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哄笑声有之,善意的调侃也有,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提出过分的要求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早缝贵人,五梳五子登科……”
比起旁人,喜娘自是早已习惯了洞房里的事儿,只笑着眉目舒展,口中更是一面不停歇地说着美好的祝词,一面拿着发梳给一对新人梳头结发。
据说,只要头一次娶妻或者嫁人才会有这道程序,若是再婚或者再嫁,便无需梳头结发了,结发夫妻的称呼就始于此。
梳了头结完发,喜娘又端着铺着大红缎子、放着两杯酒的托盘走到了孟秀才和周芸芸跟前,喜笑颜开的道:“请新郎官、新娘子用交杯酒。”
交杯酒……
周芸芸抬眼看了看孟秀才,此时的孟秀才也正好一面伸手拿酒杯一面看了过来。见状,周芸芸也跟着伸手去拿酒杯,俩人虽不是同一时间碰触到酒杯,却是同时将酒杯取下,在喜娘的示意下,两人的胳膊交叉,饮下了这杯被赋予了重要意义的交杯酒。
若是寻常人家,走到这一步就成了,其余的宾客自会主动退出去吃菜喝酒,余下俩口子自是怎么和谐怎么来了。
可谁叫孟秀才和周芸芸都各有特殊呢。
孟秀才是因着他没有父兄长辈,总不能将观礼的宾客尽数晾在外头不管不顾,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周芸芸本人倒是没什么,可谁叫她成了杨树村独一份的厚嫁之女呢?加上出嫁前她也不常出门,别说村子里的人了,连周家的族亲都不大认识她,自是有人忍不住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她,甚至都忘了去吃喜宴。
周家阿奶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遭殃的却是饴蜜斋的大掌柜。
大掌柜那叫一个委屈啊,可他委屈还不能说!
早在周芸芸的亲事定下来后,周家阿奶就跟祁家大少爷打了招呼,非要人家给她方便不可。还真别说,换作其他的合伙人,祁家大少爷真不愿意给这个面子,可周家阿奶她不一样啊!!
对于祁家大少爷而言,周家阿奶不单是他的合伙人之一,更是半强迫的拿走了他的随身玉佩。那块玉佩价值虽不算特别高,也就那么几百两银子,他真不差这点儿钱,关键是玉佩的意义太大了,说难听点儿,周家阿奶要是挟玉佩加以威胁的话,他还真的挺头疼的。
那块随身玉佩,是祁家所有男丁一出身就有的,通常都是提前准备好上等的料子,等确定是男丁,再将事先想好的名字叫匠人刻在上头,在喝满月酒当日由族长亲自挂到那个男丁的脖子上。又因着那玉佩是同心玉佩,也就是能一分为二,还能合二为一的,因此还有着夫妻玉的含义。
祁家从未规定过非要将随身玉佩里的其中一块给妻子,毕竟很多时候,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必就一定是夫妻恩爱的。所以,祁家不会强迫子孙,可若是反过来了,那事情可就截然不同了。
也就是说,妻子可以不必非要拥有另外半块玉佩,然而若是拥有了其中的半块玉佩,却是等同于妻子的存在了。
所以能想象祁家大少爷当初有多慌吗?他最初压根就没想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当成信物,是周家阿奶自个儿抢去的,他又不好跟个老婆子动手动脚的。再一个,他当时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周家阿奶的年岁摆在这儿,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他怎么会知晓周家阿奶还有孙女呢?!!
