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懊悔,但裴绍还是行动力第一的人。当他想通期间关键的时候,立刻有了相应的对策。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刚刚开始的动作便有了意想不到的结局。听着反馈而来的信息,裴绍紧紧地握了一下拳头,老天爷给他送了一份厚礼
叶语所在地,他早就通过特殊的渠道,通过交给她的那支手机定位了,而听到冯全胜出现在这个别墅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被他猜对了。
冯全胜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缓缓放松了身体,他有丝苦笑地摇摇头,“我的功夫早就荒废了,我已经习惯了最平常的生活,没有了危机感的保镖只是一块废柴罢了。”
“您太自谦了,起码我现在就不敢放开您的手。”裴绍淡淡地说道,“只是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陪我这个晚辈聊上一会儿天?”
冯全胜知道这不是邀请,他没有权利拒绝。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我当然不能拒绝您的命令。”
他话语中的嘲讽裴绍当然听得清楚,只是他没有时间和他去计较这些。他单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另一只手牢牢地“搀扶”着冯伯,往路边停靠的汽车走去。
如果有人看见他们,只会觉得一位年轻人在搀扶自己的长辈,小心翼翼地将他送入汽车,说声毕恭毕敬也不为过。但其中的真意味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才明白。
副驾驶坐上,冯伯绑上了安全带,裴绍这才微微一笑,漆黑的车辆一骑而去。
正文 三百一十四、悲伤的棋子
三百一十四、悲伤的棋子
这里是整个喧闹城市难得的安静肃穆所在,松柏翠绿,却掩映着的是淡淡的哀伤。空旷地带总是招惹冷风,只是今日的阳光实在是过于耀眼,硬生生将这冷风压在了它的身下。
冯全胜早就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心头砰然,强自镇定着下车来。
“总裁,我们……”
他刚开口便被裴绍拦住了话头,“走吧。”
裴绍没有让他继续发问,半搀扶半挟持着他往里走去。
越往里走,冯全胜越是心惊,当最后站定在一处,他的眼中已经全是慌乱。
让他神色大变的只是两块有些小而简单的墓碑。
左边一块大些,右边一块小些。
左边墓碑上有一个样貌平常,但笑得开怀的女子,而右边那块只写着“爱女”两字。
这是一块母女合葬的墓地。
简单到有些寒酸,只是墓前端正地放着一捧鲜花,显示它不是无人祭扫的孤坟。
冯全胜呆呆地站在那里,最终抓下了头上的那顶帽子,任风吹着脸上夹藏着沧桑的皱褶。
“我还没有成家,所以不知道所谓爱人和儿女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感受。但想来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应该和她们有关。”裴绍的话语冰冷,带这表面之下有着难以察觉的愧疚。用这种手段一定是卑鄙的,挖开对手心头最难以愈合的伤口,让脓血迸发出来,让对手痛到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这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曾经坦诚过,如果他被逼到角落,便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也不在乎所谓的道德感。所以,这份愧疚终究不能阻止他出手。
一击不中,那便是满盘皆输。现在看来,他这一刀插中了要害。
静默了许久,冯全胜说道:“你调查多久了。”
裴绍的眼睛眯了一眯,不知道是被风迷了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作祟。
“十多个小时。”
冯全胜露出怀疑的表情。
“我昨晚才想起,我一直疏忽了您。”裴绍没有看他的脸,目光一直聚集在那块小小的墓碑上。他当然知道那里面躺着的人有怎样的故事,但是这不能成为他放手的原因。
冯全胜苦笑着,“是么,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掩人耳目,结果只不过是区区十个小时便在你眼中无所遁形。”
裴绍绷紧的下巴显露着刚毅线条,听上去似乎很容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十多个小时他花费了多少心力,才最终取得了谈判的砝码。时间就像一条疯了的狗,如果他跑的不够快,那么只有被一口咬死的下场。
“好吧,你想听什么?”冯全胜并没有做无谓的抵抗,他能带自己到这里,便说明裴绍掌握了一切,他承认与否早已经不重要。被他看穿了也好,他早就觉得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说完了,便放下这一切吧。他的手上早就血迹斑斑,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在等一个人来终结他这样的日子。这一天还是被他等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他微微挺起胸膛。
“到地下能平静地面对她们么?”
裴绍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冯全胜感到了意外,他缓缓侧过头看着裴绍侧脸的轮廓,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的缘由。难道不应该先问整条毒品链条上的所有环节么?先问还有多少人涉及这罪恶的勾当么?但无论问什么,也不该先问这个问题。
冯全胜自嘲地扯动了一下嘴唇,“不能。”
她们母女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所以她们此刻应该会在天堂。而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恐怕连再次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后悔么?”
