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想你,在这个凄冷的早晨!
把被子拉上来一些,抱紧双膝,再一次把自己蜷做一团。此时他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在跟那个女人翻云叠海?才从我身边撤离,带着我的体温,抱着那个女人,跟她说爱她永不离开她之类的话?那跟我说的呢?都是假的吗?
嘉措,你的哪一句话可以让我相信?可以当成诺言收藏?
醉生梦死的一天,一个人走过江苏路,走过北京中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没有一张熟悉的脸。
再抬头时,发现不知不觉来到了冲赛康那个熟悉的藏式院落外。下意识地想进去,在跨门的那一刹那又收回了脚。进去我要怎么说?自己放手的,怪得了何人?
转身,低头独自往外走,寂寞而惆怅。在转角处看见一辆白色的越野车,窗内方向盘上趴着同样一张寂寞而惆怅的脸。我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他没看我,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人来人往的小巷出神。
什么叫情到深处人孤独?什么叫心到绝处路也无?我们除了等待,还能干什么?
看到那个女人从人流中慢慢走来,头上、身上堆满夸张的佩饰,各种颜色堆积在一起,像来自哪个远古的部落,在人流中是如此的张扬。不得不承认,她是美丽的,她的美丽不属于城市,她应该属于雪山、草原,属于我们梦想中的原始、野性。
这样的女子,不是她在征服男人,是男人在寻找她。
卓一航的眼睛明显亮了,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钥匙上。知道什么叫情难堪吗?知道什么叫心灰意冷吗?这个前一个月还在跟我说要带我回内地,生一个孩子置一个家的男人,此时,心却在为别人旋转!
什么“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屁话,不在朝朝暮暮,“此情”能长久才怪呢?别说一年了,一个月的分离就足以检验“此情”是不是能长久!
那个女人从车旁匆匆而过,满腹心事的样子。卓一航担忧地看着,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才收回。他发动车子,慢慢滑了出去,见那女人上了出租车,我们远远地跟着,不对,是卓一航远远地跟着,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进了医院大门后,见那个女人正在跟一个藏族医生说话,一航把车停在树阴下,熄了火但并没下车。等那个女人离去后,卓一航下车叫住了那个藏族医生。问他是不是312病房的欧珠病情加重了?医生说是的,住院费也用完了,需要再交一万,否则医院只能停药。
不用……不用停药,我们马上交费。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
是的,病人是我朋友。我马上去交费,你尽管放心。
卓一航说完,径直进了住院部的缴费处,一会捏着一张发票出来了。
等他上了车,我笑笑说:男人有钱真好,花钱就可以买个女人。
藏婚(7)
请别侮辱她,好吗?卓一航看我一眼,淡淡地说。
侮辱她?我看了那幢灰色的住院楼一眼,嘴角一翘,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他发动车子,倒车出来,驶上马路。你去哪里?
随便。我说。
卓一航再次看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发动了车子。
卓一航,那个女人可是有男人的,而且……
而且有四个。他接口说。
你准备当第五个?我讥笑。你喜欢与人分享女人吗?
他淡淡一笑,那么……那么……不屑一顾的。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人家喜欢分享,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用得着我在这儿不舒服吗?车子从朵森格路径直往前上了江苏路,在拉萨晚报社的路口转弯,过桥进入了仙足岛,顺着江边驶到了我住的小院门口。
下车吧,你到了。
我拉开车门,狠狠地关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大步进了院子。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原来人家早就知道我跟嘉措的事了。自己还傻傻地跟他谈什么情说什么爱呀?还以为人家真的就能带自己回老家,从此结婚生子牵手到老呢?一切,不过是成人之间无伤大雅的游戏而已。
既是游戏,那么自己是不是就用不着愧疚了?成人世界的游戏自有规则的,不是谁说放手就能放手然后轻松转身的。跟我来这一套,卓一航。我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咱们有的是时间。
看着一只水鸟孤单地划过天际,它,是不是失偶了,叫声才如此凄婉?一如此时的我。
难道今生,注定没有归处吗?
什么样的神?能安抚我这颗狂躁的心!什么样的人?能把我的身体收藏!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再颓废;给我一个空间,让我不再流浪;给我一片温暖,让我分享;给我一个人,让我驻足!
