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入此阵,如飞虫撞入蛛网,耗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只会越缠越紧,直至气绝。
在阵中百年,足可…耗尽元神修士的法力,碾…灭…肉…身,破碎神魂。赵莲仅是元婴,入阵之后定无生路。
“起阵!”
冰山移入坑底,立刻为法阵笼罩。
石柱先后亮起,法诀形成数条长链,交…叉…而过,牢牢缚在冰面。
数声钝响之后,长链楔入山体,重成法诀,相互交叠,结成死扣。
“填土。”
众将士领命,沙土簌簌落下,如一场暴雨,遮去所有光明,徒留满目黑暗。
坑平,云霁又书三张符篆,融入大地,与坑底符篆呼应,形成一座小型迷阵。确保不会有修士路过此地,因一时好奇破坏法阵,放赵莲出来。
“走吧。”
收起玉笔,放飞数只传讯纸燕,云霁率先登上飞舟,周军照计划返程。
燕地边塞,城堡俱已不存,法力散去,只有满目荒草,一座孤立的法阵,向世人昭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飞舟无影,几名狄戎壮汉出现在远处。
塔拓骑在马上,遥望天际,举臂接住一只苍鹰,取下一枚长羽,道:“尊者将要飞升,人界已有新皇。大典之时,狄戎十六部当进奉朝贺。”
“尊大首领令!”
石城
鲁川立在松木下,时而皱眉,时而现出喜色。待枝上雀鸟发出一声长鸣,振翅飞走,终发出一声长叹。
“鲁兄?”
“云侯已是人界新主。”鲁川转身,正面山虎等人,道,“尊者传令,石城当朝奉新皇。”
“尊者可还有其他吩咐?”山虎问道,“对我等可有安排?”
“没有。”鲁川摇头,“尊者之意,我等今后如何,可随自心。”
几人沉默,各有思量。
树冠忽然摆动轻响,绿光亮起。待光芒散去,半人高的锦匣出现在几人眼前。
“这是?”
灵光一闪,鲁川等恍然。
“应是尊者为我等备好的贺礼。”
锦匣打开,内盛一株柳枝,一株桂枝。
云霁明言,诸事可以自理。回到绿洲后,李攸几番思量,还是送来这份厚礼。
以石城的名义送出,云霁当知背后深意。
纵李攸飞升,石城仍有他罩着。谁敢打石城的主意,需仔细掂量。
赵横之后,未必会有人头脑发昏。然有备无患,云霁大典之时,正是表明态度的最佳时机。
“石城朝奉新皇,是顺应天理。”顿了顿,鲁川毅然道,“但修道之人,当顺应本心。我以道心立誓,只忠于尊者。劫雷落身,犹死不毁!”
山虎等人屏息,同样立誓:“我等亦然!”
法力祭出,誓言就此刻入松木,时变世移,再未曾更改。
后云霁飞升,皇位更替,石城几经变故,松木遭受损伤,山、石等族仍固守祖言,矢志不移。
巫界
洞天福地去而复返,巫帝宫上空聚拢层层雷云,大雨连下三天三夜。
巫修忙着收纳雨水,无暇理会旁事。更不会八卦,界主和前人皇在宫内一关数日,都在做些什么。
自三界盟约重定,界门开启,人修反应稍慢,妖修动作最快,嗅到巫界有机缘,争先恐后…穿…过界门,和巫修士争抢雨水。
妖族的字典里,压根没有“下限”二字。
妖王都能在仙池中打滚,卷走仙光,还能对界内子民做何种期待?
白泽最先赶到。
大雨中,毛茸茸的白团子,一个劲上蹿下跳,活似一颗毛球。
听到动静,仙灵草耐不住好奇心,趁老树入定,探头看了一眼。见是白泽,当即飞身而起,抻长草叶,牢牢卷住。
被灵草卷住,误以为遇到…袭…击,白泽立刻现出本体。
羊首鹿身,头顶长角,肋生双翼,威势十足。
四蹄踏响,登时雷云卷动,不容小觑。
可惜,体积委实不够看,还比不上一条银背。再有气势也是白费。
“放开我!”
白泽大吼,气势极盛。
仙灵草不动如山,继续卷着他,一口气飞回池边。
“我可是瑞兽!”
掉进池中,白泽大眼圆睁,怒吼跳脚。
“你是瑞兽?”
仙灵草现出灵体,挂在老树上,好奇的看着白泽,兴奋道:“你是白泽?”
同时不忘安抚噬魂藤,池中这个虽然闯界,却不是猎物,不能吃。
“正是。”
白泽奋力跳上池岸,甩掉一身的水珠,看着个头比他高,腿比他长,随时可能啄他几口的歡鸟,马上让开数步。
站定之后,顿生羞恼。
若非…幼…年…期太长,几百年模样不变,千载方可为成兽,他何须受此…屈…辱!
“你和九尾灵狐一样,也会预测推演?”
