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他第一次见到那样震怒的父亲——军人出身的父亲虽然管教起孩子来称得上严格,可平时待家人是极好的。当然她和哥哥的待遇也有不同,因为是男孩,哥哥被父亲教训的次数显然要多一些。
即便是如此,林菀颐那时也止不住地害怕。好像一瞬间什么都变了,每个人都不再是原来正常的样子,母亲也气得铁青着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哥哥很犟,看得出他的状态很不好,可面对父亲的质问,他都一概不做否认。
他居然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那个人居然是……
震撼之余,仍旧感到不可思议。林菀颐相信哥哥一定不是主动这样选择的,要不然,中学时那些让她撞见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沟通无果,父亲的掌印清晰的留在哥哥脸上。她半夜偷偷去看哥哥,那张肿起来的有点可笑的脸上神情平静。
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一个专门“纠正”同性恋趋向的心理医生。哥哥对此很抗拒,但最终还是抗不过。林菀颐在看待这件事情的问题上感情一直很复杂,她也说不清自己对于这一类特殊的人群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可和爸爸妈妈一样,她总觉得哥哥不该是属于这类人的。
沸沸扬扬的新闻仅仅是刚刚开始,完全看不到沉寂的踪影。几乎可称得上是丑闻的两位主角仍旧没有一个露面,好事者趁此机会简直有将那几幅被曝光的照片发展成长篇小说的趋势。
至于那些危言耸听的借机上位、潜规则言论,她是怎么也不愿相信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怎么会做那些事?
可随着媒体越说越真,她也无法避免的开始动摇。忍不住提着心上网一看,翻了几个贴子便难过的再也看不下去。温伦的歌迷虽然不似以前那样张扬,可那些怒骂哥哥无耻炒作的刻薄话语见了直教人心寒。
林菀颐一开始还在继续上学,可每一天,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的人都数不胜数,说的无非就是哥哥的那些事。最后,不胜烦扰的她干脆请假回家避风头。
“小颐,你信我么?”
所谓的治疗持续了没几天,哥哥就大病了一场,看着病床上瘦的脱了形的亲人,林菀颐心里也很矛盾。学校里知道她哥哥就是林堇的同学不算少,加上她平时学习还算突出,因着哥哥的关系吃穿用度总也不差。那些平时眼红她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贬低她的机会,请假回家,也是不想听到那些人说什么难听的话。
父亲显然是最难以接受儿子是同性恋这样一个事实的,可哥哥拧起来也比父亲差不了多少。于是父子俩就这么一直耗了下去,看哥哥的意思,竟是怎么也不愿承认自己和男人在一起是一个错误。
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那边原本和自己如胶似漆的男朋友居然再也不接自己的电话。果不其然,没几天她就收到一封短信,大意是,和她在一起承受的压力太大,他坚持不下去。
也难怪菀颐心里不忿了。好好的生活,突然间就因为这么个兄长而变得一团糟。那一天,被父亲关在屋子里的哥哥又和父亲吵了起来,烦的她一气之下就对哥哥吼出了:“你还嫌给家里添的麻烦不够多么!”
