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阿奶呵呵笑着,她能说自家除了自个儿和周芸芸外,其他都是蠢货吗?既是蠢货,就该干一些不费脑子的活儿,不然越闲越蠢,越蠢又是啥都干不好。
见周家阿奶丝毫不曾听进去自己的劝解,大掌柜只好无奈的笑道:“那我再帮周老太寻些甘蔗种子。可还要旁的?一并买了便是。”
正常人听了这话多半是要客套几句的,可惜周家阿奶从来就跟正常搭不上边。
就在祁家大少爷忙着思考是不是该将从京城带出来的行囊索性分一小半给周家阿奶时,大掌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许出了好些个诺言,虽说没一件都是小事儿,可这些繁琐至极的小事儿全加在一起,也能够逼死人了。
饭罢,一行人离开酒楼却并未立刻回到饴蜜斋总店,而是径直去了祁家大少爷暂住的三进宅院里。
虽说是暂住的地方,不过一点儿也不差。这是因为祁家做生意常四处奔波,因此在九州各地都有类似的宅院。尽管空着的时候占了绝大多数,不过日常都会有人按时按点的来洒扫通风,哪怕看起来不算奢华,却胜在舒适温馨。
祁家大少爷极是好客的将人迎进二门,且立马吩咐丫鬟婆子将他从京城带出来的东西呈上来。一方面,他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东西,另一方面,他总觉得周家阿奶还藏着旁的好东西,当然并不是想要抢夺,而是打算先将关系处好,之后再慢慢盘算。
祁家第一条古训,施恩图报。
不是施恩不图报,而是施恩图报。甭管怎么说祁家都是商人出身,哪怕祁家大少爷看起来天真又单纯,可骨子里却还是极为精明的。也许看似,这笔买卖他并未占便宜,可有时候事情并不能独独看一方面,而是要整体计算。
至少,用一车不值当甚么的东西,换取周家阿奶的好感,同时为下一次合作奠定基础,对于祁家大少爷而言,真的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
叫下人将自己从京城带出来的东西连箱子一道儿抬上来,祁家大少爷热情的道:“周老太不必同我客气,都是不值几个钱的小玩意儿,看看喜欢哪个,我叫人给你包上。”
一地的箱子皆被打开放着,里头除了大毛衣裳外,还有各色毛皮、锦缎。再有就是各色药材、成药丸子,估计是防着祁家大少爷在路上病了给提前备下的。除此之外,水果、干果也不少,想来是怕他吃不惯,叫带着解馋用的。
周家阿奶一脸的迟疑。
见状,祁家大少爷又道:“真的是不值甚么的小东西,原是家里人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硬叫我带上的。周老太要是喜欢,直管拿去便是,也省得我回头千里迢迢还要带回京城去。您可千万别嫌弃。”
周家阿奶不嫌弃啊,来再多她也不嫌弃。事实上,她觉得这些东西哪样都很好,挑不出来……
半晌,周家阿奶决定直面内心,无比耿直的道:“其实我都挺喜欢的。”
“那就索性都带上!”
不等周家阿奶再度开口,祁家大少爷便已吩咐人连同箱子一道儿抬出去,待得知马车放不下时,又叫大掌柜多调拨两辆过来。而彼时,饴蜜斋也将东西给送来了,都是店里头本身就在售卖的糕点、糖果和蜜饯,整一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的。
不多久,去寻粮种的人也回来了,周家阿奶问清楚了粮种价钱,付钱买了约莫能种三十亩的粮种并甘蔗种子。结果一不留神,又多出了一辆马车的东西。
在这期间,周家阿奶还特地问了一声,她要买的铺面有消息了没。大掌柜很耐心的安慰她,这种事儿得看运气,毕竟府城的铺面都是很抢手的,并不是有钱就立刻刚好有店铺出售的。
结果,话音刚落,饴蜜斋的小管事颠颠儿的跑过来告诉大掌柜,铺面寻到了。
周家阿奶倒是还好,她是那种认准了目标一头钻下去的人,且笑点很高。可至始至终待在一旁的祁家大少爷却是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尤其在看到大掌柜那张便秘脸,和小管事从欣喜到忐忑最后定格为沮丧的脸时,更是完全忍不住。
“少东家您要是很闲的话,倒是可以琢磨一下星星糖的制作售卖计划。是打算在每个地方弄一个作坊,还是在京城统一制作完成后,再运往九州各地?说真的,您不应该白白将时间浪费在我等身上。”
大掌柜一脸的冰冷,旁边的周家阿奶居然还点头附和道:“是啊,年轻人就是这样,那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真的是一点儿也没有说错。”
祁家大少爷险些没被这话给噎死,索性不理会这二人,只转身去安排星星糖的计划了。
周家阿奶让那几辆装满了东西的马车待在这儿等着她,她本人则是跟大掌柜一道儿去了铺面那头。
说来也是真的凑巧,这家铺面早在多日前就有售卖的意思,只是一时半会儿没将牌子挂出来。结果,周家阿奶这厢打算买铺面,那厢他们就挂牌售卖了,可算是真的凑巧了。
