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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等闻问和林誉航谈论好了大致的细节问题,桌上的电子钟指针正划向下午两点。
林誉航看了一下钟,说:“大致就是这样。既然你的妹妹一直和生母有接触,那就说服她让你和她生母具体谈一下。如果能够彼此调解成功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令妹情绪看来不是很稳定,所以事情还是尽快解决的好。你说你的父母对这件事情还不知情,我觉得还是要让他们知道好了,毕竟收养这件事情是和你父母有直接关系的。”
“不……不要。”闻问皱了皱眉头,犹豫着开口,“不……要让,父母……知,知道。”目光却是坚定的。
林誉航一怔,对闻问这样坚持的想法感到有点困惑。
“因为……这是种……平衡。”闻问的目光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并歪着头尽力想用合适的词语表达出来。
平衡?林誉航对这样的想法很好奇。
“不……不是法律上的胜利……就,就是最好的。”闻问继续表达,“将来,如果要……要继续,生活,让彼此……都对处理感到,舒适,才……才是最合适,的。”
不知道到底林誉航有没有听懂,闻问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尽量说出来——他内心其实带着一丝渴望——那种被理解的渴望。是的,如果习惯在法律上斤斤计较的林誉航能在社工人文主义的思维方式里理解他的意思,那到底是……闻问对自己的想法却又不肯定起来。
伴着期待的情绪,闻问睁大眼睛等着林誉航的回答——他不明白这其实是种几乎本能的试探。
林誉航沉思了一会。抬起头,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你想怎么做,但是我支持你。”说完,摸了摸闻问的头。
果然还是不知道啊。
闻问有点沮丧地微微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林誉航看着闻问表情变化的模样,不明所以却又好笑地又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啦,送你去上课了。”
“不,不用了。”闻问皱起小小的眉头,有点焦躁地说,“刚才……休息室有人,找你呢。我自己……回去。”
林誉航虽然对闻问突然态度上的变化感到有点儿奇怪,不张了张嘴却过也没有追问——这是人和人之间应有的距离吧。于是便目送闻问离开。
也许,价值观的磨合是相处中的两人必须面对看似隐蔽却又重要的问题——这次价值观统一的失败,显然给将来带来了不少麻烦。
“学长?”林誉航看着微笑着看在门口的程尹说,“看来你这段时间真是空得没法没天。”
程尹笑了笑关上门径直在林誉航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饶有趣味地盯着林誉航说:“我看到咯!那个小家伙。”
林誉航身体一僵,表情也略带僵硬地说:“是吗?原来他先前说的找我的人是学长你啊。”
程尹顿了顿看着他问:“怎么把他带来事务所?你的神经衰弱好了吗?”
突然脑子里轰了一声。呵!刚才竟然把这些问题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到现在他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他还亲吻了这个熟睡中的小家伙——啊!这哪是神经衰弱,大概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吧。
林誉航扯了下嘴角,佩服自己现在竟然还能如此幽默。
“喂——你脸红了吗?”程尹突然眯着眼睛问。
“恩?”林誉航从回忆中惊醒,回过神不动声色地说,“是有点。今天早上有点发烧。闻问现在有点麻烦,我在帮他。”
“哦。”程尹挑了挑眉,又皱起了眉看着他,“不过我觉得如果你有什么闲工夫还是帮自己的忙比较好。那个案子很麻烦吧。好象和黑社会扯上关系了。”
林誉航坐回自己的椅子里,耸了耸肩,潇洒地微笑说:“我已经做好迎战的心理准备,Johny刚才也来过了,你们的人脉还真不错——我看我大概要裁员换人。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恩。放心。”
看着林誉航颇自信的样子,程尹虽还有点担心,不过也放心了不少,笑了笑说:“凡事还是细心点好。我先走了。”
林誉航目送他出门。
程尹又突然转过头来,颇有意味地看着他:“哦对了。我根本没有觉得闻问和程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我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还是好好理理自己的想法比较好——很多事情,只是引起了某种感情的类似,而不是真正的实质上的相象。”
是吗?林誉航看着程尹里开自己的办公室,呼出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为工作外的事情如此疲惫。
程清……闻问……
他也知道自从遇到了闻问,自己的举止就像脱离了轨道,不能按照原先的计划行进——第一次的吃饭也好,昨天晚上的亲吻也好,答应帮助闻问也好,现在想起来,似乎做这些的都是这个躯体里的另外一个人。
程尹,你真的不恨我吗?我其实知道程清的死亡是绝对和我有关系的。你真的不恨我吗?那你……又为何要说这些话呢?
