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耀辉缓缓道:“塞北马场的江家少主。”
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瞧着温良如玉的三少好会儿,大致上梳理出状况的大掌柜起身,“这件事决插手不得。”断然道:“那几位还在厅子等着呢,我去赶紧把她们请回去吧,”
“有劳您了。”
目送远去了的大掌柜,回身,言家耀辉看着两位随侍,轻轻道:“你们说有杀气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四章
被“娶了塞北马场江家的少主”这话刺激了的两位靠着旁边不停得打着激灵,听了发问,连忙回神,应声道:“绝无差错!千真万确!”这些日子以来都没发生任何事态,一眼看去,满街都像傻瓜,可今日突然逼人而来的杀气却是真真实实的,刚才他们暗下还对应了一下,要是一人出了差错还罢了,俩人都觉得刺骨,定是真的了。
不会吧?看着信誓旦旦的两位,当即点检起这些日子的言行,再怎么衡量,就是想不出自己和哪个势力冲突上了。他一不想做官,又不想依附门阀,这些日子来,不论是哪家的帖子,他都好言好语的婉拒了,就算有得罪,在这动动嘴巴就可以了的地界上,应该轮不着背后戳一刀吧。
思虑间,言耀辉斟酌起是不是给江夫人去信,抬眼瞧着也正等着听吩咐的这两位,言耀辉心下犹豫了。北方一行,也看出北方门阀戒律森严,若是这封信过去,想必江夫人定会另派人手过来。他俩少了差事没关系,要是被扣上办事不力的名头,可就损了武人的体面。
停了要去信的念头,算了,介于事情还没发生,就暂且先观望观望吧。
“三少,今天的事情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严加防范。”拱手向前的两人向似乎被吓着了的言家三少凛然表态,“三少,您现在身份不比从前,有什么事情,请吩咐我们来办才是。”
说实在话,打小在塞北搏命营生,伺候性情这么温柔的主人,平生还是第一回,他俩都暗下定决心,绝不能让三少有任何不妥。
“拜托两位了。”言家耀辉含笑点头,两位有心了。也是,事事亲为本就不应该是有身份的贵公子应该做的。没办法,言家本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家里就那么个书童,还是小六一人的,外祖店里的伙计终究不是自家仆役,使唤起来并不方便,现在这两位自动表态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得了话,他们退去暂住的边厢房用食去了。
支着伞,送走了那几位夫人的大掌柜回来了。随来的伙计拎着食盒,将一叠叠小菜摆上,都这会儿了,赶紧用餐吧。
“三少,现下风华楼都成书斋了,满楼的公子们都在摇头晃脑斟酌着在捐银的旁边填诗呢。”大掌柜一边忙一边儿打着趣,“据探看的伙计跑回来说,风华楼里热闹着呢,满楼都在敲打着手中的扇子,苦思拳拳报效朝廷忠良之心的题词,风华楼的后厨都改烧茶水了。”
想到这本来是算计好的由三少牵头的,帮着摆碗碟的大掌柜遗憾得摇起头来,“要不是这几位夫人突然拜访,我怕错失了时机,急着请您回来,不然……真可惜,白白把摆在眼面前的示好机会给了别人。”
“哪里的话,您请我回来正当好。”中庸人家的言耀辉可不会当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礼让着大掌柜一同坐下。这可不是谦虚话,言家小三心里很清楚,在遍地贵胄的京城中,当真想着出头,就是引祸的根本,况且,这世道,互生互利,从没有谁给谁的好处,只不过是相求之前的与之罢了。
“三少,看天,会儿就能停,以后怎么办啊?”大掌柜询问着以后的事情,神色多少带着些许的担忧。
“您不用担心,言家此来的的本意就是撒下结缘的善果,”言家三少安抚着担忧起来的大掌柜,道:“现在做的远比预想要好得多,眼下只需韬光养晦,任人评说了。我定当和那位萧公子保持距离,不落他人口舌。”
“就这样?”左右看看无人,大掌柜凑前低声道:“您不是已经想出法子要把萧大公子哄出京城去戍边的么?怎么,出了什么差池?”
“今日萧泓在金殿之上三请去戍边,王上怜惜他伤情未愈,决然未允,”言家耀辉轻轻道:“这般状况下,我怎么好给他下套?”
“自请戍边?”大掌柜嘀咕着:“这位萧大公子怎么好像用的也是咱们这一招啊?”
用的是咱们的一招?他们用了什么了招数了?
“什么?”挑着案上碗碟中的菜吃得无味,言耀辉挑着眼帘询问着。
“致死地而后生。”大掌柜抚着胡须瞅着拨拉着桌上碗碟内的三少,哎,东家的姑爷全家都挑食,性情最温厚的三少也没例外。看来,后厨得重新找个厨子了。
致死地而后生?停下拨拉半天也没挑出想吃的筷子,言家耀辉对上大掌柜的眼,眨动了两下眼皮。对,听被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妥,当初来京城,言氏全家就是抱着这样信念叮嘱着他来的,难不成萧泓也用上了这一着?