那一刻,哥哥瞬间黯淡下去的双眼,令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道歉的话却像是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后来,哥哥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她就住在隔壁,却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屋子里做些什么,连些响动都少有发出,直到,母亲发现哥哥换下来的衣服上有斑斑的血迹。
那时她才意识到,哥哥的精神大概是出了问题,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失去这个哥哥。
那个“治疗”终于中止了。
那一天她去叫哥哥吃饭,还没进门就听见有人屋里说话——是他哥哥一直都很好听的声音。想到屋子里早已经没有了电话,连手机也被父亲收起来了,林菀颐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猛冲进屋子,却看到了骇人的一幕。
林堇僵硬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口中却念念有词。
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
听到声响,哥哥睁开空洞的双眼,但神志显然仍不清明。
“救救我……”
他举起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在向想象中的那个人求助,林菀颐却立时再也忍受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的哥哥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流过泪,反而还自嘲说特别害怕女人的眼泪。每次都是这样,兄妹俩吵归吵,但一旦菀颐开始扁嘴,林堇就自动投降。
这些年,因为繁忙的工作,哥哥与家里人的相处时间少得可怜。他的工作和生活,他总是报喜不报忧,对于他所需要承受的一切,家里人都知之甚少。
那种治疗……其实她都是晓得的,那样的手段根本称不上人道。
可就是气不过,将所遇到的不顺全部归咎于林堇。
他又何其无辜呢。
终于菀颐还是瞒着家里和赵尹狄取得了联系。那种情况下,她也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指望。想来有些可笑,他们兄妹二人竟然同时处在失恋后的困境,但,获得的待遇却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父亲终于也松了口,他到底不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被毁掉。只是到头来还是不愿松口,坚持要与哥哥断绝关系。原本和美的一家人几乎是一夜间变成了现在这般支离破碎,却又想不出该要怪罪谁。
林堇走的时候,留给菀颐一笔钱。数额对于靠拿养老金的父母来说,可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小颐,对不起。”哥哥抱着她的时候在轻轻地发抖。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哥哥已经憔悴到了这样的境地,“爸爸不愿意见我,我也就不惹他心烦了……这是我这几年的积蓄,你帮我,以后好好照顾爸妈。”
“哥,你就跟爸服个软,他就是嘴硬,心里肯定后悔了……”菀颐急的跺脚,这父子俩还真不是一般的像。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会为过去而后悔。”
她的哥哥,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私底下,赵尹狄时常替哥哥跟家里报个平安,菀颐承他的情也颇多。
当初哥哥的离开其实爸妈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他们的放任也代表了一种不知所措。
爱之深,责之切。
后来关于哥哥的话题就好像是家中的一个禁忌的话题,三个人都默契地不去主动提及,但菀颐知道,两位老人其实都在暗地里关注着有关哥哥的任何消息。
所以当哥哥重新在国内电视台的综艺节目中露面的时候,菀颐还是忍不住装作不小心在爸妈面前放了一段录下来的视频。
即使这三年她因为哥哥的事在应聘的事上受了不少牵连和打击。
但是看到哥哥也从过去中慢慢走了出来,菀颐心里也多了些快慰。
——真是头倔驴,居然就真的一点都不和家里联系了吗?
直接从赵尹狄哪里弄到了林堇现在的手机号的菀颐笑得意味深长——咱们兄妹俩的帐,还得慢慢算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无声的支持!
78
78、打赌 。。。
即使是移师饭桌,两个男人的态度依旧没有多大变化。裴少华用着几臻完美的餐桌礼仪一点点地和赵尹狄磨着性子,说着一些暗藏话锋的不着边际的话。
“赵先生,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个荣幸共进晚餐。我先干为敬。”
“裴先生客气。您是少年才俊,我自然比不了。”
叮的一声,酒杯相碰,在互诉倾慕的两个人身边,林堇又一次沦为了摆设。
真……好……
费力地切着盘中微凉的牛排,几天来都未曾消停过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自顾自地从挂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招手向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一杯温水,吞下药片,整个过程做得毫不避讳,可惜那两个人依旧进行着他们无聊的对话,连向他这边分一下神都懒。
这两人居然这样投缘——是不是他就这么倒在他们眼前都不会被发现?
满心悲苦地将药放回原处,裴少飞眯着眼看向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问了一句:“林先生身体有恙?”
“他没事。”赵尹狄接话接的干脆利落。
……好吧,你说了算。
林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听赵先生的。”
在林堇无所事事地将盘子里最后一点酱汁刮干净之后,裴少飞终于将话题转入正轨:“林先生,我想知道,你对于自己未来的专业方面有什么规划么?”
林堇端着杯子瞧了赵尹狄一眼。
“我比较想了解你自己的意愿。”裴少飞显然看懂了他的暗示。
“哦。”抿了口佐餐的白葡萄酒,林堇捻起一边的餐巾在嘴唇上沾了几下,“其实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希望公司可以提供更多的机会,允许我使用更多资源。”
裴少飞笑开:“这个要求可不简单。”
“对于东艺,这不算难事。”林堇正色,“其他方面,我愿意让步。”
这话一说出口,连赵尹狄都不禁侧目——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想自贬身价换得公司的重视。
“这样啊。”裴少飞似乎也有些意外,沉吟片刻开口道,“待遇方面,我不会小气。不过我给你三张片的机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条件是,你必须至少有一张卖过双白金。怎样?”
