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浦便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呵呵笑道:“末将是个粗人,还怕错会了太尉的意思呢,只要太尉满意就办……,”
杨浩离开张浦舟署衙办公之地,回到自己书房坐下,方始苦笑一声。
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是如此令人啼笑皆非,原来一切缘由,尽是因为穆羽的一句话口如果旁人为八龙女说几句好话,张浦是不会往心里去的,可穆羽是什么人?那是杨浩的贴身侍卫,论亲近,那可是天天守在杨浩身边的人。
他说一句话,张浦难免要犯核计,会以为穆羽说情,走出于杨浩的授意,身为上官,有些事、有些话,不方便自己去说、去做,就要有善解人意的下属精于揣摩,体会上意。张浦虽是一员靠战功升上来的武将,却也不能免俗。
州府民政,乃至府衙内的差使,都是知州路无痕管着,路无痕见是节度副使张浦亲自把人送来,自然也绝对不会刁难,很痛快地便答应下来。等他把人往杨浩身边一送,穆羽见是连杨浩也十分敬重的路无痕安排下来的事情,自然一口应承。这场乌龙事闹下来,穆羽竟不知道他才是始作俑者。
杨浩如今日理万机,几个丫环侍婢的事情穆羽自然不会也去麻烦他,就把这几个女子安置下来,这几个女孩儿确也机灵,她们并不急着在杨浩身边露面,每日洒扫庭院,制作饮食,先和府上的侍卫亲兵们都混熟了,连苹着整个肃州府都知道杨太尉收了龙家八美,造成了既定事实,这才由最机灵的大姐灵儿试探着去给杨浩送茶,开始公开亮相。
杨浩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双眉不禁深深地锁了起来。
龙翰海费尽心机,厚颜把龙女安排在杨浩身边,是因为他知道龙家是否就此没落,完全取决于杨浩口杨浩对此早已洞烛,也不想追究什么。说起来,龙家统治肃州这么多年,在这常年与各方势力角逐征战的地方,家中的子侄没可能成为纨绔子弟,龙家的男儿个个能文能文,他如今正是开疆拓土的创业阶段,等他把龙家的势力根基彻底消化之后,就用用龙家子侄也无所谓,他身边正缺将才呢。
他真正担忧的,是由此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如今,他威权日重,在西北,俨然就是一位土皇帝,麾下的文官武将越来越多,他的统治,已经渐渐走上了轨道,有些问题如果现在不加以注意,他的统治势必如昙花一现,最终必然走上穷途没路。
今日穆羽无意中一句话,就引起张滴那么多的联想,进而又影响到路无痕,原因仅仅是因为穆羽是自己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地就起到了一种杨浩代言人的作用。一个侍卫统领尚且有如此影响力,那么冬儿呢?焰焰呢?娃娃和妙妙呢?
以前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总觉得身正不怕影子邪,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是微妙,是无法用一定之规去约束的。他的统治集团越来越庞大,上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明显,许多事情他已不能去亲力亲为,需要通过层层的下属官僚去执行,这个时候,他这个最高领导者的亲眷家属,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然会被许多揣摩上意的人很自觉地把她们当作他的代言人,从而想尽办法的去执行。
张浦、路无痕,都是清廉能干,职位很高的官员,涉及到他杨浩的事,尚且会有这许多想法,在他庞大的官僚体系中,他能保证多少人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黑包拯呢?吏治崩毁,其政必亡。吏治,必须治吏。治吏,公私界限必须分明。
杨浩暗暗决定:等到打通河西走廊,返回夏州的时候,必须马上着手收回赋予冬儿、焰焰她们的权利,以前,兵微将寡,地盘有限时,贤内助们可以站出来为他分忧解难,同时也可以做为鼓励女人参政的榜样。但是时移势易,现在继续让她们在自己的“小朝廷”中任职,已是弊大于利了。
杨浩并不是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韬武略,足智多谋的天纵奇才,但是他的优点是善于学习、长于自省。从霸州一介家丁,直到今天,成为拥兵十余万,身兼三州节度的一方节度使,除了机遇、运气,还有他自己不鼻的学习和进步,肃州龙女事件,本来只是一件小事,但是由此及彼,却在杨浩心中敲响了警钟,使他意识到了自己治政上存在的漏洞和不足。
杨浩唇边慢慢绽起了一丝微笑:“这个龙翰海,此举时我,倒是大有碑意啊”。
不知什么时候,穆羽闪进了房中,见杨浩一脸的若有所思,唇边还带着一丝微笑,不禁好奇地道:“大人,什么事这么开心?”
杨浩醒过神来,瞪他一眼道:“开心?开心个屁!你这小子啊……
穆羽莫名其妙地道:“我?我怎么啦?”
杨浩哼了一声道:“张公子送走了?”
