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夫人在独孤后未出阁时就服侍在侧,后来又成为九公主的乳母,在宫里地位极高,便是宣文帝也对她颇为客气。因此,一见她,有心计的姑娘们便纷纷围上去,奉承讨好。
“我们可是头一次来宫里过节,请夫人多讲讲宫里的规矩吧。”
“是啊,夫人见多识广,我们孤陋寡闻。”
安夫人得意地手捧暖炉,将宫里花朝节的规矩讲了讲,其实和民间差不多,只不过更加热闹,因为多了一个扮花神的节目。
薛佳一听,立刻笑道:“哎呀,果然宫里的花朝节更好玩,自然是宫姐姐扮演百花仙子,她长的最美。”
此话一出,宫卿顿时觉得暴雨梨花针史无前例的密集,针尖也格外的尖锐,连安夫人都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她立刻笑说:“薛妹妹拿我说笑呢,百花仙子自然是非公主莫属啊。”现在,她真是有点怕薛佳这张口无遮拦的小嘴儿了,动不动就往外扔炸弹啊。
安夫人道:“往年的确是公主扮花神,但今年因为姑娘们都进宫了,皇后娘娘想让大家推选一位姑娘扮花神。”
宫卿猜想今年改了规矩,大约独孤后是想看看这些姑娘谁最得人心,谁最会处理人际关系。翌日这后宫之主,必要有拉拢人心的本事,还有有容人的气度,长袖善舞,左右逢源。
薛佳一听立刻举手:“我选宫姐姐。”
宫卿忙不迭地推脱。
薛佳却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姐姐就别谦虚了,花神非你莫属呢,谁让你长的美如天仙。反正我就选宫姐姐。”
宫卿一头黑线,妹子,你这是爱我啊,还是坑我啊,仇恨拉的还不够么?
“不急不急,花朝节前大家投票推选。”安夫人说罢,起身欲走,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太子殿下很喜欢御花园里的梅花,姑娘们不妨多剪一些梅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御花园,太子殿下,梅花,三个词透出了一丝让人心动的讯息。
回到房间,向婉玉顿时拉下脸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无心于此么,我看你倒是上心的很呢。”
宫卿无语了片刻,道:“表姐,你若是这么想,我也不必在多做解释。薛佳拉着我去御花园,我并不知道会碰见太子。”
偶遇慕沉泓的内情她不便解释,若是说出薛二表白之事,只怕向婉玉心里更加不畅快。
向婉玉鼻子里哼了一声。
宫卿又道:“表姐,同来的二十四个人,唯有你我是表姐妹,若是你我也生了嫌隙,只会让人看笑话。太妃若有消息传来,我绝不会参与,这下表姐总该放心了吧。”
向婉玉这才消了气,顿了顿道:“太子喜欢御花园的梅花,不如我们去梅林转转。”
她想,既然今日宫卿能在御花园偶遇慕沉泓,显然慕沉泓会经常出现在哪儿,而且梅林里的机会更大。
宫卿道:“姐姐,安夫人的这句话,大家都听见了,所以我们还是不去为好,免得碰见别人。”
“你怎么知道她们也去?”
宫卿笑笑不语,心说,连姐姐你都想到了,她们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这偶遇,绝不是守株待兔那么简单。若是傻傻地都每日都去,只会成为别人的笑话。这种事情一定要寻找合适的时机,绝不能轻举妄动。
“姐姐稍安勿躁。这个机会不如让给她们,姐姐安心等待太妃的消息比较好。”
向婉玉悻悻不语,托着下颌出神。
午后,明华宫里阳光明媚,虽然春寒料峭,但煦暖的春晖,驱散了严寒之气。向婉玉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着安夫人的那句话,怎么都按捺不住一股子去御花园的冲动。
宫卿午睡之后,她便带着一个侍女出了门。
她以前随着母亲看望向太妃,对宫中还算熟悉,明华宫又离御花园最近,所以不大工夫就到了御花园。
还未走进梅林,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话音。果如宫卿所言,已经有人想来梅林偶遇太子么?
向婉玉正欲转身避开,里面的人已经看见了她。
“向姐姐也来了。”这娇美天真的声音只有薛佳。
午后的梅林,暗香浮动,向婉玉没有偶遇慕沉泓,却“巧遇”了有可能成为她小姑子的薛佳,实在是很尴尬。
“姐姐是来看梅花的么?”
向婉玉僵笑着点头,“是啊,往年的花朝节,我只剪过牡丹海棠,所以来看看梅花,以免剪的不像,让大家笑话。”
薛佳一听便拍着手道:“我也是呢,所以我来梅林折一些梅花拿回去照着剪。我还多折了一些,打算送给各位姐姐,大家对着真花剪纸,即闻了梅香,又剪的逼真,姐姐觉得我这主意可好?”
