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可是夫人先动的手。”林述面上一派无辜之色,手上引领的动作倒是不停。
本心里想着若是在这车子里头翻云覆雨不知是何等心惊又快活的滋味,不若就顺势尝尝这夫君的味道,也好来个食髓知味。
差不多红着脸,俩人脱得都只剩中衣了,车外却是传来庆瑞的询问声:“林大人,再前面就进了林子了,可还要歇息一下,灌些水粮?”
啃上我胸前的林述顿时吃了瘪一般,悻悻而起,道:“不了,先前刚休息过,早些归京便好。”
我嗤嗤地笑出声来,却被林述含住了发声的嘴。
一脸不尽兴地看着我。
然而我俩也知这分寸,晓得如今不是欢愉之时,也就穿好衣裳作罢,只是苦了林述那张的脸。
“月事可准?”他问我。
我又是记不清了,好似这一个月里头也还未来过,“好似还无罢。”
“赵掣写的药可有在吃?”
“依旧吃着,不过自从来了便不吃了。”
他若有所思。
我不解地看着他。
林述笑而不答,替我将低下来的发拢到耳后。
温存片刻,便继续提着心吊着胆,准备那随时而来的威胁与杀害之险。
然而在林中的第一夜却是寂静得出奇,风声几乎都无,更别说狼叫了。
可暴风雨前的黎明,总是异常得安静。
密密的枝杈遮云蔽日,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和起初来时不同,这林子却不是一回生二回熟般的角色,直叫人摸不出一条正确的路来。
坏消息已经在我心中显现了。
若这迷途困不住我们,那也是不错了。
若前来刺杀林述的人也同我们现下处境一般,那也是不错了。
可是,事与愿违,一语成谶。
即便是分辨出了林中南北,却是早已被团团人马围住。
这意料之中的围困,终究是来了。
马车勒令而止。
密不透风的林子里,我们仅仅一车、几马,不知来者究竟人数几何。只是那鸦鸦黑黑处皆为重重人影。
我掀起帘子的那双手,却是在这一刻不敢动。
未闻前声,眼睁睁看着庆卫队三人倒下,我连视线都不敢转回。一口气滞在喉口,味道腥甜。
林述眸光微动,依旧素净的脸色辨不出喜怒。头脑空白的那一个瞬间,我以为下一刻便会落入敌手万劫不复,是他覆上我的手,给我以安心。
“过。”轻轻一个字,再寻常不过的语调,却是让车外之人如满弓之箭、蓄势之虎一般,扑向黑影。
喉口的那股子不适并未退去,还来不及我思索分毫,林述却是已经起身而出,挥长鞭驾马驱车而冲。
我一颗心几乎是要跳出来,腿脚却是无力站起,在拼命摇动颠簸的车厢中,跌跌撞撞地爬了几步,一只长箭便是正中门楣。
猛地一惊,却见所谓的来人正大光明地着兵尉之衣。
不是黑衣,而是明确标识的兵尉之衣。
完了。
如若这般,那便是毫无回转的余力,这侍卫队一出,便是打着围剿逆贼的旗号,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
骂名?已经无所谓了。
活路?还能祈求什么?
身前身后的刀光剑影,相击之声落入眼底落入耳中,我喘着大气,无法镇定下来。五人同时追上来,每一招每一式都看的我心惊胆战。
他们的目标是林述。
而我不过是无足轻重,因而我坐在外头为好。刀剑无眼,若是衙门擒拿了林述,那他便再无活的可能。
我正下定决心要出厢,同林述交替。却闻他一句:“坐好。”
我眼眶一热,他是为了护我,才驾车的。
“留这车厢根本逃不出去。”我跌跌撞撞地扶着车框立了起来,拔出那根插在门楣上的箭,磨刺着那马与车连着的缰绳。
他来不及看我,使劲驱着马,与后头的卫队相差五尺左右。他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下去,马啸如长虹,而我不断磨蹭着几乎就要断的绳子,手中尽是虚汗。
身后人追赶不迭,我踉踉跄跄地几乎要跌出马车去。
“用箭侧切磨,莫用箭头琢。”
我闻言,循着他的法子来,果真要利索得多。眼看后面的赤衣黑甲便要迎上来了,我急得后颈滋出了汗,手也哆嗦了几分。
林述见此加快了速度。
车急急地驶着,车厢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后仰起,几乎就要脱离马匹,险些冲上树干,而身后人伺机又射出了好几箭,每一箭都令人胆颤。而林述遏住猛地一转,马车立马掉了方向,那箭偏离了我,恰好射在了车厢之上。
天昏地暗,我只感觉一阵晕眩,听他开口:“抓紧我。”有他成为依托,便不再失措,牢牢地抓紧我身前的人,我的夫婿,林述。
他一个跃跳,顾不上雅观或是其他,使劲将我一拉,拉到他身前,我屏着息,眼前一花,却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余心头突突地跳动声。
