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脊背笔挺的坐在紧挨着粪号的号舍里,两眼发直面无表情,好似一具没了魂魄的空壳。
孟秀才:……柳兄你跟粪号真是姻缘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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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场考试结束后,诸多考生纷纷离开了贡院,有些索性直接离开了府城。
秋闱不比童生试,不是短时间内能出成绩的,依着往年的例子,放榜之日至少在十日以后,兴许半月也有可能。
也无需担忧不曾及时获知消息,事实上府城贡院门口虽是最早放榜的,可之后就会由专门的差人去各县县学外头张贴皇榜,甚至还有人循着考生留下的地址特地前往通知的,一来是为了避免出现乌龙事件,二则是为了讨点儿赏钱,毕竟底层的小吏捞油水的机会不多。
孟家这头,先前俩口子就商量好了,等一考完就立刻回县城,毕竟能不能考中都已成为既定现实,没必要再在府城多做停留。
很快,在周家阿奶的带领下,小俩口带着半车书籍以及不多的几个行囊回到了久违的县城里。
县城的小院依旧如故,哪怕有近两月时间未归,却也不曾落下太多的灰尘。周芸芸一看便知定时有人在她不在家时,经常过来打扫,不等她询问就见胖喵俩口子飞快的从后院窜了出来,胖喵在前,胖喵媳妇儿在后,俩喵争抢着扑向周芸芸。
“好了好了,胖喵,我说你也让让你媳妇儿!”周芸芸一面笑着躲闪,一面却觉得有些异常。定睛一瞧,却发觉胖喵媳妇儿胖出了一大圈,再细细瞧去,登时惊道,“胖喵,你媳妇儿这是怀上崽子了?”
两月之前,她离开时胖喵媳妇儿还是老样子,可这会儿一看,人家非但怀了,还已经完全显怀了,一眼就能看出肚子滚圆。
紧随其后的周家阿奶听到了周芸芸这话,立马接口道:“可不是怀了吗?我跟你说,正好我家谨元也考好了,你赶紧也怀一个,趁着年岁轻多下俩崽子,别等年纪大了再生,亏身子呢!”
周芸芸默默的收回了伸向胖喵媳妇儿肚子的手,心下默念,下崽子的是胖喵媳妇儿好吗?她就算怀孕了,那也是生孩子。
是生孩子!
不是下崽子!!
尽管心下腹诽不已,不过周芸芸还是抬头笑看向周家阿奶,郑重其事的点头道:“嗯嗯,阿奶您说的对!”
兴许是离家好几日了,周家阿奶也挺惦记家里头的,在叮嘱周芸芸好生休息后,她便转身离了孟家,往自家走去。
等阿奶的背影一消失在巷子口拐角处,周芸芸立马把院门关上,转身一手搂住胖喵一手搂住胖喵媳妇儿,欢快的道:“你俩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吃好喝?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就下厨给你俩做好吃的!对了,那两只傻鸟呢?”
胖喵俩口子素日里是不出院门的,最多也就是在前后院上蹿下跳,再便是到了晚间会乖乖的进到周芸芸为它们布置好的厢房窝里睡觉,除了那次闹贼外,再不曾闹腾过。
可那俩傻鸟就不同了,基本上除了天黑外,旁的时候那俩就不可能有半刻钟的消停,要么街头巷尾的乱扑腾,要么就立在墙头逮谁喷谁。可惜,周芸芸都回来多半会儿了,却没瞧见那俩傻鸟,甚至连个响动都没有,难不成是被人逮去炖汤喝了?
正狐疑着,孟秀才喊她过去一道儿归整东西了,周芸芸便撂下旁的事儿,先一道儿将东西大致归整一番,至于细细归整却是要慢慢来了。横竖往后都没啥要紧事儿,倒可以慢慢来。
等将衣物细软粗略的归整后,周芸芸去书房瞧了一眼正忙着将书籍从樟木箱子一本本拿出来重新放回书架的孟秀才,问了一句他晚间想吃口啥,在得到怎么简单怎么来的回答后,就径直去了灶间。
一到灶间,周芸芸登时茫然了。
连着两个月不曾回家了,虽说周家阿奶铁定会吩咐家里人帮着洒扫,可显然灶间这头不在此列。准确的说,灶间还是挺干净的,就是未免有些太干净了。
小俩口离家时是六月底,如今却已是八月底了,眼瞅着就快迈入九月了,就等于是一年中最热的两个月他们都不在家。莫说灶间原先那些吃食了,连带油盐酱醋都彻底没了踪影,包括原本放在墙脚的半坛子酱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望着干净到不行的灶间,周芸芸彻底傻眼了。
正茫然着,忽听外头院门被人敲响了,同时响起的还有周大囡那熟悉的叫门声。周芸芸赶紧给她开门去,打开院门后,周大囡还在念叨着:“……这青天白日的,你关门咋就那么勤快呢?就你们那能耐的样儿,莫说白日里,黑灯瞎火的也没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敢上门呢!不怕摔断腿也怕被挠花脸啊!”