她笑得明媚可爱,活泼的如同一条小鱼,向婉玉想起了宫卿那个比喻,顿时心里又是一窒。是啊,一缸子沉在水底的鱼,唯有她跃出水面,可是却又不会被人网走,因为她是独孤后的外甥女。
向婉玉强笑着附和:“薛妹妹这主意真好。”
薛佳怀里抱着几枝梅花,人比花娇,笑眯眯道:“一个屋子一枝,十二枝便够了。”
向婉玉也动手折梅花,随后和薛佳一起回到明华宫,往每个佳丽的房中都送了一枝。
众人纷纷致谢,薛佳笑道:“可别只谢我,我去梅林,刚好遇见向姐姐,她帮着我折的梅花。”
此言一出,顿时向婉玉的脸上一片赤红。
众人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和嘲讽。
宫卿一旁看着,只能叹气,怎么劝,还是没拦住她当了出头鸟。
回到房间,向婉玉又羞又恼,狠狠地揪下一朵梅花,一瓣一瓣地扯下花瓣。
“薛佳也去了梅林,为何众人不笑话她,只笑话我?”
宫卿柔声道:“因为她是太子的表妹,众人会觉得,她若是想见太子,大可光明正大地去找表哥,根本不必去费心寻机会偶遇他,但姐姐不同,很难见到太子一面,所以就显得姐姐去梅林是有心之举了。”
她从向婉玉手中救下那支可怜的梅花,插在梅瓶中,柔声道:“姐姐不必懊恼,凡事都有利弊。今日薛佳折了梅花回来让姐妹们对花剪纸,大家也就找不到借口再去梅林偶遇太子。对于姐姐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她们没了这个机会,可是姐姐还有别的机会。太子的行踪,太妃她老人家自然会留意,姐姐只需耐心等候太妃的消息便是。”
向婉玉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心情总算好了许多,转念她又想起了扮花神之事,方才薛佳吵着要选宫卿,众人都没吱声,她心里既有点意外,又有点高兴,便问:“你说,今年的花神会是谁?”
15 无心偶遇
宫卿想了想,道:“大约是薛佳。”除了九公主,唯有她身份最为尊贵,选她,就是拍独孤后的马屁。
向婉玉心里很是不悦,她觉得宫卿怎么着也应该选自己,那有不帮着亲戚去向着外人的道理。宫卿一见她的脸色便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当即笑道:“我会选姐姐的。”
向婉玉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假意推辞:“你想选谁便选谁,反正我是会选你的。”
宫卿笑笑不语。
薛佳领着宫卿在御花园里偶遇了慕沉泓,让向婉玉觉得,自己若和薛佳关系好,就一定会有机会。不光她这样想,其他的佳丽也是这般想,于是一时间薛佳成了这明华宫里最炙手可热之人,除了宫卿,几乎每个人都在巴结她。
宫卿冷眼观察,这些佳人中依旧两个女子最为出色,一是许锦歌,一是乔万方。两人对薛佳也很亲热,但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明显的巴结献媚,保持着一种拿捏的比较好的距离。既很亲密,又很得体,不至于失了体面和尊严。
薛佳对谁都好,亲亲热热,时常讲一些太子的事,譬如他喜欢王维的诗,米芾的字,寿眉山的松针茶等。
这些讯息就像是一点点的诱饵,勾得诸人心里痒痒,却连鱼儿的影子都看不到。
薛佳口中经常提起太子,可惜却再也没有带着那位佳丽去偶遇她的表哥。
向婉玉很是失落,想来想去,还是指望向太妃比较靠谱,毕竟薛佳是外人,搞不好她自己也想嫁给表哥呢,那里还会创造机会给别人。
可是这些日子,向婉玉却丝毫没有接到向太妃的消息,她禁不住心急如焚。眼看花朝节在即,过了节便要离宫回家,自此再见慕沉泓一面,更是难于登天。
不光她急,别人也急。
这几日去御花园踏春的佳人多了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却也彼此不点破,只拼运气,看谁能偶遇那个人。
可是,那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居然再也没有在御花园里出现过。
宫卿觉得要么是太子殿下存心折磨诸位佳人,要么是皇后在考验谁最能沉得住气。
向婉玉都快急疯了,实在忍不住便对宫卿道:“我们去看看太妃她老人家吧。”
宫卿知道她的心思,便应了声好,向婉玉去探听消息,自己只当是去看望她老人家。
到了重阳宫,向太妃见到两个女孩儿便喜笑颜开地拉到自己跟前叙话。
“这春天到了,御花园里春意盎然,你们两个常去玩耍么?”向太妃笑眯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向婉玉点头:“明华宫就在御花园边上,我们常去,只是怎么也不见您老人家去御花园走走?”
太妃笑呵呵道:“御花园离重阳宫有些远,我上了年岁,腿脚不利,平素就去养馨苑里看看。”
宫卿忙问:“养馨苑不就是宫里培育花卉新品的地方么?”
