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护士最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接过:“好吧……这个花纹刻得满细致诶。”
天一却并没有多加深究花纹,似乎深怕自己又反悔拿回来似的,她主动迅速地将戒指往那姑娘的手指上一套,遂抬起头道:“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好吗?”
前一句话让小护士惊慌,后一句让天真的她彻底放心:“好的,你要换衣服吗?我在门外等你。”
天一已经没有大碍,之前输的一直都是葡萄糖,体力已经完全恢复。
两人前前后后地到医院的小亭阁,看清洁工慢条斯理地扫融化掉的雪水。不知是不是在室内呆久的原因,此时吸一鼻子的冷气,她竟也感动得热泪盈眶。其实脱下来的战衣,要穿上还是需要时间。
稳住自己的情绪,天一抬头,盯着前方的小买卖,那儿热气腾腾。
“是在卖关东煮吗?”
这么一问,小护士下意识吞了下口水,好像和周可乐一样特别地爱。
“对啊,老商户了,味道一级棒,你想吃吗?”
天一顺势点头:“没试过呢。”
“那你在这儿等等,我去买。”
语毕,飞也似地便踏着湿地冲了出去,中途还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看天一,顺便给她做手势打招呼,大意是马上就好。
实在是很像周可乐。
可乐……
理所当然,小护士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彼时,盛夏初正驱车来医院的路上,他其实昨天晚上也来过的,她睡着了,可他也并未进去。因为太丢脸,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做不到明明是她得理不饶人,甚至还嚣张地给他一巴掌后,自己还死乞白赖地贴过去。尽管这样,他还是很想知道她好不好,镜头里根本不够。
接到天一失踪的电话,下了一夜小雪的道路忽然变得更加湿滑,导致盛夏初差点握不住手里的方向盘。他不怕天一做傻事,以她的性格,甩出那样的话以后根本不可能自打嘴巴,他只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再也见不到。
到了医院,亲眼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盛夏初有些无措。整个病房里似乎还有她独特的气息,那种明明什么也没擦,却只要在身边,伸手抱住,便能在顷刻间闻出来的味道。
听说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待久了,就会变得越来越像对方。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和天一变得相像,但是,他知道从前那个说一不二,事做得可以比任何人都绝的自己,不见了。
他真糊涂,他明明就该想到,这些人怎么困得住她。
小护士预感到大限将至,没想到刚刚在医院做习惯,有了一点儿起色,被聘为专护,没想到第一次就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此时盛老板的脸明显比天一恐怖百千倍好吗!
盛夏初猛地转身,正欲开口骂人,那姑娘以为自己要挨打,条件反射地抬起手遮挡,这一挡,手上的蔷薇戒指便巨细无遗地落进了盛夏初眼底,令他方才还收缩的瞳孔一下就呈正常的放射状,突然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可笑。
总是这样,总是一不高兴就闪人,总是把烂摊子丢给别人处理,好像全世界都错了就她一个人是对的那样,好像别人都不会腻烦也不会累的那样。
可其实,他也会累。
何源接到消息便匆匆赶来楼下等着,见盛夏初下楼来,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在T市,天小姐应该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我已经派人分别前往顾家与陆家探消息,少爷您别……”
却被轻描淡写的打断。
“不用了。”
何源诧异地抬了抬头:“什……么?”
盛夏初的神色已经如常,似乎刚刚着急忙慌赶来医院的人并不是自己,吐出的字句,比这百年一遇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把人叫回来吧,她想怎样就怎样,以后不用再管这些事,不管她是要自生,还是自灭。”
啪一声,车门终于清脆地关上,震得何源的耳膜嗡嗡作响。
陆宅。
傍晚六点,陆杭从外边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周可乐说从来没有见过雪,洋洋洒洒的太漂亮,要等他回来,一起在院子里对雪人打雪仗……反正平常打扫院子的几个佣人们是不敢动她雪花一丝一毫的。
越到年关就越忙,陆杭一整天没有吃一口热的,才刚踏进门,小家伙就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地在他侧脸上响吻了一口,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之情。
一系列动作完,她回头朝正在摆碗的方妈眨了眨眼睛道:“你输啦!明天要给我做好多好多好多的芋头闷排骨!还不许阻止我把它们吃完!”
方妈爱怜地应着:“好好,是。”
陆杭的注意力却难得没在她要“全部吃完”上,居高临下地按着她的脑袋问:“怎么这个点才吃饭?”
周可乐更加志得意满地圆了嘴:“白天你开什么什么会来着,蓝之接的电话,我猜你那么忙,肯定没有吃饭!”