“我乃瑞兽!”白泽再次跳脚,大声道,“我乃荒古血脉,上古传承,能通万兽之言,达草木之情,问鬼神之事,推演天地变化!才不是那群半路出家的狐狸!”
简言之,休要把他和九尾灵狐作比,掉价!
“果真?”闻听此言,仙灵草大喜,飞下树枝,双手撑着膝盖,俯视白泽,问道,“那你能不能推演出,我什么时候可以飞升?”
“啊?”白泽愣住,推演飞升?
“石头要和炎青飞升,留我在这里。”仙灵草不甘,这些时日,都在想着飞升一事,“你推演一下,如果时日太久,我就要加把劲,更努力修炼。”
白泽无语。
何时飞升?亏他能想得出来。这事能够推演,比…泄…露…天机还严重,天道必会九道闪电劈死他。
“没办法。”
“白泽不是瑞兽?”
“瑞兽也没办法。”
白泽一口拒绝,仙灵草气闷。
思量之时,绿洲忽亮起灵光,白马自半空落下,衔着一枚灵石,送到仙灵草手中,道:“尊者先时有言,此石可助殿下。”
任务完成,半点也不废话,张开双翼,掉头飞走。
白色身影穿行云中,独角缠绕五色灵光,四蹄如同踏雪。
仙灵草捧过灵石,愈发不舍得李攸。正要再和白泽商量,突见后者呆愣愣的望着天空,双眼发直,口水滴答。
“白泽?”
“没想到,能遇到白泽血脉……美人啊……”
看着…痴…汉…状的瑞兽,仙灵草的眉头越挑越高,灵光闪过脑海,忽然笑了。
身在绿洲的幻兽陡然警觉,四下里看看,未发现异状。见白马归来,颠颠迎上去,果断被一蹄子踹飞。
巫帝宫中,白衣仙翁苦守五日,仍未见李攸和巫帝露面。
无法,只能捧着灵茶,啃着灵果,继续等。
寝殿中,轻纱曼舞,冕服长袍叠压在玉石之上。
李攸背靠巫帝,懒洋洋打个哈欠,牵起一缕银发,卷住手指,一圈又一圈。
手腕忽被扣住,轻吻落在指尖,热意从掌心开始蔓延。
唇沿着额头滑下,如蜻蜓点水,轻啄鼻尖,印在嘴角,轻轻厮磨。
李攸微微仰起头,反手握住一捧银发,闭上双眸。
可以想见,巫界的雨,还要下些时日。
白衣仙翁仍要继续苦等。
☆、第一百二十章
巫帝宫关闭十日,九条巨龙把门,连只灵蜂都飞不进。
无奈,白衣仙翁只得苦守一旬。
在此期间,帝宫内的灵果仙茶少去近半。随白衣仙翁的苦闷程度,消耗量更逐日递增。
巫帝宫器灵或凝神静坐,吸纳雨中灵气,或同老树督促仙灵草修炼,偶尔还要驱赶绕着宫门打转的白泽,短暂的惊讶之后,未有任何表示。
九条巨龙凑到一起,时不时窃窃私语,对着白衣仙翁挤眉弄眼,镇宫兽的形象全无。
“地仙都是这样?”
“依我之见,应该为特例。”
“事无绝对,难说。”
“你又没见过其他地仙,怎知上界仙人如何?”
“如此能吃,概不会有饕餮血脉?”
“我以灵力查过,他是人修飞升,无半点荒兽气息。”
“奇怪了,不是饕餮,还这么能吃?我都吃不了这么多。”
“难道仙界很穷?”
“未必,八成是这位身家不丰。”
听着巨龙的猜测,灵鹫趴在墙角,用爪子捂住双眼,顿觉无脸见人。
作为仙人坐骑,本该高兽一等。但自下界以来,灵鹫被连番打击,面对荒兽爬爬走,神鸟满天飞的现实,自信消失,兽生几乎崩溃。
啃着灵果,满腹郁气的白衣仙翁,丝毫不知,在九条巨龙心目中,他的形象已呈直线坠落,跌入波谷。
从仙风道骨,到智商不够,再到蹭吃蹭喝。
换做他人,好歹会跌宕起伏,波峰波谷交替。在白衣仙翁这里,完全是一路下滑,没有任何变化可能。
误会造成,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该说神仙倒霉,天定如此?
