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的话堆了他一身,却遭到赫连冗这般的回答:“我欲耍水,这才施于韩公子。”
我撇了撇嘴,望了一眼韩之繁,心下也是没办法了。
于是四人便出了舫帘,我靠在船舷上,听着九公主和赫连冗谈着话儿,看着韩之繁有些嫌恶站立的神情。自己的思绪不知飞向哪儿了。
“你可知这世上最秽之物便是你所最好的钱财了。”彼时我看他不顺,总觉得商人身上的铜臭味可劲难闻,看不惯他们的迂腐样儿,便要寻出了理由来使绊。
那日我两家人一块在外头玩着,我一个不小心便是将杯中的甜酒洒在了他身上,见他眉头蹙紧将欲发作的模样,我口不遮掩地便说了出来。
然而韩之繁微微抬眉,皱眉看向我,我屏息不言,他目光良久,气韵撩拨垂柳,呼息促促,似是任性似是恼。竟使得我不自在而微微低下头。
“我最好的不是钱财。”
“那是什么?”
回忆冷淡,悄然沉没。
少年嘴边的那抹若气若笑的弧度,让我始终不明了,目光灼灼,风拂过微烫的脸,墨意熏染了我的视。少年鲜衣,唇角勾笑,梨花飞落在浅淡的烟水迷蒙我的记忆里随意勾画。
“是你。”
讪讪地收回手,急急地转身逃离。
将近酉时,桨声杳杳,二船归岸,我始终低头少言,也不去看那分明惹我眼的身影。方踏至青石板,耳边传来赫连冗戏笑的言语。
“你欢喜那位韩公子?”
我背一僵直,略略一滞,言辞之间一笔带过:“并无。”
“噢。”语气上扬,似是轻笑。
我顿时觉得失了脸面,竟是被一比我小的狡童笑话了。心里气恼却也表露不出来,一路上的赫连冗还是笑得惹人心烦惹人厌,便就此将他送到了驿馆后走了。
回去的途中,天色渐渐便阴,箱内的墨水四笼,车轮滚滚,我心不在焉,而忽的车夫停了轿子,我身形一颠,若不是扶住了厢内的壁,差点就摔了出去。
而正当我欲出声询问何事,车夫徐鞑的一句“大人”却是让我瞬间明了了来者何人。
是林述。
“夫人。”
车帘未掀开,垂在我眼前,他的声音从风里浅浅而至。我伸手撩开车帘,厢外的那一方天地之间连着细细密密的线,他撑着一把古煌折伞,伞顶上游走愈笼着乳白色的水雾,不知是光是雨还是烟。
伞下人独立,浅淡如水墨,云遮雾隐,去形留神存意。
伸手出厢,雨落掌心,微凉。
原是下雨天青暗。
林述搭上我的手腕,将我手合拢,侧身上车收了伞交给徐鞑。我退身坐好,他坐到我身侧。
我仿佛好久好久都没和他两个人单独待在一块了。一个月的宸国使臣来访让我与他二人皆不得空,如若不是此番我与他恰好碰上,那也不知这般的时日该会有多久。
雨打顶檐,一声一声,我默数着数字,此时才意识到雨有些大了。骤然的雨降了温,我身周有些冷。幸好小小车厢有吾两人。
月上柳枝,锦被衾暖,夜里阖上窗,林述与我睡在一块儿,我的手脚方没有冻得冰凉。我辗转几个回身,不知为何睡不着,却生怕惊动身边人。
“若是睡不着,聊聊天也可。”哪知林述亦是醒着,看看天色也辨不出时辰,此时并不困倦,那么说说话也不是不可。
“好。”
我躺平了看着榻顶,闻他言:“这些时日累么?”
“还好吧。”
“到三月末,使团便走了。”林述说,“你也好清闲一些。”
“从前我真是太闲,如今这节奏我想不算太忙,前几月刚成婚时,我还记得你那几日日日不着家。”缩了缩肩膀,往被子里钻了钻,“和子循一比,我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何况单单是陪同赫连侯爷,译译话罢了。倒是你和贺榛和他们商议得如何?宸国女皇可有指定的人选?”
“宸国愿意出兵十万,而闻讯瑨国兵力五十万。”林述顿了顿,“至于人选,我想雅皇会指一方偏隅之郡王或是十一皇子,毕竟此人还得赴宸,宸国男卑女尊,有众多考量,既不肯让皇子受委屈羊入虎口,也不愿放虎归山使得其助力反倒忤逆了雅皇自己的意愿。”
“却是如此,那他怎就舍得十一皇子。他年岁还小,过去更是举目无亲。”
“十一皇子生母是宫婢,庶中之庶。”
我默叹一口气,心想道若非要寻个门当户对成婚也不是无道理,可若是单单仅仅娶妻一人,子息之间便也无这般的纷争了与屈苦了。可不明白身为天子为何要这般历朝历代注重这开枝散叶,单薄子息不是再好不过了?少了弑父杀亲的江山,这史又会怎的写。
“不说这个,”我转了身子,侧躺看着他说,“你瞧我这人惹人笑么?讨人喜么?”
