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姐摇头叹气,和牛大姐商议事后的安抚工作。
叶老蔫家毫无意外又是乱作一团,叶青没心思跟过去,反正不是高桂英的哭嚎就是叶向红的迁怒指责,她知道这种事怎么安抚都没用。
快下班时候牛大姐回来,坐在厂委办公室长吁短叹。
“这可怎么办?叶向红这种情况以后咋结婚啊?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
任大姐无奈:“过一阵子再说吧!矿上打光棍的大龄青年有的是,家里穷负担重,娶媳妇也不容易,年纪稍大点的也明白事理,等这阵子风平浪静了再给撮合个合适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牛大姐满面愁容的离开。
叶青心绪也乱糟糟一团,自己的全部人生经验不过就这二十几年,叶向红的困境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
上班下班,恍恍惚惚熬日子,叶青总觉得有把剑悬在脑门上,随时会落下来,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那一刻。
没过两天,叶向红的事还没消停,叶向兰那边又闹了起来。
厂委办公室,叶青看着对面的郑大春彻底没了好脾气。
“郑大春,你至于的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部队是部队,军人的纪律和咱们老百姓不一样!别说叶家只是大妮儿和地主坏分子有牵扯,就算他叶老蔫本人是地主,你和叶向兰结婚无非也是多盖几个章的事!”叶青怒吼。
郑大春抬起头,眼神疲惫:“叶同志,你没有兄弟姐妹,没办法知道我的难处,我家晓冬晓秋都是有大造化的人,我不能拖他们后腿……”
叶青瞬间说不出话来。
下班时候,刚出厂委就遇到叶向兰。
已经盛夏天气,叶向兰规规矩矩的两根麻花辫梳得整齐,身上还是那件常穿蓝色大罩衫,袖子只挽到手腕,衣领一片汗渍浸湿。
“向兰……”叶青无奈。
“叶同志,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可以可以!我们去小凉亭,那边人少。”叶青忙不迭答应。
两人一路默默走路,叶向兰一声不吭,叶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样的打击是她无法想象的。当初和徐友亮误会吵架决裂分手时候她有怨有恨,可以大哭大闹找借口发泄报复,叶向兰现在要找谁抱怨?
叶青还记得当初无数次在小公园和路灯下见过的情景,叶向兰和郑大春保持着半米距离,一个羞怯一个憨厚,两人悄悄低语,一定是在说情侣间才会交谈的甜言蜜语吧?
两人到了矿门口的小凉亭,默默坐下。
“向兰,你想开点,其实事情还没查清楚,一切都有转机,冷静下来再等等,也许过不了多久又柳暗花明呢?有情人总是会终成眷属。”叶青想了一路才憋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叶同志,我不怨……”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青叹气,是不怨,因为没办法怨!这种事不是只她一人遇到,如果现在是七十年代,她一定告诉叶向兰,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过几年大家都放开胆子发家致富种田经商,谁还管什么成分出身?大胆的结婚!别管别人怎么说。
可是现在……谁能保证以后几年郑大春的家人不被连累呢?
叶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和叶向兰一起坐着沉默。
叶向兰半垂着头,眼神一直悄悄打量对面的叶青,白色半袖衬衣,米色长裤,脚下一双浅棕色的系带方口皮鞋,手腕子上明光闪闪的女式坤表……
“叶同志,我不怨大春是因为他妹子上到高中,将来也许会去机关单位上班,我不想连累他们……”
叶青无奈点头,如果郑晓秋真的去机关上班,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清楚,单位审查有具体参考办法,就怕执行的人行事偏颇。就像惠安何淑敏一家退休接班的事,厂长想压着不办那是符合政策,给办了也是符合政策!
叶向兰见叶青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叶同志,如果这事换到你身上,我想你也一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拖累其他人吧?”叶向兰抬起头眼神直视,将话里的意思说的更加明白。
叶青猛地收回思绪,听到这话怔住了!
直到叶向兰离开,叶青任然魂不守舍的坐在小凉亭里,许久没动地方……
天色渐渐昏暗,不知怎么走回的家,叶青随便洗漱把,倒头就睡,一夜的各种毫无逻辑的噩梦,整晚都没睡踏实。
转天一大早,叶青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大半天都心神恍惚,抓起值班调度表随意翻看,怎么也静不下心,一沓子表格在手里翻来覆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随手扔开,表格里突然飘出一张小纸片。
叶青弯腰捡起来,原来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仔细看日期,居然是今天的!