好乖乖啊……
反正祁家大少爷至今也没亲眼见到那所谓的好乖乖,倒是不止一次的听说过这个昵称。不单是好乖乖,还有个小馋猫,祁家大少爷最怕的就是周家阿奶某天突然一抽风,非要叫他娶她家的姑娘。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完蛋的。
祁家是皇商,开国之初三大皇商之一,哪怕商人的地位天然低,可那也得看具体情况。
皇商的地位非但不低,还有极多的勋贵上赶着拍马屁,也因此祁家内部的纷争从未停歇过。
尽管祁家大少爷是家中的嫡长孙,可他却另有一层尴尬的身份。
当初,他父母的亲事算是门当户对的,因为他父亲是祁家家主嫡长子,而他的母亲则另外两大皇商之一秦家家主的嫡长女。如此般配的亲事,在当年也是一段佳话。可惜的是,他母亲出嫁不到一年,秦家就闹出了乱子,非但折了不少买卖,连秦家的家主之位也因此换了人。
门当户对的亲事就此变了味儿,亏得他母亲运气不差,刚巧怀了他,且一举夺男,这才勉强保住了嫡妻的位置。可便是如此,在三年之后,祁家还是迎来了又一位主母,也就是祁家大少爷父亲的平妻。
古有三妻四妾,可事实上但凡要点儿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商人就无妨了,谁在乎呢?祁家大少爷的母亲倒是很在意,可她却早已失了话语权,所能选择的无非也就是认命,或者自请下堂。
答案自是明摆着的。
☆、115|52。1
第115章
身为人子,除非是摊上了极为不像话的双亲,正常情况下铁定是偏帮父母的,而这里头,祁家大少爷的母亲唯独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他父亲却儿女成群,想也知晓应该站在哪一边了。哪怕不考虑感情因素,单是为了将来的继承权,那也只能选择站在母亲这一边。
事实上,祁家大少爷就是这么做的。
对于祁家大少爷来说,他最大的优势有两点。
其一,他的身份是最显赫的,身为父母的嫡长子,还是真真正正的那种,自不是平妻所出的弟弟们可以比较的,更妄论那些庶出了。其二,他的运气还是很好的,因为父亲的平妻晚了他母亲三年进门,且头两胎生的都是女儿,因此他和二弟年岁相差了足足七岁。
这两点就是他最大的优势,可显然这还不够。
说起来,早在数年前,周家阿奶就曾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何迟迟不曾娶妻,他当时含糊的混过去了,事实却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而那个机会已然到来,这也为何祁家大少爷并不曾亲自赶过来喝喜酒的原因,若非实在是脱不开身,他还是很愿意给周家阿奶这个面子,毕竟他本人也挺好奇所谓的好乖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能得到这般精明老太的心。
考虑到周家阿奶这个合伙人极为重要,偏在自己又实在是赶不过来,祁家大少爷索性将一切都托付给了饴蜜斋的大掌柜,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倾力相助。
少东家都这么说了,大掌柜除了照办,还能如何?
亏得是做饮食行当的,虽说糕点糖果跟酒肆饭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可到底也算是同行人,合作起来倒是容易。当然也不排除县城里的那些酒肆饭馆是刻意套近乎,总之大掌柜出马一个顶俩,很快就跟县城里三家最顶尖的酒肆饭馆商议好了,在周芸芸出嫁这一天提供流水宴。
有了饭菜茶酒还不够,糕点果子那是绝对少不了的。不过,这对于大掌柜而言就简单多了,周芸芸出嫁当日,县城里的饴蜜斋直接关门谢客,倾尽全店之力专门为周家做糕点。甚至为了给周家阿奶撑台面,大掌柜还特地叫人从府城饴蜜斋总店里调拨了顶级的点心师傅,以及便于携带的糖果两车。
糕点是当天饭后吃的,至于糖果则是事先包装妥当以后,等宴请散了按人口分的。这些琐事,包括所有一切的花费都由祁家大少爷包圆了,以此向周家阿奶表达不能亲临的歉意。
周家阿奶:…………真划算!!
——这是先前。
这会儿,眼瞅着这么多没眼力劲儿的人就这么杵在新房里,死活不肯挪步,周家阿奶的眼刀子是一下又一下的甩到了大掌柜脸上。这要是眼刀子能杀人的话,怕是这会儿大掌柜早已千疮百孔死、鲜血淋漓了。
大掌柜老委屈老委屈了,他自问尽心尽力的操办了关于喜宴的一切事宜,说真的,他亲闺女嫁人他都没有这么操心的。结果呢?吃力不讨好也就罢了,仿佛还叫周家阿奶惦记上了?
要命啊!!
周家阿奶才不管大掌柜是个什么想法,她只知晓这些宾客居然对喜宴没什么兴趣?鉴于她的好乖乖绝不会有错,宾客们人数太多占了个法不责众的优势,那么剩下唯一的解释就是大掌柜没将事情安排妥当了。
眼瞅着周家阿奶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大掌柜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旋即立马给县城饴蜜斋分店的掌柜和管事使了个眼色,高声道:“走走,咱们到外头喝酒去!听说今个儿备下的是二十年的女儿红!”
“何止二十年的女儿红?今个儿喜宴是县城里最好的三家酒楼大厨子做的,听说是按着六两银做的!就是每一桌就要花六两银子!!”
“天,赶紧走走,去晚了保不准就给人吃光了。”
不愧是生意场上的人,尽管压根就没有商量的时间,可他们还是很快就用眼神沟通好了。且这边刚开了个好头,那边几个酒楼的管事听了这话登时笑着帮着圆场子。
“何止酒楼上好的席面,听说所有的糕点果子都是从饴蜜斋送来的,顶顶上等的好东西,不单随便吃,回头还能拿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走走,酒菜带不走,糕点果子可不一定。”
“那还赶紧走!!”
