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他居然还有闲心去河姆渡。”她立刻哭出声来。
“我从宁波追到杭州,从杭州追到余姚,他却又去了河姆渡。”那女人用衣袖抹着脸,哭得非常绝望,人变得更加难看,长袖孕妇裙的下摆一颤一颤的。然后,她突然上前抓住徐海燕的衣袖,简直要跪下来,哀哀地说:
“阿彩,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我都快生了,你就当可怜我,别让我孩子没有爸爸吧。”孕妇说的是纯正宁波话,徐海燕勉强听得懂一半,停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么,眼前这个孕妇……?她扶着孕妇的胳膊,声音发颤地问:
“你是……”
“我是王淼的妻子郁凤啊!”女人大哭。
“什么?”
徐海燕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要和孕妇一起倒下。那孕妇的身体反而支撑住了她,她拉着她的胳膊,抬起头,绝望地哀求她:
“阿彩,求你放了王淼吧,那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啊!以前的事我不计较了,只求你现在放了他吧。两年了,我发现你们两年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有了孩子能让他回到家里,可是现在……现在来不及了,你和他这样,让孩子以后怎么办啊?”
郁凤气喘吁吁,几乎昏倒在地,海燕心动过速,眼前那幅“甜蜜”“团圆”的对联在左右摇摆,她只好扶着孕妇回到店里坐下,郁凤接着哭诉:
“我知道他不在家时都在你这里。他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呀,我在家像老妈子一样侍候他,怀了孕他也从来没给我做过一顿饭,出差从不跟我说,回家一趟都稀罕,又不往家拿钱,还找我要钱。特别是……特别是一跟他上床,我就一定会得阴道炎,整个怀孕期间我都在发炎。宁波的发廊那么多,我看他和那些小姐都挺熟的,肯定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但我宁可相信他是为了陪客户才到这些地方去的。可他对你是动真的,我能看出来。我的命苦啊,阿彩,你想一想,你和他过下去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的,我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吧,我的孩子不能没出生就失去父亲啊。”
孕妇因为激动,隔着桌子吃力地伸过胳膊,抓住了海燕的肩膀,恳切地哀求。海燕使劲摆脱她,慌慌张张地喊:
“我不是阿彩,你放手……”
“啊?”
孕妇像遭了电击一样僵在那里,跌坐到椅子上,趴在桌上失声痛哭,店里吃饭的客人不时地回头看过来。海燕的脑子里从阿彩慢慢转移到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现在她已经彻底搞明白她们之间的关系了。海燕站起来,走到孕妇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扶住她一抖一抖的肩膀,拍了拍说:
“你要保重身体,现在快生了,时刻都有危险,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孕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北方女人,现在她已从口音上判断她不是阿彩。此时,在她眼里,不论是海燕还是什么人,只要不是阿彩,都是她倾诉的对象。她换了不够标准的普通话说:
“王淼他没有良心啊,他刚到宁波的时候,是我们乐氏企业救了他啊,不是到我家的公司上班,他会露宿街头的。5年了,从认识到结婚,我和他5年了,我为他奉献了5年啊,只因为我爱他呀。我给他洗衣服,给他做饭,给他生孩子,处处让他顺心,从不打听他的私事,我这是姑息养奸啊。我没想到我爱的男人竟然这么花心,我早就发现了,我早和他过够了。本以为怀了孩子他会回心转意,可是他更不回家了,从我怀了孕,就难见他的影子。阿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反正我打听清楚了,找到这里,我现在真是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孕妇再次放声大哭。
