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是当过兵的人,又是个男人,裴东升虽然伤的重,可在他眼里也不是大事儿,没有裴母那么眼皮子浅。
护士这个时候走了进来,恶狠狠的说:“你们一家子吵吵什么,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啊,都快七点了,病房留一两个人就行了,其他人赶紧回去吧,别吵到病人休息。”
虽然外公站在自己这边,冯笑笑心里仍然有几分歉疚感,毕竟自己的亲人遭罪,没能及时阻止,她这个“宇宙都围着自己转”的个性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她便主动说:“我留下来吧,爸妈昨夜熬了一晚上了,今晚你们好好歇歇。”
裴父面露难色,说:“可东升这会儿可是拉屎拉尿可都不能自理,你虽然是他亲妹子,但毕竟也是个女人家……”
任慧立刻淡淡的说:“我也留下来吧,反正东升是我前夫,还有啥我没见过的。”
一家人听见这话,心里各自都暖了一下。尤其是裴东升,本来他晕晕乎乎的,刚才一家人到底再吵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可任慧一说自己要留下来照顾他,他却听得真真切切的了,虚弱的说:“媳妇儿,你别走……”
裴父裴母倒是真的累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便也不跟任慧再多客气,就离开了。
*
裴东升这一晚上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的,折腾了一宿,还没到三点,冯笑笑就累得不行了,趴在床角边眯了会眼。
任慧拍拍她,说:“你在旁边的小床上随会儿吧,我来盯着就行。”
冯笑笑一脸歉疚地说:“慧姐,真不好意思,你都跟我大哥离婚这么多年了,这事儿还麻烦你。”
任慧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毕竟是我儿子的爸爸不是,他被人打成这个样子,我也看不下去。”
冯笑笑强行振作了下精神,这半年,任慧和杜帅两个人天天在她面前眉来眼去的,她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个年代,很多人对这种姐弟恋多少有些排斥,可自己毕竟比这个时代的人开放些,觉得若是他们俩真的情投意合,倒也没必要去避讳那些世俗规矩。
更何况,杜帅那个小伙子,人品和才华倒也是不错,配任慧绰绰有余。
可怎么这会儿,她见任慧这态度,怎么突然又觉得任慧对裴东升还是余情未了呢?
连她自己都对大舅的做法看不下去了,但任慧却还愿意摒弃前嫌来医院照顾她,冯笑笑真心觉得任慧的心胸比自己大好多倍。
她见裴东升似乎是真的睡熟了,便小声问任慧:“慧姐,你不会,对我大哥,还……”
任慧正帮裴东升塞着被子,她一听话茬就知道冯笑笑想说什么,说:“呸,还什么?他都背着我出轨了,你以为我还会原谅他吗?你想都别想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重做你嫂子了。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看他这幅惨样,我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吧。”
“哎……”冯笑笑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任慧真是个好女人,只可惜这么好的女人跟大舅有过夫妻之缘,他却没好好珍惜。如今眼看着就要被其他的小鲜肉抢走了,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为任慧高兴,还是该为大舅悲哀。
*
冯笑笑和任慧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因为熬了一夜,都面色苍白,两个人一进公司就钻进了各自的办公室。
杜帅见两人前后脚进公司的模样,又刚在公司同事那里听说了慧姐的前夫、裴总的大哥受伤住院的事情,这前后一联系就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是前夫了,受伤了居然还有脸让前妻照顾。那个叫裴东升的,他也见过一眼,样貌虽然不差,可气质却颇轻佻不稳重,在他心里,是如论如何也配不上慧姐的。
他故意找了件公务去找任慧,敲开了她的办公室的门,见她趴在办公桌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杜帅有些心疼的说:“慧姐,你要是不舒服就请假回家吧,别硬撑着。”
任慧抬起头来,无力的看了一下杜帅,说:“算了,最近各个专柜的销量难得追了上去,市场部的人都忙着呢,我不能带头掉链子。”
杜帅轻轻把门关上,坐在任慧对面,他看着任慧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嘴唇,真想把她揽入怀里安慰一下,他抿了抿嘴,说:“慧姐,你是不是……去照顾……你前夫去了?”
任慧无奈的笑笑,心想什么时候开始,蓁月也开始没有秘密了。说:“你这个小兔崽子,八卦倒是听了不少,是啊,我前夫住院了,裴总家里又只有两个老人,我就去帮忙了。”
“你不会想跟你前夫……复合吧!”杜帅这人说话历来耿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你!”任慧见杜帅一脸醋样,心中竟然隐隐有几分开心。“你管的真是挺宽的呀!”
“慧姐,你不会真的想和他复合吧,我怎么听说,是他出轨在先,这样的男人你不能再吃回头草了!”