她什么时候变聪明了?陆杭想,却还是忍不住打击她的自信:“蓝之应该告诉了你我晚上有约会的。”
说到这儿,周可乐更欢快了,挽起身旁人的胳膊一蹦一跳地朝着饭桌走。
“可是他也会告诉你,我等着你回来堆雪人嘛,所以你一定会回来的。”
为了我,你一定会回来。
她这般笃定,让陆杭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由内到外。
原来,被一个人期待着,全副身心相信着,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世上每个人来到生命中都是有意义的,他们教会我这个,教会我那个,好的,不好的,却只有你教会了我,爱。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7。
何源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慕云当年的助理刘彦,他在墓地的行为,被天一以故意伤害罪口诛笔伐地告进了英国监狱,最近才放出来。
见到何源出现在自己面前,刘彦并不认识他,侧了侧身要往前走,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几个黑西装,四面八方地将他包围。见这阵势,刘彦才忐忑了起来,捏紧肩膀上的包,讨好地笑着。
“哥们,我们素不相识,应该没什么恩怨才对。”
对他口中的那个哥们不感冒,何源依然是公式化的样子,连语气也正经巍峨。
“有没有恩怨,得看你事情交代得多清楚。”
“交代?”
右手摊开在自己和对方方向之间游移了一下。
“我们应该也不是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关系啊。”
何源没有力气再同他绕弯子,直接甩给他一个名字。
“天一。”
刘彦终于愣住。
……
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盛夏初正在穿外套,看样子是要出去,何源叫住他。
“少爷,慕云和天小姐之间的恩怨……我大概知道一些了。”
从婚礼到现在,小半月过去,自从天一自作主张地离开以后,盛夏初真的没有再提起关于她的任何细节。不管对待感情,还是事业,拿得起放的下一向是他的原则,就算有很多时刻觉得拿起放不下了,他也会用强大的意念去逼迫自己,否则当初早就不管不顾地带走了盛夏微,何至于忍耐多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上最肮脏的就是自尊心,可我们需要它如影随形。
突然从何源嘴里又听见关于天一的消息,他有些烦躁,感觉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儿的心境再起起了波澜。
“不是让你别管这件事了么。”
他一边整理着外套衣领,一路朝外走去,何源在他背后欲言又止。
“可……”
被人抬手打断。
“帮我看看下午有没有重要的事,不重要的都推了吧,我得见英分那边的一客户。”
何源颔首,终于不再置喙。
这客户是英国人,素来喜欢中国姑娘,每每与盛夏初谈事情都喜欢找一大堆的女人作陪,以前盛夏初并不感冒,但今天,在隐隐绰绰的包间灯光里,那个问一句答一句,根本没有舞场风情的女孩子引起了盛夏初的注意。
他忽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与天一第二次见面的情景,也是类似这样的环境,他特意找唐人的小开做了一场戏,目的就是要设一场局,将天一连带着她手下的如一一起拉下地狱。原本他平日没那么无聊的,可是第一次在墓地那一眼以后,天一对慕云的毫不留情与嚣张模样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说爱屋及乌帮盛夏微出气也好,又或者叫见一个女人这般刀枪不入的样子很想灭她气焰也好,反正鬼使神差地,他策划了一系列,包括给如一的那笔单子,也是要先引鱼上钩。
后来……后来就慢慢地变了,他也曾经抵抗过她在自己心里造成的腐蚀,可吉隆坡得知她过去的那个夜晚,盛夏初投了降。如今再回想,那卸下防备的眼光依然灼人。
角落里的姑娘虽然隐在明明灭灭的灯影中,但她从头至尾问一句答一句,背脊挺直悲喜不漏的模样,还是让盛夏初有心看了去。他戒了很久的烟瘾从前一阵子开始又犯了,比原先更加变本加厉。因为气管病的问题何源曾劝他去医院,却被断然拒绝,毕竟他才是老板。此时盛夏初下意识点燃一只,对面那人的轮廓越发不清。
这样沉默的僵持有十来分钟,最终是好色的英国客户忍不住了,男人大概都犯/贱,越不理他的他便越有兴趣,英国佬也不例外。
坐在角落的女孩艺名叫小蝶,英国佬声声地喊着“小蝶儿”,推开其他女人便扑了过去,与他打交道的中国人很多,所以他的中文尚算不错。
“小蝶儿为什么不说话?”
小蝶条件发射地躲过那只咸猪手,这太过明显的闪躲引起了英国佬的不满,遂用英文夹杂着骂:“怎么?现在流行高烈BITCH?!”