赵尹狄刚想出言阻止。
“我同意。”
这下换成赵先生暴躁了——双白金!二十万销量?
要知道上一年的唱片业全年销量大奖第一名也不过是三十万的销量。
林堇这是发烧了吧?还是不想混了?如果达不到这个目标怎么办?直接被东艺扫地出门?那恐怕到时候也没有公司敢要他了。
“不好意思,裴先生,这不合常理。”
“但是林先生很有信心。”裴少飞被眼前的局面弄得又惊又喜,早先他还打算努力向对方压一压价格,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赵先生的专业我很敬佩,但也应该会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吧。”
赵尹狄很想拍桌子骂人,却不知道是骂裴少飞的奸猾还是林堇的多事。
偏偏这个当事人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完全不搭理他的暗示——他就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回去后我会让手下将合同拟出来给两位过目,现在说虽然有些早,但——林堇,欢迎回家。”
握上裴少飞伸过来的手,林堇心中五味杂陈。
“为什么这样决定?”
坐在车上,赵尹狄的语气还是第一次这样低落。换做是往常,大概林堇会很想叉腰大笑三声——亏得他还以为赵尹狄是铁石心肠呢。
“没什么。”林堇耸耸肩,“想要得到公司的重视,不当牛做马怎么行。”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万一你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就算是违约。到时候,你拿什么赔?”
“如果失败,我就转行咯。”林堇显得一派轻松,“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你倒豁达。”赵尹狄被他气乐了,“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一贯随遇而安的人忽然变了性子拿自己的前途打赌……说是自然过渡连鬼都不信。
“我决心努力工作难道不是好事?”
“你这决心下得……很吓人。”
林堇瞪大了眼睛:“我以为你会欣慰。”
“别打岔。”赵尹狄摇摇头,“你是不是经历什么事了。”
“真的,真的没有。”林堇笑得很是坦然,“你想得太多了。”
见他装蒜,赵尹狄也便不再追问——即使林堇不想主动交代,他也不过就是分神多花些精力便能了解罢了。
好歹也相处了接近十个年头,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这几天演唱会场馆的档期就能定下来了。你不打算出门吧?”转了话题,赵尹狄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呃……其实是有。”之前一直说好的度假计划,林堇可不想就这么泡了汤。
“最多给你一周时间。”
林堇觉得今天的赵尹狄格外可亲。
早这样多好。
回到家,灯亮着,厅里却没人。
“喂,我回来了!”在门廊里换过了鞋,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低头察看了一下鞋柜前摆好的鞋——白老师和菀颐外出穿的皮鞋都安安分分地摆着。
这算是什么灵异的情况?
安静得像是没有人的家里,林堇窝在沙发上发呆。
其实刚刚的决定并不是他心血来潮的结果,庆功宴那晚的事大概只能算作是一个催化剂,让他再次清楚的意识到,如果不能变得强大,他无法留住他在乎的人。
没有事业,没有成就,也没有地位。卑微如他,连和白老师拥抱内心都无法安稳。
不是不相信白梓歆,而是,处于一种内心的责任,或者说,是一种对安全感的需求在作祟。到了如今林堇才算认清,在一段感情里,不对等的身份和地位只会平添两人的困扰罢了。
就好像,他永远要在背地里患得患失,生怕随便一个什么人忽然半途杀出来就能够威胁到将他身边的夺去。
很讽刺的事情,却绝不会仅仅是他的幻想。
听到楼上某间房间有响动,林堇扔下抱枕,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去一探究竟。
未关紧的房门缝传出一阵啜泣声,紧接着是白梓歆的声音:“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三年前的夏天……”菀颐的声线还带着一丝颤抖。
听起来,两人似乎是在谈话。话题……好像还和自己有关?
“是什么样的治疗?”
林堇按捺住差一点就想推门而入的冲动,站在门外。
“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大概是叫做,厌恶疗法。”菀颐的声音有些生涩。
“厌恶?”
“就是……通过一些手段,形成一种条件反射。”菀颐似乎并不再想说下去,“我也是后来,查了一些资料才……了解的。”
见她表情凝重,白梓歆也不再多问。大概一切等到明早见到周翔便会清楚。
频繁地被问到这些往事,菀颐也很想了解缘由:“我哥哥……他是不是哪里不对……”
“没有,”白梓歆笃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