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放假的前几天，从来都买火车票站回家的莫谦拿到了往返的飞机票。上次电话中无意被问起年底的安排，霍正海竟细心的记在心底！
短信写了删，删了写，最后只写了两个字，“谢谢。”
把机票放在挎包的里层，莫谦想，等年后王梓文提出搬出去了，自己再搬到霍正海那里，一定！
真正到了回家的日子，才发现时间那么快。上午到机场的时间早了半个多小时，一想到要分开一周看不到，两个人在车上吻得昏天黑地，还是莫谦推开的霍正海，直到登机前莫谦的脸还是红红的。
飞机一跃而起，很快窗外就是莲花般的纯白云朵、碧蓝的天海。回去就和父母说京城的房子价格高得离谱，就说自己现阶段只想专注于工作，……总之，只需把结婚之类的事情往后拖，……这样那样的想着，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解决的难事。
希望是星星之火，至少我们坚持着……
下了飞机，一路上，甚至在看到父母前，莫谦都在盘算着怎么和父母拖延自己结婚之类的事情。只是，现实比他更有说服力。
刚推开自家院子的大门，看到一年前还没多少白发的母亲已银发苍苍。看着莫谦的震惊，母亲平静地缓缓说，“进来吧，你父亲病了，一直没告诉你。”
莫谦说不出一个字，走进屋子，父亲躺卧在床上。原来，秋忙的时候雨水多，父亲急着抢稻子，一急一忙突发脑溢血半瘫在床上了。家里怕孝敬的莫谦知道了回来而耽误了工作，就一直瞒着他。
晚上，帮母亲伺候父亲擦了身子睡下，莫谦坐在院子里看母亲纳鞋底，弟弟莫文在西厢房里看书。
“长平还记得吗？你三叔家的大儿子，这次带了媳妇回来，听说都有了身孕，准备过了年就办婚礼。”
“……”
“小谦啊，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嘴不甜。你大了，总是要找媳妇的。原来也怕催你急，现在，你看你爸的样子……”母亲抬起满是厚茧的手抹了一把眼角。
“妈……”
“小谦，就当妈求你。咱家条件不好，找媳妇只要勤快对你好就行。医生说你爸这病快的一年半载的也有，他就这么个心愿……”
莫谦的口张在半空，感觉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母亲骤然花白的头发在模糊的泪光中蔓延开来。“好。”他似乎听见自己的错觉。
母亲无声的呜咽着，怕影响了屋子里学习的弟弟和躺在里屋的父亲。
莫谦握住母亲粗糙皲裂的双手。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再纳鞋底了，弟弟春秋都还穿着母亲做的布鞋。从去年秋天父亲病倒，家里就母亲一个人撑着打田里卖不上什么价钱的粮食，远方的自己和住校的弟弟都帮不上年迈父母的忙。自己邮寄回来的费用，除去弟弟读书的费用和家里的花销这些小钱，还来不及还亲戚的借款，又捉襟见肘的花在父亲的医药费上。父亲辛劳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过好日子的那天，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生养自己的苦命爹娘！
听母亲又絮絮叨叨的讲了些事。亲戚们那里都和家里说过了，借款不急着还。弟弟莫文成绩很不错，如果明年也这个成绩继续下去，考北京的T大不成问题。……
母亲的声音渐渐淡去，莫谦觉得自己像个丑丑的木偶。曾以为可以努力向着梦想跑去，一瞬间却仍被命运牵线回舞台上走着往日的剧本，挣不脱、逃不得！
回到屋里，莫文正收拾书本。
“哥，妈让你找嫂子啦？”
“恩。”
“哥，要找就找个喜欢的。爸虽然希望看你结婚，但还不是想你幸福！”
莫谦抬起手臂轻揉弟弟和自己一样软软的头发。还好，莫文不用有自己这样痛苦的抉择。等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一定可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一定！
息了灯，莫文又悄悄问了莫谦在北京工作的许多事情，充满了好奇。不久也因为要休息而睡了。
莫谦悄悄按亮手机，早调成静音模式下的手机上有两条讯息。
都是霍正海的！
下过飞机就给他回了讯息报平安。那时的心情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了吧？！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却与恍如隔世没有区别！
“莫莫，我煮了汤面，很香，下次煮给你尝。”19：27
“莫莫，晚安。”23：21
突然想起那个烟花璀璨的夜里，情癫意迷的风口浪尖，霍正海用盛满深潭魅惑的眼睛深情的凝视自己，“莫莫，我们永远在一起！”
永远！如果有选择的权利。
闭了眼，泪痕一道道滑下。对不起！这样的自己，贫寒的家境，所有的一切都有着天地之别的两个人，怎么还可能拥有那么奢侈的念想！
