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第2部分

　
再抬眼望去，寸心黛眉微蹙，眸中闪耀着哀伤泪光，但在下一瞬她却如释重负地笑了，万千风情都融化在这倾城一笑之中，可是杨戬能感受到的只有一颗空灵寂寞的心，一种莫名的恐惧忽然袭向杨戬，他急切地想要伸出手去挽回什么，可是只见寸心一转身又投入万顷波涛之中，脸上的神情似是解脱又似决绝。望着粼粼波光，杨戬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天庭之上，轻烟袅袅，瑶池之中，丝竹飘飘，这金碧辉煌的所在，却是多少人的无情桎梏，但随着新天条的诞生，这里又恢复了几分生气，此刻玉帝王母和众仙正欢聚一堂，觥筹交错，流光溢彩，共庆这三界盛事。。
就连那一向远离世俗，圣洁高雅的月宫仙子都难得放下身段，为宾客们献舞，身姿摇曳，长袖翻飞，漫天云彩都不禁随之流转飘荡，腾挪移转，仪态万千，一时便成了众仙瞩目的焦点，纷纷鼓掌赞叹，被那绝世容颜夺了心魂。。
可是仙子的目光却只望进杨戬平静无波的眸子中，他今天是怎么了？虽然风采依旧，但神色黯淡，配上那银甲黑氅，俨然就是一尊俊美无俦的神祗，可是却显得冷漠，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往日虽然一身冰冷气息，却永远对着她和颜悦色，也许就是这份与众不同，和那流传三界的动人佳话，渐渐渗进了她静寂千年的心房。如今他已经是迎出新天条的功臣，而她也正为他而舞，他还有何心事呢？。
嫦娥的探询目光，杨戬视而不见，此刻他只是回想着寸心那日的跃海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倾世姿容的顾盼留恋，换作往日他必会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却显得那么索然无味。

杨戬的失态当然不只嫦娥一人注意到，身旁已然恢复身份的三圣母同样也疑惑着。
“二哥，怎么了，整日魂不守舍的？”柔声轻问，避免被无谓的人听到。
“哦，没事，只是近来处理新旧天条的衔接问题，有些劳累罢了。”杨戬轻啜了一口千年琼浆，掩去眸中焦虑，便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几千年来，他就是以这副傲人姿态面对世人，来掩盖自己内心的脆弱和彷徨。。
“舅舅，您可要保重身体啊，三界众生的福祉还仰望着你呢。”已经深知杨戬苦心的沉香也成熟了不少，他明白三界能有今天，自己能与娘亲团圆，全拜舅舅的忍辱负重、巧妙周旋所赐，所以舅舅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
“呵呵，放心，舅舅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垮。”千年风霜他早已视若等闲，如今能让他牵挂的除了三妹，就只有她了吧。。
嫦娥一曲舞完，玉帝也捻须大赞，“哈哈，嫦娥仙子的舞技果然出众。来，朕敬仙子一杯。”玉帝眉飞色舞地捧着酒杯，全然没有看到王母眼中的不满。。
“谢玉帝。”轻柔的嗓音透着冷淡疏离，只是醉醺醺的玉帝毫无察觉而已。

“报，西海龙王携次子敖琦、三公主敖寸心觐见玉帝。”。
“哦，这个老龙王也太慢了，酒都喝了一半，他才来，快宣吧。”西海龙王一向尽忠职守，对他的命令毫无违逆，所以玉帝自然颇为欢迎，可是他却忽略了敖寸心三字在大殿上造成的影响。

坐在一旁的三圣母明显感觉到了二哥身躯一僵，他的眸中一抹异色划过，但瞬间隐没，只是双眸紧紧锁着那从殿外步入大堂的人儿。。
循着二哥的目光，她也见到了阔别数百年的昔日大嫂，果然她的出现，令其他从未谋面的神仙惊艳，而那些早已见过寸心的人却关注着她与二郎真君间的暗潮流动。。
寸心一脸好奇地四处张望着，似乎她从未来过天庭般，一身粉衫锦衣将赛雪肌肤映的白里透红，嘴角微扬，似是十分高兴能来到这里。她身边陪伴着一位气宇轩昂，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应是寸心的二哥——西海二太子敖琦。。
“老龙参见陛下娘娘，老龙姗姗迟来还望陛下恕罪。”敖琦也半跪行礼，寸心盈盈拜倒，姿态优雅，甚至还显出一副娇羞之态。。
她终于振作了吗，还是那日所见皆是我的幻觉？杨戬的目光没有片刻离开过粉衣佳人，当他注意到众人眼中流露的倾慕时，忽感一阵烦闷，仿佛这些目光都会亵渎寸心的美丽，那般甜美的笑容曾经只会为他绽放，那溢满柔情的双眸只会守着他的身影，可是如今却连一丝一毫都留不住了。因为他发现，寸心从进来起就未望过他一眼。难道她真的恨极了他，连目光都不愿在他身上停驻？