……
卓嘎
再次怀孕了,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世界重新变得亮丽起来。我前面说过,在我的老家,女人怀孕对于家人来说,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于这个女人本身,仍然是件值得高兴、值得期盼的喜事。特别是像我目前的状况,迫切需要一个*的孩子来冲淡这半年来心底的阴郁。
因为有嘉措在身边,家务事几乎不再用我插手,边玛暂时没找工作,和宇琼一起,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朗结已经拿到驾照,找了个开长途货车的工作,跑拉萨到樟木口岸这条线,常常一走就是七八天,每次回来一进院子就大叫大嚷:“卓嘎啦,我给你带吃的了!”然后风一样地刮了过来,得意地把手中的袋子交给我。里面常常是些尼泊尔的水果、糕点什么。有时,他还会带回来面霜、围巾、首饰,我跟他说过多次不用花钱买那些东西,他就是不听。
在人前,兄弟几个像是约好似的叫我卓嘎啦。一回到屋里,或是私下无人时,都叫我魔女,我喜欢他们这样叫我,显得亲切。
朗结每次回来,会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交给我,只给自己留点零花钱。
在兄弟共妻的家庭里,女人是家里最辛苦的,也是所有男人围绕的中心,掌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在老家,因为公公婆婆还在,钱财的进出不用我操心。到了拉萨后,没有老人,我们不自觉地就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来处理家中一切事务。嘉措在时,由他安排弟弟们的工作。他如不在,以此类推,由朗结或是边玛代理。家中的经济则由我负责,男人挣的钱交给我,由我保管着,他们要花钱,无论多少都得经过嘉措同意后,从我这儿支出。
藏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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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一个家庭里,几个男人才一个女人,总有照顾不周或是不方便的时候,所以男人们偶尔会去钻其他女子的帐篷,但不会涉及经济问题。所有的人都明白游戏规则,外面的女人只是偶尔为之可以,家中的女人才是自己立身的根本。兄弟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家庭才能富裕和稳固。只有自己的小家富裕和美了,在这方土地上,男人的腰板才能挺直。
昂首挺胸是需要资本的。
尽管我的首饰已经一大堆,朗结每次回来,仍会买些饰物给我。
朗结为什么愿意给我买饰物?而有的饰物是很贵的。在此我多说两句。藏族有句俗话,说“一个家富不富,看女人身上的穿戴就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历来,藏民族就没有把好东西藏起来的习惯。去任何牧人家里,好东西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而女人作为家中的轴心,所有的穿戴都是这个家庭尽其所能置办的。每遇重大节日,草原上女人身上的饰物最多者重达十来公斤,叮叮当当,琳琅满目。这么说吧,我们就是把家当穿在身上的人。家里除了生活用品外,家具是尽可能简单,因为牧人的家是随着牛羊的脚步迁移的,家具太多,搬迁起来麻烦。现在虽说牧人开始定居了,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仍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
我记得有次和莲逛八廓街时,碰到一个维修布达拉宫的内地工程师,他在布达拉宫里待了三年。他说每次发现新的房间和地垅都特兴奋,以为里面肯定藏有宝贝,哪知每次都空空如也,除了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他觉得很奇怪,有的房间密封得严严实实的,怎么就没一件宝贝呢?
其实他是真的不懂我们。
好东西是要用光线供奉的,是要用眼光欣赏的。
由于胃口极差,一闻酥油味就吐个没完没了。边玛学会了用高压锅压米饭,宇琼学会了炒菜。因了嘉措的归来,我们这个小家有了凝聚力,有了主心骨。大伙儿在一起,围绕着我这个女人和肚中的孩子,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题和聊不完的未来。
劝过宇琼早点回去,毕竟家里需要他。阿佳一个人带着四个女孩,在那层层阻隔的大山深处,离不开男人的支撑。宇琼总说不用,他走之前已经备齐柴火,冬天家里也没什么活干。常见他一个人时坐着发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有次打电话问扎西,他说我当时猜得对,宇琼和达娃是有点不对劲,他已经提醒过宇琼了。
宇琼是在为这事为难吗?谁都明白,达娃和他是没有未来的!曾跟嘉措说过,他说这可是大事,先别让宇琼回去,在拉萨待一段时间再说吧。
“阿佳,中午想吃什么菜?”我在外间百无聊赖的,正玩自己的手指,宇琼进来问。
“什么都不想吃,没胃口。”
“你出去走走吧,让边玛陪你去,晒晒太阳。”
“没那么严重吧?出去走走还要人陪。”我笑了。这些日子享受着他们的关怀,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一个牧女,怀个孩子,至于如此娇气吗?
