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难尽,啊,我得梳洗休憩一下了。”说不出口也就只得避开话题了。
见得三少回避,狐疑着的大掌柜也就不好多追问了,此时正好,帮着搁置行李的伙计跑过来禀告,汤水烧好了。
岔过话语,此刻,言耀辉也当真累了惨了,这马吧,平时稍骑会儿也没什么,骑得久了,那就是遭罪了,幸亏得遇上不少商船借着省了不少路程,现如今,见着如长辈般的大掌柜,萎靡困顿也即涌上来。
仔细将一路风尘彻底洗净,酣睡直至次日这才醒来,那些衣坊巧娘连夜赶着出来的衣裳用上了最昂贵的丝料,对镜仔细整理衣冠,花了大价钱裁制出来的衣裳衬得淮扬之地的男儿格外风流。
当言家三少在准备好的拜帖上写下了求见之人的头衔时,一旁的大掌柜看得跳了起来,旋即招呼着管事的取来铺子里最昂贵的那件玉链宝瓶的昆仑玉饰件,亲手给三少仔细系上。
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三少居然要去求见那般尊贵无比的人物,再多的仔细也不为过。
收好现写的拜帖,在伙计的指引下来到内城,远远的,伙计指点着那不逊色于皇城般的高门就是永固王府了,那可不是寻常人可去得的。
打了赏,遣了伙计回去,言耀辉向那那门庭高耸的王府走去。
第七章
收回关注那重楼迭瓦的眼界,究竟能不能得以召见,言耀辉是没有半分把握的。
没会儿,往内去递了帖子的门房就启门出了来,后面还跟着位青衣老者,看过来端详了一眼,没等言耀辉施礼,即转身里面去了。
门子张忠确定那青衣老者离开了,小跑过来报喜,道:“那位是外府管事,帖子递去了。”
不是王府门里仆役知书达理,实在是打王爷娶妃起,就没曾有过白丁敢逾越身份敢求见王妃的这般前例,那帖子中的言外之意居然有应邀而来的意思,不敢私下搪拒,探看了来人仪态后,老管事也就将这拜帖往内宅送去。
要穿过重重院落到戒备森严的后宅别院需要的时间很多,要是碰上主子在休息之类的,那拜帖或许还可能被扣下,究竟会不会见,根本就是没谱的事儿,张忠邀着这位布衣公先在门房坐等会儿。
正说着这会儿,一行黄衣小跑着过了来,门子连忙招呼这位年轻公子赶紧进偏门回避,自己哈着腰迎了上去。
不出意外,这些黄衣是宫中来的,听得王爷一早儿就抱着小郡主出门访友去了,也不多询问,转身自个儿去找寻去了。
送了这些黄衣,门子也好生得意,最近宫里时常召见王爷入宫,深得圣心的王爷可算是风头无二。
回避在偏门的言耀辉瞧着那过堂外,庞大的影壁遮断了王府内景。倒是隐约的重重琉璃瓦可以臆想出其内奢华。
震撼还不至于,毕竟天下的王城就在这里,还有什么能比宫殿的殿宇更雄壮的,况且,和京里的恢宏不同,家乡淮扬豪富商贾众多,碍于规制,府宅做不得这般罢了,其内的奢华却未必低于这京师王府。
看着这气宇神定观望那影壁后隐约府邸的年轻人,王府的门子张忠开始有些拿捏不准起来,这位究竟是哪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给通风报信,小黄衣走了没会儿,永固王回府了。
一眼就瞧着从偏门出来躬身相迎的言耀辉了,摸摸鼻尖,永固苦笑了,这言家来到京城了?那京城可是有热闹瞧了。
尚需要抱在怀中的小郡主坐在父王手臂上保持着欢快,成为永固王府的小郡主,她依旧远比一名深宫中的公主来得尊贵。宫中有无数的主子需要应对,而在这里,小郡主是王府最尊贵的小主人,而且还是唯一的小主人。
享受着和宫里不一样的生活,这对于名义上降格为王府小郡主的小公主而言,是件再幸运不过的事儿了。
一边向这位言家小三炫耀了他的养女——福慧郡主,永固王爷一边招呼着言耀辉一起进府。
恭谨迎候王爷的门子瞧着王爷对这位布衣年轻人很熟稔的态度,提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欣喜之余,不免有些得意,亏得他识人无数,瞧出这位不是寻常人,没给上脸色,门房这一活计也不是好干的,今天又平安的过了关了。
进了厅堂,迎着过来的嬷嬷小心的准备要将王府内最珍贵的小郡主抱到后面交与王妃去。拨开嬷嬷的手,转身紧紧纠着父王的衣襟,娇憨得怎么也不肯从宽大温暖的怀抱中离开。在规矩森严得不近人情的宫中,很少被抱的她如今特依恋被怀抱着的滋味。
被依恋着的王爷乐着,示意着不需要强求,这里可没必要将宫中那些不近人情的规矩弄来施展。不再被招惹的小郡主端坐在父王的膝上,好奇得关注起一旁客人。
言耀辉规规矩矩的行礼拜见了王爷和小郡主。对言耀辉的到来,永固不算意外,当然,更窃喜的是那言茂没有同行。说真话,天天听些奉承话听了多了,对言茂那些刺骨挖心的刻薄话自然也就听不下了。
