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位大于越开玩笑,耶律休哥哭笑不得,马上叫人把这位天真儿童给吊起来,瞧着他那副德性,耶律休哥又好气又好笑,倒是没叫人揍他一顿。
不过这位先锋官既然自己送上门来,耶律休哥便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令人包围贺令图的先锋部队,把他们一口吃掉,耶律休哥本来是想用这支宋军做诱饵的,这一动手,主将贺令图不在,上下无人指挥,一个也没跑掉,结果先锋的作用全失,自率大队人马行于其后的刘廷让对此全然不知。
结果刘廷让一头钻进了耶律休哥的包围圈,十余万大军把刘廷让的三万人马围的水泄不通。刘廷让布环阵拼死抵抗,宋军步兵天下无敌,正面交锋打阵地战,威风八面,竟然始终不曾突破刘廷让的防御阵线。
刘廷让又使人突围,急报李继隆,自后赶来的李继隆得知消息不禁大战一惊,那报信的副将桑敬浑身浴血,让人扶着沙哑着嗓子道:“大人,刘将军正率军苦战,耽搁久了,恐怕就要全军覆没,还请速发援军啊!”
李继隆麾下众将红了眼睛,纷纷摩拳擦掌地请战,李继隆徐徐踱步,良久良久,扭头问道:“辽军,有多少人?”
桑敬道:“以末将看来,至少不下十万人,刘将军已若撑一昼夜,再也耽搁不得了。”
李继隆双眼微微眯起,缓缓摇头道:“你既看到了十万人,那么他手中就绝不只十万人。十万铁骑,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攻打仓促赶至无险可守的三万步卒,居然坚持了一昼夜而不败?来……来……”
杂战急了,双目尽赤,怒吼道:“李继隆,你是什么意思,莫非胆怯未战么?“
李继隆麾下亲兵按刀而近,喝道:“大胆,你说甚么?“
李继隆一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妄动,仰首长叹道:“我们中计了,往赴救援,不过是飞蛾扑火,去多少,就会扔进去多少,我们本应该据关死守的,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根本就不该主动出兵啊……”
他霍地回身,厉声喝道:“传令三军,后阵变前阵,立异退兵!”
“不能啊!李将军,不能啊!”桑战声泪俱下:“刘大人身陷重围,苦苦支撑,三万兄弟正翘首盼着咱们去救命呐,李将军,不能掇啊!”
李继隆脸色铁青,颊肉猛地抽搐了几下,眼见友军被围,却要弃之而逃,他也一样心如刀割,可是他知道,这时候绝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大声喝道:“没有听到本帅的将领吗?立即撤退!“
他大步腾腾走出几步,沉声喝道:“此时撤兵,恐也已迟了,不能御原路返回,就近撤往乐寿,或可据城池之险,保全我们这支军队,”
他沉痛地道:“我们……我们再也禁不起又一次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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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隆退兵了?”
正踌躇满志地等着李继隆自投罗网的耶律休哥闻讯怔了半天才猛地反应过来:“萧挞烈、耶律擅,立即率你们的伏兵追击李继隆,务必要把他绊住,待本于越解决了刘廷让,马上挥师
掩杀过去。”
他急急走向地图,问道:“李继隆向什么方向退却?”
那探马禀道:“看其方向,该是退往宋军掌握着的乐寿。”
耶律休哥一怔,脸上激动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反复地捺了几下,似乎要把标注着乐寿位置的部分戳一个窟窿。
萧挞烈迫不及待地道:“大于越,我们是否立即上路。
耶律休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不用追了,追不上了。李继隆,好一个李继隆!”
他的目光转向丘陵下仍布阵死守的刘廷让部,目光又渐转冷酷:“这只饵,已经没什么用了,吃掉它!“
君子馆一战,刘廷让在部将拼死护卫下杀出重围,只率数十轻骑逃回宋境,数万大军尽殁于此,消息传回东京汴梁,赵元佐如五雷轰顶,呆呆地坐在御座上,任臣子们说些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到后来却突然跳起,下诏不惜一切代价,全面发动反攻,被张泊和罗克敌等人劝止。
此后,耶律休哥趁大胜再度包围涿州,苦战几昼夜,涿州城破,城中宋军被迫归降,被耶律休哥收编整合为七营兵马,分散编入辽军队伍,一同南向,一路攻克祁州、新安、小狼山砦,又占了易州。消息传到汴梁,赵元佐大骇,又要下诏命令各关隘守军坚壁清野,不许出战。
罗克敌以为,敌势强大,不与硬战是应该的,但是具体情形还娓依据前敌情形由边关主帅自行决断,朝廷通令各战区不分敌情强弱一概不得出战与先前要求他们务须全体主动出战是一样不合时宜的,惹得赵元佐大发雷霆,好在程羽、贾琰、宋琪等赵光义宠信的老臣子们也觉得罗克敌所言有理,纷纷出言应和,这才没有治他的罪,不过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向边关众将下达了诏书。
出了午门,自有小校牵来战马,罗克敌翻身上马,却是仰天长叹,宋国到了眼下这种局面,他觉得也未尝就不可收拾,可是这个皇帝……朝令夕改,喜怒无常,情绪多变的就像娃儿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明明不懂军事,偏偏喜欢插上一手,而且固执起来根本不听任何人的意见,皇帝是一国首脑,行事岂能如此轻率任性?