“不会。”
裴绍点点头,也许冯全胜是罪恶的,但在某一点上来说,他和自己一样,为了最爱和亲近的人,可以抛弃这世界上所有的道德和法则。
“我会把你们连根拔起。”
冯全胜并没有接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待遇。但是,他也一定会遭到最强大的反击和吞噬。
“MH会存在下去,但必须是干净的。”裴绍伸出手,“所以我需要剔除所有肮脏的毒瘤。”
冯全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毫无退却意味的手,绷直的每一根线条都表明了他的决心。冯全胜抬起头来,缓缓说:“不可能了,早已经积重难返。如果你强行如此,整个MH都不能幸免。”
“你只需要提供名单。”裴绍并没有多加解释,他只需要冯全胜服从,而不需要其他。
“如果我不提供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威胁我的了。”冯全胜重新低下头。
“的确没有。”裴绍不得不承认,“所以我们谈话的地点才会在这里。有她们做明证,我给过你机会。”
冯全胜的脸色枯槁难看,裴绍的这一招太过狠毒,一阵难以遏制的气愤在胸腔内起伏。
“很好,你还是有感觉的。”裴绍在一旁冷冷地说,“我怕时间太久,你已经忘记了她们。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冯全胜眼眸中露出了警惕和愤懑的情绪,他不愤怒于威胁本身,而是方式。他竟然用自己最宝贵的感情来威胁他。
“你无需如此惊讶,难道你没有习惯他的处事方法?别忘记我也只是他教出来的。”裴绍冷淡地说道。
冯全胜一怔之后,才咂出他话中的意味。不由得更是增加了一份苦笑,“对,一样的狠毒凌厉,他把你教得很好。”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裴绍看着墓前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朵小花,正在那小小的碑文前摇曳绽放。
冯全胜的目光也落在墓碑前,只是他在看着那捧鲜花。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并不是学会了遗忘,而是自觉再没有颜面面对她们母女。每回到园门便退缩了脚步,只能请管理员代为祭扫。他的手上有洗不干净的污秽,身上背着掀不动的罪孽,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她们面前,污秽她们清澈明亮的眼?
“我早有了自觉,既然欠下了恩情,就要回报。”冯全胜的声音低垂,但语气强硬。
“大罪恶下还坚持的小道义?”裴绍毫不留情地点明他心底的想法,“你欠他多少?”
报告上清楚地写着冯全胜的全部资料,当看见“先天性三尖瓣关闭不全”字样,裴绍便能猜到冯全胜为何替他卖命。
冯全胜的妻子死于产后大出血,唯一的女儿又是先天疾病,为了保全这个幼小的生命,作为父亲的他又有什么不可为的呢?这是一笔巨大的医药费,而那时能让他感到抓到救命稻草的一定是裴一皠的某些许诺。
冯全胜蠕动了一下嘴唇。
“三十万。”
裴绍闭上了嘴巴。三十万,这在三十年前是一个天文数字,看着这个在岁月中自我折磨的老人,裴绍忽然觉得心头有什么在嘶嘶作响。
“三十万你依旧没有救回你的女儿。”裴绍的嗓音有些黯淡,“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手术在六十年代末在美国就能够救治,成功率极高,你还会如此感激那个人么?”
