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契修像是刚听到他的称呼,诧异道:“王爷叫我什么!”
赫尧度解释说:“你的姑姑是我父皇的妃子,你自然是我表弟,你们汉人都是这样叫的。”
宗契修脸色一变,冷哼一声,说:“送客!”说完,瞧都没瞧赫尧度和张志贞一眼,转身走向内间。
回到书房,他狠狠的把砚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一块上好的砚台被摔的粉碎,他犹不解气,拿起刚用过的毛笔,从中间掰断。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原本就白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刚才强忍着冲动,才没有杀了赫尧度,羞辱!奇耻大辱!他大宗的奇耻大辱!以他原本高傲的性格,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丰姿!表弟!这些字眼深深的刺激着宗契修!他的指甲紧紧的扣在手心上,下唇被咬出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他的心穿着厚厚的盔甲,他的脸上带着厚厚的面具,他等了五年,等到有足够的意志来面对赫家人,这才启动了第一个计划!
可现实那么残忍,赫家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无耻!赫尧度用看女人的眼神来打量他,用形容女人的字眼来形容他,他把他当成了什么!居然有脸提到姑姑!
想起可怜的姑姑,宗契修的心疼的要命,他对姑姑没多少记忆,他刚出生没多久,姑姑就被嫁到赫族和亲,嫁给当时赫族的王也就是现在赫朝的皇上赫帝驰为妃。赫帝驰当年已经有了三个妻子四个儿子,姑姑嫁过去,根本适应不了大漠的饮食和气候,娇贵的公主身体虚弱,终日以泪洗面。不过为了身上的担子,强挨着罢了。赫帝驰不止不珍惜大宗的公主,还任由他的妻妾欺辱姑姑。赫帝驰狼子野心,终于在羽翼丰满之时,进兵大宗。姑姑不忍看到赫族与大宗开战,力劝赫帝驰无果后,终于在赫帝驰发兵的那一日自尽身亡。
赫尧度是赫帝驰皇后的儿子,跟他的姑姑有什么关系,已是胜利者,何必又在称呼上羞辱他,羞辱他的姑姑!
这股怒气来的突然,去的更加迅速,泗景端着面进来时,宗契修已经恢复了常态。
泗景小心翼翼的问:“爷吃饭吧。”
“放着吧,你先出去,这两天多留点心。”宗契修的脸色平静,语气平和的交代着,这间宅子只有他跟泗景两个人,当年跟着他的那些人,都去了岭南。他从不担心宅子的安危,宅子外面有赫朝的眼线监视他,宗契修把监视当成了保护。他相信赫帝驰不会让他在大雍出事,退一万步想,赫帝驰想对他动手,那几个仆人,真不够瞧的,反倒不如现在,只有泗景一个人,清静又能打消赫帝驰的顾虑。
“爷你没事吧。”泗景边收拾地上的碎砚台,边问道。
“没事。”宗契修拿起纱布擦着手掌的血,“以后再有人来,不必拦着,咱们躲了五年,也该出来见见人了。今天赫尧度来找我的事,恐怕等不到明早,整个大雍都会知道。风刀霜剑,该来的总躲不过去。”
风吹开了窗户,窗外的西府海棠被吹得东倒西歪,呼呼的风声夹杂着哗哗的雨声,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第六章
次日,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可这天不放晴,太阳不出来,气温始终上不去。乌恩其拿着一件披风,说:“王爷,你要骑马上朝,奴才不敢拦着,您好歹多批件衣服,万一冻着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们做奴才的又要吃板子了。或者您赶紧娶了王妃,饮食起居有人操办着,我们也能少担点干系。”
赫尧度翻身上马,哈哈大笑,说:“你呀,真是比女人还要啰嗦。本王怕娶个像你一样嘴碎的王妃,凡事都要管着,过的什么日子。”说完,双腿一夹马肚子,往皇宫奔去,乌恩其跟在身后,手里还拿着披风,不满的撅着嘴,打定主意,下次皇后娘娘再问话,一定鼓动皇后给王爷赐婚,他可不愿在干出力不讨好的事。
赫尧度到时,还未到上朝时间,他无视旁人探寻的眼光,站在他的位列上。