“嗯嗯,大姐你说的对。”周芸芸一面把人放进来,一面顺手关上了院门。
周大囡好悬没被噎死,略缓了缓才将手里的大竹篮子往周芸芸手里一塞,又把背上的大竹篓子放下来,口中道:“这是阿奶叫我送来的,都是今个儿一大清早去菜市买的,就是不能跟府城那头的比。还有油盐酱醋,你原先搁在灶间的那些都被阿奶搂了去,说是搁两月铁定要坏,不如叫她用了爽快。先说好啊,都是阿奶干的,我可没拿。”
“是是,我还能不信大姐你吗?”周芸芸接过大竹篮子,还真别说,死沉死沉的,赶紧用两手提着进了灶间,顺口问道,“大姐你知道我家那俩傻鸟去哪儿了吗?别是真被人逮着炖了吧?”
别看周芸芸素日里对俩傻鸟嫌弃得很,这要是真叫人逮住炖汤了,还真别说,挺……解气的。
咳咳,挺心疼的。
却听周大囡抱起大背篓子,边走边道:“她倒是想呢,可惜没逮住。哦,我说的是周王氏那傻货。”
周王氏……周芸芸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就是她的大伯娘,周大囡的亲娘。
提起那傻货,周芸芸登时没了兴趣,横竖小八那般精明,就算一人一鸟真的闹将开来,吃亏的也不可能是自家那傻鸟,她立马就丢开不管了。
可周芸芸是没了兴趣,周大囡却是饶有兴趣的告诉她一个事儿。
其实就是先前周家阿奶提过一嘴的大伯娘母子俩进县衙门牢房一事,只不过那会儿周家阿奶满脑子都是孟秀才参加秋闱一事,实在是对那俩蠢货提不起兴趣来,莫说刨根究底了,连多一句话都不想说。因此,周芸芸也只知晓了个大概,全然不知这里头的剧情是如何的精彩纷呈。
真的很精彩,起码周大囡深觉比乡下的堂会都好看。
在周大囡的倾情解说下,周芸芸才了解到在她不在时,县城这头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呃,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顶多也就是周家大伯娘觉得三山子必中秀才,问清楚了日子后就将他去了位于县学的考场外头。
先前也说了,这童生试分三个阶段,县试、府试和院试。在正常情况下,府试和院试都是在府城里进行的。可凡事皆有例外,每逢三年一届的秋闱开始时,府城的贡院要用于考举人,哪怕尚未开始,那也会早早的准备起来。因此,每到这个时候,无论是府试还是院试,都会下放到下面的县城开考。
这本也没啥,大家都可以谅解的,毕竟就算都是科举,那也有轻重缓急的。周家大伯娘当然也谅解了,她非但提前问清楚了开考的时间和地点,还特地托人问到了某些内。幕。
譬如说,今年赶场的学子异常少。
能不少吗?一场洪灾席卷了小半个县城,底下无数镇子村庄都遭了难,单他们这个县里,不幸殉难的人就有两三千人。哪怕学子本身幸运的逃过了这一劫,那他的父母长辈呢?要知道,一旦遇到天灾*,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老弱妇孺。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便是没死在洪水里,也极有可能因此受惊病倒。到时候,老人家两腿一蹬直接上了天,底下应考的儿孙们能怎样?守孝呗!
想当年,孟秀才就是因为父母双亡后要守孝三年,这才连着错过了两届秋闱。
除了自身出事和要为长辈守孝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生病或者受伤。总之,因着各种原因而不能参考的学子,几乎占了总数的七八成。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童生试年年都有,只要不是守孝三年的,明年一样能应考,便有那些个心绪混乱的人索性也跟着放弃了。
如此一来,等于今年是破天荒的应考人数最少的一年,同时也是中秀才概率最高的一回。
这如何能不叫周家大伯娘欣喜若狂呢?哪怕她深信三山子定能高中,那也仍希望竞争的人能尽可能少一些,万一要是幸运的中了廪生,每年还能领导银米,多赚呢!!
“三山子没资格考秀才……”才听到一半,周芸芸就已经猜到了后续情况,结局一定很惨,不过应该没有小柳惨。
“对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考秀才还有那么多门道的。”周大囡一面帮着生火,一面抬头跟周芸芸说话,“其实要我说,咋样不都一样吗?横竖三山子就是个蠢货,考啥都考不上,何苦那么上蹿下跳的呢?偏周王氏那傻货不消停,一听考场外的差人要文书就傻了!”
