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睛里的世界并没有漂亮到哪去。本来是什么样的东西,换一双眼睛看还是一样的东西。
“既然你会选择投靠我,说明你事先对我做过调查,了解我的工作性质。”道顿忽然开口说,“首先我需要知道你有多了解我。”
“某些事,越不可告人,就越值钱。秘密永远呆在瓶子里那得多可惜,你永远有精力挖空心思找被掩藏的事情,那些东西在恰当的时候能变成大笔财富。同时你拥有足够的职业操守,通常你只收集这些虚无的玩意儿——这是你的兴趣,除非出现买家,否则会比承诺过守口如瓶的当事人的嘴巴更加严密。”
司机“啧”了声,说:“这算不上多么了解,干我这一行的人都应该像你说的那样。”
“那么没别的值得说的。”
“为什么?”
“你大体和其他人类一样,没什么特殊性。”道顿是他的主人,这一点让他无论如何都会看重这个人。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连同道顿,这个人基本上稳妥符合人类这个群体,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都没有,没有值得他大惊小怪的地方。
“那你可太不了解我了。”道顿觉得被轻视了。
“相信我,我或许没那么了解其他人,但绝对了解你。”巴比对这个话题专注了些,诚恳地说,“长得人模人样,有份兴趣之内但算不上轻松的工作,有和其他人差不离几的生活习惯,一日三餐早中晚,白天干活晚上睡觉,有时候作息会出现紊乱,但这很正常。几十年中的所有日子都一成不变的话,那太遗憾了。”
这张嘴他用得越来越顺溜。
就像之前亲口说的,道顿喜欢有性格又对自己没多大坏处的人,但现在他比较想掏出手枪,把枪口塞进这家伙嘴里,然后开枪。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于这份工作,我注重的可不只是金钱。”他不高兴地说。
“人人都觉得自己和他人不一样,我也是,谁要是敢在我面前说我和这世上其他所有猫……人没几个差别,我第一件事就是揍他。”巴比淡然地说,翘着二郎腿,一副懒散的模样,“如果没有点这样的思想,人会容易乱套,我觉得反社会暴力狂越来越多有部分这方面的原因,有些人太闲了,想到自己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不高兴了,发神经了,决定在同类身上证明自己的不一样。”
他看了不少犯罪片,每一部都很有意思。
“哇哦。”司机嘀咕,“难怪你的前金主关不住你。”
巴比不想交流“金主”这个话题,没什么可说的,他所谓的前金主就在旁边。
道顿在红灯前停车,看向右边的巴比,接着说:“好吧,我确实和其他人没差多少,但我可以让别人觉得我很特别。”
巴比和他对视,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司机含蓄地微笑。“比如我现在是你的新主人,对你来说,我是特别的。我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朝你脑门上开一枪,其他和我一样是人的家伙可不会这么干。”他说。
“你笑起来很好看。”巴比说。无论是促狭的笑,还是阴冷的笑、怒到极致的笑、开心的笑,只要是笑,他都觉得算得上好风景。
“你知道我刚才是在威胁你吧?”
“当然。”
“我不喜欢示威的时候,对方的反应是调戏我。”虽然巴比很帅,身材也很不错,他也自己爱好和同性调调情或者玩玩肉体上的深入浅出运动,但这会儿他可没那心思。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如果是调戏,我会说‘你的屁股形状很美’。”这也是真心话,他一直这么觉得。
道顿再一次体会到想杀一个人又有些舍不得的滋味。“也许收留你是个错误。”他有些无奈地嘀咕,“你一点也不讨喜。”
巴比只是勾勾嘴角,把车窗打开一条缝,闭上眼睛。他准备在去下一个地方之前打个盹。
帕森斯家今天有个宴会。
上流社会就是这样,什么都能少,唯独宴会不能少。这种怎么看都特别有上档次又遍地机遇的社交机会,从古至今都在在遭受追捧。
作为BH市钱太多的一员,加上又和主人又有些交情,道顿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邀请。宴会从早上十一点开始,夜晚十一点结束。帕森斯家宅除了主人卧室和工作室,其他所有房间对宾客公开,你不会找不着乐子,相反可能十二个小时不够你玩乐。
但巴比没有,没人认识这个小伙子。参加宴会犯不着带什么助手或者仆人,巴比这会儿穿着也不像个打下手的。
“麻烦你,能请帕森斯先生来一下吗?”道顿对守卫说。
“请你稍等片刻。”对方说。
没过多久,一身白色礼服的帕森斯捏着一个高脚杯出现了,显然有些不爽快。“维尔德。”他说,“你又在给我找麻烦。”
“怎么会,帕森斯先生。”道顿很无辜,“只是出了个意外。”
“少来这一套。”帕森斯打量了一番巴比,后者无聊地站着。他把视线重新放到道顿身上,说:“他是谁?我不接受助手、保镖一类的说法,如果是这种人,你和他一起滚出去。”
确实他和道顿有交情,这交情还挺深厚,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交情,让他知道道顿不是个能掉以轻心对待的家伙。
“我是他的金主。”道顿牵住巴比的手,说,“放心,他会很乖。”
巴比顺势执起他的手,撅嘴亲了一下。
帕森斯又打量了几分巴比。“你竟然带宠物到我这来。”
“你会介意吗?”