行礼完毕,赐坐。端视那言家最正常最规矩的言家小三,没个十足祸水的言家小六映衬,言家小三也俊雅得很嘛。抿着一口香茗,永固考虑着该不该告知他萧泓的那事儿。
永固还尚在考虑中,恭谨的言家耀辉向王爷回禀了:“小民自塞北而来,见着了无数贵胄子弟,自然,萧将军也在,整个婚宴热闹非常。”
入口的茶呛着了永固了,诧异得抬起眼帘盯向安静关注着他的言耀辉。
等一下,言家不是说不去参加婚宴么,那这么说,其实言家人都去塞北边城了?那么,江暮的婚事一定办得热闹非凡吧,那江宸的脸色一定很好看吧。
……,……
不,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看着回视他的言耀辉,永固已然清楚了言家应都知晓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事儿。也对,那些从京城出去的那些蹦着跳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们没一个不是大嘴巴的。何况,混迹在京城内,就算是纨绔子弟,没个不在市井中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事,以萧泓爽直到没点遮拦的天性,想必早就被察觉晓得了吧?
闭上嘴巴,沉默着,萧泓喜欢言耀辉应该不是他永固王府的责任吧。对萧泓为言家小三犯了相思病这事,初听了的薛钰都怔住了,第一个反应就是——那萧泓脑子没坏吧,平常挺好的呀,没见过他有病呀。隔了至今,费尽脑筋的永固和薛钰两口子也没想清楚萧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言家小三的。
端详着玩着手中的绣球的小郡主,主宾都保持着短暂的静默。
该解决的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永固苦笑,言耀辉上京找他,莫不是要请他干涉此事吧。
“耀辉,”永固直接道:“你有什么请求,直接说了吧,能作主的,本王一定为你作主。”和言家打过交道的永固绝对不会使用官场上那套推手的官话,要是一味推搪而引出那作怪多多的言茂,那可不是他所想的。那言茂是明白人,只是,对时事太过明白,反倒让永固有着些忌讳。
第八章
造成现今言家子弟即将处于风声之尖的现状,当日掺和其中的他也算是有点责任!这般承诺也就是支援吧。
对永固王爷的雍容大度,言耀辉无比“感恩”。
“谢谢王爷体谅,那么小民就直言了,请王爷安排一点机会给小民结识京城中一些贵人,其中最好是有一些这次去边城赴宴的公子们的家人。”带了些商贾味,言家耀辉看着王爷,这般请求对显赫的王爷而言应该不算难吧。
看着言家小三,思虑着的永固即刻领会到了言耀辉的意图。沉默在同意和不同意的决策上来回思量,没等回应,后堂的侍女传来话——王妃要见递来拜帖的言三公子。
听了此言,立即拜别了王爷和小郡主,言耀辉随着侍女往后堂快步而去了。
瞧着快步而去了的言耀辉,永固再次苦笑了,看来他们王府别想安静了,这言家对巴着大树不放确实很有一套,无疑,以前只认为那言茂太精明,言家双生兄弟又很可乐,言家小四、小五、小六太闹,致使他轻看了这位言家表面上最正常的言家老三了。
永固王妃所居住之处是王府的最深处。
一路行来,亭台楼阁层层叠叠,穿过重重门廊,转过花墙长廊,来到府中之府,对王妃第一次亲自召见的这位来客,相迎着的王府宫女们都将好奇心压到了最低,这是内府中少见的外来之客。
领至到一处雅致的庭院,一身素衣不能遮掩其清贵的薛钰就在那临水的小亭内撒着饵料,亭下红鲤争相接食,静中取闹,也是意趣。
远看过来的言家小三,薛钰有了几许异色,言家当真都是怪胎,在这华贵奢侈的王府中行走,居然从容得不显出所动。
有着此念的薛钰可看高了言家小三了。并非言耀辉心存傲慢,只是对来自淮扬的他而言,这皇家的园林胜景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在淮扬,贫寒人家尚会在天井中摆些小景致,而稍富人家,则几乎家家有园林,往郊外行来,无处不是依山靠水的浑然天成的景致。况且,自古有言,园林之胜,唯是山与水二物。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这两物在此皆薄弱,这等如金雀笼儿般的景儿,可不在他眼中。
看着走到眼面前雅俊的男儿,薛钰收敛起欣赏的笑意,同时也不免打心眼里嘀咕一下,该不该该将萧泓得了相思病的事情转告给言家小三知晓?
