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他是什么人,是好是坏,在董秀眼前仅是一个受了重伤的病患,是一条人命。在她的信念及意识当中,众生皆平等,但凡是一条生命她就不得见死不救。
天并不凉,董秀从深井处打来一盆清水,拿来一块绿色的方巾,为打算他清洗一下身上的血迹。她先是为他擦了脸,然后抓住他的手臂,然而当她一低头,眼前的东西令她顿时呆若木鸡般定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震撼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与这名黑衣汉子那满是血迹的右手并排放在一起,一大一小、一黑一白的两只手的手背上赫然都有一个烙有‘囚’字的丑陋烙印。
这-----这人也是从南牢里逃出来的囚犯么?
带着疑惑,她再一次审视眼前这充满戾气的黑衣男子,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而至,竟然将这名男子与她曾在南牢的水牢当中目睹的那名平躺着身子,全身都被固定在匣床上的黑衣囚犯重叠在一起。
水牢上的那一幕在她董秀的心中已然扎了根,见到此人,见到此人手上的烙印,却又不由得令她将内心深处的记忆重新浮现出来。
但----怎么会?
董秀为自己的想法觉得荒谬,那人被困在水牢内,两手有双环铁扭,两腿部有短索铁镣,两脚闸在匣栏上,匣床的四周是木栏。
那就像被困在铁笼里的鸟儿,恐怕是插翅都难飞。
她当初也是被领到南牢外头的南山脚下作为劳役,在狱卒的监视之下搬运石块修筑城墙,后因缺水及过度的疲劳而晕厥过去。
那班狱卒应该是以为她没得救了,才将已然奄奄一息的她送到那死人堆里去,这才让她在醒过来之后得以逃出生天。
但当时她若不是被领回宫中,恐怕早已经死了南山的山头上化成一堆白骨了,兴许白骨也没得剩,而是成了野兽的裹腹这食了。
眼前的黑衣人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能从那炼狱般的南牢内逃出来吧?但南山离这皇宫甚远,他为何会逃到宫中来?她是怎么想也想不通。
但不管怎么样,她看见此人手上的烙印后,就更加肯定自己将他救回来是对的。是上天有意让此人命不该绝,而在此处碰到自己。
这想法令她更加卖力地照顾他,却丝毫不知此刻皇宫当中各个殿、各个宫都乱套了,宫中所有的御军都铺天盖地出动,各宫各殿一间间地搜查,弄得人心惶惶的就是为了寻找这名黑衣人。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昏迷之人依然没有醒来,董秀没有了去后山采药、闲逛的闲情逸致,而是手拿着针线在厅里缝着大衣,还时不时的走到房间内探探黑衣人的气息。
手上的衣裳已经基本成形,她并不精于女红,这件衣裳做工也粗劣,不过总算也能穿。她拿着这件用她以前的太监袍子衣料凑拼而成的宽大衣裳走到黑衣人跟前,在他宽厚的肩膀位置比了比------刚好。
这人身上的衣裳已经染满了血迹,而且已经破破烂烂看来再也不能穿了,反正她也清闲得很,于是就先未雨绸谋了。
她双手尚未从那人肩膀处收回去,眼前的汉子却骤然睁大双黑眸,转眼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直了身子,并一只手灵活地钳制住董秀的上半身,另一只手紧紧地掐住她的咽喉,显然蟄伏已久。
董秀瞬间动弹不得,双手也松了开来,蓝色的衣裳散落在地面。
“说,你是什么人,这又是哪里?”男子带着狠劲问道,声音低沉阴狠得就如那地狱的使者。
“看来你已经醒来很久了,只是在装睡而已!”董秀只慌了一下神,转眼就已经镇静下来。
黑衣男子被她这镇定自若的态度一下子激怒了,扣住她喉咙的手不由得用力,令董秀喉间一窒,眼前一黑,竟然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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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引火烧身
书室 更新时间:2011221 11:01:40 本章字数:2381
董秀悠悠地转醒,只见自己躺在那张原本黑衣人养伤的床铺上,而黑衣人却阴着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瞪着她看。
“你还没走?”
“你不怕我?”男子闻言反问她,只见她摇摇头,他不由得轻扯一下嘴角,不过在那他满腮的胡子的阻挡之下眼前的人显然没有察觉他这一轻微的表情。
“你这女人倒是胆子不小,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个疯女人又是谁?”
