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苏埃伦歇斯底里的揪下手边的嫩叶朝瑞特脸上扔去,“混蛋,你给我滚!滚!永远不要再来了!”苏埃伦气得血管都要爆炸了,她迅速转过身来,大步走进屋里,狠狠的抓住门把,很想“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可是门上的挂钩太重了,她怎么使劲也拔不动,还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更加狼狈了。
“请让我帮你。”瑞特拿起帽子,鞠了一躬,礼貌的向她提供援助。苏埃伦本来想借机刺他两句,然后顺势消气,毕竟她真的需要瑞特的帮助。不是帮忙关门,而是送她回家。可是,当她微侧着头从灯光下窥视瑞特的神态时,却看到他那髭须底下的两排牙齿映着灯光闪闪发亮。苏埃伦气结,顾不上去管大敞的房门,重重踏着地板朝楼上跑去。她受够了,再跟这个人站在一起她就要杀人了!身后,瑞特笑得更欢了。“亲爱的,不要忘记你那浪漫的邀请。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苏埃伦等了一个下午,急了一个晚上,又气了半夜,终于听到一句满意的了。不禁想来个回眸一笑挽回一点气氛。可是呢,瑞特这个人就是生来跟她作对的。好不容易她整理好了心情,调整出了一个比较妩媚的笑脸,刚要转头,就听客厅的门发出沉重的合拢声。苏埃伦的笑脸和半转的脖子一起僵在了那里,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啊!”积了一个晚上的焦急怒气和频繁怨气终于爆发出来,“你居然,你居然……敢关门!”楼上的斯嘉丽和梅兰妮都被吵醒,一个满脸关切,一个一脸怒容,一起走出房门想看看苏埃伦到底折腾些什么。但是她们什么都没来得及看到,房门刚刚打开,便见苏埃伦一阵风似的顺着走廊刮了过去,“嘭”的一声撞开了自己房间的门,接着飞快的又是一声“呯”,门给关严了。这个晚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苏埃伦摔上门,独自生了一回气,等气消了点儿,就开始整理行李了。上回从亚特兰大带回去的金币和首饰,她已经放在塔拉隐蔽的地方收藏好了。这一回她打算把上次未及带走的衣料、布匹、花边和缎带之类统统装起来,可是箱子太小,只装了一半就装不下了。苏埃伦这才发现自己贮存的似乎有点儿多啊,可是看着柔滑鲜亮的塔夫绸和薄棉布,她哪一匹也舍不得搁下。这可都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了啊!她藏着掖着了许久,只在头一年才敢大肆裁铰做衣服的。到了战争后半段,因为封锁线收紧的缘故,她只敢用瑞特偶尔给她带来的绸缎,已经不敢动用自己私藏的了,生怕会被人发现。捂了快两年,最大方的一次就是送了十二码花边给卡丽恩做订婚礼物。现在,如果因为带不走而让她把这些宝贝拱手让人,她会心疼死的。
纠结了半宿也没有结论的难题,第二天一早就被瑞特一句话摆平了:“还带什么行李?连你都快坐不下了!”苏埃伦双手捧胸面目潮红两眼放光看着面前的长头直耳四蹄善跑类哺乳动物,“这,这是什么?”苏埃伦结结巴巴指着把她映衬的分外娇弱的体态优雅皮光毛亮的骏马。
“这是马。”瑞特很好脾气的传授基本知识。
“我知道是马。车呢?”苏埃伦万分不解,她近距离接触过的马都是拴在车前边的,单鞍匹马在她面前展示的统统要跟她保持二十英尺以上的安全距离。从小到大,她学的最差的就是骑马了,为此杰拉尔德曾嫌弃的到处宣扬她“一抓住缰绳手脚就都僵了”,这是唯一一句苏埃伦没有提出抗议并拟定为杰拉尔德偏心证据的。事实上,杰拉尔德的评价还是相当厚道的,只是他没有注明附加条件——苏埃伦可是连站在地上抓缰绳都发麻的。
瑞特爱抚着器宇轩昂的骏马,那眼神,比看苏埃伦都温柔三分,“我亲爱的、头脑简单的小傻瓜,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在北佬越收越紧的包围圈中,能找到一条骑马可行的小路已经不简单了,你还想坐马车?要不要直接去跟北佬商量派一队士兵带着一面免战旗护送你?”
“那我的行李,我的衣箱和首饰匣子怎么办?”一想起楼上华丽丽的珍藏,苏埃伦就觉得全身都随着抽痛的心开始疼了。
瑞特很温柔的提供选项:“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带跟我走,也可以选择自己留下,而我帮你把衣箱和首饰匣子送到塔拉。”
苏埃伦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为什么不是我带着衣箱和首饰匣子自己回去?”
瑞特笑得更温和了:“没问题啊,只要你能爬上马背。”苏埃伦顿时噎住了。
梅兰妮从窗口看到了瑞特,她高兴的走了下来:“啊,巴特勒船长,看到你真是太好了。现在城里简直没有多少人了,到处都是空荡荡的。请进来坐!”