“哎呀，老龙王啊，你也太慢了，方才嫦娥仙子向朕献了一支舞，那可真是技惊四座啊，你没看到，可惜咯。”玉帝几杯琼浆下肚，说话都有些含糊了。。
“那是老龙没这福气欣赏仙子舞姿，不过作为赔罪，不如由小女也为陛下献上一舞如何？”西海龙王显然有备而来，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会让寸心跳舞赔罪。
“哦？是吗，那就快快跳吧。”玉帝显然再次无视了王母警告的眼光，也忘了台下即将献舞的是何人。
敖琦与寸心相视一眼，便退到一旁取出了一支龙熏缓缓吹奏了起来，寸心低首掩眉滑入舞池，玉手一伸便垂下长长水袖，伴随着熏乐翩然起舞，轻挪莲步，飞身而起，在半空之中青丝与衣袖交缠，忽然熏声直转，变得铿锵有力，而寸心的舞姿也在缱绻缠绵之中又露出勃然英姿，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迷之中，这如何能形容呢？。
舞姿如行云流水般淋漓畅快，身躯若芊柳般柔若无骨，在明艳妩媚的容颜映衬下，这是怎样的惊世绝艳！。
一曲舞毕，众人兀自沉浸在遐想之中，久久不能回神，在场唯一清醒的，只有心知肚明的西海龙族，以及闪烁着难解眸光的杨戬。。
“好，好，好啊！三公主不仅蕙质兰心，舞技更是冠绝三界啊！”玉帝毫无吝惜溢美之词。
此言一出，无疑是对方才献舞的嫦娥最大的难堪，但这时谁也没有意识到这点，而嫦娥只是瞥了一眼依然端坐在首席的杨戬，默默低下了头。曾以为她的舞姿和她的人一样在他眼里是无可取代的，看来她真的错了，她不该错将他的敬重怜惜当成了倾心之意，不该将他放入心扉，毕竟那里千万年来只有后羿的位置，看来只有在还未铸成大错前及时抽身吧，他的心里眼中永远都不会再有她的位子了……　寸心的舞艺成功征服了众仙的心，玉帝龙心大悦自然也没有再计较什么。敖琦看着妹妹用几日来废寝忘食才练出来的龙舞，心疼在心里，握着熏的手紧了紧。思绪回到了数月前……

“寸心，你这是在干什么？！”敖琦路过龙宫的藏药房，奇怪一向紧闭的大门却开着，便走进去看看，谁知便看到了寸心拿着一个瓷瓶正要喝下去。。
“琦哥哥，你成全我吧，喝了这忘情水，我便再也不记得他了，我又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样对西海，对你们，对我都好，不是吗？”苍白的容颜低声哀求，眼前的兄长是在龙宫中最疼她的，三百多年的伤痛和挣扎他都陪伴着她了，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傻瓜，你这是何苦？为了他，你值得吗？要知道一喝忘情水，此生便无情无爱，难道你甘愿孤独终老？”。
“我的心早就在千年前便死了，我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了这许久，要不是有你和父王他们照看着，我这条命早就不在了。但我知道，我只有好好活下去才对得起父王母后，对得起西海，所以我决定要喝下这忘情水。寸心的泪已流进，情已干涸，而且有你们陪着，我又怎会孤独终老呢？”

“你，难道对他再也没有眷恋了吗？你可是为了他付出了一切啊。”世人都知道寸心被王母贬为普通龙族，永禁西海，却不知道她的法力在这三百年来已渐渐耗尽，若不是有父王的龙宫至宝冰魄灵珠为她续命，寸心怕在一百多年前便已香消玉殒。。
“不了，我和他此生缘尽，他是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又怎能被我这弃妇拖累呢？琦哥哥，松手吧，让我解脱……”无神的水眸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她知道，他会成全的，他不会再让她受苦。

“好，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忘了我们，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请求了，既然无力挽回寸心的决定，那就成全她吧。。
“我一定会的，从此我的生命中只有你们了。”凄美一笑，一行清泪滴落面颊，悄然渗进了忘情水中，寸心举头闭目便将这改变她一生的神药饮尽，可是她不知道那滴清泪同时也将改变她预定的人生……。
“父王，您身体欠佳就不要去赴宴了吧。”女子一脸关怀的神色。。
“不，这是玉帝圣旨，怎可不到？我只要多休息几日便可痊愈了。”唉，人老了就不中用咯。
“那您就好生歇息，放心吧，女儿自有请罪之法。”看着父亲躺下，寸心才安心走出卧室。
“琦哥哥，不如你陪我练舞吧，我们龙族的舞蹈，玉帝必是没见过的，要是我跳得好，他便不会责怪父王了。”寸心一脸笑意，神采飞扬，与几日前可谓判若两人啊。