具董秀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云婕妤此刻正卑缩着身子蹲在门角,显然是被这充满暴戾的陌生男子吓唬住了。
董秀没来得及多想就匆匆起身走过去抱着那直打哆嗦的妇人,并恶狠狠地对着面前的黑衣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千万别难为她,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而已。”
男子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女子像母鸡护小鸡般抱着那疯疯癫癫的女人,而又似刺猬般盯梢住、防备住自己的女子。
奄不由得觉得很是有趣,他并不打算难为她,只是看看了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腹部及小腿,抬头淡淡地问道:“这些都是你为我包扎的吧?”
董秀已经被他的不羁的态度给惹恼了,也不给他好脸色看,只是冷冷地说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男子闻言意味深长地一抿嘴:“小刺猬,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皇宫!”
“皇宫?不像啊!”他还以为他已经逃离那森严壁垒的皇宫了呢,这里地方简陋与皇宫两字根本沾不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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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满腮胡子的男子身穿着她亲手缝合的衣裳,整一个大爷一般端坐在大厅唯一的圆桌上享用着她董秀用小灶精炒出来的佳肴。
他在这儿养伤已经养了三天了,在她那些收藏的珍贵药材的作用之下,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虽未能全部痊愈,但他也能就着腿一拐一拐地走动了。
自从他能走动之后就不曾安分过,总是到处溜达着。
不是董秀她无情,不容一个抱病之人在此处长住下去,而是实在此人的存在大大的影响了她的平静生活。
这三天之内这男人不喜呆在房间之内,总喜欢到大厅及庭园里到处走动,但凡见到他的身影,云婕妤总是害怕得不停地哆嗦,有时还有忽然发狂,不停地摔碗破碟的,令董秀时时刻刻都要在一旁看紧她。
这还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在这几日当中,云婕妤还害怕的不敢进食,吃的东西甚少甚少,晚上也不敢安睡,再这样下去,那男人身子恢复了,云娘娘却要倒下了。
那人饮饱喝足,此刻正休闲地拿着竹签在剔牙,董秀走过去收拾碗筷。男子盯着她忙碌的双手,以及与她那一双柔夷凝脂极不朴衬的一个烙印,一个皇宫中的女子的手背为何会被烙上囚印,他多次追问,眼前的女子却只是淡然一笑。
“喂,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董秀一边将他吃剩的饭菜装在一个碟子里一边毫不客气地追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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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坦然的在她跟前拍拍腿:“那也得我这脚伤好了才能走不是么?”
“你不是已经能走来走去了么?我看你看在这里好吃好住的,还顺带有人伺候你,想要在这儿懒死不走。”在这男子跟前董秀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
男子闻言却只是笑笑:“喂,你说那疯女人曾是这元武朝皇帝的宠妃,还是一个正二品婕妤,而你却仅是一名侍女?”
董秀点点头。
“骗人的吧,在我看来,你才是那名宠妃吧?”
“-----------!”
懒得理会跟前男子的油嘴滑舌,董秀收拾好碗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坐在圆桌旁的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仪态万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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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个不肯报上名来的男人貌似要在这篱台内赖死不走的模样,但不足两天,待他的小腿灵便了那么一丁点后,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匆匆离开了。
他的存在就像一阵风,来无踪去无影。
篱台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但董秀并不知道,这仅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好日子已经不长了。
这一天,正是宫中往篱台送物资的日子,但董秀被那个黑衣人的到来一下子打乱了生活的规律,竟然忘记了日子,一大早的就领着云婕妤两人上后山玩耍去了。
正午,一名内侍袱着一篓筐的东西低着头来到了井口处,站在庭园内就张大嘴巴直嚷:
“有人吗,来领东西咧!”
“------------!”