瑞特礼貌的对着梅兰妮颔首:“见到你同样高兴的,但是我今天是为了一个大概会令你不那么高兴的理由来的。”
梅兰妮一愣,苏埃伦皱皱眉头,虽然知道瑞特对梅兰妮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对着她的礼貌体贴让她看了很是牙痒痒。飞快接过瑞特的话头:“梅兰妮,你要回家去了,瑞特是来接我的。他会护送我回塔拉。”
梅兰妮吓得尖叫起来:“天啊,亲爱的,你也要走了?你不等彼得大叔了吗?说好的,他来接你啊!”
苏埃伦撇撇嘴:“我看他八成是不会来了,大概你那个胖墩墩的胆小姑妈绊着他,不让他走呢。你知道的,梅肯也只有一个老伯尔夫人和两个黑奴罢了,她肯定觉得不安全,非得留多多的人在身边不可。”
“那你也……”梅兰妮结结巴巴。
“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就是要回家,今天就走。如果你和斯嘉丽也想走的话,那就赶紧跟我一起。呃,不行,一起不了。没有马车。”大包大揽完了苏埃伦才想起瑞特的安排——那匹马最多只能坐两个人。就算瑞特能再弄到一匹马,他当然是有钱的,大概也只能带走一个斯嘉丽,毕竟她骑马还是不错的,可是梅兰妮,看起来应该跟她差不多,而斯嘉丽骑术再好也是女人的水平,她可没办法带人。更何况,她现在也不想走。
最后的讨论结果出来了,仍然是瑞特骑马带苏埃伦穿小路回塔拉。梅兰妮和斯嘉丽依然决定留下来,一边等阿希礼的消息,一边关注正在城外战壕里的威尔克斯先生。临走前,苏埃伦犹豫了好半天,终于把梅兰妮拉到楼上,悄悄给她看了一匹没地方收了的素棉布——其他的都被苏埃伦铺到床下的地板下面藏起来了,这一匹是藏不下的——梅兰妮十分惊讶,苏埃伦推说是瑞特带给的最后一批封锁线物品,说她现在要回家了,这个就送给她,自己做件衣服,在给老威尔克斯先生留点儿布缝条裤子什么的。梅兰妮十分感动于苏埃伦的“慷慨”,甚至忘了问她为什么不留给斯嘉丽却给了她。而苏埃伦则是想到当斯嘉丽看着梅兰妮有新衣服穿而自己仍旧破衣烂衫时的愤怒,感觉十分高兴,连心疼都减轻了不少。
自以为给斯嘉丽埋下了膈应因素之后,苏埃伦公主似的被瑞特抱上马背,瑞特随后跨上马鞍,随手折了一根嫩树枝,朝马腿上抽去,马儿小小的“咴啾”了一声,迈开步子小跑起来,并很快提速,沿着桃树街跑向了25公里之外的塔拉。
作者有话要说:
☆、唯一与信任
苏埃伦僵硬的坐在马鞍前半部,努力挺直腰身以便不碰到瑞特的胸膛。可是这很困难,马跑得飞快,颠来颠去,每一次起落,都会让她不由自主的后仰,撞在瑞特坚实的胸膛上。撞得很痛!
苏埃伦痛的很郁闷。
瑞特则痛得比较爽。
他特意不套马车来送她为的就是这份痛并快乐的感觉。
出了桃树街向西拐,马儿蹦蹦跳跳走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小道,亚特兰大那么多平坦整齐的大街小巷,真难为瑞特打哪儿找出这么一条与众不同的来。
“慢,慢点儿。”苏埃伦侧身坐着,两手一前一后,紧握着马鞍前端,小心翼翼的调整着坐姿,目光盯着碎青石板路,小肩膀高高耸起,用力向前几乎趴在马背上,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上帝啊,这么一路颠下去,她真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塔拉。
瑞特很不满她躲得远远的动作,坏心的一勒缰绳,马儿听话的顿住,苏埃伦尖叫一声,一头砸上瑞特胸口,幅度大的险些从另一边栽下马去。瑞特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搂住,这一下,苏埃伦坚持了半天的“男女授受不亲”政策彻底泡汤了。哀叹一声,索性放弃,贴上了就贴上吧,抱上了就抱上吧,反正最后是要嫁给他的,自己也不算很吃亏。苏埃伦乐观的宽慰着自己,随即得寸进尺的放软身子舒舒服服枕上瑞特的肩膀,有靠的就是比没靠的强得多。
瑞特好笑的看着上一刻还努力撑起端庄淑女小架子、下一秒就直接蹭到他怀里舒服的就差直接入睡了的小丫头,忽觉十分吃亏,他耗时费力逗弄了半天,就是为了看她尴尴尬尬不知所措的样子。现在见她这么闲适舒服,瑞特大为不满,决定还是要继续吓得她花容失色才比较好看。于是,他用力一勒缰绳,指挥马儿转头朝马里塔大街跑去。那条路又狭窄又阴暗,像条遂道似的,再晴朗的白天也总是黑乎乎的,茂密的树枝交错遮盖住头顶的天空,只能从枝叶茂密的顶篷上隐隐透进来一点点苍白得可怕的天光。那条路原本就不是富人集中区,房屋普遍低矮,歪歪扭扭的很不好看,现在更加跑的不剩一个人了。穿行过去,两旁影影绰绰呈现一片死寂的房屋,以及更后面隐隐透出的一排墓碑,整个画面压抑低沉的可以直接上演猛鬼话剧。
