斤的陶罗锅便被它那力挑千钧的长角牢牢的钉在他身后那土坯墙上,而那牛犄角穿的是那样的准,正从心口穿过,陶罗锅连哼一声都没来得及。
陶罗锅就这样死去了,然而奇的还在后面,陶罗锅是因公死亡的,根据老人家的精神“村里死了人,开个追悼会,以寄托我们的哀思”,连里决定给陶罗锅开个别有生面的追悼会,尽管陶罗锅家中没什么亲人来找,但全连老少爷们都觉的陶罗锅死的太窝馕,所以在给陶罗锅开追悼会的同时,决定对“独角霸”实施极刑。
那天早上,五十八连空前的热闹,在男宿舍与食堂中间夹着的蓝球场四周围满了人,全连男女老少几乎是全体出动,人们与其说是来参加陶罗锅的追悼会,还不如说是来看“独角霸”的死刑。
宣判“独角霸”死刑的命令营部已经批准下来了,独角霸的死刑方式很文明,是电刑。
在蓝球场西侧的高压变压器下,“独角霸”早已被牢牢穿上鼻索,那是一个好粗的铁环,勒的“独角霸”满面是血,嘴角上磨出团团泡沫,也就是这个铁环,与变压器上的线连在了一起,是即要结束它生命的隐形利刃。它的四个蹄子全是用浸了水的综麻绳牢牢缠住,脖子上被至少有三道牛皮筋搓成的绳缠上,然后分别拴在高压变压器两旁的水泥线柱上。
陶罗锅的追悼会没用上五分钟就开完了,实际上他的生平事迹真的没有什么可说,指导员在五分钟的介绍中还引用了至少二分钟的老人家的语录,接下来,指导员便宣布“独角霸”的死刑立即执行。
四围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争相向前挤去,把“独角霸”团团围在中间,看它是怎么服刑的,执行死刑的“操刀手”是连里主管畜牧的付连长张大海,这是一个不到四十的本地中年汉子,他显得有些紧张,脸绷的紧紧的,立在变压器后面的电闸前,就在他要握住电闸手柄时,忽然一个情况发生了,只见“独角霸”眼睛滴血,四蹄跺地,操场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接着它嘴巴抵地,发出长时间的呜呜吼声,那叫声不禁让人心中涌起莫名的胆怯,连要推闸的张大海也愣在那里呆望着。
“独角霸”足足吼了有一分多钟,而四周的人们一动不动,而就在它的吼声刚停下,人们还在呆愣中没有醒来,只听四周风声般的响起此起彼伏的呜呜叫声。
人们向外望去,无不感到惊诧,只见连里畜牧的那三十多头大大小小的牛,从四面八方跑了来,一边跑一边发出凄厉的哀号声,它们在外围将人们围住,时而,几头大母牛便试探向“独角霸”被缚的地方突破,这时人们才清醒过来,连里那些男知青,开始大声叫着向外撵着牛,可是牛左躲又拐的和人绕开了圈子,就是不能离开,整个蓝球场一片人声牛叫乱哄哄的一团麻。
见此景连长眼睛都红了,大骂张大海:你他妈的死了呀,还不快推闸!
张大海一激凌醒了过来,连忙手握电闸向上一推,只听咕咚一声沉闷的巨响,独角霸一堵墙般的倒在地上,这时场上忽然变得寂静无声,那些刚才还在试图冲进的牛全都站那不动了,一个个的全都头低下,嘴巴触地,鼻孔噗噗的向外喷气,场地扬起一团团的灰土,而眼睛里无一例外的全都不停的流着泪水。。。。。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叫,只见“独角霸”竟然晃晃悠悠的又站了起来,但此时它已没有力气吼了,屎尿失禁,连眼睛都不能睁开,只是粗粗的喘息着,原来是刚才张大海推上闸后看到独角霸倒地便又拉下闸来,见此景,他又连忙再次推上闸。
这次独角霸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此时,刚才还无声无息的牛群,全都朝天长啸,那凄惨的哞哞叫声,几里外都能听得到,围观的人群中有女知青不禁捂着嘴呜咽起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二
第二个死去的是机务副连长李蒙奇。
这是在“独角霸”被处死后的第七天,陶罗锅之死的事情在人们心中已经被淡化了,当时正是大田翻地播种的紧张阶段,全连上下都在起早贪黑的忙,连里五台东方红拖拉机,换人不换车,白天播种,晚上抢翻地。
那天的晚上,据说并没有什么异常,天空里仍然是群星闪烁,晚上连里开了个大会,但没有太长的时间,十点半就散了会,到了十一点半,连里各宿舍都熄灯了,全连沉浸在梦乡。
好像没有过太久,突然“砰”一声沉闷而又响亮的声音,把人们从被窝里一下惊的抬起头来,人们手揉着眼睛,还在恍忽如梦中,紧接着,从外面又传来一个杀猪般的叫声,极为惊恐,这时离这叫声最近的男知青宿舍的人都听清了,这极度喊叫声是打更的吴二……
