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也就是说需一个表面领头的吧,有个表面的领头管事,别家府上派遣去的也就只算是帮忙的意思吧。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也好,可谁去当这个表面领头的?总不能请大掌柜去吧,最近铺面里生意好得忙得不得了。
“铭文。”
听了老爷的招呼,靠着床沿打着盹的铭文立即惊醒了,赶紧跑了出来,“老爷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看着睁大眼睛的铭文,言茂轻敲着桌面,哎,除了铭文之外,言家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上使唤的,也没什么可值得信赖的,让铭文去锻炼锻炼也好。
将文簿全交付在铭文手中,至于怎么办,言茂也全然外行,就随意做做吧。
“你们也去吧,天色不早了,该收拾一下休憩了。”言茂嘱咐着一直枯坐着的江暮,既然是奉旨进京的,明日怕会有人接接洽。
江暮点点头,起身撩着帘帐,小六挨着三哥身边已经睡着了,一旁的大夫算着时辰,开始起针了。看着沉睡的小三脸上没有痛楚,言茂也安心了些,回身嘱咐大掌柜多准备些药资。
“为了能尽早见着您和三哥,耀晴赶得急,累坏了。”轻轻抱起耀晴出了厢房,江暮低声道:“父亲,您不用担忧,既然我们来了,回程之日,自当有法子将三哥带走。”
言茂点点头,现如今,他还真须得依靠江暮了。
准备离开的江暮稍作犹豫,再言道:“父亲,耀晴此来给您带来了的礼物中有一匹他及其喜欢的马驹,过两日方就能到达。那匹马驹是一匹不能长大的马驹,您请婉转回绝耀晴,这件事,耀晴还不知道。”
是吗?天下还有不能长大幼驹?言茂点点了头,对一位父亲而言,有什么比孩子们平安和顺更舒心的了,耀晴的心意他心领了。
一旁随身的黑虎看了少主一眼,他听得面色艰难,小避尘长不大吗?家主知晓后,岂不是沮丧之极?
横在小院和胡同中的随侍们都往外撤离,捞起乱跑的红烧肉,临行前,黑虎指定几个留下伺候亲家老爷,当即被言成拒绝了,“不用,穗少指派的两位一直尽心尽办,足矣。”一旁垂道听着的两个随侍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起来,让仅为就事论事的言茂看得无语,血性十足的北方人淳朴起来还真是有点过。
大掌柜领着江氏一行人往内城去,暮色降临,外城的花街灯火如炽,内城一如既往陷入了静默,除了高楼华檐下的灯笼闪着光辉之外,四下静悄无声。
将静悄悄的内城惊扰的是整齐划一的步伐,惊扰得沿街的门子掩着小门探出脑袋探看过去。瞄着这趟子人马,穿梭来去宵禁的禁卫军选择了无视,他们可不想被个男媳妇噎得憋气。
第五十五章
一个士族没落了,想要翻身已然及其艰难;而当一个士族打上谋逆的烙印,除非改朝换代,则绝无可能中兴再起。这就是天道。
主人尚且魂飞魄散,何况于家蓄的奴婢。主人下狱定罪,作为财产的一部分,原属这个府邸中的家养婢仆也被官府没收,面临的就是被官卖,若没有人出资相赎,女子们基本上都会沦为官教坊的官妓,再难有见青天之日。
岂料得源于一场莽撞失态的言辱,官府登记在册的家畜侍婢们借此峰回路转,一并判于了新主人,这等如天降鸿运般幸运事立即成了一桩奇事。
话说如此,从知晓开始一直盼着能被新主人提出牢狱,可据看管的衙役说,新主子言三少千般不愿接收府衙判决下的宅邸,惊得她们无不虔心祈祷大慈大悲的言三少能将她们领出生死之地。
算是天地神明听得了祈祷,今日被衙役提了出来,移交原来的府邸边角小门候着,等着新主人接收。只是,当几乎同时出现的两位来接管的管家,一并人等全然不知该听谁的才对。
惶然尚未平定,天色渐渐暗淡,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路汉子,残断的肢体,狰狞的面目,这些毫无在意自己缺陷的汉子们如标枪一般矗立着,让经历生死一线的婢仆无不胆颤心惊。沿首这道,时不时特意过往来张望的眼色不止,照着以往京城仕人尊大的惯例,多半要轻蔑鄙视一番,可,现如今,西南战线迫在眉睫,谁敢在此时此刻向这些为君效命已损了受之父母的肢体的边疆汉子们斜眼鄙夷?时势当前,门第再显赫,也当需安分再安分。
笼着手,萧府的才管家和同城杜府老管家相互看着,各自算盘着胸腔活络开来,有对方相伴,倍觉温馨。
天色愈加黯淡,寂静的内城一角,就算紧闭府门,也在高檐门廊上悬起风灯,独独这户朱门上贴着封条,本该破落的门边角门边人头攒动,在寂静的月华下愈显诡异。
穿行交错的禁卫小分队不时审视那些身虽残缺却依如标枪矗立的汉子们,看着被战祸积渐出的残肢烙印,心目中免不得对自荐从戎的萧将军的敬意更增添了几分。