谁这么马虎?调度表经手人十几个,叶青也不知道是谁丢失的,今晚夜里的火车,估计要急坏了,于是忙拿着车票跑到工会。
“牛大姐!快广播下,看谁丢了车票,今晚的车次,别耽误事。”
牛大姐狐疑接过车票:“矿上最近没人出差啊?谁会去上海?”
叶青一想也是,但凡矿上的职工出差都要找她去开介绍信,最近好像没谁要去上海。
“牛大姐,那车票就先放你们工会,要是谁来认领麻烦你转交。”
叶青心里烦躁,顾不上理会这些小事,反正职工丢了东西也都是让工会的人帮忙找,于是放下车票离开。
扔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情绪,转天叶青代表厂委去市矿务局开会。
“我们接手了外省人员,可是对方厂子的设备迟迟不能落实,希望各位领导帮助协调。”叶青发完言冷着脸坐下,这套设备交涉几个月了,就是不能痛快解决,零部件缺这个少那个,想方设法的拖时间。
桌子对面是矿务局的领导,坐在一排软座带扶手的椅子上喝茶看材料,各个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歪坐在椅子上盯着叶青,唇角上挑带着笑,眼神毫不避讳的在她身上打量。
叶青早就看见那人,警示般瞪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
两个矿的代表各自发言,将矿上工作进展作了汇报,又提出各种困难,矿务局的领导还是那个轻松散漫的态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至于那些困难如何解决,矿务局的领导们让等通知,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给通知!
叶青憋着一肚子火气收拾材料准备离开,刚要出门就被拦住去路。
“叶干事?你刚提的……那几个问题很好,能不能再单独和我聊聊?我们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黑衬衣桃花眼带笑,一瞅插在裤兜,一手撑着门框。
叶青冷声:“会议有记录,想研究自己翻材料去,让开!”
黑衬衣又笑:“叶干事何必拒人千里呢?都是革命同志,交个朋友嘛……”
叶青不耐烦:“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要去跟你们领导单独聊聊,跟他交个朋友。”
光天化日,矿务局办公楼人来人往,叶青不怕他怎么样。
黑衬衣笑笑,到底还是让开了路。
叶青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出门。
会议室里,黑衬衣坐到沙发掏出香烟,白皮的烟盒没有商标,上面只印刷着数字编号,抽出一颗点上,手指惬意的瞧着扶手。
“真够辣!”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男子微微皱眉:“咱们才刚来新南市,你少惹事!”
黑衬衣无所谓:“这破地方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你不闷?”
瘦高男子冷笑:“你没看见她手腕上的表?”
“劳力士?有什么好稀罕的?”
“那是四二年的恒动!当时买得起的人不多,现在还能堂而皇之戴出来的更不多,你老实点,别再给你父亲惹麻烦!”
黑衬衣怔了下,讪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第111章大妮儿失踪
这个周末叶青依然惶惶恐恐在家度过,没出去吃饭,书看不下去,也没心思打扫卫生,她害怕周一来临,总觉得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忐忑不安中,周一还是到了,一大早上班,工会果然又传来震惊消息,大妮儿失踪了!
厂委组织车间和矿场工友到处寻找,几乎将矿区方圆几公里处都翻个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就像当初大妮儿突然出现在矿区小锅炉房一样,突然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众说纷纭,之前的各种谣言揣测纷纷转作怜悯和同情……
“哎!高桂英整天在家打骂,那孩子吓破了胆,恐怕是……可怜啊!”
“北边荒山前些年听说有过狼……”
“就算没有狼,荒山野岭的地方这么大,要是想不开……哎!去哪找啊!”
各种议论中,大妮儿成了一个饱经苦难千里寻亲的苦命女子,再也没人对她身份有任何猜忌。
矿区厂委,上班下班,叶青照旧忙忙碌碌,日子和以前一样,但是她总觉得似乎又不一样……
“都过来下,我给大家做下介绍,这是咱们矿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胡同志和谢同志,从今天起正式加入厂委工作,大家欢迎!”蒋书记介绍,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站在蒋书记身后,文质彬彬,气质出众,即使衣着朴素,那种学究的涵养怎么也掩藏不住。
办公室响起热烈掌声,叶青愣了下,随即也热烈鼓掌。
“大家好,我叫胡明宇,毕业于南开大学机械系,我愿意扎根矿山,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建设新时代矿区!”
马上一阵热烈掌声。
“大家好,我叫谢琳,毕业于北大化学系,很高兴加入矿厂委和大家一起工作,我很珍惜这个机会,向诸位革命前辈学习,建设矿山!”