“是,艾将军亲自护送,绝对没有问题。”
杨浩站起身,徐徐踱了几步,沉吟道:“好,一俟沙洲有了回音,本帅就要统兵杀往瓜州,你呢,就去甘州一趟。”
穆羽奇道:“大人去瓜州,不带上我吗?”
杨浩道:“你自己惹下的祸事,自己去解决。本帅兵发瓜州的时候,你就护送了龙家八女往甘州去,交给二娘。”说到这儿,杨浩眸中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就心……本帅给她找了八个使女。”
焰焰那个醋坛子,一见了子渝,就像针尖碰上麦芒,总要斗个你死我活,这八个美人儿送到她那里去,女人对付女人,她一定会有办法把她们打发开去的吧?龙灵心……”那么,胸狠,的女人,惯会利用女人的本钱,大概……也只有焰焰才能对付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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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府州百花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赤忠趁折二太爷大寿之期,领着一队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死士,扮做残兵败将直趋府谷,诡称草城川守军哗变,杀官造反,急急赶回府州掇取救兵,一路诳开府寨要隘,先行夺取关隘,再使大军通过,他本折御勋极为信任的将领,竟然顺利赶到了府谷。
到了府谷,赤忠率死士直扑百花坞,由于杨浩的秘谍如今大部调往西域,而折家的眼线耳目也都放在了外线,对内部这种异动,居然一直没有察觉。
赤忠诳开百花坞的城门,立即挥军杀入,同时蹑踪而来的大军也突然杀将集来。府谷有两城,隔河对峙,互为犄角。北城建在山梁上,百花坞就在此处,北城南侧,有一道深涧南逼黄河北枕群山,名为营盘岭,此处驻扎有一营重兵。北城北的石嘴驿,也是府谷一处军事要塞,两处兵营要塞,将百花坞紧紧拱卫在中间。
绮仗险要的地势,如果外敌来侵,是很难攻入百花坞的。百花坞做为折家日常办公、家族驻居之地,坞城内本身却并没有多少人马,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赤忠自东而来,以自家人身份直扑百花坞,又迅速占据桥头,截断了与黄河对面的南城之间的联系,本来固若金汤的百花坞,竟就此陷落在他的手中。
赤忠站在白虎节堂上,惨白的脸色还没有恢复正常,虽然他已决意与旧主决裂,可是多年来俯首听命,折御勋在他心中的威严已牢不可摧,攻入旧主府邸,他不免有些心虚情怯。
士兵们已控制了整座百花坞,白虎节堂上也经过了一场厮杀,旗牌、兵器架倒了一地,士兵们正搬出尸体,扶起旗牌,打扫着节堂。
这里……以后就属于我了么?我将取代折帅,成为保德节度使?
望着巨幅的白虎下山图,赤忠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大人,大人。”
萧晨赶到了他身边,小声唤道。
“哦?”赤忠一个机灵,连忙转身,问道:“怎么样,折家上下,可全抓到了?”
舞晨得意笑道:“嘿嘿,他们今儿白天折二太爷庆寿,已经喝了一遭,晚上是折家族人的聚会,喝的更多,一个个酷面大醉,哪晓得咱们从天而降,所以也没费多少周折,折家上下一个不少,全都抓到了,现在都已投入囚车,大人可要见见他们。”
“不不不,本官……本官不见他们了。”赤忠脸上掠过一【pian】不太引人注意的撕色,仔细想想,他又不放心地道:“你确定?折帅和折御卿、以及折家上下重要人物尽皆抓到了?”
萧晨道:“末将亲自一一核对的,绝不会错。”
赤忠领首道:“唔,那就好,那……本官就放心了。”
萧晨道:“大人,那……末将马上押运他们上路?”
赤忠皱了皱眉头道:“王大人为什么这么急,夜色深沉,万一有个什么差迟,岂不坏了大事,要不然……等到天亮如何?”
舞晨急道:“那怎么成?咱们动手虽快,折家还是放出了烽火,现在营盘岭、石嘴驿的守军正向这里驰援,住在南城的那些高官显要、权贵名流也在集结家将侍卫,试图杀过河来,任谁也想不到大人您刚一得了百花坞,马上就把折家上下全部转移了的,此时把他们运走,最是安全不过,何况还有末将亲自押运呢。”
赤忠还是犹豫不决,萧晨又道:“大人,忠于折家的军认为了把折家满门救出去,必会不遗余力攻打百花坞,虽说此处粮草充足,易守难攻,足以支撑到朝廷的援军超到,可是那样一来,咱们的死伤必重。如果把折家的人全都运走,交给王继恩大人,各路援军一旦知道折家已牢牢控制在朝廷手中,必然军心涣散,再无斗志,有他们为人质,大人才能更好的控制府州,咱们也能少一些伤亡啊。”
“这个……好吧,你马上把人运走,一定要亲手把他们交给王继恩大人。”
舞晨挺胸道:“大人放心,属下但有一口气在,决不辱使命。
“好,本官给你三千……不,给你五千人,务必要押着折家上下,决不可出现半点差迟。”赤忠犹豫了一下,目中闪过一丝狠色,低声道:“如果真的被人截住,且无法突出重围,你*……,”
萧晨会意,重重一点头,狞声道:“末将明白,如果事有不济,折家上下百十口人,不会有一个活着!”