徐海燕不说话了,郁凤的哭声刺激了她,仇恨从心底慢慢升腾而起。这个被她藏在心底5年的男人,这个被她刚刚从潘多拉魔盒里放出来的男人,竟是这么个无耻下流的奸佞小人,徐海燕的心已到了爆炸的临界点。她现在迫不及待地要见到王淼,只想尽快了断和他的一切恩怨,所以,她比郁凤更急切地一遍一遍向门口张望。
外面已经全黑下来,路灯不明不暗地亮着,徐海燕坐在亮处,透过玻璃大门,看到一个干瘦的老人推着一车黑里透红的“邪恶之花”在叫卖。看到杨梅,现在她已经不再联想到“青梅竹马”的爱情和“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豪情,她嘴里没有了酸梅汤的味道,她看见的是“梅杨大疮”,看见的是滴着黄水的花柳梅毒,她甚至看见王淼的脸躲在杨梅里似开玩笑又似一本正经地笑,笑得她毛骨悚然。
“嘀嘀……”一声摩托车的喇叭响。
店里的人都散尽的时候,店堂只亮着工作间一盏小灯,阿惠和水生不安地看着徐海燕和那个孕妇。王淼的摩托车停在了店门前,他的后背上贴着阿彩。
二人嘻嘻哈哈搂抱着刚踏进大门,黑暗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啪!啪!啪!”三记响亮的耳光脆生生打在王淼脸上。阿彩惊愕之下开了灯,店里登时雪亮刺眼,她看见眼前一高一矮两个黑影子变成了疯狂的母狮。
“海燕妹妹……你?”阿彩吓得要哭出来了。
“我不是他表妹!”海燕恶狠狠地说。
“什么?”阿彩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些人,眼里冒着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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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燕一步跨到王淼面前,因为狂怒,头发一缕一缕地垂在眼前,乍一看变成了她妈张桂云。王淼尚没还手,就听海燕悲愤地高喊:
“王淼,你欠揍!第一巴掌——你骗你老婆,我想象不到,你妻子挺着大肚子,你还在我床上,你怎么对待她的?第二巴掌——你骗阿彩,这么纯洁的女孩子一心要成为你的妻子,可你把她骗得一无所有啊!第三巴掌——你骗我,你不是未婚的吗?是你让我对不起你的妻子!你让我对不起我丈夫啊……”
海燕的眼泪喷礴而出,她一步又闯到阿彩面前,阿彩吓得倒退了几步,海燕伸出手,冲阿彩说:
“阿彩,把金锁拿下来给我,你不是要听它的来历吗?我告诉你,告诉你它和这个男人的故事。”
阿彩被突来的横祸打懵了,她迟疑地看了看王淼,又看了看所有人,见每个人都僵在那里,她六神无主地从脖子上摘下金锁,犹犹豫豫递过来。海燕闪电般一把抢过来,看也没看,就藏进了贴身衣服的口袋里。然后,她紧捂着口袋,一字一字地告诉阿彩:
“阿彩,这是我逝去的爱情啊。5年前,我就是靠它把我和王淼的爱情埋葬了。我没想到啊,王淼把它当成了骗你的工具,我收回来了。”
海燕话音没落,就听到了王淼的咆哮声:“徐海燕,你疯了,你胡说八道!”声音震得玻璃大门嗡嗡响。“王淼,你才胡说八道。你骗得我们好惨……”徐海燕重新向王淼逼过去。柔弱的阿彩突然一挺胸挡在王淼前面,冲徐海燕尖声叫道:
“他没有骗我,我知道他有妻子,他是爱我的,他妻子不爱他,他要离婚的。”
“什么?”徐海燕再一次瞪大了眼站在那里。
“不要脸,明知道人家有妻子,还要这么做,阿彩,你对不起我。”郁凤挤过来说。
因为这一次可以确认站在她眼前的就是阿彩,郁凤盛怒之下指着阿彩大骂:
“你深更半夜老给王淼打电话什么意思?你给王淼手机发那些短消息逼王淼离婚什么意思?现在的女孩子真不要脸!”
和郁凤面对面的阿彩突然变了脸色,红得像要把透明的皮肤涨破,她震惊得无法站住,惊呼一声:“什么?你说什么?我不知道你家的电话,我也从来没给王淼手机发过短消息……”
“那么……那么……不是你,是谁?是谁?……”郁凤吃惊而绝望地转向王淼。
她激动得站立不稳,踉跄几下就扑到阿彩身上晕过去了。
屋里大乱,阿惠、水生、阿彩忙着收拾孕妇,王淼转身想走,海燕一步挡在了门前,王淼恼怒之下,大喝:
“徐海燕,你失去理智了!你到底想怎么闹?”
徐海燕冷笑一声,道他:“我倒得问问你,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王淼,你骗人真是骗到家了。哼!现在你满足了吗?现在你的三妻四妾不是齐了吗?你的征服欲望实现了,你该高兴啊,我们的‘太阳神’,你还怕我怎么着?”