这且不算,经过九条巨龙的大嘴,云山上的灵物仙草,都对地仙有了新的认知。
这般“刷新”仙人形象,改变灵物三观,后果可能而知。
回到仙界之后,白衣仙翁的生活,几乎可用水深火热来形容。隔三差五被天雷招呼,三天两头被同道约斗,一年到头,少有维持原棉,完全是各种鼻青脸肿。
破坏仙界印象,拉低仙人的形象指数,不劈不足以平…愤,不揍不足以…泄…怒。
如此悲催的仙生,当真是一言难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意外获得李攸的友谊。
最悲催的一段日子,白衣仙翁几乎被天雷追着劈,成为天然的引雷针,无人敢收留。唯有李尊者毫无顾忌,敞开大门,欢迎入住,更有灵茶灵果招待。热情告知,愿意住多久都行,不收食宿费。
尾随而至的天雷,由“猎人”沦为“猎物”,成为最佳“养料”。
一夜之间,雷声消失,闪电全部不见踪影。
李尊者打着饱嗝,灵力大盛,捅破三重境界。绿洲中更是姹紫嫣红,草木繁茂,仙器凝雾,久久不散。
白衣仙翁…跪…服,五体投地。
自此,抱紧李尊者大腿,成为最坚实的拥趸。
当然,这是后话。
现如今,白衣仙翁不知…苦…逼…岁月即将来临,仍守在殿中,一边灌灵茶啃仙果,一边掰着指头算日子。
既是破规下界,便有时间限制。纵得天道许可,也不能轻易拖延。
仔细算来,自离开仙宫,已过去不少时日。时间一到,他必折返。若李攸和巫帝再不随他飞升,事情恐会发生变数。
任务没完成,人没带回来,天晓得,会不会对自身修为产生影响。
不可轻易沾染因果,三界如此,仙人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白衣仙翁眉头深锁,当真想不管不顾,一举砸开宫门,闯入后殿。
“劝阁下三思,最好不要这么做。”
不知何时,巫帝宫器灵抱臂立在殿中,黑袍宽袖,鬓发垂落,面容似玉,说出的话却着实刺人。
“时候一到,两位陛下自会离界飞升。妄图打扰,必须引来不快。”
巫帝宫器灵说话时,九条巨龙先后自石门浮起,现出灵体。龙须浮动,龙鳞闪动流光,巨口张开,水球凝结,随时有喷出的可能。
白衣仙翁没有轻动。
巨龙伤不到他,毋庸置疑。然被巫界器灵威胁,又被镇守帝宫的灵兽水洗,实在是丢面子。
斟酌片刻,白衣仙翁不得不放弃之前所想,安坐如初,继续斟茶枯守。
仙人一坐百年,不过多守几日,无妨。
哪怕被召回仙宫,勉强也可应对。
至于境界跌落,无论如何,天道不会这般不讲理……的吧?
见识过天道开后门的力度,白衣仙翁有些拿不准。为避免最坏的结果,只能寄希望于“闭关”中的两位良心突然发现,早点出来。
又是十日过去,白衣仙翁终于要坐不住了。
原因很简单,接引仙光穿透云层,即将落到云山之上。
见此奇景,巫界子民不以为意,仍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妖界修士却是大以为奇,三三两两聚在山下,仰视仙光,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没看错,确是仙光?”
“是巫帝要飞升?”
“飞升?如何确定?”
“为何没有天雷?”
“这……不知。”
“洞天福地之主亦在巫界,飞升之人或许是他。”
“那也该有天雷!”
“对!凡三界修士飞升,均有雷劫降下。若真实巫界有修士将登仙途,为何只有仙光,没有天雷?”
“或许不是飞升,我听说巫帝宫中有仙人。”
“仙人?”
“对,地仙。”五彩锦鸡晃动鸡冠,一边梳理羽毛,一边猜测道,“仙光落下,八成不是巫修飞升,而是接仙人返回上界。”
此言一出,众妖族修士恍然大悟。
这个理由倒能说得过去。不然的话,三界修士定要大哗,怒言天道不公。
别人飞升,就要九道天雷连着砸,稍微不小心,即会前功尽弃,在雷电中灰飞烟灭。换成巫帝和前人皇,就能避开天雷,走安全通道?
凭什么?!
不公!黑……箱……操…作,必须抗议!
天道也是无奈。
遇到李攸这个不按牌理出牌、浑身都是善因、无限开挂的主,劈和不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位主还能吸收天雷!
劈九道是送菜,十八道依旧是送菜。
虽说修仙即是逆天而为,但逆成这样,当真是万年难得一见。
天道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
修士不满,能向他……抗……议。他有苦难言,向谁哭诉?荒古大神?早消失几万年,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现如今,这个开了挂的主又搭上巫帝,狼狈为奸,咳,结成道侣,无疑是挂上加挂,不开后门,还能如何?
继续留他们在三界?
那才会出大乱子!
于是,白衣仙翁迟迟没有好消息,天道只能自降仙光,表明态度:快飞升吧,绝对没有天雷!嫌仙光速度慢,还有灵云。灵云不够,来几道晚霞如何?奏乐要不要?仙娥起舞也能商量。
巫帝珠已经传承,人界亦有新主,三界已非久留之地,仙界才是你二人的征途!
李攸巫帝飞升,三界自可大安。但随二人登入仙宫,众仙又将面临什么,唯有天知道。
或许,天也不知道。
仙光之下,灵雨渐渐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