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离反问道:“难道夫子对学生品德的评判只局限于书院吗?
“这……”杨夫子有些迟疑。
西王接口道:“品德优秀自然是不分时间地域。”
尤离恭敬地向西王递上一张纸:“请西王看看这个。”
西王看完,神色微微一变。杨夫子虽说是站在旁边,西王不给,他却是不敢伸头去看。
西王把纸张折好,对着尤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尤离。”
谦恭有礼,不卑不亢。
“尤离?”他好似听杨夫子说过书院也有个姓尤的学生。
杨夫子解释道:“就是微臣刚向您提到的尤凌步的妹妹。”
西王听罢,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那张纸,眼神里多出一股意味深长的味道。杨夫子跟他说过,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是尤凌步,但不知为何,此次考核的成绩并不理想,这个女子是尤凌步的妹妹,那她纸上写的有什么意图?
“既然你是尤凌步的妹妹,那本王不得不重新思量你这纸上的内容了。”
尤离料到西王会有这样的想法,解释道:“民女听说,此次西王前来是为我们大殷朝挑选桢干之才。民女不希望有人鱼目混珠,将来毁了西王殿下的英名。”
说罢,便从小满手中拿过尤凌步写的策论,同样恭敬地递给西王:“既然杨夫子已向西王殿下提过学生尤凌步,民女斗胆献上几篇哥哥写的策论,请西王殿下指导一二。”
这小女子说话倒是隐晦。若韦应术真的是品行不端,自己把他推荐到国子监,假以时日被人察觉,可不是“将来毁了西王殿下的英名”了。
西王接过那几篇文章,沉思半响,对杨夫子道:“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对韦应术的考核推迟到三天以后,烦请夫子转告于他。”
杨夫子不解,今天西王来逐鹿书院的主要目的不是考核第一名的学生吗?怎生突然有事了?但王爷的事,他也没权过问,只得应声点头。
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尤离行礼告退:“民女告退。”
“小姐,你刚刚给王爷看的什么啊?”
一上马车,小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实在是想知道自家小姐在纸上写了什么,让西王推迟考核韦应术的时间。可光推迟时间也不够啊,三天后韦应术仍然是第一名,什么都改变不了,小姐怎么没有别的动作。
尤离一笑,道:“自然是有用的东西。”
韦应术听杨夫子说西王推迟了对自己考核的时间,大惑不解。后来又听说尤离在自己之前见过西王,不由得心生恨意。
又是她!
上次让李文给尤凌步灌酒,半路里也是杀出她这个程咬金,所幸这次尤凌步考的并不好;现在又害得他延迟了去国子监的时间。
真是可恶!韦应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这三天,尤离过得格外舒心,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韦应术这次去国子监的资格就可以被取消了;那哥哥……不知道西王会不会破例录取他。
“小姐,小姐。”小满兴冲冲地跑进账房。
正在和刘掌柜对账的尤离听到小满兴奋的声音,心里不由地一跳。她一大早就让小满在外面留意着,难道真的有消息了?
“小满,你这丫头老是爱咋呼。”
虽是责备,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的严厉。小满知道刘掌柜不是真的在说自己,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刘掌柜,保准你听到这个消息和我一样高兴。”
刘掌柜来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算盘,问道:“什么好消息,说来听听。”
小满见尤离和刘掌柜都盯着自己,越发地激动:“韦家大公子去国子监的资格被取消了,是杨夫子亲自去说的,西王都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对他进行考核。路西听韦府的小厮说,韦家大公子气得把书桌都拍散了。”
刘掌柜也高兴了,他早就知道尤凌步这次没发挥好全是韦应术在中间搞鬼,心里对韦应术也是恨得很。
“还有别的消息吗?”
韦应术的资格是被取消了,那哥哥呢?尤离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自己猜错了?
“没了。”小满有些奇怪,“小姐要听的不是这个?”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可自己想听的可不止是这个好消息。
“你再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其他的消息再来告诉我。”
“是的,小姐。”小满点点头,又旋风般地跑了出去。
“小姐是希望逐鹿书院能破格录取少爷吧?”