齐整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如行军般的队列显示出今日将京城掀起阵阵涟漪的塞北江氏到了。天色不早了,娇贵的主人已经困倦得酣睡了,既然四下安静没外人看着,一并摆设场面都省略了吧。
光是看着朱门高阶的门庭,开道而来的江氏随侍无不满意之极。
拿着房契和名薄的言氏遣派的管家站在前列。面对眼前这位欢噗着的少年郎,两位资深的老管家立显忧郁。
拿着府衙判决下的文本和房契做了个小小仪式,将朱门上的官府封条揭开,开启这栋关闭没几日的宅院。
无数掌起的华灯将偌大府邸映衬得灯火通明,确实,倘若没大府的管事指点,还真没法子安宿。
已经达成默契的萧府、杜府两家老管事有序得将怀拥着酣睡的素衣少年的佩剑江氏少主迎进正门,侍从和亲随则进退于旁门进退,一并婢仆从小旁门进出。抬眼看延绵在月华下的华宇翘檐,江氏一并人等也对两个老管家客气有加。相互默许就是一种妥协,没人想刻意树敌,这种自动送上门来的盟友还是以礼相待的好。
宅门内的状况比预想的要好得多,外府内宅荒芜的时间有点短,事出仓促,一并家俬都没有损伤,连池塘内的红鲤也欢悦得摆着尾巴,都还喘着气。仔细看了一下,除了廊下的花木稍有点萎靡之外,没有一处衍化到难以收拾的地步,只需要浇花锄草和扶正掀翻的座椅,再洗涮一下浮尘沉灰就好,只有高堂厢房内空了的百宝隔断显得空荡,少了些奢华,若是新主人正式搬回,想必离繁华也不会太远才是。
先将后室正堂之东的花苑收拾出来,几十号人一起上,打了井水,试擦了内外浮尘,再换了帘帐,没会儿就收拾妥当。齐齐掩着门退了出去,江暮这才将怀中的耀晴放下,想必明日耀晴醒来定喜欢这般奢华的府邸吧。
除了这个东苑之外,别处都在忙碌。找着小厨房,翻出腌制的牛肉和梁上悬着的熏肉,再翻出些谷面,立即抱来柴火,升起小灶,黑虎注意到吃不惯言家准备的淮扬菜的少主一直没怎么支筷,嘱咐着赶紧准备些给少主送过去。
地方大,放下地的红烧肉有得玩了,这次特它看中了假山,窜溜着玩起了下山虎,可惜,大脑袋上顶着的锦缎绸花将威猛味破坏殆尽。
跟着两位将一并事宜安置得井井有条的老管家,支撑起不断往下垂的眼帘,铭文虚心学习着,将来也好帮着六少打理。
“铭总管先去睡会儿吧,今夜只是稍作对应,明日再细作安排。”看着不时将困顿的眼睛陡然睁得大大的少年郎,被唬得一惊一乍的两位老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了,一起劝着。
没得反对,路经于此地黑虎一把夹着强行瞪着眼珠子的铭文安置往少主暂住的东花苑的小厢房去了,一沾了枕头,立马就呼呼睡了。哎,铭文天一黑就入睡的毛病,是江氏人人皆知的事情,只能说端是有福吧。
又是一夜过往,次日,没人太在意内城宅邸发生了什么,毕竟看不着,倒是对昨日来京的扬州言三家幺弟恍如谪仙般的绝美热议不已。从一早儿起,西街的药铺前就挤满了打听的闲人,没办法,正因为没瞧着真面目,所以才能将想象发挥得出奇得淋漓尽致。
一早上,往西城深巷内小院来的大夫将言家暂居的小厅拥满,后来居上的由太后遣派来的太医在礼让中趋前,闭目仔细为内室卧着的言三少把脉。
绝非是深宫中的太后娘娘有多么关心有佛之青莲之美誉的言三,无不心知肚明,她老人家所关心的是言三是否是在装病,以搪塞婉拒不将关押在刑部牢狱中的年幼姑娘们领出来,若是如此,对言家而言,欺骗得罪了尊贵,将极为得不偿失。
第五十六章
事实证明,昨夜药性过后,腹痛难耐的言三少的额上虚汗淋漓,夏末未凉,呈现怯寒。望闻问切之后,御医悄然扫了一下言三少的掌纹,纹中未显有棺材纹,稍松一口气,可幸得不是肠痈。
同来的几位也陆续把脉后,皆往小厅中会诊。看了昨日药行中坐堂大夫所开的方子,再评议了昨日施针的穴位,给予肯定,中规中矩没有差错,不错。
自个儿赶早跑来靠着一角旁观御医把脉的坐堂大夫听得喜色满面,得了皇城御医的认可,将来他可算是身价高涨了。见着师傅这般风光,看管着药炉的苗火,精心准备汤药的药童对自个儿的未来也充满了憧憬。
扬州言三的病况毫无虚假之处,只是一夕间由行云际坠入尘埃的年幼小姑娘们须得尽快着手领出来大狱才是,派遣为说客的老御医盯上了言茂,在场的无不是懂眼色的,自然都识趣得往外间出了去。守在一旁的更加忠心耿耿的两随侍也在言老爷示意下出了去。
言茂和耀辉都很清楚,赔抵的宅邸已然被塞在了手上,江暮也暂住了进去,就算打定主意不掺和,也脱不得身。已经到了这份上,父子俩齐将推辞之心收敛住,言茂直接细问:“此事非同小可,可有名册?谁人担保,若是错领了一人,可就是同犯重罪。其外,将其领了出来,以何种身价安置?是安置在京城中?还是安置于淮扬?”