前后两道诏书,仅仅隔数日,居然判若两人,仅此一点,就足以消磨了边关将士的勇气,他罗克敌又有何力量可以回天?赵光义他本就不想保,赵光义得位不正,他的儿子继承大统的合法性自然也大成问题,可是眼下这宋国江山就掌握在这个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的年轻天子手中,他可以不在乎赵光义父子两代君王,可这汉人江山岂容契丹蛮夷之人荼毒践踏,身为枢密院事,如今大宋军队的主事人,他该如何是好?
“罗大人……”
后边又有一马轻驰而来,看马上人的冠带也是一员武将,一见罗克敌伫马发怔,那人勒马见礼。
罗克敌一扭头,认得是殿前司都虞侯狸沐丝,便怏怏地还了一礼:“翟大人。”
这翟沐丝四旬上下,原是禁军中一个中级将领,以前与晋王赵光义的关系不远不近,比起当时许多不与亲王往来的高级将领,总是要近的多。赵光义将老臣清洗一空,他也是从中得盖,升迁上来的将领,此人平时话语不多,稳重老成,罗克敌对他也算比较敬重。
“大人可是为边关战事发愁?”
罗克敌涩然一笑:“何止边关?关中那边,如今陈兵潢关,不进不退,不知是何意图,巴蜀反旗高炽,江南蠢蠢欲动,京城人心不安,唉!如此情形,罗某有心无力啊。”
翟沐丝微笑道:“大人武勇,下官是晓得的,不过这军国大事,竟是我朝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严峻,也真难为了大人,其实……大人在这厢独自发愁又有何用,何不向人讨教一番呢?”
罗克敌道:“讨教,本官能向何人讨教呢?”
翠沐丝掩唇轻咳一声,说道:“大人如今执掌国家兵事,但是论官职,还只是枢密院事,上边还有枢密使、枢密副使,两位大人因病请旨在家歇养,照理说呢,是不该去打扰的,可是值此国家危难时刻,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哪还能只顾一己安危,曹、潘两位大人一生身经百战,历练经验总是有的,或许……能给大人您出出主意?”
“哦?”罗克敌目光微微一闪,露出沉思之色,翟虞侯微微一笑,拱手道:“下官告辞……“
“求教于曹彬、潘美?恐怕是曹潘见召,着他传话吧……,这两位早已辞了朝堂,在家赋闲的老将军,要我前去,到底想干什么呢?“
罗克敌沉思有顷,本想回家向自己老子讨教一番的,这时想来倒是真的有些意动了,自己老爹看人望政,那都是准的,可军事上……他毕竟是一介文人,或许曹彬、潘美这两位开国名将真的有回天妙计?
罗克敌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忽又勒住缰绳,猛地一拨马头,向扈兵喝道:“走,去曹枢密府上!”
第132章 归心
“老爷就在里面,罗大人请进。”
老家人把罗克敌引到了暧棚前面,止步说道。
前面是个暖棚,斜檐的一溜棚子,黄泥糊的墙,顶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在房顶上开了几扇小窗,既为透气,也为了阳光照入。这实际上是个花房,大户人家侍弄花草的地方,北方秋冬寒冷,大户人家都建有这样妁暖房。
见客在这种地方,本来是不大合适的,不过曹彬名义上还是罗克敌的上官,而且资历、威望远在其上,在这个地方接见晚辈和下属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暧棚中有一股泥土和腐草的气息,一溜的长棚,中间还是隔开了的,或许后面几间暧棚还种着些新鲜的菜蔬。罗克敌轻轻步入花房,就见一个身穿短褂、头系方巾的老者正俯身在花丛中摆弄着一盆盆绽放的鲜花。棚中的花草以菊花居多,倒也正是应季的时候,菊花的品种很多,这一丛白如沃雪,那一丛灿若黄金,有的攒密如天上繁星,有的花绽如丝,隐隐的,便有一股幽香扑来。
罗克敌站住,看着那位正侍弄着一丛i,江东二乔”的曹大将军,眼下任谁看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汉,如果不识得他的人,或许会把他当成了曹府的花农,哪里还有一点手握千军万军,睥睨天下征战四方的将军气概。他的神情恬淡,颇有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
可是,国家危难,社稷江山危在旦夕,曹彬虽已不再视事,卑克敌却不相信他对天下形势一无所知,他真的做得到如此淡然?
“卑职罗克敌,参见枢密大人。”罗克敌深吸一口气,上前叉手施礼。
那一身布袍,神态悠然的老者扭头看了他一眼,仍然侍弄着花草,呵呵笑道:“原来是罗院事,老朽赋闲在家久矣,诸多友好同僚都很少走动了,今日罗大人怎么有暇登门啊?”