“好,你去吧……,”
赤忠看着萧晨急步离去,略一思忖,忽也唤过几名亲兵,急急走了出去。
赤忠隐在城门一侧,丛兰混在士卒们中间,眼见灯笼火把打起,一排早只备好的囚车将折家满门一一押运出去,像折御勋、折御卿这样的重要人物,都是单独一辆囚车,赤忠亲眼看见他们被五花大绑在捆在囚车里,这才放心。
囚车驶出百花坞,只见唯一的一座桥梁上刚刚经过一场厮杀,对岸的人摞下了许多尸体,已退回南岸口萧晨沉声吩咐道:“熄了灯笼火把,加紧赶路……”
一支大军护着二三十辆囚车,藉着夜色的掩护,急匆匆沿河而下,行出里许,就见远处山岭上一条火把长龙正急急奔向百花坞,那是营盘岭的守军看到了百花坞上燃起的烽火,急急赶来驰援,萧晨见了,不禁冷冷一笑。
折家四太爷、五太爷、和老七、老九,还有折惟昌和折惟忠两个小辈困在同一辆囚车上,五太爷醉意未去,神色却已清醒,他藉着月色环顾四周,喃喃自语道:“赤忠这个叛贼在搞什么鬼,这是要把咱们运到哪儿去?”
沉吟有顷,摸不着头脑,五太爷回过头来,怒视九太爷道:“老九,以前,咱们的,随风,一直是由你负责的,虽说如今交给了惟正,可他还年轻,许多事仍然是由你掌舵,你可倒好,你是怎么管的,咱们折家被人家一窝端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
九爷苦笑道:“老五啊,咱们的,随风”耳目眼线都排布在外面,难道是用来监视自家人的么?谁想得到他赤忠吃了熊心豹胆,居然会窝里反?”
老五怒不可遏地道:“他们困住聚会堂,喝令我折家的家将们放弃抵抗时,不是说过么,朝廷已调安利军、隆德军控制了广原的程世雄,王继恩亲率宁化军、晋宁军、平定军、威胜军进入府州,接州刺使李不寿秘密北上,设伏截击麟州杨继业的援军,叫咱们不要妄想,速速弃械投降么?那些不是外面,还有那里是外面?怎不见一点消息传回?”
老四这时也黯然道:“不错,凭他一个赤忠,就羊反了,哪能镇得住整个府州。正因如此,才不虑他反。如今他真的反了,那话决非恫吓,赤忠背后,一定有朝廷撑腰,所以他才甘冒天下之大不讳。
老九啊,咱们折家这次算是彻底栽了,如果,随风,能事先发现点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何至于如此不济?”
老四、老五都这么说,一向淡定沉着的九爷急得脸色赤红如猪血,他气极败坏地道:“我们折家的眼线虽不能打入宋国高层,但是宋军若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军调动间,声息岂能小了?那样的话,就绝不可能瞒过我的耳目!”
老四沉声道:“事实是,他们已经瞒过了你的耳目,难道你想说,朝廷兵马根本没有接应赤忠,赤忠是发了失心疯,才想凭他草城川倾巢而出也不过一万八千的兵马,就想来个改朝换代,占据府州?”
九爷登时语塞,他失魂落魄地望向茫茫夜色中的层层山峦,听着滚滚不息的黄河滔声,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安利军、隆德军、宁化军、晋宁军、平定军、威胜军,但有一处调动兵马,我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难不成……我的,随风,也尽被收买叛变了不成?”
骑在马上,横枪行于囚车旁的萧晨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萧晨抿了抿嘴唇,回头望了眼已看不甄一丝***的百花坞方向,脸上又露出了得意而阴险的笑和……
以君伐臣,且无正当名义,实在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因此即便大宋朝廷的高级官员们,对赵光义取府州的计划也大多不曾与闻,只有一个在外带兵,且与皇帝曾同谋过弑君大事的王继恩,是这桩阴谋的全程参与者。因此从朝廷方面,即便他们的密探成功地在朝廷的要害部门潜伏下来,这一次事先也休想打听到一点什么消息。
杨浩的“飞羽”秘探,除了一些固定的消息站之外,已全部调往西域搜集战争情报,但是折家的根基就在此处:“随风”的密探虽也时刻关注着河西走廊的战事,但是他们的重点监察对象,仍然放在府州外围。
正如折九爷所说:“随风”秘谍虽不能打入朝廷的要害部门,但是府州周边的朝廷驻军乃是重点监控对象,他们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根本无法瞒过折家办练有素的秘探们的耳目,然而一个不争的事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