当那声巨响传来时,在连部办公桌上趴在桌面上打盹的吴二,猛的蹦了起来,他下意识的抓起放在头前的三节手电筒,冲出门外,他此时头脑还算清醒,判断响声是从食党方向传来,于是,他按亮电筒,向五十米左右的食堂方向扫去,当电光柱扫向食堂的大门与窗户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但当吴二手电光压下时,他便忍不住惊恐的大叫起来,原来在食堂门前的地上,趴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影。
听到吴二的喊叫,宿舍里的人一个个心急速的跳着,摸黑套上衣服,冲出门外,此时老吴的手电始终在照着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大家一看,吓得全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这时只听指导员那变了调的声音在喊,文书!文书!快去取枪来!但是好常时间并没有听到文书的声音,不知是文书还在被窝里,还是腿抖的站立不起来了,这时,又有几支手电筒亮起,全部射向那倒地黑影,而那个黑影始终一直不动,这时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个胆大的知青便开始贴地向前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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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黑影还是一动不动,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那几个胆大的青年向前爬行一段后,眼尖的人便看到一个更为惊人的情形,只见趴着的黑影的右侧,有一支细长的东西,稍有点头脑的人便知道,那是一支枪,有人叫了起来,有枪!
这一声叫,让宿舍门前一片趴地的人们刚有些抬起的头,又一下压低了,正在向前爬行的几个小伙子也原地不敢再动了,人们头皮都一炸一炸的,
寂静片刻,忽听那个哈尔滨知青指导员大叫一声:共产党员、共青团员跟我上!随即,他一把从吴二手中抢过手电筒,一边向前照着,一边挺直身子疾速向前跑去,见此景,在场的人全都站立起来,向前冲去,而爬在最前面的几个小伙子首先冲到了那个黑影的面前,当人们来到那个黑影前,才知道虚惊一场,地上这个人,早已没有气了,当指导员来到那尸体前,一边用手电照着,一边将那尸体翻转过来,只见那人的整个下巴都被打烂了,地下一片紫黑色的血,指导员再仔细辩认一下,不禁大叫起来,李副连长!
团保卫股的人是两小时后赶到的,经过现场查看后,他们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李副连长是在给地里翻地的夜车送饭,(炊事班值班小张证明是李副连长十点半来食堂领的夜班饭,)然后来到地里,当时在地里是三台东方红拖拉机作业,都集中在一块地号,当人们吃完饭后,李副连长又查完翻地质量后便拎着空桶回返,走在寂静的夜路上,李副连长左手拎着空桶,右手则提着那支老式的单筒猎枪,这支猎枪据说陪伴机务夜班已有几年了,因为当时夜班翻地时常可以看到在机车后面捕捉老鼠的狼。
李副连长就是这样一路走了回来,到了连里时间已是十二点半,他来到了食堂门前,想把手中的饭桶放进食堂的餐厅内,但这时,他并没有将手中的猎枪子弹先退下来,而是右手向下一放,枪托落地,这支陈旧多年的老猎枪受此震动,竟然走了火,豆粒大的铅弹呼啸喷出,全倾在李副连长的下巴上,并以巨大的力量,打得他一个大翻转,大头朝下倒在地上。。。。。
三
七天之内,连里连续发生了两起恶性事件,弄的人心忽的紧张起来,人们联想起那场没来头的大风,还有陶罗锅所说的那三个黄皮子站立齐拜的事,好多人都在心里嘀咕,看来事还没有完,果不然,在第三天,便又发生了一件事,而这次出事的是个北京青年,并且是在青天白日,全连人眼皮下发生的。
两起恶性事故,引起团部的高度重视,就在第三天,一支由团保卫股、宣传股、生产股成员联合组成的工作组下到连里来,快到中午时,连里司号员吹起紧急集合号,全连人聚在大食堂召开会议,重点是欢迎刚到的团工作组,再就是要对当前的形势进行一番宣讲,指导员专门交待炊事班,中午要加菜,调整下气氛。
正式开会前,照例是全连点名,但这种会议点名一般不是每个人都要叫到,而是以班为单位,文书在前面点到哪个班,哪个班的班长便报告人员到会的情况,每次点名都从一班开始,这一班就是农工排的麦场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