铺面的位置极为不错,离饴蜜斋总店只有两条街道的距离,步行时间不超过半刻钟。那铺面原先是做酒楼生意的,有两层高,且前头是酒楼,后头是院子还带了一排房舍,住家做买卖都齐活了。可惜先前东家不走心,正好手头上又有一笔买卖需要大量本钱,索性决定连酒楼带院子房舍,并里头的一样东西尽数打包出售。
售价五千五百两。
据说,原本人东家要的是六千两,不过饴蜜斋在这府城还是有些地位的,这里的地位跟官僚无关,仅仅是指在商界的地位。原东家也想结个香火情,索性主动压了价,倒是便宜了周家阿奶。
周家阿奶在大掌柜的陪同下,将酒楼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当然也没放过后头的院子和房舍,确定一切都好,且这个价格极为优惠后,她当场就跟原东家签了契约,只是这一回要交契税的人就变成了她。
回头,周家阿奶就叫人帮着将祁家大少爷给她的东西都运了过来,吃食之类容易坏的都挑出来,但是像大毛衣裳、缎子这些存的住东西,却都搬到了后头院子里的房舍中。想了想,她又特地将那缎子比着大小裁了一截走,准备给她的好乖乖做件中衣。旁的一应东西,但凡不会坏的,她都连东西带箱子留下来了。
大掌柜颇为不解,却也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只看着她拿了大铜锁将前头酒楼通往后头院子的门给锁了。
“一事不烦二主,大掌柜的您回头帮我把前头酒楼赁出去罢,价格比着府近类似的来就成。我下回还来找你!”周家阿奶如是说。
听了这番话,大掌柜明显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用甚么表情来面对周家阿奶。是该感谢她对自己的信任,还是应该敬佩这人太实诚了?不过一想到星星糖方子已到手,大掌柜立马心情好了,满口子应承下来,表示他一定会叫手下人把这事儿办妥当,叫周家阿奶不用操心。
瞅着日头略有些晚了,周家阿奶迟疑了片刻,暂且放弃了在府城逛一圈的想法,想着回头抽空再来也成。临走前,周家阿奶还特地回去跟祁家大少爷打了个招呼,亲切的告诉他,他是个大好人,往后有好的买卖,一定还来寻他!
按说目的已然达到,祁家大少爷该高兴才对,可他愣是完全高兴不起来。幸而,星星糖和冰糖的方子到手了,这一趟短途差总算也是有收获的。盘算着离家也有好些日子了,祁家大少爷索性吩咐下人归整行囊,又特地往府城最好的银楼置办了几样精巧的首饰,打算回家送给长辈、姐妹们,也算是出门在外没忘了家里人。
彼时,周家阿奶已经出了城门,身边是那位可怜兮兮跟着他从县城到府城,又被她无情抛弃的县城饴蜜斋管事。
来时一辆马车,去时连同他们坐的这辆一共是五辆马车,这还多亏了周家阿奶把大毛衣裳、皮子、缎子等东西锁在了酒楼后头院子的房舍里,要不然绝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而等到了县城里,周家阿奶直接将那管事踹下去,带着车队往杨树村而去。
“听说了吗?老周家真发财了!”
“可不是发财了,他家今年又是买田又是打井盖房子的,还裁了好几匹上好的缎子,每个人都有好衣裳穿!对了,他家那三山子不是跟着孟秀才做学问吗?我儿那天瞅见他穿着长衫,背着上好的那啥放书的箱子,别提有多派头了。”
“哟!你们还在说啥子陈年老黄历?快点儿去瞧瞧,周家那老婆子回来了!!”
“回来?她去哪儿了?从镇上还是从县城里回来?”
一群闲着没事儿瞎唠嗑的人一拥而上瞧热闹去了,结果却没想到,所谓的热闹将他们险些吓了个半死。
大青山这一带,兴许是因为穷,也有可能马这种牲口的用处不大,因此就算家里有人,养的也多半是牛或者驴、骡子之类的牲口。当然,他们也不至于完全没见过马,毕竟镇子上也有马车来往于各处,而县城里更是有好几家马车行。
然而,当一溜儿五辆马车鱼贯进入杨树村时,且周家阿奶还气场十足的坐在头一辆马车上,还是惊吓到了村里所有人,包括张里长。
周家阿奶可没闲工夫管他们会如何,只因她是那种既不生事也不怕事的人。之前,为了保持低调也是考虑到在周氏一族里头的名声,还有就是杨树村到底是周家要待一辈子的地方,不得不压抑着本性老实过日子。可如今,周家阿奶却不怕了。
若说有了田产就有了底气,那么在府城置办了那么大的一个铺面加宅院,从根本上来说,就有了退路。
况且,照如今这个情况看起来,老周家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局限于小小的杨树村是不可能的。既如此,适当的高调也是应当的,尤其这五辆马车还不是从车马行雇佣来的,而是属于府城饴蜜斋总店的,连马车夫都是他们的人。
村道两旁的人们,从一开始的闲聊唠嗑,到之后的窃窃私语,最后直接没了声息,只沉默无言的望着车队从村中驶过,快速的往村后头而去。
老周家不一样了……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看到旁人比自己好一点,心里就很容易产生不满和不甘。可若是那人比自己好十倍呢?好百倍呢?好千倍呢?