又是热烈的掌声。
叶青怔怔望着两位新同事,突然有些自行惭秽……
昏昏沉沉的过日子,叶青几次想打电话到惠安,每次拿起话筒心里就乱成一团,说不出来的纠结,想了又想,电话始终还是没打。
今天又是内部会议,临下班大家都聚齐在办公室。
厂委定期举行党小组会议,以往叶青也跟着一起参加,从来没有人说什么,今天的会议却出了状况。
“叶干事,你不是党员?”谢琳吃惊地问。
叶青尴尬讪笑:“我……我正在申请加入。”
“你什么时候交的申请表?”胡明宇也好奇。
叶青知道他们两个只是关心,并没什么别的意思,也不瞒着,便把提交申请表的大致时间告诉了他们。
谢琳皱眉:“不可能啊?厂委肯定是通过的,再转交到上级组织应该很快就批准啊?”
胡明宇也点头:“预备党员不会这么长时间。”
是啊,一年多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想起徐友亮说过的话,叶青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心慌,再坐在会议室里不觉便有些尴尬。
直到会议结束,叶青仍旧魂不守舍。
“小叶,接电话,徐公安打来的!”任大姐举着电话叫叶青。
叶青赶忙站起身,走过去拿过电话。
“喂?徐友亮,你找我?”
“叶青,我涨工资了。”
“啊,真的啊?涨成多少钱啦?”叶青兴奋。
徐友亮的声音带着笑意:“涨了两级,现在七十八块。”
“你不许乱花哦,要存钱过日子。”叶青赶紧嘱咐。
“我听你的话,不乱花。”话筒那端徐友亮赶紧保证。
挂断电话,叶青还在傻笑。
“小叶,徐公安涨工资了啊?”任大姐问。
叶青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涨了两级呢!”
“小叶,徐公安你可要抓紧,年轻轻就拿十八级工资,将来大有前途,可别让其他姑娘给抢走了。”孟矿长玩笑。
周矿长大笑:“咱们小叶多本事?将来嫁过去攥住那小子工资本,指东他就不敢往西,凉他也不敢有花花肠子!”
叶青呵呵干笑,心里却闪过一丝落寞,入党的事她始终没问。
厂委每周开小组会,每月收党费,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刻意回避她,但是也没人提起她,还有什么需要再问的?如果能说的话怎么会不告诉她?
晚上回到小洋楼,叶青去找田婆婆,絮絮叨叨的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倾诉这些日子的郁闷。
田婆婆也不劝阻,只笑眯眯地看着叶青,直到她说累了才开口。
“小叶,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少年夫妻老来伴,不经历磨合怎么会相互信任成为依靠?”
叶青撇嘴:“田婆婆,你怎么也这样说?跟我们矿上那些老大姐似得……”
田婆婆摇头轻笑:“女人独立自主可不是说一辈子不嫁人。”
叶青忽然想起前世网络上看的段子,嬉皮笑脸跟田婆婆胡扯。
“我是新时代新女性,开得起好车,买得起好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还要男人干嘛?”
田婆婆稍怔下,随即大笑:“小叶,合着你结婚就是图那些?”
叶青咧着嘴也笑:“那还要图什么?”
田婆婆摇头:“有权利选择,有胸襟接受,有本事护住的才是婚姻!”
叶青叹气,如果会连累到另一方,该如何选择?
有心想问问田婆婆为什么不选择贾工,还有当初那位有钱人家的少爷……想了又想,怕触及田婆婆伤心事,叶青还是忍住好奇闭口不提。
转天接着上班,一连几日,叶青总是在调度表中发现火车票,上海的,苏州的……
之前心烦意乱没有细想,现在静下心仔细琢磨,心里倒也猜中七八份,没有介绍信就能买火车票的人,矿区没几个。
叶青盯着车票不由皱眉,随手夹在书里没有声张。
再次开党小组会议时候,叶青刻意回避,没有参加,平时依然负责给大家开介绍信开证明,谁也没提出异议,大家都保持默契。
这天晚上下了班,在国营饭店吃过饭,叶青一个人就去了火车站。
初夏天气,天黑的不算太早,朦胧黄昏中站前的灯柱已经亮起,叶青坐在台阶上悠闲地看着人来人往。
“叶同志,你好。”
叶青抬起头:“你好,邵先生。”
邵景辉一身西裤衬衣,西装马甲随意敞着,气质温润举止斯文,手中的玫瑰花在灯晕中虚幻的不真实。
叶青莫名想到黄山云海,瑰丽景色下的万丈深渊。
“邵先生好浪漫的手笔,这是在追求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同志还未婚,我想,我有追求的权利。”
叶青直接大笑出声:“邵先生,都说了你中文不好嘛,不要乱用诗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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