文书也就是考生的履历以及具结书。
履历上要填写考生的姓、名、出生年月,以及家中三代长辈、家中住址,甚至还要写清楚考生的样貌,有无疤痕胎记等等,填写完毕还不算完,必须由当地的里长出面作保,证实履历上的内容俱是真实有效方可。对了,若是长辈之中曾有犯人,或者卖身贱籍者,则没有资格参考。
具结书则更麻烦,里头有好几份内容。若单是繁琐也就罢了,偏还需要廪生作保,担保其不曾发生冒名顶替代考或者作弊等等。通常若非本身就是师徒,或者原就交好,廪生是不愿意作保的。当然还有另一个方法,那就是出高价请人作保,便是如此,想要寻到愿意的也极为艰难。
因此,当差人伸手管周家大伯娘要文书时,母子俩皆彻底傻了眼。
没有啊!
啥都没有!!
他们不知道还有这些事儿啊!!!
一说起这些个事儿,周大囡就忍不住大笑起来,唯一叫她懊恼的是不曾亲眼瞧见这一幕。
“那会儿,我得了二叔叫人递回来的信儿,说是寻到了我男人和婆母的尸首,叫我赶回村子去给他们收尸呢。等我把那头的事儿料理好了,哪还赶得上看大戏呢?唉,太可惜了。”
听她这么说,周芸芸只斜眼瞧了过去,开口问道:“就算没有文书好了,那也不能叫人抓进大牢吧?我咋听阿奶说,是她托人把那俩从县衙门大牢里捞出来的呢?”
“没文书当然没啥,可要是大吵大闹着非要闯到考场里呢?人家不叫进,周王氏那傻货跟疯了似的挠人掐人咬人呢?把人家好端端的差人挠了个大花脸,还踹人家子孙根呢?”
周大囡每说一句,周芸芸就把眼睛瞪圆一分,等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周芸芸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了。
“别瞪了,横竖就这么一回事儿!周王氏就是个傻货,偏她还自以为自个儿有多能耐,这下好了吧,被人送到了牢房里,吃了好几日的牢饭呢!该!!”
这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绝对想不到周大囡嘴里说的是她亲娘的事儿,就她那口吻,简直就跟在说杀父仇人一般。
不过单就事论事的话,周家大伯娘确实挺活该的。
“不对!”周芸芸忽的一怔,忙急急的问道,“我记得科举有一条是说,家有犯人者不得参考。那要是考生本人进过大牢呢?岂不是更严重?”
周大囡显然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因此在听了周芸芸这话后,很是有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好半晌,她才猛的一拍巴掌,大笑道:“报应啊!这就是报应啊!!我明个儿一早就去找她,非要跟她好好说说这事儿不可!哈哈哈哈哈哈……”
想也知晓长辈有罪跟自己有罪哪个更严重了,更别说周家大伯娘这回简直就是扬名县城,还兼得罪了县学的考官并衙门的差人。
这越是小地方,人跟人之间越是沾亲带故的,县城虽说不算小吧,无奈这事儿太轰动了,起码在某些范围内可谓是人尽皆知。可以说,除非三山子直接换户籍,不然他这辈子是别想入仕了。
当然,他原本也考不中就是了。
撇开那对母子俩不提,周芸芸又问起了老周家其他人的事儿。
别看周家阿奶素日里提起家里那帮子子孙孙都是一副嫌弃到极点的模样,可事实上老周家的人还真就比旁人家聪明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除了那俩傻货外,就连周家大伯如今的日子也过得不赖,更别提周家其他人了。
二房那头已经回村有段时日了,家里的房舍都重新修缮了一番,连三囡的牲口棚也都整修一新。也亏得周家当初盖房子时,地基打得稳,且用的都是好料,哪怕遭受了洪水侵蚀,损失也不算严重。比村子里那些直接连房舍都冲得一干二净的,那是好了不止一筹。
除了自家的房舍,周家自个儿族里的,二房那头都想方设法拉拔了一把,倒没直接施舍,而是或借钱或借粮,再不然就是雇佣族人打短工等等,总之能帮的都会帮。
不单周家族里,张氏一族也是如此。至于他姓的村民,则由周家、张家两族商议着来帮。到底是一个村的,多年下来,或多或少的结了姻亲,便是没血缘关系,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躲过洪灾的村民就这么绝了生路。
如此这般,两个月下来,杨树村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只除了死去的那些村民。
像丁家那般的情况,在村里真心不罕见。至于干脆绝了户的,更是有好几家。老丁家母子俩好歹还有周大囡帮着收尸,且只要她一日不改嫁,这逢年过节的供奉也绝少不了,当然以后就说不好了,哪怕丁家还有亲眷在,可很明显这种没好处的事儿,人家才懒得理会。
一场洪灾过后,哪怕有周家阿奶的提前支会,杨树村还是少了三四十号人。兴许比起其他村落,杨树村要幸运的太多太多,可人没了终究是事实,尤其那些人原就在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再有便是……
周芸芸一面心不在焉的炒着菜,一面抿着嘴想着心事,直到周大囡叫嚷着菜糊了,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忙拿盘子盛饭菜。
“你咋了?那娘俩出了事儿,连我都不在意了,你干啥往心里去?还是没了的人里头有跟你相熟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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