“好，我陪你练，但你也大病初愈，不要太劳累了。”。
“恩，放心吧，我身子骨好着呢。”寸心点头道。几日前她从床上醒来，浑身软弱无力，身边的人告诉她只是寒邪如体，就大病了一场，昏迷了几日而已。她不疑有他，只是觉得自己的法力虚弱了不少，也许是生病的缘故吧。。
可是她刚醒，父王就病倒了，她只好想办法一边安抚父王，一边想赴宴赔罪的方法了。
于是便和敖琦两人秘密排练了起来，可是她总觉得他们看她的目光好似隐含了什么，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能只是自己多心了。“今日三界众仙聚首，便是为了庆贺这新天条出世。其实新天条得以出世，沉香的功劳算是最大，沉香，本宫今日许你一个愿望，无论是什么，只要别太过分，本宫都可成全你。”王母难得显得豪气，她笼络人心的手段自然是三界一绝。。
“我……”沉香看了看母亲，“我希望能赐我爹永生之躯，那么他和娘就不用分开了。”

“哦，果然孝心可嘉啊，三圣母，你真是好福气呀。那既然沉香开了口，本宫就……”

“娘娘，请等等，谢娘娘美意，小仙与夫君能携手过完此生，余愿足矣，不会贪求这无尽岁月，还请娘娘体谅。”没有想到三圣母居然婉言谢绝了。。
“娘，爹若是凡人，只剩不到四十年的命了，您真的忍心就这样离开他吗？”沉香不解。
“傻孩子，情之所以动人，乃贵乎超越生死，你爹虽是肉身凡胎，但他的真心却是永生不灭的，即使将来他离开了我们，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爱，真情永存，你懂吗？”三圣母温柔地拂过儿子的头。。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要求吗？”三圣母的一番谬论，她闻所未闻，不过她今日心情好，不再计较。
“那我什么也不要了，只要我们一家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缺了。”紧紧依偎着母亲，这顿饭他本不想来，可是碍于情面，只好被母亲拉来，他可还挂念着爹和小玉呢，真想早点回去。

“那二郎真君呢？你还有谁要求情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寸心，接着问道。
“小神……”杨戬还未搭腔，哮天犬便不识趣地代答道：。
“我家主人一直心系嫦娥仙子，不如请陛下娘娘赐婚吧。”。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大殿闹哄哄的，有人掩嘴偷笑，有人摇头示意，有人欢呼支持，可是这些人的反应杨戬根本不屑一顾，他关心的只有那端坐在末席的粉衫女子，只见她交头接耳，似乎也在打探着八卦消息，嘴角若有似无地微笑着，俨然就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她是这种反应？他以为，当哮天犬说出这石破天惊的要求时，她必是辛酸的，或是无措的，也或是抑制着的淡然哀恸，可是这些情绪他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一毫，究竟是她的演技太好了，还是她当真一点也不在乎他了？千年前那个小心眼爱吃错，将嫦娥视作头号大敌的女子到哪儿去了？
“呵呵，新天条乃是循天理遵人欲的天规啊，既然二郎神有此情意，就不知嫦娥意下如何了？”玉帝抢了王母的话茬，显然醉态之下，连成人之美都有了。而王母则讳莫如深地观察着台下几人，看来有场好戏要开演了。。
“是啊，想当初二郎神营救三圣母之时道出了自己的一片深情呐，真是令天地动人哦。”月老也趁机掺合，这向来冷冰冰的司法天神，要是能作为新天条出世后的首位喜结良缘的上仙，那他也就顺带沾光咯。
嫦娥螓首微低，柳眉稍蹙，双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哀怨，并无言语。而众人望着她的反应，只以为这向来低调清冷的仙子只是在害羞而已。。
而此刻万众期盼的男主角却收拾起凌乱的心绪，仰天喝了一口酒，肃然地站起身来，旁人皆露出欣喜笑容，以为今日便可早就一对神仙眷侣了。。
可是只有他身旁的三圣母明白，二哥眼中那闪烁的绝非欢愉之情，而是决然之意啊。悄悄望了一眼角落里依然自得其乐的寸心，她才知道原来二哥的心早就被这粉衣倩影牢牢牵绊，曾以为那如水月华才是二哥心驰神往的归宿，而对那恩怨纠缠的龙宫公主只是满怀怜惜与歉疚，才一次次隐忍她的无理取闹。但今日看到二哥如此大失风范，只因那人儿的一脸陌然，她立刻就明白二哥即将要说出口的话，绝非众人所期盼的那般。
果然，杨戬深深望了一眼嫦娥，看来他注定是要让她失望了，也罢，反正这千年来的重重误会早已把他们的距离越拉越远，即使如今真相大白，只怕也于事无补了，他既然已担千年骂名，也就不差再做一回负心之人了。。
“陛下，各位仙友，杨戬乃司法天神，掌管三界律法，本就无心再涉足姻缘之事。而所谓千年望月，更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小神对嫦娥仙子只有敬慕之意，毫无非份之想。那日只是在华山一时感慨，口不择言，才引起了这诸多流言蜚语，”杨戬转向嫦娥，抱拳歉然道，“害得仙子的清誉有损，杨戬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就坦诚一切，还望仙子海涵。”这千年情思本不该存在，不如就此作个了断吧。
杨戬的话等于泼了那些热情高涨的神仙一盆彻骨的冷水，皆摇头叹息，替嫦娥不值，埋怨杨戬的狠心辜负。
“主人，你不是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