“今儿这是怎么了?我三哥来上朝了,各位快来看看,真是我三哥!还不快向三王爷行礼!”说话的正是赫尧度的弟弟,当今皇帝赫帝驰的四子赫尧阡,他刚过二十五岁,太极贵妃唯一的儿子,被封为敬郡王,高瘦的身高在身材高大的赫族人中也显得格外突出,一双鹰眼总是微眯着。
赫族大臣单手放在前胸,微一欠身就算行礼了,赫帝驰立的规矩,赫族大臣见了几位皇子,可以不用行跪拜礼,以示体恤。汉大臣就不一样了,几个来的早的汉大臣一直跪在地上,赫族大臣不叫不能起来。赫族入关之后,定下规矩,汉大臣见了赫族大臣必行跪拜礼,不管品级的高低。赫尧陌曾经请旨,废除这一规矩,可惜遭到满朝赫族官员的反对,赫帝驰以此等小事,不值得单独改变规矩为由,驳了赫尧陌的旨。平时上朝前,赫尧陌都会立刻叫汉大臣起来,可现在赫尧陌被罚,没人叫他们起来,他们就只能一直跪着,直到皇帝上朝为止。
赫尧度久不上朝,哪里能想到这些,经赫尧阡一提,才发现汉大臣还跪着。年轻的大臣还好,泰然自若,面色平静,可上了年纪的大臣,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快要支撑不住了。
赫尧度扫视了一圈,面对那些探寻和警告的眼睛,中气十足的大声说道:“都起来吧。”说完,再次无视其他人,如一棵青松般挺立的站着,等着上朝的鞭声甩响。
赫尧阡站在另一列的前头,细长的眼睛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和这个天气一样阴冷:“三哥,二哥可还好?昨日我去东宫看他,绍布说二哥感染了风寒,不宜见人,可我听说,你昨儿中午才去过东宫。咱们的太子爷怎么样了?”
赫尧度洪亮的声音跟赫尧阡截然不同:“二哥好的很,只是偶感风寒,休息几日就可痊愈。想是二哥看四弟骨瘦如柴,打小身子骨虚弱,怕传染给你,二哥从小就疼你,处处为你考虑,你该明白二哥的心意才是。”
赫尧阡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压低着声音说道:“说的好听,你们亲兄弟自然感情不比别个。”
赫尧度瞥了赫尧阡一眼,提醒道:“这话三哥就当没听过,小心父皇听了不高兴,都是父皇的儿子,哪个不是亲兄弟。”
前面朱红色的大殿门从内打开,一个手持长鞭的太监走了出来,“啪……啪……啪……”连续三声清脆而有力的鞭声响起,众大臣严肃的站着,一动不动,静等着鞭子甩完。
两队大臣低着头鱼贯而入。
皇座上坐着赫帝驰,他今年已经五十五岁,身材魁梧,刚毅的脸上威严肃穆,一双锋利的眼神像是能直射向人的心底,让人不敢直视。马背上打下天下的裕德皇帝,登基前常年在外征战,一张古铜色的脸比实际年龄显的更大一些,两鬓间已有了白发。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太监阿木尔尖细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说话,不管是汉大臣还是赫大臣都低着头站着,昨儿皇帝才责罚过太子,今天没有特别重要非得议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在这个当口触霉头。赫帝驰锐利的眼神扫视整个大殿,每个人的神色都收在眼里,汉大臣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赫族大臣满脸的得意,但并没有忘行,跟以往不同,以往占了上风就嚣张,恐怕背后有高人指点过。他的眼神最后落在两个儿子身上,赫尧阡常年阴郁的眼睛里难得露出几分笑意,而那个五年上朝次数能用一个巴掌数的出来的三儿子,则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他的父皇。
赫帝驰心中轻快不少,带着笑意的问道:“度儿气色看起来很好,想必朕交给你的事办的差不多了。”
赫尧度出列,跪下来答道:“是,父皇让儿臣收集散落民间的书画珍宝,儿臣经过这几年的努力,确实搜集到不少,已经记录在册,不日会一起送到皇宫,请父皇过目。”
赫帝驰满意的赞许道:“好!这件事情办的很好!度儿休息几日,朕再给你新的差事。”
赫尧度说:“多谢父皇,儿臣搜集书画珍宝时,听说不少有趣的事,有空说给父皇解闷。”
父子俩一问一答,其乐融融,赫尧阡听着心里不舒服,给身后的兵部侍郎满都打了个手势,满都出列,高声说:“启禀圣上,昨天晚上又接到大皇子的战报,大皇子又打了胜仗!”
