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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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烬-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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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
姚夕放下手中的菜单,朝那个靠窗的位置走过去。男生一直朝着窗外。姚夕走到他身边,他推了推半掩着的窗户,对她说:“你说,哪里有可以看到大海的房间?”
“房间?你是要租旅店吗?”
“嗯。要看得见大海。”
隐夜云
找了临海的旅社都被告知客满,而高级酒店的临海房间又贵得吓人。男生和姚夕无奈地走在环海公路上。
“什么嘛,平常这些棉被发霉的旅馆都应该是没有客人才对啊。”姚夕小声地唠叨着,男生并没有搭话,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姚夕前面走着。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云像蘸了浓稠的墨水一样沉甸甸地粘在暗色的天穹上。
“知道吗,夜晚海上的云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什么啊?”
“隐夜云。”
“隐夜云?”姚夕小声念叨着。姚夕看着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云朵,月光从云朵里面投射出来,映衬出云朵的轮廓,像一个模糊的幻境。姚夕有些微微的晕眩。
“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临海的房间。”
潮 汐
“……是小夕回来了么?”虚弱而略显颤抖的声音从最里面的房间传出。
“嗯,奶奶,是我。”女生小心地朝房间里面探了探头,然后拽了拽男生的手。
“厨房里还有些剩菜,饿的话自己热一下。”
“嗯,好的,奶奶,我回房休息了哈。”姚夕轻轻地拉开房门,快速把男生推了进去。然后试探性地和奶奶寒暄了几句,便轻轻地舒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打开昏黄的台灯,男生不由得环视了一下姚夕的房间。单人床上的席子有些发亮,显然是用了好长的时间。一条薄薄的花饰陈旧的毛毯。木头写字台也略显破旧,上面堆放着大摞教科书和几本贴着图书馆标签的小说。只是墙壁上贴着过气明星的大照片。显然是再普通不过的女生的房间。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猛然间,大片大片的深蓝向他袭来。伴随着拂面而来的风,他看到了海。
气氛刚开始有些尴尬,一向胆小不善言语的姚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么冒失地把一个陌生的男生领回家来,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一向太为别人考虑,最终,常常忽略自己。不过,姚夕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被考虑的价值。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海 变(2)
“你……为什么到这个小城市来?”想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不太合常理的话。
“看一个朋友。”声音出奇的平静。
“看朋友?”
“嗯,我以前的一个好朋友。最近他家里出了些事。”
“什么事啊?”猛然想起这样可能触及别人的隐私,于是又莫名其妙地慌张起来。
“能以后再说吗?”声音停顿,男生背过姚夕,看着不远处的大海。
姚夕躺在床上,男生在地板上打了地铺。一盏生了锈的吊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动。咸湿的海风不断更替着房间里潮湿的空气。
姚夕刚有些睡意,就听到了如海浪般起伏不定的声音。
“你一直和你奶奶生活吗?”
姚夕缓缓地半睁开眼睛。在模糊的灯光中,她看到了男生微微地缩着身子背朝她斜躺在地板上。时间滞留,世界寂静得像被罩在一个巨大的容器之中。她听到男生的呼吸声。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可以释然。
“爸爸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和别的女人去了另外一个遥远的城市。妈妈在我刚满三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家。奶奶说,她是去找爸爸了。只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
“嗯?”男生声音低沉,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他们都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妈妈根本不会再回来。奶奶说,和爸爸出走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情人,或许,那是爸爸唯一爱着的女人。我的出生就好像是一个累赘。我不埋怨任何人。”
海洋在每天,或者每时每刻,都经历着变更。海水涨落。海底的生物体浮游更替。日出时会涨潮,海洋底部强大的内力推动地球另一边的海水朝光明的这一半涌来,冲刷掉黑夜带来的污浊。日落时海水在黑暗中退去,在沙滩上留下贝壳和死去生物的尸体。
潮汐更替,潮起潮落。任何生物都在冥冥中处于被控制中,即使是我们也不例外。世界被巨大的谎言所覆盖着。
“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吗?”