“为何这般问?”林述的眼即便是在夜里依旧剔亮。
“赫连冗说我很是逗笑。”我有些困惑。
他也转过身来面向我,浅浅一笑,“夫人惹我笑,讨我喜。”
老脸一红,气血涌上面颊,幸好是在夜里瞧不清我的面色,林述他又说这样子的话儿了。
“对了,今日赫连冗问我夫君是否是你,还说要来寻你。”我把双手垫在脸下,说,“你与他从前认识?”
“算不得认识。”语气淡淡。
“那他为何要来寻你?”
“那是他的事。”他笑。
正是方才,我也说了和林述相似的话“那是他的事”“干我何事”。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却又不知从何描述。
“后来九公主邀我们上舫,拿出了一面镜子问出处。我瞅着那镜子挺好看。”
“夫人想要一面新镜子?”
“并无,”我希望林述能听到我话中的重点,“她说想送给容妃娘娘,但赫连冗说让她莫送。或许是因为镜子上有一朵西番莲……”我略略一沉吟,“你晓得西番莲是宸国哪个族的族花?”
林述缓道:“该是前朝之族,现今也没落了罢。”他转眸看向我,却说,“夫人一席话提到了三次赫连冗。”
那又如何了?
“为夫不喜。”
我脸一腆,却是问了不该问的“何来不喜之说?”
林述笑笑不答,吐气如兰,沁入我的心扉。然而不敢直面他的眉眼,我又辗转回去,背对着他。我听外头的雨声将歇,淅淅沥沥睡意渐浓,在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一句“睡了”,我心亦安了些。
睡时却觉有人环上我的腰肢,半梦半醒之间思量我与林述分明是两床被筒,怕是春日一到则思了春。
次日清晨,我被一道圣旨叫到宫里去,本来赫连冗那儿也无甚事,可他却是亲自到了尚书府里头。我听完了雅皇雨里雾里的意思,双眉紧蹙不知其意为何,心里正是疑惑,但听人来传说是赫连冗去了尚书府,雅皇便允了我便急急赶回了府中。
府里厅堂空着,书房里也是无一人,我一个激灵暗想他二人莫不是去了偏处的厢房做那劳什子的事情了罢,要知道赫连冗好似对我家林述还颇有些意思,只是不知林述又是何种心思。
心里着急,拔了腿就想过去,刚路过厨房,却见一人影在暗搓搓的地方动,我扶额叹气,停了下来,唤了一声:“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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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去医院啊大学生已经交不起治疗费药费了赫赫
麻痹就和城镇居民保险一样啥都不能报销赫赫赫赫
对了啊兜兜转转问了好多人到底要不要改名字A小说名字……
能给个答复么?
要改的话,我改成《大人求罩》这个和《成说》一比到底哪个好?
25
25、第二十五章 谁演了这出戏? 。。。
“小、小姐。”饼儿嘴巴边上的饼屑还未擦干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我,忽的灶台后面又晃出一个人来。
是那什么“小……小……”我半天记不清她究竟是哪一个。
“小祺,回大人,我是小祺。”
我忽的明白,立马开口问:“小祺你知晓你家侯爷在哪么?”
“侯爷和林大人在后院。”
获取了有效信息,我便迅速转向后院。
后院种着几株梅花,可现在已经谢了,桃花却盛,与人相映成趣,不过小池边上的垂柳到还有一番风致。我方想步入,却听闻赫连冗在那儿说:“你不怕我……了你夫人。”
我暗自恼火,他那话语中关键的动词未听清。
林述却一脸坦然地道,“你不会,”抿茶一口,“她亦不会。”
赫连冗却笑出声来:“我不会,因为我心里有人,而她不会,则因她心里头也有人,可惜……那个人不是你。”他继续道:“你还真是可悲,让别人尝了求不得,所以自己也沦来尝尝不是?”
我听了怪不是滋味的,不知道是牵扯到了我还是林述此刻的态度,亦或是赫连冗意中所指。而脚下一个踉跄,却是险些跌了出去,然而这一个动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总归是让他瞧见了,并顺利地使二人噤了声。原本我对赫连冗的看法挺好,可他却说了这样的一番话来呛林述,我虽不知他们之前究竟是有什么纠葛,但我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林述是我的夫君,而赫连冗不过是一个外邦的使臣,孰轻孰重,我心里的天秤究竟是偏向哪一个我不是不清楚。
有些尴尬地扶了扶梅树的枝干,我张口故意装作未听闻他们方才的谈话一般道:“赫连侯爷,恕下官来迟。”
“无妨,”赫连冗摆了摆手,“我也顺道来见见林大人。”他又将话头往此处引,我硬生生还是言及其他。
“今日天正好,不知赫连侯爷想去何处?”