行礼拜见后,也不需废话了,示意坐了下来。
权衡着,身为长辈,薛钰温颜询问道:“小四小五的乡试得如何?秋试将至,耀宗、耀祖也来京了?”一想到那一个模样儿的双生子,就觉得可喜可乐。
将小郡主放在园中自己玩耍,跟着穿过桥廊过了来的永固示意起身候着的言耀辉坐下。
触到永固转身递过来的眼色,靠着栏杆的薛钰心下蓦然跳了一下,又出了什么事?
不等言家耀辉回答,永固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件事询问着言家小三。
“留言北去参军的萧泓是怎么跑去边塞小城的,那里应该没有什么大军营吧。”
面对王爷的发问,言耀辉无言以对,向他询问那个萧泓是怎地会和小六一起出现在边城小镇的,他哪里知晓?
“不清楚,只是听说是在半途上和小六遇上的,他口口声声说是要参军报效朝廷……”提起这话,言家耀辉就上火,当初曾经为了这言语,敬意横生的他还行下了君子之礼,现下想来当真不值。被骗了,面相老成的萧泓居然会做出这般行止,当真世风日下,可恶之极。
是这样吗?
摸摸下巴,瞧着言耀辉的永固王爷不免心下嘀咕。前些月里,那些自愿的,不自愿的被轰赶往北方去了的半城子弟的背后真实缘由在明眼人眼中都能看得清楚,难不成那萧泓原本就是饵?
“你将前前后后仔细讲述给我听听。”先把这等考虑放置一边,永固示意言家小三。
在这个没个外人的这临水中的亭间稍作沉默,撇开了那些多余的客套,言家小三向王爷王妃禀告了这次小六婚宴的所见所闻一一叙述而来。
言谈间,血腥四溅的味道将永固和薛钰听得锁起了眉,看着道着当日状况的言家耀辉,夸大其词了吧?
这个想法被很快打消,绝无可能,言家虽然会闹,但更是有眼色有见得,在审时度势上并不一味恣意。
旁听的薛钰听得动容,在京二十年,困顿得不能展翅顺心所欲,多年来,他还真没为林红叶想过分毫,只是知晓林红叶和江宸夫妻关系失和多年,幸灾乐祸心计重重的她也有栽了的时候,可绝想不到林红叶在北地这般辛苦,将心比心,心下沉默下来。
永固轻轻敲击着莲形扶手,本以为江氏这次婚宴的后果会在民间被那些冥顽不化的酸儒挑起,而引出题外争议;可万没想到以钦赐御意的婚事居然惹出血雨腥风的祸端,永固缩眉,那林红叶怎么会允许这样?
看出王爷还有些不确信的迟疑,耀辉从怀中取出些纸张递送给王爷,“这些就是在小六婚宴上散得满天飞的血书,基本上在场的宾客都往怀中塞了好些张。”别人都拿了塞了,素来有眼色的言家人更是不会例外。
“当日形如六月飞雪,满天飞舞。”
“当真如此?”扫视了上面的一条条一款款的罪名,薛钰反倒收了担忧的心思,哼了一声冷笑起来,虽然他素来对江氏林红叶没什么好感,这血书上的罪行他可万万不信,江宸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清楚,可那林红叶绝非是好惹的主儿,这十年二十年来有一两个把柄落在他人手中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窜起来会有这么多,那就全然不值得相信了,那林红叶若是善茬,那早八百年前,她就在坟茔深深处了。
第九章
一张一张细细看后,永固也没了脾气,这满眼看去似血腥浓浓,骨子里却形如笑话了。江家为朝廷做得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居然会有三司的回函,真是笑煞人了。只是实在意外,宫中的那位会同林红叶联手做出了这般的戏来,这却是他万万未曾想到的。
将手中那些血腥污秽的纸页扔进了湖水中,永固淡笑, 想拿素来声名狼藉的江氏为引,以此恩威并施笼络北方世家,顺便以大义之名收拢江湖草莽,再借着钦差和半城子弟的嘴巴将那控制北方豪门的江氏连根拔除,这种想法和做法本毫无差错,至于究竟是哪个等不及的侄儿玩弄出来的手段,他根本就不想知道,万变不离其宗,天天年年上演的权势争夺已经都看得腻味了。
都是从曾经的路走过的,哪个是可惹得的。
看着那血书在湖面上飘摇,被金鳞鱼脊触碰几下,渐渐沉沦,再也看不见了,
静默了半会儿后,薛钰道:“那么,你此来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请王爷召集些大员为江氏讨个主?”问着这话,薛钰自己都觉得不可能,钦命的钦差仪仗和着京城中的半城子弟都在当场,经历了那血雨腥风,谁是谁非,那纷争中拿出来的三司印鉴回函已经可抵不上千张嘴巴,经历的事端本就有利于江氏,还无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