“我不相信。”
海 光
贫乏空洞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的波澜。从北方来的高大英俊的男生意外地闯入了姚夕的生活。白天,男孩帮着姚夕在小酒馆里打些零工,面相好的男生总能得到老板娘和客人们的喜爱。看着老板娘给男生添加了午餐的菜色,姚夕笑着说:“咱们的待遇还真的不一样。”男生也笑,眉角微微上扬,只是眼神依旧平静,不像是海,像是沉睡的湖。
带着男生回房间休息也一直没有被年迈的奶奶发现。这又怎么可能会被奶奶发现呢,她的眼睛在十多年前就哭瞎了。
这原本突兀的一切渐渐变得自然。只是,姚夕始终不知道男生的名字。姚夕不问,男生也不说。他们之间的称呼从以前有些拘谨的“喂”、“那个”,到了现在略显亲切的“伙计”、“嘿”。
男生似乎也从来没有去找过他这次来要见的朋友。只是,在回家的环海公路上,在深夜打烊的酒馆里,在种着泰国睡莲的池水前,在被海风浸透的潮湿小房间里,男生断断续续的诉说,终于连成了一个不太真实的故事。
他朋友的爸爸是个再婚男人,混账无用,还是个酒鬼。他妈妈很漂亮,是个很本分的女人。但他爸爸总是怀疑他妈妈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一点点小的举动都会猜忌半天。有的时候喝醉酒,还会莫名其妙地打他妈妈。他妈妈老实得可怜,从来不敢反抗。
他以为这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可谁知,变本加厉,他爸爸甚至把他妈妈绑起来,一天不给她吃喝。他是住校生,根本无法知晓和处理这一切。直到被邻居发现,才救出他妈妈。他爸爸对他妈妈拳打脚踢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贱女人!你们都是贱女人!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海 变(3)
“为什么不离婚呢?这样的混账男人。”
“也试过。可我朋友说,他爸爸后来被检查出来有精神病,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离婚有些困难。所以,离婚就这样被搁浅了。”
“我觉得你在说故事,这不真实。”
“那你觉得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不真实的?”
姚夕看着窗外模糊的海,突然答不上话来。
“你知道Grotta Azzurra吗?”男生问。姚夕摇摇头。
“Grotta Azzurra,就是蓝洞。是离意大利卡布里岛不远的一个天然洞穴。入口仅一米,水深二十二米的洞内,会因太阳光而反射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蓝色光。几乎所有的入洞者都会被这诡异的前所未见的蓝光所折服。”
这世界上真实的东西,都带给我们恐慌。虚假向来显得安全。而我们在清醒的时候往往看不清一切。知道吗,人在昏迷的时候,其实是有意识的。就好像从上空俯视,看到自己的身躯,犯了错误的充满罪恶的躯壳。
海 啸
人处于梦境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意识的。只不过这意识很轻,很虚,仿佛赤脚走在大山之间的缝隙,渴望走出去,就是一片明亮广阔的海域。
姚夕似乎只有在梦境里才能看到那个熟悉但又陌生的面孔,她微笑,她悲伤,她所有的表情都那么清晰,仿佛可以伸出手去触摸。姚夕在梦里对着那个面孔说:“你还会回来吗……你还会要我吗?”只不过,当话一说出口,阳光便袭进房间,梦境消失。姚夕摸了摸已经湿了一大片的枕头,但她不愿相信那是泪。
在姚夕八岁的时候,这个城市曾遭遇一场不大不小的海啸。遥远的海域产生的地震波,波及姚夕所处的城市。海浪像是血盆大口,想把所有的生物都吞噬到海里。海浪甚至打在姚夕房间的窗户上。整个城市里充斥着被洗刷被掠夺的巨大浪声。姚夕尖叫着冲到奶奶的房间,紧紧地抱着奶奶,苍白的双唇不住地颤抖。
而奶奶的表情却出奇的平静。她像是预知到了这一切,她闭着双眼,微微地抚摸着姚夕的头,嘴里念叨着经文:“一切有为法……一切有为法……”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不断向前行驶。起先每隔两分钟,姚夕和男生就可以看到一次海。随着看到海的时间越来越短,巴士抵达了山顶目的地。
“啊哈,这里是看海的最佳位置了。”姚夕跳下车,爬到一个小山坡上。男生紧跟其后。
“好像离日落的时间还早一些。”男生抬起手看了看表。
“遗憾了,都没有带相机。”姚夕有些无奈地摆摆手。
还没等姚夕定下神来,天气在瞬间就出现了变化。远处的海域出现了雷鸣,乌云迅速向他们头顶的天空袭来。下车时透着光亮的天空在瞬间如同遭遇了世界末日一样变得深邃,变得漆黑。风速越来越快,娇小的姚夕有些站不稳。
“怎么办……巴士已经下山了。这里好像没有避雨的地方!”姚夕带着哭腔朝男生喊着。
而男生却泰然自若,仿佛这一切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
“你看,远处的那片海……”轻柔的声音夹杂着海浪声灌入姚夕的耳朵。
姚夕定下神来,朝远处望去。漆白的闪电从云层向海面劈去。狂风在海面上翻腾,形成隐秘的旋涡。暴雨像铅块一样在遥远的海域落下。而这片海,却依然平静。不久,光明从世界的另一端涌来。头顶上的天空恢复了原来的光亮。
“哎……真的像神遇一样。”姚夕呆呆地望着眼前已经恢复平静的大海。
“嗯,我们遭遇了神灵。”
在站牌下等下山的巴士的时候,那个还没有结局的故事又重新被提起。
“后来……你朋友的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吗?”
