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脸色有些难看,静静的凝视着阿笙,不紧不慢道:“他来这里,应该是想带你离开。”
“……”阿笙没接话,她在平复自己不稳的心跳。
韩愈语气淡淡的:“阿笙,我想听听你是怎么决定的?”
阿笙侧眸看着他:“如果我打算跟他一起离开呢?”
韩愈静默片刻,倏地笑了,笑容很沉:“如果你要跟他走,我不拦着你,但他会因为你身败名裂,你是我妻子,精神不太好,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执意带你走,舆~论或许不会指责你,但陆子初绝对会被人耻笑诟病一时。”
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阿笙终于移开眸子,伸手解安全带,“你一定很爱我,要不然怎么会这么舍不得离开我?”
宛如最平静的叙述,但话语间透露而出的讥讽却是那么显而易见。
韩愈眸色一沉,下车后绕到车门另一侧,直接打开车门,把阿笙拉出来的同时,不顾她的僵硬,把她搂在了怀里。
六年前,顾笙说他和她要彼此折磨一辈子。这才短短六年,离一辈子还很远。对她,至死不放。
阿笙抿了唇,这就是韩愈,前一秒可以对她宠爱有加,下一秒却会张开最狰狞的獠牙,试图咬死每个试图亲近她的人。
他要的是独占,哪怕她会因此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他搂着她,姿态那么霸道亲密,无疑是在向陆子初示威宣战,阿笙愤怒的挣了一下,却被他搂的更紧了。
陆子初眼神较之之前更冷了,迈了一步,脸上竟是惨白一片,他站在原地,伸出手,声息虚弱:“阿笙,你过来。”
远离情爱,只为自己活
更新时间:201477 14:22:10 本章字数:4877
这一幕对峙和多年前那一幕何其相似。
那一夜,韩愈的目光也像陆子初如今这般阴鸷,韩愈说:“你过来,我带你回韩家,或是回学校。”
韩愈说:“顾笙,你跟我走,我……不欺负你。”
骄傲如韩愈,说这话时竟然语带请求。陆子初当时站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盯着韩愈,目光清寒一片。
后来的后来,当初信誓旦旦说不欺负她的人,却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铫。
时光流逝,身份反转,现如今站在她对面的人变成了陆子初。
他说:“阿笙,你过来。诵”
没有请求,没有任何伤痛,仿佛所有的爱恨痴缠全都被岁月沉淀,不逼迫,只是再平淡不过的叙述着。
这个男人已经习惯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完美的伪装自己,夜深人静回到寂寞的屋,喜悲自知,无人诉说,更加无人温暖,于是时间长了,手跟心一样逐年寒冷,再也没温暖过。
19岁那年,她为了陆子初,拒绝了韩愈;27岁,她问自己,难道她要故技重施,拒绝眼前这位被顾家和她伤透了心的男人吗?
他们是生活无名客,有人在颠覆生活,有人正被生活颠覆。
年少的时候,谁不曾为了爱情奋不顾身?长大后却开始踌躇犹豫,不是没了最初的勇气,不是不爱,而是多了考量和理智。
这份理智和考量,足以勒死她的爱情。
“子初,缘尽于此,你我善自珍重。”说这话时,阿笙的声音变了调,但嘴角却诡异的绽放出微笑,那笑宛如午夜绽放的昙花,惊艳脱俗,孤芳自赏。
别墅区种植了很多梧桐树,枝叶悄无声息的舒展着,抬头望去,厚压压一大片,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前世今生。
不远处有笑声传来,竟是陆子初,那笑有着间歇的停顿,虚弱空洞。
沉静的眸盯着阿笙,眸子下有淡淡的阴影,他问:“什么叫缘尽于此?什么叫善自珍重?我听不懂。”
阿笙静静的站在那里,四目凝定,他依然是陆子初,倨傲淡漠,但那双眸子却承担了太多,太多……
小时候,阿笙长了一颗智齿,影响了吃饭,那颗智齿刚刚长出来,但每天都要经历疼痛,父亲带她去医院拔牙。
麻醉的时候,似乎无关痛痒,但麻醉药性过去,竟是疼的钻心。
她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痛可以高过拔牙之痛,但记忆汹涌而来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现实远比幻想破灭还要来的残酷。
拔牙的地方早已不再痛,但心却开始有了某种久违的颤痛。
她站在原地不动,陆子初呢?竟然一步步走向她,拒绝吴奈搀扶,执拗虚晃的脚步,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07年小年夜,我在人潮中看到了你,追着你连续走了好几条街,停在“如果?爱”餐厅门口,才发现我看到的只是一场幻觉。
——我所想要的一直都很简单,我去上班,你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照看好家里的花花草草,中午、晚上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吃饭。饭后牵手散步,过最平淡的生活。
——04年认识你,从此变成了一个残废的人。你以为一句“缘尽于此”,一句“善自珍重”就能让自己忘了我吗?