很意外据说是巧舌如簧的言茂不但一下子应承下来,还直接说到了具体,让被委派为说客的老御医满心欢喜。毕竟,能完成尊贵之人的吩咐,也是桩功劳。
“先生过虑了,定不会让先生难为。人由得刑部按册领往京外转接,一并手续移交往淮扬衙门存档。”老御医低声道:“不瞒先生,太后私下有话转告:‘从曾巡查淮扬老臣处得知言氏待人慈悲,故此一心将家庭血脉之幼女托付,以安残年。身为罪人,生死由命,永消籍贯,当永不得回京。’此外,老家人还有一言转告,‘请先生息了与天争之意,莫犯了忌讳。’”
拱手一揖到底,言茂谨严道:“言茂谨记提点。”靠着床沿边的言耀辉也支撑了身子,顺同父亲,一并施以礼数。
扬州言氏父子彬彬谦和之态让见惯倨傲之色的老御医很受用,谁个说扬州言氏一家子是刁民?真是言辱斯文,回头须得向太后好生禀告禀告。
由得刑部点检,如此一来,言家顾忌也稍有消减,“约定了时日,着人连夜送上南去的商船可好?”耀辉低语建议,终究有违法度,自当隐晦着些好。
“此去,我立即呈禀,由上安排。”幸不辱命的御医临行再三安抚了一下病重的言三少,“须静养,补齐脾胃元气就好。”
将一并人等陆续送离,回转的言茂看着腹痛发寒的小三反倒安了心,得了御医的会诊,只要不是肠痈就好。
且不议西城深巷内得病躺着的言三,现在,内城中多半豪门府邸都扎堆着些伶俐的门人,人人谨慎地瞅着昨日灯火如炽的那个方位,每每门前溜达过一个过客,都免不得紧张一番,迎战的姿态摆得十足。
按照道理,一般奉旨进京的外省员属来京,基本上都会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可显然,自称乡巴佬又素有暴发之名的江氏想必不会懂得什么叫收敛才是。看看,今日天色才稍显亮色,江氏进京带来的那些残肢之人就三五成群得往皇城方位聚集跪拜,尽显对圣君的忠贞。使得不得已绕行着过去的赶着上早朝老爷们瞧得无不发愁,这么些时日无不都看得清明,扬州言氏一家子全是刁民!从昨日,言家小六来京第一天开始,基本上能想象出这个死小孩定会拿出当初参加婚宴位置的名单,以同生共死的患难的名头往一家家骚扰折腾,为此,无一家不紧急商议安排下善辩巧言的门人专程着府门前严守,定要将言家小六婉拒在府门之外。
可叹,在各府精心安置皆妥当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日过午时,江氏的随侍除了分批远远绕着皇城磕头感恩之外,任谁家的高府门庭,他们谁也没去张望。
太清净也成了负担。提起的冲劲在时间之轮中消磨,泄气得到了有些憋气。
遥望门前路径远处,幽怨横生。提着其想着他来,偏生不来;不想他来,可能就能偏生就到,满京城朱门深宅何时沦落到了这般田地?
其实,这些在大府前自怒自艾的门人实在是过虑了,并不是江氏男少夫人不想去叨唠各家门弟,实在往京城来一路疾行,舟车劳顿,昨日终于能见得了爹爹和三哥,将心宽下,酣睡至日过晌午还没起身罢了。
主人酣睡不起也就罢了,从一早起就尽心尽办的两府老管家愣是没找到昨日那位年纪轻轻的铭文总管,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位居然也没起身,害得两位严谨的老管家不知道该不该准备下戒尺好生劝诫教导才是。
一觉睡得酣畅,一直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耀晴才醒了过来。
不等询问,撩着帘帐的随侍连忙将一并事宜禀告给起了身的贵主,“少主一早着人往西街向亲家老爷问了安,带回了话,宫内御医为三少把了肪,说不碍,只须当调养就好;午后,少主往衙门去交接所带来的献金名册,会儿就回来;‘红烧肉’已经喂食过了,在外间的假山缝里睡着。”想了一下,连忙补上一句,“下面的一并人等按着少夫人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