莫谦像往年一样在家里帮忙。这次多了伺候父亲生活的事情。没有再和那个人发过一条讯息，而那个人在打过来的电话被掐断后也再没消息。
回去就正式地拒绝他，莫谦想，不能再见他！自己，……不能耽误他。又或许，那个人上次被掐断电话后就决定要和自己分手了呢！摇摇头，莫谦想，自己这么平凡的人，那个人哪里需要忍受自己这么久？！那样最好了……
事实是，霍正海整个年过得异常充实，根本没时间忍气或赌气。
送走莫谦后的第二天就是除夕夜，回老爷子那里过年被妹妹和准妹夫一番沿海发展崛起论说得兴起，二话不说，初二就拉了在国内混得也算风生水起的郭奕滕和他家徐飞直飞上海，然后一路南下。
郭奕滕还是有点犹豫的，徐飞则强力怂恿。从出柜后就被家里赶出来的徐飞反正无聊着，这两年开始每次过节都会无聊。郭奕滕每个节日都回家扮孝子，他只能一个人白天晚上睡觉看电视，因为郭家老爷子见了他会血压骤高。所以听说可以离开京城去考察，哎！管什么考察不考察，只要换个地方就好，于是直嚷嚷着要去。
这个农历年假，霍正海的收获不是用颇丰就可以形容的，对他那敏感的商业脑袋简直是捡了座金山。而郭奕滕和徐飞则游山玩水，感情与日俱进！
不是没被莫谦冷漠的气息感染，但想着莫谦那么温润的性子，连吐口气都能红了身子的人，若不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又怎么能突然对自己冷淡下来。想想无非是家里反对，没关系，回来就摆平他的难题，自己的高智商不是吹的，不是吗？
从孩童起，我们就各尽所能的不断努力着，为了有一天可以恣意去选择，喜欢的、不喜欢的。只是，生活经常不是选择题。
10
10、有缘无缘（上） 。。。
千年修得共枕眠，缘，求之不易。芸芸众生中，我们会是哪一种？！
莫谦大年初六的返程机票从家里返京，本来预备在机场接机的霍正海因为南方大好的发展机遇临时改了主意。
从上海一路跑到深圳，脑海里渐渐有了更多想法。看看日子，实在赶不回去接返京的莫谦，索性顺了郭奕滕和徐飞的提议，又到香港转了转。
徐飞到了香港就一头扎进了名品店，郭奕滕则跟在后面拎包。霍正海一个人闲逛着磨时间。
偶然在街头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外看到橱窗里的一款对戒。简单的铂金，有些微的波浪起伏和一颗隐在里面的小钻。一眼就刻进眼光挑剔的霍二少心里，马上推门进店。
饰品店的小姐至今想起来都紧张得心脏砰砰乱颤。突然推门走进来一个超级阳光的极品帅哥，直接指着橱窗里的一款对戒要打包，光想想人间真有完美王子型的帅哥都让人激动不已。
迟到的定情信物，妥帖得霍二少自己都满意不已。只是，运气就好像走高空平衡，很微妙的早一秒迟一秒，再回首只落得个徒然的感慨。
返京的莫谦一个人拖了行李几经周折的赶回出租屋，房门还没开，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慌手慌脚的放了行李去掏手机，匆忙的放在耳边按下接听键，心中喊着那个名字，半张着口哑然对着话筒。说什么似乎都表达不了此刻的心情。其实，从那天拒绝接听霍正海电话的一刻起，后悔就如疯长的蔓草淹没了所有的心情。
“……莫谦吗？”一个清丽的女声。
莫谦怔了一下，“您是？……”
“我是沈静。金融二班的。……”
“……哦，你好。”
沈静似乎迟疑了一下，又似乎在下定决心，“莫谦，有时间吗？我有事情请你帮忙！”
……
放下电话，莫谦有点迷茫。沈静，金融系的系花之一。如果说自己与她有交集，大概是大四去银行面试的时候，无意间撞到沈静和一个显然四十开外的男人挽臂在面试银行附近的咖啡店门口。沈静为此特意找过莫谦。那时沈静的追求者众多，莫谦也没觉得大惊小怪，但还是肯定的说着，哦，当时我没有注意到你之类的场面话。之后听说她好像去了某家知名的外贸公司，应该过得不错吧？！
见面的地点是阔别不到一年自家大学附近的小饭店。沈静似乎有什么急迫的事情，总是顾忌他人的莫谦几乎是放了行李就来的，望着没多少留校学生的街面，不禁感慨时间的飞逝。
沈静瘦了很多，白皙的脸也晦涩少光，但穿着依旧时尚，只是坐在莫谦的对面带着歉意的神情。
“莫谦，我朋友不多，在京城，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嘴唇动了动，莫谦不知所以。
“你是个老实人，莫谦，我就直接说了。”沈静从坤包里摸出一包烟来，刚点了火，看见对面莫谦睁大的眼睛，扯了个尴尬的笑来，“抱歉。”
故事很平常也很曲折。沈静家境很普通，为了毕业找份好工作，她跟了后来公司的老板。好日子还没数完五个指头，就被老板的正妻一番打骂离职。毕业半年多的时间里一直在陆续找工作，期间被骗也成了常事。这次又有了身孕，本来想着不要了，医生很严肃的说，这次如果再流产以后就再不能生育。孩子的父亲，沈静自己也不确定，或者确定了人家也必然不承认吧。沈静的语气平静得仿佛说着别人的事，只是原本灵动的眼睛早蒙了层灰蓝。