任慧一听就怒了,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可如今前夫出轨的事情就连杜帅这个设计师都知道了,可见蓁月里关于自己的八卦早就满天飞了。
她有些恼怒的说:“都是哪个长舌妇跟你说的!你小子可别不学好,被他们带坏了!”
“我……”杜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情急,傻愣愣的戳中任慧的伤心事了,可他是真的着急了。以前他一直不急不躁的,只知道默默对任慧好,是因为总觉得没到时机。可要是她真的同情心滥发和前夫复合,他可真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慧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我真的是为了你好,那样一个出轨的男人,根本配不上你!他不懂得珍惜你,你值得上更好的男人,珍惜你的那种!真的!你相信我!”
杜帅漆黑的眸子里透露着一股子急切的渴望,他为人单纯,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这半年各种各样的暖心举动,早就让任慧猜到了大半,只是她碍于世俗眼光,又怕杜帅过于年轻只是五分钟热度,总是一直在装傻和逃避。
见杜帅突然情急,她怕他突然说出什么不能挽回的话来,于是立刻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继续装傻说:“什么男人!什么复合!这会儿咱们蓁月销量才刚刚好起来,我能有那份心思吗?你就别操慧姐的这份闲心了,我最近只想好好工作,不想男人的事儿!”
听到这话,杜帅虽然不免有些许失望,可他想着总比任慧想跟前夫复合来得好,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第10章 。18。15。81
(1993年1月)
住院住了一个月,裴东升终于可以勉强下床了,腿上的石膏还没拆,去哪儿都要拄着拐杖。医生说了,为了他的复健,他每天都要在医院的园子里走上几圈,裴父几乎每天都陪着他,可今天裴父突然有事儿来不了了,陪他的任务就落在了来帮忙照顾的任慧身上。
他俩缓缓的在园子里并排走着,天还有些冷,裴东升身上穿着医院的棉病服,很厚,他腋窝下又拄着根拐杖,行动起来甚是不便,走两步就要变换一下姿势。
任慧见状,轻叹了一口气,便接过他的拐杖,让他把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裴东升有些惊讶,他斜眼看了一眼任慧,心中涌起一阵暖意。任慧的肩膀不算宽,可架在上面比拐杖舒服多了,还能隐隐透过棉服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好久没和她这样亲密接触了。
这些年裴东升一致断断续续也找过女人——工厂的女工、小卖部老板娘、社会无业女青年,单身了他才发现,这样的女人其实到处都是,但没一个对他是真心的。尤其是当他开始失意之后,那些女人就开始逐渐显露出对他囊中羞涩的嫌弃。
如今这会儿自己遭难了,这些女人一个二个都见不着了,却只有前妻任慧还愿意陪在身边,这么任劳任怨的照顾自己,裴东升这样一个花心萝卜,居然也有点儿铁树开花的感动了。
“媳妇儿!”裴东升架在任慧的肩膀上,嬉皮笑脸的说:“你说咱这几年离了婚,你咋倒越来越显得年轻了呢,倒是我老了不少!”
任慧骂道:“你再叫我媳妇儿,我可再也不来了。我要不是看着爸妈年纪大了,照顾你不方便,月珍那边事情又多,我不想让她分心,才来的,你可别多想!”
裴东升依然笑着说:“你还不让我叫你媳妇儿,那为啥叫我爸妈还叫爸妈呢!你说你,心里这不是还有我嘛!”
“我说张臭嘴啊,几十岁的人了,一点正经的样子都没,一直也不改。你早就该被人收拾收拾了,不然光长年纪不长心,我说啊,这次你被打就是这些年太欠揍了,老天派人收拾收拾你!”
……
两个人这么一路打着嘴仗,裴东升心里却连一点不悦的感觉都没有,竟然越吵越开心了起来。他暗自想着,为何他以前总是会嫌弃任慧唠叨呢?两口子不就应该这么吵吵闹闹的,才叫过日子吗?只可惜他领悟的太晚了。
真的晚吗?任慧这会儿不是还在身边吗?裴东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复婚。可自己一没钱而没势的,又曾经做过对不起任慧的事,她凭什么愿意和自己复婚呢?
儿子!
裴东升故意提起儿子的话题,说:“裴聪最近学习怎么样,我住院那么久,好久没见过他小子了!”
任慧侧目看了一眼他:“你还知道裴聪呢,我当你都忘了有这个儿子了。你儿子跟你一个德行,就知道玩和吃,哪里对学习上过一天心。最近也只是勉强跟得上吧,哦对了,我打算让他参加学校的田径队,练练铅球、跳远什么的,以后做个体育生,有点特长傍身,也不至于考不上高中嘛!”