“没有。”
“没有?”
“他妈妈把他爸爸杀了,在他爸爸身上捅了十多刀。他爸爸是在熟睡的时候被他妈妈杀害的,所以,没有任何感觉。”
“他妈妈……”姚夕惊讶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妈妈被判了二十年。刚入狱不久,就在监狱里吞碎玻璃自杀了。仿佛无论什么方式都不是解脱。”
平 息
这之间的种种,姚夕后来想起来都不是那么的真实。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男生寄来的快递。上面寄信人署名周海。应该就是他的名字。里面有一张照片和一张旧报纸。照片上的蓝光绚烂得不真实。照片的背面,是清晰的铅笔字迹。
这是Grotta Azzurra。我想告诉你的所有的真实。
姚夕又打开那张已经发黄的旧报纸,翻到第二版社会新闻。依旧清晰的大号宋体黑字:某女深夜杀夫,狂剁十余刀令其毙命。新闻下面还附着法院开庭的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但姚夕依然可以看得出被铐着手铐的女子惨白的笑容。她像是得到了解脱。还有背后当事人的家属,那个瘦弱男孩的眼睛里弥漫着海雾。
那天晚上,周海在黑暗中起身,轻轻地走到窗户前,看了看依旧深蓝的大海,还有天空时隐时现的隐夜云。躺在床上的姚夕依然在熟睡当中,没有察觉到这场毫无生息的离别。他轻轻地走到姚夕的床前,埋下头,幽幽地对着姚夕说:“其实,是我杀害了爸爸,妈妈替我顶了罪。”声音就像远处的海浪一样轻柔,一样自然,姚夕没有任何的察觉。
姚夕同样没有察觉的是,在她熟睡中男生在掩门而去的那一刻,迅速平息下来的世界。
 。。  。。 
夏花烬(1)
◎林培源

这个夏天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迷失在路途的尽头。遥远的路途,眼之所及皆为颓败的颜色。狗尾巴草贴满了低矮的残垣。暖风吹过,飒飒作响。
颜柯说,想要一场旅行。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人认识,能够赤着脚在旅馆的地板上走路,可以和不同肤色不同脸孔的人闲聊,不用担心良好的形象在别人面前败坏。
她找出一张地图,指尖在经纬线之间滑动,最终停在北纬31°。
—— 一个看得见樱花的地方。
颜柯打电话给顾飞:“我们去看樱花吧。”
“樱花?”在停顿了片刻之后,顾飞说,“你等我一下。”
午后,很热,白晃晃的阳光把路面照得刺眼。路边的树上栖息的知了拼了命叫嚣。工行的ATM机前只有顾飞一个人在东张西望。自动门前的保安盯着他看了好久,确定顾飞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
顾飞的脑海里浮现起北海道、富士山、名古屋等一切想得起来的日本地名,一边查看银行卡里的余额,然后差点儿瘫软在地。
取款机的屏幕显示:余额元。
连坐一趟飞机的钱都不够。
顾飞打回电话,颜柯说:“知道什么地方了没有?”
顾飞说:“我……我钱不够。再说,现在也不是时候,富士山的樱花要四月份开……”
“谁说去日本看樱花了?猪头。”
“啊?!那是……”
“去武汉啦,富士山在北纬36°,两个地方差得远呢。”
—— 一场莫名其妙的旅途就从一个错误的地点开始。
在南方阳光灼热的夏季,任何的出行都要考虑气温以及安全问题。在思考良久,并且否定了写在便笺纸上的几个所谓“夏季旅游最佳去处”后,颜柯说:“要不我们去南京吧。”
“南京?”顾飞再一次受到惊吓。一天内连续两次,颜柯挑战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为什么去南京而不去厦门或者云南?”
“因为南京离我们这儿最远呀。旅行就要去远的地方嘛。”
“……”
这是放假前的一段插曲,顾飞没想到最后变成了暑假的主旋律。并且在夏末演奏起了半喜半忧的曲调。

我们所谓的旅行,充满了逐渐膨胀的欣慰。旅行的意义,是放逐一颗疲惫的心,逃离某些无法绕道而行的欲念。
想象两个人,牵手,在黄昏或者清晨,走过被环卫工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大马路上,四周是陌生的面孔。行人像鱼一样游过城市巨大的玻璃缸。
浮云在你目之所及的地方停留片刻,然后渐行渐远。
颜柯向来如此天马行空。一段时间她听五月天和陈绮贞合唱的《 私奔到月球 》,时常幻想嫦娥奔月的情形,并且极富想象力地问顾飞:“你说要是嫦娥和猪八戒一起奔月,那该是多么滑稽的一幕呀。”
顾飞每次都被她超乎寻常的想象力惊得肠胃不适。
顾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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