“不至于啊,……”萧泓在这事情听起来已经很别扭了,还要拿着这事儿来商议,感觉很尴尬。
“也没什么不至于。”大掌柜很不确定,“三少,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大掌柜赶紧提醒,别看眼前风平浪静,谣言可是瞬间猝燃的事情。
自打三少来京城也就这么些天,靠着大不韪的边沿,借形借势,连着做出这么些阳谋出来,大掌柜已经觉得眼下没什么有不可能的事情了。
“要是这么说…”言家三少瞅着一个劲盯着自己的大掌柜道:“您觉得可能吗?”
对这个反问,大掌柜有些为难,今儿一早就派出了伙计跑在大户人家的后门,这不,午时回来传报的伙计已经从那些出入的仆役听到些流言蜚语,据说萧大公子除了相思病,还为意中人吐血三升,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要是相思病和吐血不是作假的,那就有可能,恋上男子的丑闻一旦被传开,萧公子也算是断送了前程,两害下,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吐血的事情也传出来了?一群大嘴巴!听了这句,想到没几日这事就成了满城巷议的野趣,顿感无味。
那个有点儿笨拙又有点儿傻楞的萧泓当真会反算计他?想了再想,言家耀辉轻轻摇头,就算拿着“致死地而后生”的说法,也没人想着当真要拿出自己性命来造势。算了吧,无论是真,还是假,有了这自请戍边的引子,将来一旦有战事,萧泓都免不得定以身立言,怀疑男儿的气节,多少不妥。
看三少并不认可的神色,也只是一时多想了的大掌柜不再多言了,不管如何,萧泓自请去戍边的举止确实破坏了他们后续所有的布局,眼下,也只能以平常态应对谣言四起了。
一线阳光射了下来,骤起的雨露骤然停了。家家户户放在廊檐还往下滴着雨滴,搬着在外的花草都还都放着院落宅外,乍开的艳阳映在沾染着露珠儿的新芽上,顿生华彩,翠得生生将姹紫嫣红比了下去,天际架起的彩桥引得小孩儿们叽叽喳喳,上了岁数的老人招揽着绕膝的孙儿们,将记忆中的老故事再次流传。
这场及时雨将连续的燥热清扫一空,屋内反倒别屋外多了些闷热,走出厅门,院墙外,顿起喧嚣。
从院外跌跌撞撞跑进来的伙计扬起的脸上有掩不住兴奋, “满街都是禁卫军,您快去看看吧。”京城中,官宦起伏最是常见,只要于己无关就是热闹。
朝议的结果出来了?言家耀辉和大掌柜的互看了一眼,赶紧出去看看吧。
又有热闹可看吗?在偏房的吃饱喝足的两位随侍也连忙快步跟上。
穿过巷道,前方的路口已经被雨后走出家门的邻里堵塞住了,两位塞北来的汉子胳膊肘一用力就给三少腾出了个好地方,眼前,一队队的铠甲锃亮的禁卫军扶刀扛枪跟在马蹄后疾步往前方冲,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围观的百姓看得都咂舌,就不见这样大阵仗了,看来还不是一家子没长眼干倒霉事儿的样子。
“三少,真巧,您住这里!”静寂的围观人群中,这一高声即刻让眼前这些疾步向前的禁卫军都刹住了脚步,驾驭着马的军官也当即勒住了缰绳,一起转动脑袋顺着声调扭头,眼色在围观的人群转了一圈,一起盯住了站在百姓的最前面的一位银衣闪烁的俊雅温柔的公子身上,没错,这位就是现今风头无二的扬州言三。
出动禁卫军可不是什么小事,正揣测着究竟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的言家耀辉被这声招呼唬得一震,抬目看向对面高呼他的那个人。
对面,戎装未解的萧泓正越过好些穿街而过的禁卫军向他示礼。
“萧公子是故意的。”大掌柜木然瞅着就近停顿下来一起晃动脑袋左右瞅着的队列,看过来的眼色泛着似笑非笑,本来的满脸肃杀立马转变成偌许的暧昧。
盯着在街对面对着言家三少示意的萧大公子,俩随侍以沉默来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大掌柜说的没错,毫无怀疑,绝对是故意的。
第二十五章
这样肃杀气氛中,居然有人隔街高声喧哗,挨贴着墙根瞅着的路人赶紧跟着一起踮起足尖晃着脑袋瞧过去,谁那么大胆?