他已扣住她的手腕:“顾笙,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阿笙手指发颤,似乎痛苦积压到了极点。
韩愈脸色岂止是用“难看”两字就能形容的?
他抓着陆子初的手臂,宛如私有物被人觊觎争抢,眼神冷戾:“你和她的一段情我都知道,但都是过去式,现如今你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种话,你觉得合适吗?”
似是一场最为僵滞的持久战,韩愈看着陆子初,陆子初看着顾笙,而顾笙呢?身旁和面前那两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宛如阴影笼罩着她,偶尔有光线落入她的眼中,仿佛有鸟群飞过,寂静无声。
“让我跟他单独待一会儿。”良久阿笙开口,话是对韩愈说的,却对陆子初浮出一抹笑,犹如初见,温润如水。
一句话,犹如判定了死刑。
陆子初身体一僵,脸色发白,手指关节一寸寸松开了她的手腕。
闻言,韩愈亦是眸色一闪,不过转瞬间就恢复了如常神色,手从阿笙肩上收回来,转身离去,声音远远传来:“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在外面停留时间太久。”
……
汽车后座,阿笙声音寂静:“那天和翟总夫妇去餐厅吃饭,我看到他们手里戴着婚戒,我忽然想起我和你也曾有那么一对银戒,里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记得你把它戴到了我的脖子里,后来却不见了……”她说着,转眸看着陆子初,他靠着后座,脸上毫无血色。
她抿了唇,抬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那里有着显眼的淤青。
阿笙指腹划过他修长的中指关节,轻声道:“你的戒指呢?”
“……”他没说话,却反手一握,生病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就那么用力的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阿笙眸色恍惚:“你把戒指归还给我的时候,‘执子之手’四个字上面还能看到干涸的鲜血,我在想你当时摘掉戒指的时候,该有多愤恨啊!”
陆子初身体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阿笙,声音沙哑:“你……”
“是,六年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只这么说着,就有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砸落在他和她的手背上:“顾家对不起你,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怕见到你;以前每次想起你的时候,我都很快乐,但现在面对你,我却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恨不得拖着我母亲在你面前自杀谢罪……”
陆子初额头有着细密的汗,紧紧的握着阿笙的手,心仿佛被人揪了起来,痛的无以复加。
他总以为只要牵着她的手,哪怕前方是死胡同,依然可以闯出一条路来,但她却说她的痛苦来源于他,还有比这更无力的事情吗?
“阿笙,你希望我怎么做?”他说着,清隽的容颜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试图抚平她的喜悲,低头看着她:“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喉间一窒,终究没能说完。
阿笙把头靠在他肩上,仿佛年少时,声息缠绵,“视我如陌路,忘了我。”
他沉默许久,方才道:“好,好……”那声音完全不带人类情感,却在她抬头离开他肩膀时,忽然用力把她抱在怀里,那么紧,不在乎是否会积压到他的伤口。
足足十几秒,他才自嘲出声:“阿笙,我多怕伤了你。”
……
夜色中,她看着渐渐驶离的汽车,良久伫立,有些人在她生命中来过,最后又消失了,不过不要紧,她知道她曾经温暖过。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她静静的等待着,待那人在她身旁站定,阿笙嘴角浮出一抹微笑。
“啪——”一巴掌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落在韩愈的脸上,手心是烫的,韩愈眸色沉沉的看着她,未曾还手,未曾愤怒。
她冷冷的说:“这一巴掌是为了我女儿。”
宛如巨石从天而降,韩愈整个人都僵住了,心头巨骇难言。
她想起来了。
阿笙盯着他煞白的脸,一步步往后退,再转身步伐决绝。
他紧追几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脸如死灰,仓惶道:“你要去哪儿?”
“远离你们。”她眼神漠然:“你可以跟着我,可以禁锢我,但是韩愈,你只会得到我的尸体。顾笙从此以后只为自己活,谁也休想掌控我的人生。”包括她的家人。
手宛如最无力的浮萍,落下时,他冲着她的背影厉声喊道:“顾笙,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可她仍然选择了远走,仿佛这里早已没有让她怀念的人。
韩愈脸色苍白如人偶,脚步宛如千斤重,脸上湿湿的,他不承认那是眼泪。
泪眼中,她的身影渐渐在夜色中汇成一个小点,他告诉自己,她会回来的,她身上没钱,在这里又没亲人,她就算想走又能去哪儿呢?