“是啊,我记得你喜欢花草。让宁心领你去看看,婉玉陪我在这儿说话。”
向婉玉巴不得支开宫卿,好从太妃这里套消息,忙笑着催促宫卿快去。
养馨苑乃是皇家培育花卉新品的地方,里面的工匠都是能手高人,宫卿平素最喜欢摆弄花草,顿时兴趣盎然地随着宁心就去了。
果然如向太妃所说,养馨苑离重阳宫很近,还未走进去,便闻见了一股清香从红砖碧瓦的墙里飘溢而出。
守门内侍见是向太妃身边的宁心姑姑,也不阻拦,放了两人进去。
园子不大,曲径深幽,花房里烧着地龙,甚是煦暖,和外面的春寒料峭似乎错了一个节气,沿着石径走进去,里面养着的一些花卉竟然已经熏得打了花苞,外面可还是垂柳才吐新绿的时节呢。
夹道旁还有一些海棠,迎春,花红柳绿的交错开放,让人神清气爽。
宫卿忍不住笑道:“太妃好会找地方,这里倒比御花园更雅致幽静呢。”
宁心也笑:“她老人家在宫里住了几十年,最会享福,这里又暖和又幽静,还有花花草草。姑娘再往里面走走,那里养着几树珍稀的绿梅,姑娘折几枝梅花回去插瓶吧。”
“好啊。”
一路上有一些花草是宫卿从未见过的,宁心低声解说:“这些都是西域贡品,可惜难养的很,十几棵只活了这么一两株。”
宁心引着宫卿往里走去,梅花的香气渐渐清晰可闻,清幽无比。
宫卿正欲走上前,突然一怔。
梅树后有人,隔着几棵树影虽看不分明是谁,但宣文帝的宫中,主子就那么几位,既然有太监侍候,那么这一位,显然不是宣文帝便是太子了。
宫卿直觉这一位想必就是“失踪了”的太子殿下,悄无声息地后退避开。
不料正这时,身边的宁心却大声说了一句:“姑娘,你看这一枝梅花开得多厚多密。”
园中幽静无声,宁心突然冒出一句话,再想回避已是不能,宫卿暗暗懊恼,只好带着宁心走上前去参拜。
梅树后走过来一人,正是东宫总管李万福,慕沉泓身边的大太监。
李万福笑嘻嘻道:“原来是宫小姐。”
宫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拜见太子殿下。原来,知道找好地方的,不光是向太妃,还有他。这梅树后支着一张紫檀桌,上面放着一些奏章折子,还有一壶茶,一盘糕点,暗香浮动,疏影横斜,这里果然是个休闲惬意的好所在。
慕沉泓放下手中书卷,笑吟吟道:“免礼吧。”
太监悄无声息地退后了数十步,宁心见了礼之后退了出去,宫卿也跟着退出去。
慕沉泓唤住了她。“宫小姐。”
她脚步一顿,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殿下有何吩咐。”
他含笑不答,一道静幽幽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促狭。
宫卿何等聪明,立刻便悟出了这道目光中的意味深长和别有所指。他定是以为她故意来这里见他。因为,知道他在这里的,是向太妃,而她,是向太妃的侄外孙女。她顿时有点百口莫辩的感觉,忍不住地脸上有些发热。
这次偶遇,是真的偶遇,但此刻却真的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懊恼无力,但解释谁又会信,只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本已尴尬至极,偏生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眸里好似藏着风乍起的一湖水。这湖水从她的脚面慢慢地漫上来,一直淹没到她的脸颊,这才晃悠悠地打住。这湖水显然有温度,将宫卿的脸蛋淹得滚烫。
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磨磨蹭蹭的很讨厌你知道么?
这时,他才慢慢悠悠地勾唇一笑:“这条裙子,不如那条别致好看。”
噗~宫卿心里吐了一口血,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分明带着调戏的味道,偏他又说的一本正经,如同子曰。想到那一夜的情形,她忍不住脸上更热了。
碰她大腿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她一直没有弄清楚。但是,不管心里怎么纠结,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闭口不谈,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难得糊涂。比如此刻,务必要忍耐,淡定。
“殿下若无吩咐,臣女告退。”
“是向太妃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么?”他微微眯着一双凤目,唇角挂着一丝迷死人不偿命,气死人也不偿命的笑。
噗,她心里再次喷了一口血。可恨的是,这事百口莫辩,她羞恼的咬住了唇,洁白如玉的贝齿在小巧秀美的粉唇上咬出了一抹红痕,旖旎艳丽。
他似笑非笑,目光就堪堪停在那红痕上,缠绵缱绻。
宫卿被这道目光调戏的气血不畅,却还不能有半丝的不满或是反抗,唯一的招数只能是撤。
“臣女告退。”
“宫小姐稍等。”他站起身来,笑吟吟地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宫卿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绕过那几树梅花,走到一丛牡丹前。
他笑吟吟问:“听闻宫小姐喜欢很牡丹。”
宫卿低声回道:“是。”
养牡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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