同时到了学校的闻问也在想着一些事。到底是按照林誉航的话让双方当事人和律师一起坐下来正式地谈谈呢?还是自己让彼此袒露自己的心声更好些?闻问认为自己是了解那个女人的部分想法的,甚至还同情着她。
他第一次发现了两年多的社工理念的教育实质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已经深入人心,与林誉航这种铁面无私地法律条文的思维方式有所出入。
闻问托着下巴在课堂上发着呆。突然被老师点名回答。
闻问吓了一跳,腾地站起来,却连书都没有打开。
“闻问同学,请你分析一下小兰焦虑抑郁倾向的客观条件。”老师好心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什么啊。可是我连资料都没有看过。匆忙翻开书寻找。
底下已经有窃窃的偷笑声。闻问的脸刷地红了。
“是没有想好答案吗?”老师的态度颇为亲切,很有社工的气质。
“……恩。”闻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脸红得像番茄。
“好,那你再考虑以下,我们请别的同学回答。”
闻问暗暗叹了口气,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坐了下来。心里想着刚才还考虑什么社工的工作理论,可是现在却连基本的问题也回答不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总觉得,还是应该先和那闻阅的生母谈一下比较好。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一种很想让林誉航了解自己真正想法的意向。于是打定注意,下了课就跑去闻问的学校“守株待兔”。
当闻问终于运气颇佳地远远看见女人站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冲了过去,在一脸惊讶的女人面前站定说:“您好。我……想,单独和你,你谈一谈。”
女人看着这个娃娃脸孩子气十足的男孩如此正式的口气,睁大眼睛笑着说:“你不觉得,如果能和你的父母,也就是闻阅的养父母谈会更加好一些吗?”
闻问红着脸,知道那女人是暗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格和她商量这个问题,不禁有点难堪和退缩。可是犹豫间,脑子里竟然都是林誉航成熟挥洒的能力和他完全与自己两个世界的朋友——那种焦急和危机感骤然起来。
闻问不知道,当一个人渴望接近另一个人时,就会渴望了解他的一切,渴望和他相似,和他平等。要是说先前和林誉航的接触是崇拜多于接近的渴望,那么这个上午和中午,显然就激起了闻问另一个思绪的狂潮——他第一次有了让自己强大的想法。
闻问竟然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我觉得……我们这,这样交谈……也很,必要。”
女人楞了一下。
露出友好的笑容:“好的闻问,看来我对你的想法有点儿偏差。我们去附近的咖啡屋谈论一下你想知道的事情吧。”
13
当女人看到闻问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和一支笔的时候,显得有些吃惊。
闻问笑了笑,有点尴尬地说:“我……不是很,很说得……清楚。所以……”用手挠了挠头,脸红红的。
女人了然地笑了笑,对这个男孩有了一种特殊的倾佩之感——毕竟,很少人能够这么固执坚定地用这么尴尬的方法。
“我把……把我想说的话,写,写……在上面。”闻问将纸张递过去,表情上有些不安。
女人犹豫了一下,接住。
“阿姨,我想你一定很需要闻阅。一直都是,否则你不会在幼儿园门口整整站了半年。也不会每年都偷偷寄钱给闻家。”
女人惊讶地看着闻问,还带着一丝感激。
闻问一笑,单纯的面孔上透露着真诚。
“我……真的很需要她。”女人直视着他,声音有点颤抖。
闻问拿过纸写到:“你不会伤害她的对不对?”