挥斥长鞭,车厢与马彻底脱离。
作者有话要说:
60
60、第六十章 子循子循子循? 。。。
而马车被树撞击,直向后头滚去,他们勒马躲闪不及,恰是撞上了那一堆碎木。木硬而尖利,将他们座下的马腹马蹄刺伤,咴咴嘶鸣在这密林之中又平添了几分惨意。
我与他皆不会武。如今已甩开黑甲军几丈远,我已是欣慰。
如今同林述依旧在一块儿未有分离,我已是满足。
可是避开追杀,我们离雅国却是越来越远。
我仿佛能看见林子外头,依旧是皑皑的雪山。
片刻不停,再无多言,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马奔上山坡之时,略略舒了一口气。
回首转去,林述与我皆是一脸狼狈,不复清华,我喘着粗气,将他紧紧抱住,靠在他的怀里,贴近他起起伏伏的心。
即便身体乏累,却丝毫不敢有所懈怠,轻易入睡。睡意薄淡,不仅仅是因这一夜的心惊动魄,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那随时的威胁。
半刻之后,回首,雅皇的侍卫队再度出现在我们面前。
个个身着赤红黑甲装,如一道道汹汹的黑暗之火,将人吞噬。
我们身后是连绵的山峦,白雪覆顶。他们却似从林中默然而出,白刃淌血。
只见庆凌嘴角含血,被拖押在地上,双手皆捆,而不见二十人里头的其他身影,心里一惊,不敢再去想。我担心庆凌她的伤势,亦怕彼此无法苟活。
嘴唇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眼力不佳,可此刻她面上的神情却是被我瞧得一清二楚。
透着绝望、愧疚、不甘、眸子却是不蒙尘埃,缭乱发丝下的那双透亮的眼眸希冀着我们能够逃脱以及她亦能够逃脱。
我紧握着缰绳,咬着下唇,全然不觉掌心已是磨破。
林述按住我发颤的手,扶着我战栗的肩,立马而伫。我不明所以,却见他深湛的眼中泛出一抹淡淡轻笑,满是荒凉。
心中忧心他做出什么自我牺牲的举动,他抚手安抚,方要启唇,我赶紧扯着马缰,试图掉头而走。
而他口中的话被我一惊,早被吞进肚子里头,那片刻的停滞过去,不容暂歇,身后箭声簌簌齐发,我手心一抖,长扬起马鞭,一下一下,狠狠抽着座下的马。
马长啸嘶吼,脱缰而出。
而庆凌猛地一起,一边挣脱着麻绳,一边用脚踢起黑甲军的佩剑,双手接住那把去了鞘的剑,割断了绑住她的绳索,而连着脚踝的铁链作响,饶是一把利剑也不能将她与马背分离。而那些人似是看准了这点,拼命砍向她座下马的腿。
马受了伤,庆凌险些跌倒,却是躲逃着如雨的刀箭。不知从何而出的庆岷等人依旧在后头护着我们奋战,以一敌十,以一挡百。
即便是高手,但总有不敌的时候。何况,他们本就带着伤口。可饶是我心里再怎么心纠,却再也不能回头,我不敢看那冰冷寒彻的血刃,不敢闻那刀剑刺脊的声音,不敢嗅那腥臭作呕的杀戮之气,只能使劲地鞭着马匹,策马而骋。
我不看不闻不嗅,双手疼得麻木,只一心朝着远离那赤衣黑甲的方向,驾马狂奔。背后,林述不知从何处摸来一把弓,向着卫队频频拉弓射箭。我不晓得他何时学了骑射,而在此节骨眼下,即便是当初不会,而今也是被逼迫地会了。
风穿面而过,宛如刀割。
距这山愈发近,现下我已是抬头方能瞅见那皑雪。
日月浅白同这白雪,忽有北风号怒天上来。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覆面而来。
所幸的是,卫队渐渐脱离,被甩到后头去了。
马驹似是脱力,不再同先前那样拼命地跑了。还好,已进入了山坳,有一小片杂乱的林木为我们遮挡风雪亦或是追捕。
叶子与草甸上皆沾积有雪,却没从前看到得那么纯粹了。
而林述却搂住我的腰腹,将头重重靠在我的身上。
我鼻子闻到一股血腥,眼睛酸涩,手脚也快要无力。他却埋头在我的颈窝,一副缱绻惬意的模样。
“混蛋。”我咬着牙骂他不识好歹,方才起了以一死来换得我一生的念头。
“嗯,我混蛋。”
他声音清浅,仿佛水坻柔波温驯,我闻言却是鼻梁一酸,回忆起了当时我说他君子说他好的场景。
依旧是那般清俊,依旧是那般风雅。
他依旧是将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我依旧能感受到他腕处跳动的脉搏温如春。
可说出的话却不复从前的苦涩与滚烫。
那时我夸他时,他难以张口承认的模样依然盘踞在我的脑海;而今我斥他时,他则是欣然认下,恰同孩童一般。这林述,莫不是要贬低自己深入地下三尺方可休?话本里说的“小女子独爱薄幸锦衣郎”这等无理胡闹的话竟也是被他当了真?