嫉妒的前提是,两者相差不大,若是有着天壤之别,那绝对是连嫉妒心都不敢起的。就如同平民百姓看待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只会产生羡慕的情绪,乃至卑微的臣服,而非去嫉妒他们比自家过得好。
如今的老周家,也渐渐的叫人收了嫉妒心,徒留满腔艳羡。
当然,有一人除外。
周大囡恨得牙根痒痒,她是不清楚周家发生了甚么事儿,可发财绝对是事实。然而,她分明记得自己未出阁时,周家的日子虽比旁人家过得好,却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怎么她前脚出嫁,周家后脚就发了财?
凭!甚!么!
一眼瞥到自家婆母丁寡妇满脸的艳羡,周大囡恨得抬脚就狠踹了她一脚,旋即转身就走。
丁寡妇冷不丁的遭了暗算,虽说不至于因此受伤,却也是在众人跟前丢了脸面。好在这会儿多半人还遥遥的望着车队远去的背影,没几个人注意到她出糗的一幕,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面上讪讪的,索性也不看热闹了,只径直回了家里。
回到家中,丁寡妇铁定要寻周大囡算账,可彼时的周大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饿了一冬天还被亲娘灌醉送到丁家的小女孩儿了。这些日子,因着她自个儿有嫁妆,又时不时的从亲娘那头坑钱财吃食,哪怕老丁家本身的日子过得不好,她还是能吃饱穿暖的。
见丁寡妇要寻她算账,她直接从灶间抄了两把菜刀出来,挥舞着道:“来啊!你以为我还会怕你不成?你要是有本事,就叫你儿子把我休回家去!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咋就嫁给你那个窝囊废儿子呢?长得矮丑不说,连力气都没有。人家都是嫁了郎君吃香的喝辣的,我呢?我呢!!我还不如被休回家去!!”
丁寡妇咽了咽口水,目光至始至终不曾离了周大囡手上的那两把菜刀,慢慢的往后退了两步:“你这是作甚?我连一个字都没说你。”
“对啊!你是没说我,我说你不成吗?糟老婆子光会祸害人,你为啥不带着你儿子一道儿去找老丁头?光会活着祸害人,要不是因为你们娘来,我还在娘家过好日子呢!该死的杀千刀的,我跟你拼了!!”
周大囡越想越生气,索性抄着两把菜刀拿出夺命的气势往前冲,见她这般疯魔样儿,丁寡妇吓得抱头鼠窜,尖叫声响彻云霄。
当然,最终周大囡也没真的将丁寡妇干掉,她只是想逼着老丁家把她给休弃了,又不是真的想闹出人命来。杀人偿命这种最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因此,等闹够了跑累了,也没等其他人上来劝,就自个儿抄着菜刀回了灶间,煮了满满一大锅的好吃的,吃了个肚儿圆,才撂下满屋子的狼藉回里屋歇觉去了。
可怜的是丁寡妇母子俩,因着先前周大囡把灶间的门给顶上了,他们压根就进不去。当然,就算能进去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有道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虽说周大囡看起来还没有到不要命的份上,可丁寡妇母子俩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小命只有一条,玩完了可就真完了。
说白了,丁寡妇母子俩也只是寻常老百姓,就算脾气略坏了点儿,也不代表他们就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就连娶周大囡那事儿,也是周家大伯娘跟他们好声好气商量来着,哪怕周大囡本人不满意这门亲事,可这事儿还真赖不上他们,全是周家大伯娘造的孽。
这会儿,眼瞅着周大囡回屋歇觉去了,丁寡妇母子俩还是没胆子进来细看,直到好一会儿没听到里屋的动静,这才贴着墙根去了灶间,就着那些个残羹剩饭把肚子糊弄了过去,母子俩相顾无言。
摊上这么个婆娘,寻常人都没法子。尤其一般妇人最害怕的被休弃,在周大囡看来却成了解脱,这等于是叫丁家失去了最后的手段。至于打骂,说真的,除非丁家能豁出去将她打伤打残,要不然周大囡绝对会事后找补的。
而真要打断周大囡双腿之类的……他们还真下不了这个狠手。
怎么办?没法子。
比起愁云惨雾的老丁家,周家这头却好似过年一般,唯一让他们犯愁的是,东西太多了,这得往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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