那女孩明显因为这句话怒目圆睁,下一秒就要发飙,随后想起自己来得目的是赚钱,这才忍了下来,僵硬讪讪地笑:“怎么会呢?老板您误会我了。”
可英国佬并不是好忽悠的,依旧满脸怒气,甚至要按铃找人将小蝶换走,小蝶这才慌了一些神色,急忙道歉。
“老板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一定会表现好的!我,我……”
最后急得不知要说什么好。
盛夏初有些看不过去,刚要站起身,那小蝶却突然端起了桌面上的酒杯,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液体对着自己淋头浇下。
一时,包间里鸦雀无声。
“老板,我这样的道歉,还满意吗?……”
“不知这样的方式,能不能让唐公子原谅我的失言?”
……
记忆与现实出现交错,盛夏初如遭雷击。
他触动的,不是当日一切在几乎相同的情境下重演,而是他发现,就算有多少人的气质和那个人相像,做多少次与她相同的动作,却竟然都没有她做得漂亮。明明是丢脸的一件事情,却做得让人引发旖旎联想。
“就算后来再遇见一模一样的东西,却再也不会带给我第一次的惊喜。”
好像……还是忍不住的样子。
晚上九点,送走客户以后,盛夏初并没有离去,他独自返回了包间,通知何源了来这里。半小时后,前来的不只有何源一个,还有一个男人,正是刘彦。
见到盛夏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腿一哆嗦,噗通就跪下了,这一跪,让沙发上边摸烟盒的人手抖了一抖,万千预感告诉他,事情往往比想象的遭。
“盛总!我真的是无辜的盛总!那天一……噢,不,天小姐!我并没有想对她怎么样!当年……当年的事不在我们控制范围内……慕董只是怕天一追到机场来,天总会心软改变主意,所以让我找几个人拦住她不让她到机场,并没有真的想对她做什么,可因为时间紧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只得虽然叫兄弟推荐了几个小年轻。哪知道……哪知道这些小兔崽子见天小姐长得漂亮……”
语出,刚划燃火柴的手姿势突然顿住了,原先强有的镇定此时捉襟见肘,连带着站在刘彦身后的何源也将头更低了下去。
盛夏初并没有抬头,好像是在细细听着,却分明那一簇火光里,映着冷意骤生的一双眼。
见此情景,刘彦更紧张了,大气不敢喘地紧跟着道:“但是!但是!”
“最后并没有得、得逞的!听说天夫人不知道怎么跟来了,救了天小姐,可……”
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似乎不再敢说。
是的,天一骗了所有人,甚至催眠了自己。她信誓旦旦地对盛夏初说,对纪沉说,都是母亲是父亲抛妻弃子给气死,那是因为她怕回忆那个暴雨后的傍晚,怕极了想起头也不敢回仓皇逃窜的自己,她想忘记那些刺耳的尖叫,她只知道有人叫她跑。
一一!
忘记赤脚奔跑了有多久,到了巷口处,一路上的硬石子已经将泡得发白的脚心磨破,那些与水融合为一体小幅度溅起的红色,刺着天一红得更甚的眼睛。也是这阵疼痛,才让她发了疯地又原路跑回去。
那三个青年原先并没有害人之意,若不是天一妈妈突然窜了出来,捡起地上的钢管,像一个护着老鹰的小鸡那般,对着他们几人一阵猛打,他们也不会恼羞成怒。
女人哪里可能是男人的对手呢?尤其还是三个年轻气盛的男人,其中一个率先骂骂咧咧地一把将天母摔在地上,啪地给了一耳光,接着发号施令。
“给我追!”
她妈却趴在地上一手逮一人的脚,眼里有死寂般的决绝。
刚遭遇算计抛弃的她已经什么都不怕,她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只知道,就算是死,也要保护自己在世上唯一挂念的人。
跑在前方的人胆子比较小,看那二人没跟上顿时有些心虚,跟着停了下来,而被困在原地为首的那一个男人彻底恼羞成怒,风驰电掣地下意识便掏出刀子,准确地刺了下去。
天一狼狈跑回来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明明站得还是远,可那血似乎溅了自己满脸。见真的闹出了人命,握刀的男人也心虚了,踢掉已经没有力气的人,转身便朝另一个出口跑去,隐隐约约听得身后凄厉的呐喊。
“妈!”
那是她们在世上最后的亲密。
所以,站上楼顶的那一刻,天一也并不是不敢往下跳。她是敢的,可她同时也懂得称斤论两,给自己这些遭遇的人还痛快的活在世界上,今天飞这里明天去哪里周游世界,她还不可以死。
是凭着那么一点恨意,她才走到了如今。
……
“她该死啊。”
“天一,你太过分了。”
你太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8。
也不知是不是空气原因,最近的人好像都都活在云里雾里逻辑混乱,不过有的人活在云里雾里是心甘情愿并且自得其乐,有些人活在云里雾里,真是天可怜见,很明显盛夏出属于后者。
婚礼当天,天一闪烁的目光在此时显得格外低姿态与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