叹了口气,“我问你,方才那样是想说想做什么?”
“……”林述自知理亏,默了半晌:“我想在劫难逃,我们之间,总要有人活着才好。”
“可你若要死了,我也不愿一个人独活。”我瞪着眼儿,却是没有看他的面色,而他的右手搭上我的,握着缰绳,二人放慢了驾马的脚速。
“嗯,是我考虑不周了。”林述重新寻了处我肩上其他的位置,复舒服地靠了上去,“可若我死了,夫人却不好好活着,那我这般岂不是徒劳?”
“你知道了就别再做傻事。”我责怪。
“如今竟是到了夫人来训斥我了。”他笑出声来。
“怎么,我就是不守女则,你还要嫌弃我,休了我不是?”我佯怒。
他舒了长长一口气,气息喷薄到我的颈上,湿湿暖暖的:“嗯,我不休。”
“我若是做了寡妇,我便立即嫁人,我才不愿立什么贞洁牌坊,我就是要给你戴那绿冠子。”一连说了几句气话,听了他的话,顺便宽宽心。
“夫人不是说绝不独活么。”林述笑。
我被气息弄得有些痒,侧了侧头道:“是不独活啊,我要立马同别人成亲,这样便不独活;我也绝不苟活,可要舒舒心心快快活活地活。”
回头睨了一眼林述,他提起笑容,似是有所考究,言:“若这样,也好不过。”
我气极。
“你说我嫁给王屠夫可好?”
“嗯,不错。”林述倒还真的给我考虑起来了,这等语调似是戏弄似是思酌,叫我怎的揣测他的想法,是当做玩笑还是真的算了数?但闻他继续道,“如若有更好的,那就别嫁王屠夫了。虽说有肉吃,可你容易上火,还是吃清淡的好。”
倒还记得我冬日易上火,这林述心细之处也让我欣喜而又动容,胡乱抹了几手泪水:“那我就叫子白这臭小子娶我,反正他也还没娶亲。”
“嗯,百里侍郎待你极好,为人也不错。”
“你头好重,别老靠着我。”
可他竟是同狡童一般,耍起赖来:“夫人体壮,让为夫再靠一会儿。”
我空出一只手来抹了一把他身后的马背,手指却是湿漉漉的,哑着声音,沉着嗓子忍住不抖,小心不让他瞧出我满脸泪,道:“你才体壮。体壮我怎么不去京城前门搬砖头?”
“搬砖头每月只有一贯钱,夫人你定是嫌不够。”他却依旧嬉笑,却是虚弱地连笑声亦是发不出了。
我将手指用垂到马肚的布袋擦了擦,赶紧再收回到马缰上,瞅了一眼指腹上的淡红,那却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子循。”我有些颤抖地唤他。
吐气微弱,将近于无。
“子循。”我捏紧了他搭在马缰上的手。
呼息迟缓,几是闻不见那鼻翼吸气的声音。
心头泛起剧痛,忍着喉头,却怎么也别开不了我这双酸涩充血的眼。
“子循,你若要死……你若敢死……”我神志不清地说着支离破碎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下去接下来这半句。
我扶住他的双臂,四处寻觅可以歇息休养的岩洞,而马却是先一步体力不支,整个倒在了地上,我也因此向前倾倒,狠狠地栽在了地上。
护着林述,不让他受更大的撞伤,我这才真正瞧见他背后刺入肺腑的那把长杆羽箭。
血渗透他的衣衫,沿着箭杆滴答下来,将尾稍的白羽染成了血红。箭杆上的血渍已经凝固,而马背上的温热黏湿猩红却依旧在。
那血腥之味怵得我直落泪。
立马慌乱地爬到他身边,用手探上他的口鼻。我整个人都在抖动,双手颤巍,温热不变,麻木不堪,根本无法辨别他是否还留有一丝气息尚存。
初冬的晨曦朦胧幽远。
细细长长的草叶在日光之下反着光,晃乱我的眼,从前的积雪污秽尚在,而今的大雪纷沓而来。压弯了草蔓、藤条,渐渐将彼此打上了一层薄霜淡雪。
而那姿容既好、举世无双、子都檀郎自愧弗如的面容上亦是落下了霜。
我不愿见此,用手拂去那冰霜,用袖中的绢帕轻轻擦拭他的脸,拭去那面颊上的污水。在他唇上浅浅一触,我滚烫的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又把我方才擦净的脸弄脏了。
我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静心聆听他的胸腔,终是闻到那弱到没有的心跳,我的眼泪在草叶之上,似喜似悲,都化为一句呢喃咏叹:
“子循,”我喃喃,合住他的手,“唤我一声,可好?”
呵出的气起了白雾,眼前被一片白茫茫迷蒙,混沌氤氲不堪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对话好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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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素娥惟与月? 。。。
他闭上的双眼终是细开了一些,纯黑的眼眸透不进半分杂色。见我眼眶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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