他见久无人声应声,也无人过来接应,就放下篓筐径自走进屋去溜达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个地方荒芜得很,来回一趟能费去他不少劲儿,他可不能将这么重的东西背来背去的,想到这,他不由得就往外走出去寻人,他一路寻至那被开荒的田埂地,一看,不由得失望,这也是半个人影也没有。
无耐之下他唯有往回走,脚下却不知踩着了什么东西,厚实厚实的,他疑惑地低头一看,是一条方巾,但这颜色却有些奇怪----
他弯身拾起来一看,这一瞧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方巾上一片片的染色虽然呈暗黑色,但他依然可以肯定那是-------血迹。
——(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引火烧身
书室 更新时间:2011221 15:24:21 本章字数:2435
最近宫内人心惶惶,宫中戒严,皇上的御军到处搜查一名受重伤的男子。
听说是左军统黎大人押着皇上要亲自提审的一名重犯,不料这名重犯竟然在宫中安插有内应,提审的前夕他就在十几个押解军兵的看守之下突破重围,负伤逃了出去。
传言那是一名恶毒的野蛮人,他的逃逸在宫中引起了恐慌,虽然宫中已经加强了护卫,但后宫的妃子依然是惶惶不可终日。
内侍紧握着手中带血的方巾,神色匆匆地离开了篱台,那一篓筐的东西就这样被遗弃在那独立的庭园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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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太后将要落山了。
董秀领着云婕妤走了回来,见井旁那个眼熟的篓筐。这才想起今日是收受物质的日子,她该留在屋里等人来的,她不由得为自己的乌龙感到懊恼。
奄翻开篓筐一看,里面的东西比往常配送的岂止三倍,她不由得疑惑,这些该不会全是给她们的吧?
她抱起篓筐正要往屋内走去,身后却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令她不由得转过头去。
只见十多个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拿着长矛直冲进入庭院,一下子弄得院子里的尘土纷纷飞扬。
原来拿着一株长长的蒲公英玩耍的云婕妤见此阵势,吓得松开了手中的溥公英,慌慌张张地抓住董秀的手臂,不料她刚好抓住的是董秀不便利的左臂,那力度令董秀不由得吃痛。
两名女子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几名士兵用兵器团团围住,锋利的刀刃与她们相向。董秀直觉知道大难临头了,这班人肯定是冲着那已经消失无踪的黑衣人来的,果然-------
“说,你们将那朝廷钦犯藏那儿了?”
一名显然是领头的将士率先冲着两人大声喝道。
董秀看着他摇了摇头,也不否认,只是说道:“你们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搜---!”将士一声令下,那两排在庭院内已列好队伍的铁甲兵士得令后,一下子作鸟兽散,全都冲进房屋内。
不一会儿,屋内就发出一阵啷当的声音。
“----报告!”几名士兵冲了出来:“里面一人也没有!”
“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里面就几个小房及一大厅,没有任何通道及暗格,藏匿不了什么东西。”
“报告---!”又有一个铁甲士跑了出来。
“说---!”
“从里面的房间搜到了这个-----!”
士兵将手上的东西高高举起,赫然是一件带着撕破了的黑色囚衣,将领冷冷地盯着两名被困的女子:“----将人带走!收队---!”
云婕妤被士兵从身后一施一拉的,开始哭闹起来,董秀却顾不上她,脑袋一片空白的被人从身后押着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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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董秀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班士兵直接就将她往这地方押来,这个她以为从此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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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即熟悉又陌生的宫殿,董秀是一阵的惘然,命运真是捉弄人啊,再一次走进这松书殿的自己竟然是这般的模样。
甚至连内侍都不是,而是变成此刻这个被人从身后押送着的一个狼狈的犯人。
殿上的龙椅上空无一人,后卫一重又一重的围在了殿上,这儿的守卫竟然比以前森严了许多。
见此阵势,在她身旁的云婕妤也不敢再闹了,静静的紧挨着董秀,两人双双跪在殿中央。
殿上又是兵士,又是侍从的人数众多,但此刻整个大殿却是哑省无声,董秀的心脏不由得是一阵无法压抑的狂跳,等候自己会是怎么样的命运―――?
是再一次的看牢狱?还是直接的死亡?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内侍的宣驾声,董秀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明知道再也无从掩饰,但她依然紧张的低下了头颅。
身穿龙袍的男人随着内传的宣喊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紧随其身后的还有两名身穿官袍的将领。
众人齐整地向他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众人纷纷起来,只有董秀硬拉着欲起身的云婕妤,两人静静地跪在地上。
见到地上跪拜着的两个女人,皇帝冷冷地问道:“就这两个人吗?”
“是的!”
皇帝稳健的脚步围着两人走了一圈,令董秀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张得手心处都不由得渗出了汗水。
“抬起头来!”依然是冷冷的命令声。
知道再也无法逃避,董秀犹豫了片刻,最终是缓缓地将头抬起来―――――
“皇上----!”猝不及防之际,皇帝的腿被跪在地上的一名女子突然一个熊抱,令众人不由得一惊。
“皇上---皇上---我好想你啊!”云婕妤跪在地上,死命地抱着他的腿不放。
“哪来的疯女人---!”皇帝挣扎了一下,但这女人抱得死紧,他一下子竟挣扎不开来,他不由得急了:“快,将这疯女人给我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