疾行乍停的队列脚下稍微,左右瞧了一眼后,迅速将肃杀气息再次凝结,立即快步跟上前列,转眼远去了。一些胆大好事的尾随着跟着去看看究竟是哪家出事了,沿墙近旁的都在好奇瞧着眼前。
隔着一条街,看着对面招摇着招呼着他的萧泓,毫无防备的言耀辉想要把本能回以的笑意收回都来不及了。萧泓当真是在故意将他竭力挽回的是非场面扩大?此刻,言家小三总算能体会他家小六从不离手的扇子最妙的用途了。
面对迎面的招呼,应声和不应声都成了问题。
应声,定会留人话柄;
不应声,又严然于礼不合。
回避只能让事态失态。隔着无遮挡的街,言家耀辉拱手,含笑扬声道:“真巧啊,亲家公子,您这是去哪里?”躲避不去的,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定要迎面应对,这是言家能在市侩成风的市井中生存的一项基本原则。
亲家公子?
街道对面除了萧泓之外还有几位闲着的都一起相互望望,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回避不及一脸艰辛的林政皓身上。哦,对了,林政皓的姑母大人娶的新儿媳姓言,拐弯抹角起来,言家三少和林政皓确实沾了点亲戚。可这还不至于是亲家公子吧?在场摇着扇面儿看着的都不得不感慨,言家拿捏分寸真有一手。
论及身份和品阶,这些位都比言家三少要高好几筹,相对身份低些的言家耀辉当即相迎过来,该有的礼数都不能拉下。
回避不能,迎着笑颜满面的言家耀辉,林政皓含笑道:“没想到会碰上亲家少爷,好巧啊。”
好逗,瞧着展露笑意迎着林政皓的言家耀辉,被撂在一旁没被理睬的萧泓掩着笑意,言家攀亲的手段又来了,看吧,押着林政皓一同过来是正确的吧。
铁板一块的萧泓居然会窃笑?真让人不习惯。每看一回萧泓碰上言三少就变脸的例子,就觉得可趣,不经雕琢的欢喜看得旁观者都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了。
没心思理会别人的心思了,林政皓只希望他旁边的萧大公子别因为言家三少对他热情有加就对他散发出杀气,对杀气这种无形的气量,没经历过杀戮的他极难分辨的。
在林政皓引荐下,和几位同行而来的公子见礼。鞠躬作揖间,在礼数上做足了表面文章。
“在风华楼小憩时,萧世兄号召着当场的各位向朝廷捐了赈银,雨停了,正巧也就散了。”林政皓稍作了解释。其实,雨停前,风华楼的募集赈银就已经完毕了,在商议如何献金之际,多半得幸去了金殿受嘉赏的都借着雨停先行回避了。人人都在把握自己的分量,已无故而获得了非分之福,再想占尽好事,定招来相忌,这些官场平衡道理,多半还是懂得的。这种示好的均衡,彼此心照不宣,还在风华楼中的其他位也默契着均承让了。
离开风华楼的大半被各自府内的家仆请了回去,只余下他们一行几人,一路溜达到了西城,是有想要看看言三少留言所说的铺子去认认门的意图,只是,会在路上会遇上本人,确实是巧遇。
一群衣着光鲜的公子结伙晃荡,在京城中不是什么新鲜事,问题是这些称呼,言三少?萧大公子?
舍下倾城珍玩,行下大善的扬州言三少?
弃了贵胄身份,征战沙场戍边卫国的萧大公子?
首先,众多目光都看向言三少。只要是在尘世,攀附门第是天经地义,经年累月,不知道有多少奇珍异宝从八方州府往京城运来,又有多少官绅富贾费劲心思想要在这遍地贵胄中求个晋升的门路,可到头来,又当真有几个能如愿以偿?这位扬州言三俨然就是传奇。舍了无底洞的世族门第,直接攀附了天下第一家,瞧瞧人家这一手,做得何其漂亮,哪个不佩服。只是,有点儿想不通,这些日子好些大府管事络绎送来请柬,这位居然都给婉拒了,没去一家认认门。难不成这位当真只是为了受灾的灾民募集赈银?这般品行,已经默默传扬了开去。
以此论,让扬州言三致礼的这些位定更是来头不俗了,好奇的百姓们当即仔细端详起来,不用太多的猜测,其中那位一身戎装的年轻武将定然就是萧大公子了。
真让人激动,说起来,京城内最具名望的两位才俊就在眼前了,一位衣着戎装,英挺逼人;一位身披银绫,颜容俊雅。这才是世家才俊,这才是人中龙凤,这才是国之栋梁。不自然的,行商将为了消暑高挽起的衣袖悄悄放下,大小媳妇也背过身去轻笼发鬓,现如今,提起这两位,满京城那个能不晓得的
“相逢不如偶遇,在下正要去铺子收验货物,要不,去坐坐?喝杯茶?”向其他位公子见礼后,主动提出邀请的言家耀辉闲暇中还默认,难怪父亲大人一再交代让他们兄弟多少取得获得点功名呢,有了虚名身份,不用小人自居了,感觉还可以。
对言家三少的邀请没一位反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