“当然不,只要你不介意这个小可爱被其他人享用。”帕森斯意味深长地说,转身往屋内走。道顿和巴比在后头,跟着进入大堂。
现在是……十一点过去不到半小时,这里已经有不少人。人们三三两两结成伴,相互敬酒、谈笑。正在参选市长的某几个人、劳伦斯又让一个小明星攀上了、罗夫莱斯制药厂最近有什么新动作是男人们正在交谈的话题;比较有机会成为市长的巴内特先生的儿子好像还单身、劳伦斯太太简直就是在遭罪、这身打扮花了我不少钱是女人们感兴趣的话题。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若即若离、似有似无的性暗示。
巴比的出现引起了部分注意力,投向他的视线里充满探究和评估,另外还带有不少兴味。巴比长得不止是耐看,他的黑发柔顺地垂着,十指纤长,简直像是钢琴家的手,皮肤不是这帮米国佬看惯了的白皙,而是给人健康活力感觉的古铜色。他的眼睛是稀奇的金色,这个特别的地方让他显得有些妖异。
他身高一百八十五,浑身除了头脸和手,其他全部被礼服贴身包裹着。一些有特别爱好的人已经在开始想象,撕扯开那身碍事的布料,内部的躯体是否如如那张脸一般,英俊且不乏野性。
“好好玩,维尔德。”帕森斯拍了一下道顿的背,再次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巴比。
道顿笑着向他点点头,看出来他对巴比感兴趣,但像帕森斯这样自认高贵的人不会第一时间就出手。道顿注意到帕森斯离开后,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巴比。如果目光能变成舌头,巴比浑身上下已经被舔了个干净。
在车上的时候,道顿跟他解释过来到这里的目的。他交给巴比一个任务,撬开宴会中某张闭得严实的嘴,得到目前为止只有少部分当事人知道的讯息。那是个纯粹的同性恋,他会痛快地收留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他有别的事儿,所以巴比得独自行动。道顿看了巴比一眼,没有过多地说什么,朝帕森斯离开的方向走去。
巴比进场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目标的方位,那是个戴着眼镜、有点儿书卷味的男人,正坐在一个靠角落的一张桌旁边,和另一个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他想先观察一阵,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途中遭遇两次搭讪,一律用“滚”打发过去。
毫无疑问,他面的那桌上全是水产和海鲜。
开办宴会,主人在吃喝上绝对不能吝啬,即使食物大部分会被浪费。没人在意这个。
道顿和几个认识的人聊了会儿,经过帕森斯身边,看到后者正正死死盯着巴比。他靠过去,挪揄道:“你对我的宠物很感兴趣。”
“是的。”对方喝了口酒,嘀咕,“我没见过进餐得这么粗俗的人,显然你还没调教好就把他放出来了。”
“我以前从来都是一个人,不玩包养这种游戏,但芭比不一样,他很有让人破例的潜质。”道顿看到巴比吃完一条鱼,又捏住一个大虾的尾部,咬了一口。全场的人都能看到这家伙进食时脸上一览无余的享受。
“调教很容易。”他又说,“保持野性可不容易。”
他在尽力依照帕森斯的口味说芭比的好话,起先他以为凭芭比的身材、脸蛋以及拽拽的性格,没准能塑造成一个同性恋圈里的高岭之花……跟卖脸不卖身的头牌差不多。
原本的设想是他开个好头,其他有钱的基佬为他铺垫接下来的——当他们发现自己没法降服这个野猫般的男人,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会可这劲儿吹嘘这位高岭之花多么令人着迷。
没准会有人愿意为了芭比而跟他这位准金主做点儿交易。这才是他想玩这种游戏的最终目的。
但道顿没料到芭比会在这种场合用手进食,这家伙让原本备受瞩目的自己彻底成了全场焦点。他甚至能听到他人惊呼和耻笑的声音。
“巴比?他确实很像你那只猫。”帕森斯大笑起来,说,“但你其实应该叫他野兽,至少这切合实际。”
“不,是芭比。你没见过他喝水的模样,简直像只狗。”道顿兴味索然地嘟哝,这会已经完全失去包装出一个名妓的兴趣。
巴比吃完一条大鱼和五个大虾,口腹之欲得到满足,高兴地用没有弄脏的左手撑着脑袋,手肘抵在桌面上。另一只辅助完成所有进食任务的手放在嘴唇边,舔了几下后,他忽然想起早餐的时候这么做,被道顿生气地呼喝去洗手。
他转身,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男性问:“可以带我去洗手间吗?”