刘掌柜拨着手中的算盘说道。刚刚尤离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欣喜,更多的是期待。
尤离点点头,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算珠噼里啪啦的声音。
到晚上,也没听见小满再说什么,尤离也就收了自己的那份心思,反正哥哥可以明年再考。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佳节 上
眨眼间,整个六月已经过完,七夕节快到了。
七夕女儿节是长安城比较欢庆的节日。在那一天,没出阁的女子都可以毫无顾忌地上街,带上自己亲手绣的荷包,若是看见中意的人,便把荷包送给他;已经互有好感的男女双方可以相约出来游玩;即使只是认识,在街上遇见了,也可以结伴四处逛逛。
锦绣楼在每个节日都会出几个新菜,这已经成为锦绣楼的特色,七夕节自然也不例外。每年酒楼的事物都由爹爹打理,今年尤离掌管锦绣楼,除特色菜以外,想出了个新花样。
这天,她正和锦绣楼的大主厨商讨着特色菜的样式,耳边传来一阵叫骂声:“你要是再乱跑,我就禀了小姐,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到处乱跑。”
尤离听了便走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她只是觉得奇怪,锦绣楼里不管是厨师还是伙计一向都相处得很好,因为爹爹给他们定下了严格的奖励和惩罚制度,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很少会有吵闹。
正在骂人的是厨房的管事,见尤离发问,忙回答道:“二小姐,这个是新来的伙计,不懂规矩到处乱逛,小的正教训他呢。”
到处乱逛?一般新来的伙计,刘掌柜都会先带着熟悉锦绣楼的环境,怎生会到处乱逛?尤离瞧了一眼刚被管事骂的伙计,他垂着头,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样。
“带下去吧,好生管教着。这几天酒楼里事多,别出什么乱子。”
七夕节这天,锦绣楼门前竖起一块大招牌。周围的老百姓都挤上来瞧,怕有人不识字,认识字的青年还大声读了出来:“凡男女双方光临,只用九十九文钱便可吃到本店新出的特色菜;答对花谜的男子,还可在本店免费选出一朵玫瑰花赠送给女方!”
锦绣楼只用九十九文钱就可吃到特色菜的消息一会儿便传开了。把特色菜定到什么价格,尤离还和刘掌柜商量了很久,以前酒楼每次出的特色菜价格都比较贵,稍微困顿点的人家都吃不起。
刘掌柜觉得九十九文太低,会折本;可尤离觉得,锦绣楼已经是长安城里的最好的酒楼之一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才能把酒楼的好声誉维持得更久,反正七夕节一年只有一天,即使亏损也亏不了多少。最后刘掌柜被尤离说服,把价格定在了九十九文钱。
这一天,锦绣楼一楼周围摆满了火红的玫瑰花,每朵玫瑰花的下方都吊着一个花谜。一旦有灯谜被猜出来,伙计便会飞快地补上一朵。二楼的雅间没有花谜,只在每张桌子上摆上一只插了玫瑰花的花瓶,这是刘掌柜让做的,是为那些与情人节无关的客人准备的。
尤离站在酒楼的一角,安静地看着一个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和自己的意中人一起过这样一个特殊的节日,应该会很高兴吧。
李墨辰刚进酒楼,便看见女子站在角落里出神。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她穿了一条水红色的织锦长裙,裙裾上绣着点点梅花;绾了一个简易的流苏髻,依旧没有什么发饰,只斜斜地插了一支蝴蝶银钗;两个悬垂式的珍珠耳坠,平添一股妩媚;腰间白色的织锦腰带勾勒出她轻盈的腰身,身侧挂着一个荷包,应该是她亲手绣的。
今天女儿节,她还要在酒楼里?不过即使让她出去,她应该也会不放心。
跟着招呼他的伙计上了二楼的雅间,他并不打算去叨扰她,因为他知道她在忙。
到了晚上,锦绣楼依然有很多人。
李文走进来,尤离看见了,但并没有上前去招呼,自己真的很讨厌他。
点了一大桌的美酒佳肴,李文却只是随便拨了拨,装模作样地吃了几口。见尤离让人扶了一个女子往后院走去的时候,眼睛一亮,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大叫,旁边站着的小厮见状大声喊道:“你们酒楼的菜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吃得我家少爷肚子疼?”
他这样一喊,厅里的客人都停下手中的筷子,这菜不对劲?
尤离和刘掌柜忙向李文的桌子走去,见有人过来,小厮又喊了一声:“你们菜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尤离低头看了一眼正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李文,转头对小满吩咐道:“去请大夫。”
李文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小爷我肚子疼,你们的菜肯定有问题。”
尤离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装得可真像!
周围坐着的顾客纷纷议论起来,几个老主顾问道:“刘掌柜,你们锦绣楼的菜不会真有问题吧?”
“王老板,我们锦绣楼可是老招牌了,您可不能这样说。”
刘掌柜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只得先敷衍几句。
另外一个人凑过来问道:“那怎么李家二公子肚子疼的这样厉害?”