女人的表情严肃起来:“我绝对不想伤害闻阅。”
闻问对女人的对情况的一无所知有点担忧,皱起了眉:“但是……你,你的某种……行为,一直,找……找闻阅……”说到一半,还是抓过纸簌簌写起来:“你有一个优秀聪明的女儿,学习成绩很好。她每次考试都拿年级第一,可是这两次却没有发挥出水平,老师说她走神很厉害,几乎每天下午都逃课。”
女人明显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会这样。”她抬头看了一眼闻问,表情很痛苦,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知道我一直打扰她的学习生活不对,但是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接近她……她不原谅我,不给我机会……”
闻问露出安心抚慰的表情,甜甜地笑着等她把话说完。
“不,谁说闻阅没有给你机会,不愿意原谅你?否则,她干吗还是每天下午跟你出来。她很聪明,真的想逃走很简单。我了解阅阅,我想她内心多少在想:‘原来这个人就是我亲生的妈妈,我讨厌她以前抛弃我的行为,但我至少可以看一看她吧。’难道你不认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吗?”闻问拿着笔在纸上哗哗地写着,女人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带着点不可思意的欣慰:“我真……”
“不过……我,我想问你,为,为什么你一……定要闻阅,的,抚养权?”闻问终究还是个没有经历过父母之情的孩子,对某些事情还是无法理解。
女人用漂亮的丝绸手帕擦干泪痕,笑了笑看着闻问:“我想让她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在更好的地方读书,受更好的教育,让她更快乐。我想对她更好,算是也算是弥补。”这或许是每个父母对孩子的希望。
“你一直都对她很好。在经济上给予了闻家和闻阅很大的帮助,她知道这些一定会对你有些改观。不过我想,更重要的是你需要闻阅在感情上的亲近是不是?”
“是的……可是她……”
“闻阅她呀,总是不常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所以要更多的仔细观察才可以。闻阅总是对我很细心,可是在表面上还是对我冷冷的,有时候还骂我几句。”写到这里,闻问颇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挠了下头。
“闻阅和我的父母都舍不得离开彼此,可是我想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也很乐意多一个人来爱闻阅,而不是上法院打官司不是吗?”
女人非常吃惊地看着闻问,似乎不相信这个看起来稚气可爱的男孩竟然能说出那么多让她信服和安心的话来,或者是他的每一个表情和真诚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在说服着她。这段时间来她一直为闻阅的问题食难下咽,现在心头刹那轻松了许多——这个男骇或许有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
“我想我们会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的。因为,我们都爱着闻阅,不是吗?”女人笑了,“说到现在我都没有介绍过我自己,我叫何盈枝。你可以叫我何阿姨。如果可以,你愿意听一下我和闻阅的故事吗?”
对于女人的坦诚闻问略略有些吃惊,微张着嘴歪着头楞了一会,然后脸上灿烂地笑开了:“非……非常,愿意。”
等到从告别了何盈枝,从咖啡店里出来以后,笑容就没有从闻问的脸上消失过。这次的谈话不仅是对于家人的帮助,对于一个心理负担的减轻,这也是对自我的一项挑战,又社工的术语来说,就是完成了一个“自我成长的过程”。闻问在大大的风衣下伸了个懒腰,然后跑向电话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从刚才就一直喊着,快,给林誉航一个电话吧。给他一个好消息。
可是这个消息,或许对某人来说,并不怎么好。
当林誉航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而电话那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的时候,他以为又是什么骚扰电话。不过就在他烦躁地打算挂机的时候,突然脑海里出现了闻问的影子,于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闻问?”
电话那头竟然激动地跳出了两个字:“是……的。”
林誉航为自己的直觉的准确性抽动了下嘴角。
“有什么事情吗?”是闻阅的事情吗?
“闻阅……”
果然,有点敬佩自己。
“不用麻烦你了。我……已经,和她母亲,谈……谈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宇航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好象被泼了盆冷水。原本是“尽管因此被程清的事情困扰着,可是却愿意帮助他”,现在却好象是自己一头热似的——“不需要我——的帮忙了”林誉航的脑子很不争气地在前面四个字里徘徊。
“好啊,那很好。”语气冷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SHIT!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电话那头的闻问更是被林誉航前无尽有的冷淡吓了一跳——在他的影响中,林誉航是个一直带着微笑看着他的——尽管有一次似乎一开始很恼火。(记得在郊外的那一场戏吗?)
打电话的时候由于结巴一直说不出声音来——很多的口吃患者打电话都是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几乎从来都不打电话。可是林誉航竟然猜出了电话里的人是他,心里竟然开始荡漾在一种叫幸福的情绪里面。可是接下来——真是不一般的打击人啊。
“那……我……”闻问苦恼地皱着眉头,一边想着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马上要开会,有空再说好吗?”林誉航作了个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却不得已撒了个谎。
“……好。”
挂下电话,林誉航翻着桌上乱成一团的资料——的确,这几天不但是他,其他还有两个自己的得力助手兼好友也明显不在状态。看看这些案子。哦——还有廖泽声这个家伙!
林誉航烦躁地将手上的东西扔在一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哎?你的办公室成了战场了?”一个戏噱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平静。睁开眼睛一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