“哼,大不了一个人呗,一个人更自由,无牵无挂,我怕谁?”王淼又露出他那似玩笑又似正经的口气,再一次想夺门而逃。
“你……王淼啊……”阿彩几乎一眨眼就过来了,她突然仰天大笑,笑得阴森怪戾,让所有的吵闹声都停下了:
“哈哈哈……王淼啊,你真让我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我的痴心、我的贞操,还有我的钱、我的梦想啊,你伪装得真高明啊,你让我恶心,你给我滚,你给我滚……”
这些古怪的声音,从那个白衣服的小身躯里发出来,整个身体都震动起来。然后,她眨眼间就冲进里屋,抱着一堆药瓶和药盒出来,一瓶子妇炎康“嗖”地扔向了王淼。王淼一闪,落到玻璃大门上,“哗啦!”瓶子碎了一地,玻璃大门裂了道大缝,紧接着几盒妇科病栓塞又向他扬过去,在灯光下漫天飞扬。
店里惨不忍睹,哭的哭,叫的叫。王淼眨眼间就跑得没影了,摩托车的发动机声越来越远,空留下阿彩叫魂一样的声音穿透夜空,像哭又像笑:
“这就是我爱的人啊!我爱的人啊……”
徐海燕夺路而逃,那里的残局现在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回到宾馆,徐海燕干的第一件事是订了返程的车票。现在她惟一感到窝心的是对不起丈夫丁文革,她已不再为自己找种种借口,她是名副其实的红杏出墙,而且这枝不安分的红杏一口气伸到了千里之外。她该怎样表达对她丈夫的愧疚,怎样向所有人解释金锁再度神秘出现这件事。她还没想好,从现在开始,想回到家里需要一天两夜,就像她神秘出走一样,一定要神秘回去才能自圆其说。她要在路上仔细想想如何补偿她的丈夫和儿子。但不管怎么说,她已归心似箭,她奶奶的愿望也即将实现了,她现在惟一已经决定的是,等清晨下了火车,一头钻进丈夫的被窝,用她的温存用她的肉体来弥补自己的罪恶,然后给他和儿子做一顿可口的早餐。
她已经彻底从5年前或者说7000年前走出来了,这段让她恶心的旧梦已经被她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里了。
垃圾桶里发着杨梅腐烂的味道,徐海燕怀揣金锁一夜不眠。
第九章 情人理论
张桂云和杏花也是一夜不眠。张桂云今天在医院里与徐治国的谈话彻底失败,她已筋疲力尽,越这样大脑反而越活跃,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硬往外蹦,成心想崩溃她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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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保姆杏花在老太太房里的钢丝床上辗转反侧,白天张桂云给她扔过去的大白眼,让她对自己的将来战战兢兢。如果老太太没了,再回到牛西埠,她想都不敢想,50岁的老虎再厉害,落入狼窝也是死路一条。
此时,徐家屋檐下的几个女人各想各的心事,各打各的算盘,心里都酸涩难辨。
张桂云先沉不住气了,她翻身下床,来到海霞房里。徐海霞也睡不着,袁建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像蒸发了一样,海霞心里很不是滋味。张桂云很小心地过来,简直有点巴结她闺女的样子,给她掖掖被角说:
“别生气了海霞,袁建华是个什么东西,过两天我就张罗给你介绍对象,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有的是。凭咱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着?”
徐海霞苦笑一下,比哭都难看。张桂云又说:
“唉!这次去找对象,也得找长得别太漂亮的,别太有本事的。像袁建华、像你爸,这世道,就是你不找人家,偏有些骚狐狸精硬往上贴。”
海霞听不下去了,她和海燕姐妹两个改造她妈的行动,进行了10年之久,现在张桂云几乎脱胎换骨了,衣服不再穿那些扎眼的颜色,耳垂上的金圈也摘下来了,张桂云已从外表上优雅于“铁姑娘班”。但是,她好翻白眼,说话大声大气,顺口骂人,拉耷脸子,却怎么也无法改变。推已及人,姐妹俩也就渐渐不再和她爸针尖对麦芒,两个闺女大学没有白上,都会体谅父母,徐治国和张桂云在这一点上得到了她们的回报。
所以,一见她妈又开始骂人,海霞赶紧把话题往正题上引导。她关心地问:“你和我爸今天谈得怎么样?”
“他不正儿八经和我说话,现在只有看你的了,明天你去找曲莉莉,教训这个骚×,别再勾引别人男人。要不闹出人命来,让文革去给她砸断腿,她就好受了。”
海霞赶紧点头,装出胜券在握的样子,安慰她妈一万个放心。她本已心烦,实在没有耐心继续看她妈哭哭啼啼,用她的语言唠叨陈年旧事。
屋里安静下来,海霞仍旧无法入睡。为了不辱她妈的使命,她得如何去接触曲莉莉这个一直罩在她家头上的阴影呢?
曲莉莉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她本身并非天生丽质,个头连1米6都不到,没有“狐狸一族”的本钱;论文化水平也仅是中专毕业,并不具备女知识分子的高雅。不过但凡见过她的人都能给她一个比较独特的评价。如,徐海霞和袁建华第一次见到曲莉莉时,袁建华在酒桌上偷着称她“小核荔枝”,并带着三分邪气说想咬她一口;有一年过年,曲莉莉冒着被抓破脸的危险随单位领导来徐家拜年,在屋里呆了不到10分钟,张桂云就听出她最大的亮点是说起话来像吃凉粉,又滑又爽;老太太居然叫她“春妮”,因为她有两个小甜酒窝,一笑起来,十足一个陶玉玲;海燕因为早已见识了她的牙印,称她“啤酒盖儿”。
徐海霞不知她爸称她什么,但能将一个已婚男人迷了10年之久的女人,肯定不是一个一般的女人,徐海霞就没有这个本事。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她总想探究这个秘密,所以肩负她妈的重任里,还搀杂一些私心,那就是:曲莉莉这10年情人如何做得这样成功?
一想到这里,徐海霞心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