“这,这……”刘掌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不明白李文为什么会肚子疼。
尤离转过身朗声说道:“各位请放心,我们锦绣楼的菜绝对没有问题。”
声音并不大,却很坚定,让人听得心中一安。
李文身后的小厮喊道:“不是你们的菜有问题,难道是我家少爷的肚子有问题吗?”
听见楼下闹哄哄的一片,李墨辰打算下去看看;他在这坐了一天,正无聊得慌。
下楼梯的时候,却见对面楼梯也走下一人,是西王!
李墨辰曾跟着父亲见过西王几次。西王也看见了他,对他点了点头,意思是不必行君臣之礼。李墨辰心领神会,也点头算是行礼。
李墨辰走到尤离身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尤离见是李墨辰,有些诧异,他怎么来了?
李文见到自家大哥,心里叫苦,怎么偏偏遇到他了?
刘掌柜以为李家大公子是来找麻烦的,怕牵扯到尤离,忙把话头接过去:“李家二少爷肚子疼的厉害,已经去请大夫了。”
话刚落音,四个捕快便闯进来,为首的捕头在人群里巡视了一圈:“谁是锦绣楼的老板?”
刘掌柜刚准备上前,便被尤离拦住了。
“我是。”
这个捕头她认识,姓张,在长安城里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
张捕头面无表情道:“有人举报你们在酒菜里下毒,跟我走一趟。”
尤离一声冷笑,来得倒是快:“张捕头,事情还未查明就定罪,恐怕有些不妥吧。”
李墨辰稍加猜测,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看来李文是耐不住性子又来找麻烦了;他琢磨着要不要适时出来帮上一把,但看尤离面色沉静,嘴角含笑,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
张捕头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的李文,问道:“那他是怎么回事?”
“等大夫来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小满便扒开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开。”
请来的大夫见李文嘴里直哼哼,也不敢怠慢,连忙把手搭上去把脉。脉象正常,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自己把错了?又仔细把了一回,的确是没问题,收了手,说道:“公子脉象没有什么不妥。”
“不可能。”李文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也顾不上肚子疼,大声喊道。
他心里有些发慌,明明跟那小伙计说好了让他在饭菜里下药;这个时候,在这吃饭的人不应该都开始拉肚子了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本来想着,就算大夫查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也会看出别人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老夫医术不精,不妨再请一位大夫过来看看。”
李文知道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可事情进行到一半他也不想就此放弃,只要那人把东西放到地方就可以了。想到这里,他嚷道:“管你精不精,小爷我肚子疼是真的。你们要把锦绣楼搜一搜,看有没有什么肮脏之物。”后面一句,是对着张捕快说的。
“李家二少爷。”尤离沉着嗓子说道,“锦绣楼是你说搜就搜的吗?”
李文也不答话,只对张捕快道:“我在这吃坏了肚子,你们要查出来,不然我是不会罢休的。”
李墨辰看着尤离,虽然脸色不好,但眼眸里却没有丁点慌张,甚至有点不怀好意。心里得意起来,看来李文又要栽跟头了。
张捕快看了尤离一眼,道:“既然有人吃坏了肚子,还是让我们搜一下比较好。”这话说得还算客气。
尤离知道他们一定会搜,刚刚那句话也只是想让李文觉得她欲盖弥彰,“既然这样,为了证实我们锦绣楼的清白,请张捕头搜查仔细点。”
张捕头一挥手,身后的三个捕快便四处翻找起来。大约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三个捕头回来了,还抓了一个浑身被绑的伙计,正是那日被管事骂的伙计。
等李文看清那伙计的面容,脸色就变了。他怎么被绑起来了?
“头儿,什么都没搜到,只在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了这个人。”
张捕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尤离嫣然一笑,眸子里亮澄澄的,好似能滴出水来,“这是我们酒楼的伙计,有点不安分,正准备送到官府去!既然捕头大哥来了,就顺便把他带回去吧!”
那伙计一听要把他送去官府,腿一软跪在地上:“二小姐,小的什么都没有做。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的吧。”
“什么都没有做?”尤离低下头,认真地看着他,从腰间取出一个黄色药包,“那这是什么?”
说完起身把药包递给张捕头,“这伙计不老实,准备往我们厨房里放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结果手脚不利索被我的丫鬟撞见了。”
张捕头接过药包,又递给大夫,大夫打开闻了闻,说道:“是泻药。”
“现在已经查清楚了,请捕头大哥把人带回府衙吧。这样害人的东西,最好多打二十个板子再关上两年才好呢。”
西王看着站在人群中的女子,话语间像极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明眸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恐怕她早就识破这诡计了。
那伙计一听说要关自己,忙跪走几步到李文面前,抱着他的腿喊道:“三少爷救我,这药是您让小的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