“听闻流麝楼为宸国一绝,不若就去此楼如何?”赫连冗几次三番不怀好意,谁不知流麝楼是韩家分成的一处产业。我每每遇到韩之繁,每每有什么事,大多在那处发生。这絮阳酒楼那么多,为何他偏偏选中这一个。
林述一笑,我总觉一向好脾气的他性情不佳,“侯爷这岂不是浪费了春光?”
“不如一道去梓安堂,闻言那里有好酒好琴好曲。”赫连冗轻轻转着手上的环,唇角一勾。
我望了望林述的神色微恙,咬了咬下唇说:“听凭侯爷的。”
当然不知他为何要去那儿,我自然是不信他单单是为了听几个曲儿。忽的又想起了昨日在舫上九公主带着的琴师,这么一来二去的,我倒觉得这颇有蹊跷。
絮阳城内有着自由身的琴师去处,也只有一处了。昨日赫连冗欲窥其貌,但九公主说其人并非她聘。按照此番说法,那琴师或许是梓安堂中人,又或许非我雅国人。
琴声袅袅,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微风轻动,那韵律入耳,好似暗哑之云邈如雾,虚虚实实,清雅得紧。
方入梓安堂,琴倌带我们三人入座,赫连冗一直嘴角带笑,似是预见了他欲见的人儿。我暂且不把他往幸灾乐祸的方面去想,但是在看到隔间的屏风后盘腿坐于麻席上的韩之繁之后,顿时失了颜色。
赫连冗显然也是瞧见,热络络地道了声“韩公子好。”韩之繁的目光转移至我与林述身上之时,我的心又是这般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放在裙裾边上的手捏的紧了一些。林述脸上笑意浅淡,辨不出神情,他轻拂衣袍,坐在屏风左侧。
我连忙挨着他坐了下来,侧对着韩之繁,眼角的余光能瞥见执着酒杯欲饮的他。正好琴师走入小隔间,对我们一笑,倒是把我唤了回来。
赫连冗眼中透过一丝不喜。我没明白这份不怿从何而来,却是在下一刻想清了这端倪。那日在舫上的琴师分明是个女子,而现下的琴师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躬身头一点,坐下,将五弦琴搁于腿上,手指修长,挥手一拨,一曲从指下流泻,汩汩而来。方听时,只觉这琴技甚是好,但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我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妥当,而看向林述面沉如水,看向我的神色漠漠,而他的余光扫到韩之繁,唇线生白却硬是抿着一笑。
我胸口的那颗心跳得不连贯,一下是重几下是轻。然而在这屏风的后头,那人也定是听见了这曲中滋味。
其曲为《丰》。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叔兮伯兮,驾予与行。
裳锦褧裳,衣锦褧衣。叔兮伯兮,驾予与归。
讲的是一位女子当初由于某种原因未能与相爱的人成婚,如今却甚是悔恨,她迫切希望男方来人驾车接她而去,以便与心上人成婚。
然而此情此景此意却是与我现今的处境不谋而合了。
悔予不将兮。可是这世上却无后悔药,即便是我心里头有过一丝丝的悔意,可如今应是能放下了,至少没了这份悔。再者说,要悔也不应是我,而是他。若是当初他下了决心来寻我,能与我一起担待,我也便不会与他到现今这种地步。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两人能奈何即便是相逢于未嫁时,即便情投意合,可我的夫婿终不是他。
韩之繁解得此中意,微微错愕,抬眼望向我。我心里一松,暗想弹此曲还好非他之意。不然我更不知如何面对他。可林述好似笃定了始作俑者为谁,一向润泽而溢的眼中颜色寡淡,让我心不由得慌上几分。
我忙忙覆上林述的手,连带讨好之意,而他眼神清寒,望向我的神色中带有质询。我心里有愧,何况听了这般饶有深意的曲子。咬了咬牙,觉着先把那琴师遣退了才是,然而在我开口的一瞬间,赫连冗先我一步斥退了那位少年,令人换上另一位琴师。
少年面色恐慌,脸上羞愧惭恼又红又黑,踩了几次衣角磕磕绊绊地出了门去。在另一个琴师上来之前,林述不动声色地从我的手下抽开。
我掌心一空,心头一缺,整个人好似被丢到寒风里冻上了一圈般,此番心中的不安,却是与方才的不同,程度而言,却是更甚。
我收好我的手,整好坐姿,双眼发怔,以至于那位让赫连冗心悦的琴师奏琴了也没觉察到。那琴师蒙面含笑,按照这身形,应是那日舫中之人无误。
韩之繁不知什么时候靠在了窗边上一口一口地饮酒,我与林述相隔不到五寸,却好像是一下子隔了重重的山隔了道道的,水雾雨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