“我，……”莫谦惶惶，为什么找到自己？这样的事情，毕竟不是小事！
抬头看了看莫谦，沈静自嘲的笑了。莫谦，你喜欢王梓文吧！
莫谦震惊得看着沈静。
“抱歉，我没有恶意。……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大二的时候从图书馆出来，看你在操场边为王梓文他们加油，你看他的眼神……总之那个时候我确定的。……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真的没有办法！”沈静摸摸手边的烟盒，“我想要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独自生个孩子出来，……我不敢想象会怎么样！……莫谦！我只是需要有人能给孩子一个正常的名分，孩子一满月我就会带孩子走的！真的！我想你家里也一定在催你结婚吧。虽然我这么做很卑鄙，但总是对我们都有利的。……莫谦，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
结婚，孩子，莫谦，你喜欢王梓文吧？……这些话语反复的盘旋在莫谦的脑海里。
不知道怎么作别，怎么走进家门。空旷旷的屋子里，莫谦睁了闭，闭了睁的眼望着发黑的天花板。如果答应沈静就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要结婚了。老家父母会感到欣慰吧，也许，父亲可以看到虽然没有任何血缘但仍然是法律意义上的孙子呢。这样名义上的夫妻，好过找任何一个女孩子结婚伤害了无辜的人。而沈静也信誓坦坦的答应孩子满月就办理离婚手续的，这么一来，似乎是怎么都对自己有利的事情。答应下来总有种占了便宜的不安，不答应又有种不识时务的薄情。只是，只是这段时间都要保守和沈静做一对夫妻的秘密，沈静让他对任何人都不能说，自然包括霍正海。
心里想着，也许可以偷偷的告诉他，马上被脑海里跳出来的天使否定了，怎么能占了便宜还不信守承诺！
放假的最后一天，莫谦没有出门，不是呆坐在床上就是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傍晚夕阳的余晖投进窗子，莫谦拿起手机。一通电话，两个年轻人定下了婚姻大事。莫谦从来没这么大胆过，但一想到这之后似乎有光明前途的诱惑，不禁也自己暗暗鼓劲，毕竟这是目前自己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彼端的霍正海正在酒店里补眠，正月的南方还下细雨！真想马上飞回京城！
另一边，王梓文和杨丽丽从老家回来的时间不比霍正海早多少，莫谦都上了一天班。
这两天里，莫谦晚上常拿了手机翻来覆去的写短信删短信，最终都是又扔在身侧。写什么呢？主动提及结婚的事情只是点火引爆，霍正海如果只是玩玩自己的告知无非是自作多情；如果他和自己一般当真的爱着对方必然会问个究竟，事情难免要败露。想着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家人和爱情上找到这样的平衡好事，只有保持理性，狠下心来和那人暂时分手。如果顺利，估计半年多，最多一年，他就可以找那人去解释，把事情原原本本一分不差的告诉那人，……未来，谁知道未来？怎么都令人忐忑！
砸开门放下沉重的行李，王梓文和杨丽丽还没来得及和莫谦倾诉长途车的人海报告，就赫然听到莫谦要结婚的消息，两个人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谦谦，原来，你上次坚持不肯说的人是沈静！”王梓文仍在震惊中。“谦谦，你，……你确定她要嫁给你？！”毕竟金融系系花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康人家招惹的类型。
平静的点点头，莫谦双手握在一起，“我们定好了下周去领证。婚礼只会请很少的人，希望你们参加。”
好友要结婚，即便有着疑问，但闪婚不是新鲜事，捧场总是朋友该做的。点了头，就开始好奇的追问。
霍正海却没有追问的机会。下了飞机，把行李直接丢给一直黏在一起的扎眼一对，打了车直接奔莫谦的单位而去。
六点整，车子直直的停在银行门口。掏钱付账，一转头，霍正海看见莫谦穿着从来不变的标准制服迈出银行门。正感慨着心有灵犀，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小跑向莫谦，亲昵的挽起莫谦的胳膊，莫谦脸上是淡淡的笑，清浅天然的细眉映得一双大眼睛更加透澈。
车门没打开。**街*号，霍正海报了蓝弈的地址。迅速的转过视线，司机只觉得身上发冷。这个客人按长相做明星排第二估计都没人敢排第一了，只是再帅的人此时有杀人的气流外溢都让人不安。
蓝弈的门童看见冰了一张脸的霍正海忙帮他打门。这么早的时间，调酒师都没上班，赶紧通知了厨房里的侍者先来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