冯全胜脸色大变。
“如果他有心救你的女儿,就应该送她去美国,他有这个实力。”裴绍觉得嘴唇发干,这种让人作呕的真相,即便只是说也让人恶心,“他并不想救你的女儿,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三十万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知道当时国内根本没有办法做此类手术,他对你的投入越大,你只会越死心塌地感激他。三十万买你一生的死命,太值得了。也许再他看来,也许让你的孩子去死是个更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
“真相。”裴绍平静地回答,“肮脏,却是最真的真相。”
冯全胜颤抖了,噬心的寒意一把攫取了刚才还在跳动的心脏,他怒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他和他的地位相差悬殊,但握紧的拳头却顾不上这鸿沟般的距离了。瞬间充满血丝的双眼圆睁欲裂,愤怒、惶恐、悲伤,在这一拳中夹带着轰上了裴绍的脸颊。
裴绍听见耳边某个地方碎裂的声音,紧跟着一阵耳鸣和眼前发黑,感觉嘴角有火辣的疼痛,温热而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弥漫在口腔中。
那一拳正中了他的下巴。
但他没有躲闪,直挺挺地忍受了这一拳。因为他知道他带给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更加痛彻心扉的真相。
冯全胜仿佛在这一拳中迸发了他全部的气力,身体瞬间萎缩了,佝偻着像一个随时会倒在地面上死去的人,更像一条受尽折磨即将倒在路边无人理睬的野狗一般。他捂着脸,摔倒在地,嚎啕大哭。
裴绍站着,听着耳边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用看便能感受到那种从心底释放的绝望和不甘。真相来得太晚,也太过突然,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和愚弄。
裴绍伸出手,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那个在冰冷土地里躺着的孩子,她是一个冷酷而自私的成年人的牺牲品。而这一拳只不过是一点点利息而已,他应该支付。
裴一皠,那个残酷如魔鬼一般的男人,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他那肮脏的毒品链条,精心地安排着一切。他需要一个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下属,如果这个下属再也没有家眷的牵挂,无疑更是增加了这个秘密的保险系数。
一箭双雕,一切都那么完美。至于那孩子的生死,本来便是这棋盘上过河便可死的小棋子。
正文 三百一十五、一支烟
三百一十五、一支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冯全胜这大半辈子,经营着让无数家庭破碎、无数妻女凄苦的毒品渠道。尽管午夜梦回,他都被一身身冷汗惊醒,但依旧改变不了他当初的承诺。他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裴一皠,交给了当初给过他女儿生的希望的大恩人。
三十年来,他一直秉持着这样的感激,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的是怎样的滔天大罪,没有任何怨言和丝毫退缩。这份恩情,他只有用命去补偿。
直到今天,这一忠心为奴的基础突然崩溃了。事实残酷而狰狞。
“带烟了没有。”他蹲在地上,向裴绍伸出两根手指。泪水早已干涸,只剩下涣散而呆滞的目光。
裴绍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了烟头,递到他的嘴边。冯全胜木讷地接过,颤抖的手好不容易将过滤嘴塞进了嘴角。贪婪地吸了一口,微燥微烈的烟雾灌进了肺泡,刺激的感觉暂时麻木了刺痛的神经。
他闭上了眼睛,叼在嘴角的烟微微抖动,长长的烟灰抖落在他的膝盖上,又被风吹到地面上,弥散在那个笑得畅快的女子面前。
他们的女儿,那个出生时皮肤还是红彤彤,最后变成青紫色的小小身体,在他手中变得冰冷的身体,那感觉直到今天还能触摸到。她们都曾经有着温暖的体温,但最后都在他的手指间变得冰冷。
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过滤嘴上的海绵被灼烧散发出的焦糊味刺激着他的鼻腔。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枯蜕皮的嘴唇,才让黏着在嘴上的烟头脱离,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他有些困难地挪动了一下麻木的双腿,将烟头踩灭。星火瞬熄,只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焦痕印迹,没有残留下任何热气。
人生往往不过是一支烟的时光,便将所有的都颠覆、埋葬了。
“我说,你听。我只说一遍。”他没有睁开眼,好像一睁眼便会被这丑陋的世界再次蒙蔽了双眼。
裴绍的身体微微一颤,紧闭的双唇没有动弹一下,但目光中却透露出最刚毅的神色。现在,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
有些花白的发丝无力地垂落下来,挡住了他开始浑浊的眼珠。将心头最深的秘密吐露出来,原来是这样轻松。手指间再此燃烧的烟头,一闪一灭的亮点,似乎连带着身体也开始轻飘飘了。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张笑脸,口中报着的一串名字似乎已经不会再出现在脑海中,如沙粒般地一个一个消失在陌生的地方。此刻,他得到的宁静便如她的笑意一般,那么由衷,那么畅快。
再次默想了一遍刚才听见的名字,裴绍才再次开口说道:“你离开吧,我可以将你从名单中划去。”这是裴绍唯一能做出的补偿。
“不了。”冯全胜眼睛眯了起来,盯着照片的目光中满是温情,“这是一张完整的链条,缺了谁都不行。”
裴绍沉默了,他是在成全自己。他留下,完整了这条链条,也为他稳住了裴一皠,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那一拳,我不会道歉的。就当你替他付给我的一些利息吧。”冯全胜的声音中有种疯子一般沉沦的快感,“动作快一些,你没有多少时间了。”
裴绍没有解释他和裴一皠之间复杂的关系,即便毫无血缘,他也不会解释,因为裴家的确欠他的一条命。
“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也许就这几天。”冯全胜微涩地说,“他要你的命,不会给你准备的时间。”
裴绍点点头,脑海中浮起那张威严的面容。他准备让自己消失了么?他终于还是不耐自己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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