“唔……”裴东升点头应和。“挺好的……挺好的……”
他说:“孩子还是要爸爸妈妈都在身边才好,单身家庭的小孩在学校难免受歧视吧。”
任慧斜眼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起了什么心思,说:“受什么歧视,你少拿儿子跟我套近乎,当初要不是为了儿子,我才不会留在宁城,可我从来都不是为了你。你也不想想当年你干的什么事?是个女人会原谅你吗?现在还有脸跟我提儿子!”
裴东升被她骂的灰头土脸,可他此刻连单独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虚弱的只剩半条命,也没有还嘴的力气。无奈的努努嘴,乖乖闭上了嘴。
*
1993年一开年,林锦平就收到了调任江州的通知——上任江州市经济局局长,行政级别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江州毕竟不同于宁城,在全国都是排的上名号的大城市,按理说也算是升迁了。
这样跨省的行政调动是很少见的,一时间在宁城扔下了个重磅炸弹,据说,林锦平的这次升迁和几年前宁城的老市长——王市长有关。王市长半年前从省会调任去了江州做市长,他手下的几员大将没多久也跟着过去了。不知为何,王市长在江州新官上任,又把林锦平这个旧部下想起来了,有人说,这跟她女儿王丽芸这两年在国外结婚了有关。
宁城官场的圈子很小,很多人都知道林锦平当年差点做了王市长的女婿,后来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胆大包天的拒绝了这份好亲事,当时就被王市长一家怨恨上了。不过王市长也算是个大度的人,这几年她女儿在国外嫁了一个作家,定居下来了,过得倒也逍遥幸福,他就慢慢把对林锦平的怨恨放下了。王市长也许是刚到江州任职,正是用人之际,便把远在宁城的林锦平想办法调了过去。
林锦平在宁城市经济局这个不大不小的半吊子闲差上混了五六年了,办公室门庭冷落了好几年,突然间似乎有了出头之日,听到传闻的人立刻纷至沓来,有恭喜高迁的,有找借口来串门子的,好多年不见的同事突然间就都涌现了。
可他却一时间高兴不起来,毕竟老婆孩子都在宁城,他一个人怎么去江州上任?
冯笑笑一听到这消息倒是挺高兴,不是因为她在乎老公的官位,而是她心里总是隐隐有种感觉,林锦平上一世怎么说四五十岁就做了江州的副市长,如今怎么都三十五了,还在宁城一个小城市混个局长的位置——莫不是被自己拖累的。一想到自己可能阻碍了他的仕途,冯笑笑心里总觉得无法言表的愧疚,如今倒好,林锦平似乎开始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了,这让她安心不少。
“你也是没心没肺!”林锦平在饭桌上,一边嚼着菜一边说:“人家听到老公调任去外地,都着急,怎么就你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我算是看透了,你不仅是个小财迷,还是个小官迷。”
冯笑笑还是咧嘴笑,不置可否。她看了看饭桌上的两个孩子,心想连累了林锦平的仕途事小,要是不小心连累了孩子们的命运,那可糟了。她家林冉以后还要做外交官呢!
“哎呦,虽然说江州确实很远,你年后就要上任了,可也不是说咱们一家就此分开了呀。等过段时间,你安顿下来了,我也想办法把公司迁到江州去,按照现在蓁月的发展趋势,说不定过两年成大公司了,把总部安在江州可不是好事!”
妻子的话让林锦平大吃一惊。他历来知道自己这个老婆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一个人这些年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可她毕竟从小生于斯长于斯,娘家也在对宁城,原以为她是怎么都不愿意去江州落户的,可看她现在的表情神态,似乎比自己更期待去江州一样。
冯笑笑上一世在江州上了四年大学,对江州一直心存好感,上一世因为没能在江州的中学找到工作,她才无奈回到宁城这个小城市又做了一辈子的中学老师,如今跟着老公去江州高升,她又能把公司落户江州,她何乐而不为呢?
唯独有一点令她不爽,江州毗邻香港,这一挪窝,倒是离何氏更近了。
况且,江州并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她小舅舅裴西临大学毕业后直接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如今正在江州大学读研二,她对裴西临一个人在江州也是担心,如果能过去,对裴西临也能多照佛,让她更省了一些心。
毕竟,上一世,小舅舅就是死在江州的,即使在这一世,她也偶而半夜从噩梦中惊醒,梦见了上一世她见到小舅舅的最后一面——裴西临正骨瘦如柴的在江州火车站旁边的广场上,用针头往自己个胳膊里插着针。
林锦平叹了口气说:“也好,如今国家发展很快,机会很多,宁城这经济眼看着一日不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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