罗克敌俊脸一热,赵光处青洗前朝老臣的心意十分明显,曹彬失势,文武百官自然避之大吉,罗克敌与他一向没有什么交情,这时候自然也没有犯险亲近的可能,说起来,这位直属上司的府门,他还真是头一回来。
眼下罗克敌也顾不及那么多了,开门见山地道:“枢密大人,国家危难,已至旦夕倾覆的险境,枢密大人国之重臣,岂可置身事外,若果国家有难,玉石俱焚,何只天下黎民百姓受苦,恐怕大人您也…………卑职此来,是想求教于大人,如今情势,该当如何是好,还请枢密大人指点。”
曹彬手上顿了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头不抬眼不睁地道:“罗院事,如今歧王发难于关中,朝廷地方,各怀异心,士子庶民惶惶不可终日,又有几大商贾斗法,弄得国家元气大伤,这还罢了,如今西夏陈兵潢关,北辽虎视三关,而今上的情形……,你该比老夫更清楚,试问如此情形,漫说老夫一介武夫,就算是周公伊尹、管仲萧何,乃至诸葛武侯复生,这样破烂不堪的局面,又如何收拾?”
罗克敌道:“难道如今,唯有坐以待毙了么?”
曹彬慢吞吞地道:“除非……速平内乱,重整人心,才能北拒强敌于外,重安中原天下。”
罗克敌笑的有点发苦:i,枢密大人,平息内乱谈何容易,眼前之乱,可不仅仅是关中兴兵,就只一个关中兴兵,也非旦夕可平,何况,北朝阵兵三关,咄咄逼人,又岂容我们从容收拾山河?”
曹彬嘿了一声道:“武夫就是武夫,难道只能用打的么?”
罗克敌神色一动,急忙问道:“枢密大人有何高见?”
曹彬闭口不言,罗克敌忙道:“出得大人之口,入得卑职之耳,卑职与大人只是私下参详,离开这间花房,便全做不得数了,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曹彬慢吞吞地道:“当今之计,唯有……迎歧王,废今上,方能重整人心,收拾山河。”
罗克敌脸色大变:“今上无逆天之过,臣下岂能轻言废黜,这与叛逆何异?”
曹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歧王的《讨赵昊令》所言七大罪,第一条就是弑君,又有先皇后血书为证,你信是不信?”
罗克敌默然不语,显然是相信了的。曹彬又道:“既然如此,今上便是得位不正,还国与歧王,难道不合大义吗?”
罗克敌沉声道:“朝中有张泊、宋琪、程羽、贾蛟等把持朝政,皆先帝心腹之臣,君王废立,岂是等闲,一个不慎,这江山顷刻大乱,北朝趁势南下,整个中原但尽落胡虏之手。”
曹彬缓缓抬起头来,轻蔑地一笑:“可军权,不在他们手中。”
“边关大将李继隆,手握重兵,镇守边关,他乃当今国舅。“
“当今圣上却不是他的亲外甥,何况大义当前,何去何从,他若不蠢也当有所选择。废立之举,老夫也知道何等重大,可是眼下形势,已非今上可以收拾,不行废立,内乱不息,不还国于先帝之子,民心士气难复,这样局面,根本没得收拾。李继隆若识大体,知大义,则可共攘义举,否则……”
曹彬轻轻一抬手,从花盆中拔去一株小草,淡淡地道:“他虽手握重兵,坐镇三关,如要杀之,也不过如拔草芥!”
罗克敌脸色微微一变,李继隆刚刚被提拨起来不久,在军中还缺少自己的心腹知己,从曹彬话中来看,这头老虎虽已赋闲在家,可是时日不久,爪牙仍然锋利,李继隆麾下将领之中必有他的心腹,必要关头,他就可以动用这些人把李继隆除掉。任你天大的本事,躲得过明枪也躲不过暗箭,从这一点上来说,帝王将相、贩夫走卒都是一样的,生命一样的脆弱。
而且曹彬话中显然还透出了另一层意思,他这已经不再是给罗克敌出谋画策了,而是有意参予其中,更准确地说,这位大将军哪里是死了心在家里摆弄花花草草,天下时局早已尽落他的眼中,恐怕这四位大将军已经在开始筹划废立了。
如此说来,殿前司都虞侯翟沐丝已经是他的同谋,今日指点自己来向曹彬讨教,根本就是拉他入伙,如果不答应,今天是否还能出得了这个门呢?
一念至此,罗克敌不由怵然心嵌
果然,曹彬目视着他,正色说道:“家国家国,家既不保,何来其国?今上得位不正,已致四海失心,又因轻佻浮脱,朝令夕改,以致威信尽丧。北朝肆虐,国家危在旦夕,歧王兴兵于关中,天下已有改r之兆。罗将军不于此时立功名、取富贵,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以升天子之阶,难道你要做国之罪人吗?”
罗克敌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