他果然如愿以偿的看到了苏埃伦假装出来的含羞胆怯的表情完完整整僵硬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的美妙瞬间了。他果然猜对了,胆小的苏埃伦小姐,八成根本没敢走过一次马里塔大街吧,可能从来到亚特兰大起就把这地方当成故事里的鬼街来听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当苏埃伦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在哪条街上的时候,她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的牙齿在“咯咯”地打战,几次咬到了舌尖,但是她害怕得要命,压根儿就不觉得了。她在发冷,浑身哆嗦,几乎可以肯定马上就要到达地狱的入口了。要是她还能支配自己颤抖的膝盖,她准会跳下马尖叫着从刚才来的那条黑路上奔回去,回到佩蒂帕特姑妈的房子里去躲起来。但是她没有这个胆量,她既不敢跳马,也不敢黑路狂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圈住瑞特壮硕的腰身,用力把脸埋进去。看不见就不害怕了!看不见就不害怕了!!苏埃伦自欺欺人的反复安慰自己狂跳的心脏,可惜用处不大。于是,她只好更用力的蹭过去,八爪鱼般把自己整个扣在瑞特身前。瑞特美滋滋的享受了一段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的美好旅程。
不过也仅仅是一段而已。很快,他就不得不把她颤抖的小脑袋从怀里挖出来。“别发抖了,我亲爱的小可怜,现在,好好的坐直了听我说。”说着,他抬腿下了马,并且把苏埃伦也抱了下来,将她放在路旁的矮树桩上。
苏埃伦小心的睁开一只眼睛,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条被姑娘们私下成为“幽灵大道”的马里塔大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她脸色发白的想起了之前半个小时斯文扫地的形象,顿时愁眉苦脸起来。
瑞特没有注意到,他侧身靠在篱笆上,冷漠的黑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城墙。穿过这里,他们就出城了。
“说说看吧,你准备去哪里?”瑞特收回目光,正色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到五分钟前还满满的戏谑。
苏埃伦一愣:“去塔拉啊!”
瑞特勾起一丝微笑,摇摇头:“你去不了。现在,不能往北也不能往东,不能往南也不能往西。四面八方都有北佬,只有一条出城的路北佬还没拿到手。咱们的军队就是由这条路撤退的。可这条路也通不了多久了,史蒂夫李将军的骑兵正在拉甫雷迪准备打保卫战来维持这条通路,以保证部队撤退,部队一撤完,这条通路也就完了。你如果跟随部队沿麦克诺公路走,他们就会把马拉去,这可是我最后一匹马了。特别为保卫你而留下的。”瑞特就是有这种随时随地变脸的特质,上一分钟还正经八百,下一分钟就开始调情,这个公式反过来一样成立。
苏埃伦傻眼了:“都不能走?可你答应送我的。”她着急的跳了起来。
瑞特伸手扶住踩在小石头上差点摔倒的冒失鬼:“我答应送你离开亚特兰大,可是没答应送你回塔拉。我个人认为,梅肯要安全得多,而且那位佩蒂帕特老小姐不是也在那里嘛,你过去了也不用担心没人陪伴和照顾。”
“如果我去了梅肯那结果一定是我照顾和陪伴佩蒂帕特姑妈。”苏埃伦想都不想的反驳回去。那个胆子比她小上十倍的傻老太太,在和平时期都以昏倒为乐,现在还不得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吓瘫在地?而且她有种把身边每一个人都弄得紧张兮兮的本事,长期和她生活在一起而不至于发疯的只有梅兰妮那个圣人了。“而且塔拉根本不会有危险,梅肯反倒会打仗呢。”苏埃伦信誓旦旦,她当然很有把握啦,毕竟这段未来对于她来说可是历史呢。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是如何痛苦的在病床上挣扎。伤寒,可是会要命的。该死的埃米斯莱特里,她自己好了,却把她害惨了。当然,更惨的还是母亲埃伦,连命都葬送了。但是说实在的,病倒之后埃伦基本毫无知觉了,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就直接过渡到死亡,也未尝不是一个幸运。三个人中,卡丽恩是最先感染的;埃伦是唯一一个没有熬过来死掉的;可是论起痛苦程度,还真是非她莫属。
苏埃伦还记得,病到最重的时候,她甚至已经大出血了。可是他们没有药,没有鸦片,她只能忍着剧痛一次又一次的被折磨昏过去再折磨醒过来,这份罪,只有她一个人体验过。要不是后来那位好心的北佬军医救了她,她肯定活不成了。不过其实那个时候死掉也不错吧,苏埃伦模模糊糊的想,如果那个时候就死了,后来也不会多受那么多苦了。反正总是要死的不是吗?不用拖着虚弱的身体顶着烈日摘棉花、不用伤心未婚夫和亲姐姐的双重背叛、不用在斯嘉丽的尖酸刻薄下讨生活、不用跟穷白佬过那段同床异梦的日子就死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