闹洞房的诱惑力到底比不上眼前的好吃好喝的,一番话下去,很快留在洞房里的人们就你追我赶的跑了出去,唯恐脚程太慢,耽搁了行程。
美食和美酒的威力的是巨大的,不过片刻工夫,新房里就只剩下了孟秀才和周芸芸俩人,周家阿奶则在门外满意的点了点头,顺手帮他俩关上了房门。
孟秀才、周芸芸:……………………
就算这俩人都是天生的大心脏,被周家阿奶这么一折腾,也难免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有小半刻工夫,俩人同时开了口。
“我看……”
“要不你先去……”
同时开口又几乎同时住了口,俩人忽的相视一笑,孟秀才道:“我没有长辈在旁边帮衬,还得去前头敬酒敬茶,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吃的过来。”
周芸芸笑着点了点头:“好。”
待孟秀才出了门,屋里就只剩下周芸芸一人时,她才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仰面瘫倒在拔步床上。
嫁人比想象中的更加累人,哪怕事实上她也没做什么事儿,却觉得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一般。先前人多的时候,还能硬挺着,这会儿只剩下她一人了,自是有些受不住了。
不过,尽管屋里只有周芸芸一人,可这里到底不是她所熟悉的周家了,只略躺了一会儿,她便再度挺直腰板坐了起来,顺便四下打量着。
别看周家上下都在为她的亲事忙活,可事实上这真的是周芸芸头一次亲眼瞧见自己的新房,不过周家阿奶也是真的疼爱她,无论是家具摆件,还是摆放位置等等,一切都是依着她的喜好来的,且整体来看,跟她在周家的闺房略有些相似,当然好了不止一两个档次。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思量着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不会有人进来,她便索性起身略活动了下筋骨,当然没敢放开了运动,且一直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工夫,周芸芸已经将整个房间都转悠了一遍,虽说周家阿奶很疼她,这房间也是正堂的两间东耳房打通了做的卧房,可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三十个平方而已,确是不算小,可也没显得太大,只转悠了一会儿,周芸芸就颓废的放弃了。
肚子好饿……
“芸娘?”
就在周芸芸怀疑自己会被饿死之际,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旋即孟秀才就走到了她的跟前。
“饿了吗?想吃点儿什么?”
周芸芸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立刻点头道:“呃……有粥吗?”
“只喝粥?”孟秀才看起来略有点儿惊讶,“今个儿菜色很多很全,你想吃什么都成。便是家里头没有,也可以去街面上买,县城不比村子,夜市里几乎什么都有。”
“不用了,我只喝粥就成了,饿了一天吃不了其他的。”
孟秀才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径直出了房门。隔了一会儿,端着个不大的托盘再度进了屋里。
一碗粥并两碟子小菜,粥是小米粥,两碟子小菜分别是什锦萝卜丁和酸脆菜心,看着就不像是自家做的,应该是周家阿奶请的厨子带来的。
懒得细究来路,周芸芸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一开始,她还有心顾及孟秀才在跟前,吃了两口后,原本饿过头的感觉去了,胃口旋即大开,她也就顾不得旁的,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少许,大半碗的小米粥下了肚,两碟子小菜里比较合她口味的酸脆菜心也几乎见了底,她才总算缓过气来。
“吃饱了?可还要旁的?”见周芸芸摇头,孟秀才轻挑了挑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略有些迟疑的道,“今个儿早些时候闹事的那俩口子……我想,我该给你一份解释。”
说真的,周芸芸并不在意那小俩口,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小俩口的身份,尤其是那名女子,该是数年前,村里人口中那所谓恩师之女。可先不说这年头的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是如今物是人非,以往的事情就不可能再作数了。
男已婚女已嫁,俩人再无任何关联,周芸芸一点儿也不想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
不过,若是孟秀才愿意给她一份解释,她自也不会开口拒绝。
果不其然,事情跟周芸芸所猜测的几乎八|九不离十,唯一出错的就是,这俩人压根就不存在定亲的问题,只能说相互之间都知晓这事儿,属于心照不宣的那种。
可惜,心照不宣却抵不过徒然之间的变故,哪怕孟秀才先生一家原就不看重孟家的钱财,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且还有可能耽搁前程的事儿。
不接受那就只能分开了。
“芸娘,你只要知晓一件事儿,我并未对不起傅家娘子。待明个儿得空了,我会把话同先生说个清楚明白,你无需放在心上。”
“好的。”
孟秀才说得无比坦然,周芸芸也应得干脆利索。不过也是,原就不算什么大事儿,若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因着长辈反对而分开的话,那周芸芸兴许还会在意一些,像这种本身就不曾在一起过,甚至孟秀才还是被嫌弃的一方……
但凡脑子没坑,这俩人都不可能再发生纠葛,既如此何必往心里去呢?
不过,孟秀才似是没料到周芸芸会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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