“哥说叫我们小心些,要是孩子没了,他要拧掉我们的脑袋!”宇琼也笑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听他胡说!”我白了他一眼,见他红着脸不知所措地又拿起了抹布,我不自觉就笑出声来。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脸红,实在有趣。平时宇琼住在舅舅家,很少见面,此次是我们相处最长的一次。发现他跟扎西的性格很像,都不爱说话,闷声干活。我们住的地方就这么三间小屋,转来转去就那点事。宇琼便一遍遍地擦家具、一遍遍地拖地,水泥地都拖得可以照出人影来了。边玛叫他出去玩时,他总是腼腆地笑着摇头,然后继续埋头干活。
藏婚(9)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想宇琼也有二十了吧?按照我们的习惯,他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只是舅舅这一走,他的婚事就是个问题了。毕竟不是阿佳亲生的儿子,加之又年轻,出头露面主持那个家,未免有些尴尬。如果让公公给他操办婚事,好像也不妥当。从明里说,他算是过继给舅舅了啊。
我看着宇琼,心想他不愿回去,是不是也考虑到这一层不好处理的关系呢?
宇琼悄悄回头瞄我,见我正看他,便又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转身出去了。
这时边玛和嘉措从门外进来,嘉措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放在我面前的小桌上。
“是什么?”我问着,鼻子里钻进一股橘子的味道,心里顿觉舒畅,打开剥了一个塞进嘴里。
嘉措看我头都不抬,一口气吃了五个,便把袋子收了起来。“一次不能吃多了!”
边玛在一边看我眼巴巴的样子,说:“阿佳,你的肚子还真是特别,酸得死人,你怎么吃得下啊?”
“小孩子知道什么!”我白他一眼,把桌上的橘子皮收起来,找根线穿上挂在窗下,晒干后可以用来炖肉,去膻味。
“过完年我就十八了!”边玛嘟着嘴抗议,“不准老说我是小孩子!”
“十八就算大人了吗?”我看他一眼,“就你那样子,瘦得跟马鞭似的,还大人?”
边玛涨红着脸,嗫嚅了半天,说了一句:“你胡说。”便再没了语言。
“我胡说?”我故意上下打量着他,撇着嘴说:“你胳膊还没小牛犊的腿粗,你腰还没小羊羔的腰壮,可怜的孩子啊,是不是我们家虐待你了啊?长这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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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你……”边玛看着我,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话来。
“魔女!”我哈哈笑了起来。“你不会换个新鲜的词啊,我都听腻了。比如骂我妖怪啥的?”
边玛的脸涨成了紫色,看着我直翻白眼,半天,还是冒出那两字:“魔女!”
……
嘉措看着我们斗嘴,哈哈大笑。在灶边忙碌的宇琼也不时回过头来看我们。
午饭是小青椒炒牛肉、干肉焖奶渣,简简单单的一顿饭,对我们来说却是难得的温馨,哥三个还喝了点啤酒。
午饭后,他们三个无事,玩起了“巴惹秀”,这是一种传统的扔色子比大小的游戏,赢了的奖励一杯酒。看他们三个坐在地上的垫子上,把色子盒打得震天响,赢了的得意地喝上一杯,再把输的那人臭贬一顿,我也挺高兴的,给他们倒酒,再双手捧上。
满室暖暖的阳光,几个快乐的男人,一个贤淑的女人,这就是我想象中家的样子。
看了一阵,有些瞌睡,我便在旁边的沙发上眯了一会,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小娃娃在叫自己妈妈。嘴角带笑地醒来,发现身上盖着毯子,三个男人坐在一边看无声电视,而太阳已经斜到了窗前。
看着逆光中的三个背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无声电视机,心底莫名地激动。这样的关怀,是不是就是莲说的“幸福”?
听见身后有动静,三人一起扭过头来。
边玛大声说:“阿佳,你睡得好死,像猫一样打呼噜!”话音未落,那两个男人就笑开了。
“不会说话的家伙!”我白了他一眼,掀开毯子坐了起来。
宇琼拿过遥控板,把声音调了出来,小屋又恢复了生气。
“我哪里不会说话了?你就是像猫打呼噜了嘛。这样子的!”边玛说着,喉咙一上一下的,发出呼呼声。
我抓起旁边的枕头扔了过去,打在他脸上。
“魔女发威了,大哥,这可不是我惹她的,你都看见了啊!”边玛抱着枕头,委屈地看着嘉措。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藏婚(10)
宇琼一副同情的样子看着边玛。嘉措则捂着鼻子偷着乐,把遥控板按来按去。“我不管你们的事,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