梧桐树叶被风刮动着,韩愈仿佛回到了2007年春。
***
PS:明天大更,讲述六年前。
07年,梦回旧金山
更新时间:201478 13:25:55 本章字数:4887
2006年11月末,美国旧金山。
这座城每天都会出现太多表情冷漠,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各司其事,衣着时尚或休闲,仿佛穿梭在深海里面的鱼,支离游弋,冷暖自知。
这一年对于顾行远来说,是充满噩梦的一年。
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肖恩,利用职务之便,伪造文书,以顾行远名义挪用客户委托事务所保管资金,涉嫌金额4000万美元。
肖恩眼见事情有败露迹象,一夜之间举家逃离旧金山。
顾行远遭合伙人背叛,无计可施之下和受害者达成“还款协议”,债主宽限一个月。4000万美元对于顾行远来说是一笔庞大的还款数目,周围朋友全都借遍了,再加上自己的积蓄,却筹集了不到1000万美元铫。
对于妻子沈雅来说,丈夫将近半个月都很少回家,难免有些担心,前往事务所看他,这才得知事务所出了这么大的事。
沈雅急的直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顾清欢。
“清欢现在是鑫耀总裁,几个亿她一定能拿得出来。”她紧紧的抓住顾行远的手臂,试图说服丈夫寻求顾清欢的帮助。
顾行远比谁都清楚,这些年来顾清欢在鑫耀是如何步步维艰,几个亿她确实能拿出来,但集团有着自己的运营模式,划出这么大一笔钱,势必会引起他人非议。但他又很清楚,一旦他拿不出来这些钱,债主将会把他告上法庭,如此一来,他不仅会失去律师资格,还要面临坐牢的危险。
就在他迟疑着是否要给顾清欢打电话的时候,有人在地方检察官那里正式起诉顾行远。
此次起诉并非“挪用贪污资金”,而是涉嫌“欺诈罪”。
肖恩毕业于名校,在旧金山当地有着属于自己的社交圈,结交的大都是一些有钱的投资人。
2002年结交顾行远,之后合资创办律师事务所。有此做保障,闲暇时以慈善家出席募捐,以此吸引一些商人参与他的投资,并承诺投资方会收到高回报。
从2004年到2006年,肖恩打着律师事务所起草的安全协议,用新投资人打过来的钱偿还上一批投资人,通过此等诈骗,携带巨款潜逃。
那真的是一笔巨款,就算顾行远日夜不休再活几百年也没办法挣那么多的钱。
当顾行远听到肖恩除了挪用保管资金,甚至打着事务所名义诈骗投资人,携款56亿美元不知下落时,当时就懵了。
肖恩逃了,顾行远自是脱不了关系。
起诉顾行远的那个人是债主中损失最大的乔治?加农。此番起诉,还钱已经不能解救顾行远。身为律师犯下欺诈罪,重判是跑不掉了。
庞大的数字早已让顾行远和沈雅双双绝望,顾行远怒火攻心,当天就住了院。
2007年1月下旬,顾行远收监,4月末,法院将举行赔偿听证会。
顾行远和沈雅之前说过,此事不要累及一双儿女,顾笙之前说过要去美国,被沈雅拒绝了,她从母亲吞吞吐吐的话语里误以为父亲病重,顾行远和沈雅又怎知07年一月末她会乘坐班机飞往美国。
……
阿笙抵达旧金山那天是个罕见的大晴天,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机场出口,司机帮她把行李放进后车厢,见她嘴角笑容浅淡,眼神虽然疲惫却隐含期待,便用英文笑着问:“旅游吗?”
“不,探亲。”陌生的国家,使用着陌生的语言,因为有父母在,所以才会倍感温暖。
寻到顾家住址,那天沈雅开门看到顾笙,恍若梦中,初见亲人,积压多时的无助和绝望,瞬间决堤崩溃。
阿笙嘴角的笑凝住了,看到母亲就那么蹲在前方不远处嚎啕大哭起来。
那样的哭声,她听出来了,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和痛苦。
……
顾行远挪用客户保管资金,无法还款被起诉,按照规定,吊销律师资格证,监禁可能在10年以下。
若是上述一例案子还好,但肖恩卷款潜逃,虽是他一人行为,律师事务所却是他和顾行远共同所有,先前有过案列,发生在美国某州,有人诈骗投资人十几亿美元,结果被判监禁50年。肖恩携款56亿美元,顾行远数罪并列,最起码也在50年以上。
彼时顾城不知音讯,顾行远入狱,沈雅无计可施,唯一能为此事奔走的人只有阿笙了。
没来得及倒时差,阿笙很清楚,所有的问题全都出自于那个肖恩,下午奔走拜访跟肖恩关系亲近的人,这些人之前也被警察问过话,初见阿笙还算温和,一旦阿笙提及“肖恩”的名字必定会冷脸相待。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母亲也从别处刚刚回来,扯出一抹难看的微笑:“我早试过了,没用的。”
阿笙不害怕奔波,她怕的如此费心费力,到最后依然无法保全父亲。
回到旧金山的第一个晚上,陆子初打来了电话,听到他的声音,白天积压的恐惧和痛苦在那一瞬间忽然化成了朦胧的湿意。
“想着你早该到了,怕你在调时差,现在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