对方很意外,但还是点点头,礼貌地说:“好的,请跟我来。”
帕森斯紧紧盯着芭比和莱恩特家的公子离开宴会,眉头挑了起来。“他勾搭错人了,小莱恩特是个正中的直男。”
“他不知情。”道顿往嘴里塞了小片甜点,叉子还拿在手上,对帕森斯说,“来谈点儿正事吧,帕森斯。”
帕森斯转过头,饮啜了一口,说:“我们之间有正事?”他总是希望自己和道顿之间不会有正事。
“当然,只要你感兴趣。”
巴比打开水龙头洗手,那位引领他前来的男人则站在室内,背靠着离门不远的墙壁,玩味地看着他。巴比没有对他多上心,这是以前养成的习惯——除非是目的性或者道顿在视线内,否则他总是把周围的人类都当成不相干的随便什么生物。
巴比洗完手,准备离开洗手间。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一旁的人类男性把他叫住了。
“连声感谢也不说就走吗?”莱恩特因这家伙对自己的忽视而有些不爽。
“谢了。”巴比无所谓地丢下一句,继续向前走。
“你这招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挺不错。”莱恩特笑着说。
巴比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腿长就是走得快。
莱恩特优雅的笑僵在脸上。
宴会上的人们已经恢复如初,一些吃饱喝足的人已经离开,到这座巨大的宅子其他地方寻欢作乐。留下来继续谈笑的人们的话题或多或少出现了些改变,全因为那个举止粗俗的新面孔。当那家伙再次回到大堂,气氛已经截然不同,不少人等着看这家伙还能干出什么丑事来,以及宴会的举办人能忍到什么时候。
巴比这次直接走到克洛德身边,对他说:“先生,希望能和你借一步说话。”
那位看起来带着书卷气的斯文男人斜视巴比,有些不高兴因为这个人对他说话,这直接导致他也成了场上焦点。
“没兴趣。”他冷淡地说,放下手里的酒杯。
“这决定可不太明智。”
这位莫名其妙的先生看来是黏上他了,克洛德不得不好好看着他,不悦地说:“在请求别人做什么事之前,你得先报上自己的身份,先生。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你是什么人?如果不是哪家大公司的高层或者贵族,我和你不会有话可说。”
他对面的朋友玩味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人,觉得很好玩。
“我的名字是巴比。”
“芭比?”克洛德笑了起来,对对面的朋友说,“光听这名字,我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我想你被看上了,克洛德。”对方感兴趣地用目光抚摩巴比的躯体,“艳福不浅。”
“我对同性恋没兴趣。”克洛德表现出最大的容忍,对巴比说,“去找别人,先生,多的是好你这口的,但那不包括我。”
人类的想象力真是丰富,难怪会坐上世界第一哺乳动物的位置,光这想象力就足够让其他生物自叹不如。巴比还没有自报家门,就已经被打上了标签。
巴比不是太有耐心,猫本身对除了猎物和玩耍、睡觉以外的事和物没多大耐心,眼前这家伙不是猎物,而是个任务。家庭作业之类的玩意,谁会不想赶紧搞定作业,让事情少一茬是一茬。
“看来你不介意我跟大家谈论,五月十三号的晚上,在人迹罕至的……”
“你到底是谁?”克洛德迅速打断他的话,眼里染上一些惊惧。
“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巴比说。
克洛德站了起来,说:“带路。”他转头,向同桌的好友道了声歉意。
人们饭后通常不会自找苦吃去游泳池找乐子,这会儿游泳池边上没有其他人,非常适合短时间的秘密交谈。克洛德站在巴比身后,如果你仔细观察,能发现这位先生的斯文消失了些,多了分阴冷。
“你从哪知道那些事的。”他阴沉沉地问。
“放心,除了我和道顿,没别的人知道。”
“道顿?道顿·维尔德?那个该死的消息贩子!”克洛德开始感到后悔,但只是后悔那天晚上的粗心大意,并非为做过的事忏悔。他当时应该多检查周边,而不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