赫帝驰盯着满都看了一会,满都被看的心里发慌,不知道哪里说错话,惹怒了皇帝。
“既然是战报,为何昨晚不送到宫内!”
满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接到战报时已过子时,皇宫早已关闭,不敢打扰皇上休息,微臣想今早上朝呈报也是一样。”
“哼!”赫帝驰的声音冰冷,“赫族规矩,战报必须第一时间呈给朕,由朕亲自打开,外人不得拆开,你们难道都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第七章
皇帝龙颜大怒,以延误战报为名,办了兵部侍郎满都,降为兵部职方司主事,直降三级,罚俸禄三年,留职察看,若三年内有不法之事,则罢官免职,永不续用。又着大司马郑拓直接掌管兵部,原代理兵部尚书四皇子赫尧阡降为副职。
郑拓比赫帝驰小两岁,是赫帝驰公马骑射师傅郑公之子,从小跟赫帝驰一起习武,为赫族入关立下汗马功劳。入关后,郑拓以年事已高,常年征战,腿上有伤为由,不在带兵出征,领了大司马一职。
大司马在前朝是最高的武职官职,掌管天下兵马,但赫族自古兵马为皇帝直接掌管,入关后又分六部,六部中兵部被大皇子和四皇子所管,大司马倒成了一个虚职,只负责赫朝马匹的饲养等闲事。
赫帝驰念在郑家父子之功,把永安公主赫素月下嫁给郑拓之子郑显,赐永安公主府。郑显以驸马之尊领了兵部员外郎的闲职,平日在家跟永安公主一起教诲儿子郑福炜,每日到兵部报到后就回家,按月领取俸禄,因着郑拓和公主的关系,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郑家显贵,为人却很低调,不管太子还是四皇子,都曾极力拉拢他,无奈郑家不愿参合其中,也从不偏袒任何一方。慢慢的,朝中人都知郑家公正,也有人等着看新君继位后,郑家衰落。任谁都没有想到,连着两天,皇帝以雷霆之势,先是责罚了重用和偏向汉大臣的太子爷,接着又找了个几百年无人重视的规矩办了赫大臣满都,削了四皇子的权。以兵部之重委任郑家,郑家看来又要受重用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摸不准皇帝的心意。
据宫内传来的消息,皇帝当晚召见久不问朝事的三皇子,父子相谈甚欢,不时从修性殿里传出阵阵笑声。三皇子直到丑时才从修性殿离开,当晚更是住进了皇子所。
皇子所本是未娶亲的皇子所住之处,赫族的几个皇子,除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娶亲外,其余皇子都未成亲,理应住在皇子所。可是三皇子和四皇子已年过二十,都嫌住在皇子所太不方便,请了旨领了职,单独住在外面。
有人说皇帝对太子和四皇子不满了,要重用三皇子。
也有人传,皇帝当年在塞外时,最喜爱的就是三皇子,因着二皇子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哥哥,赫族又有立长不立贤的规矩,而且三皇子极力推辞,宁愿做个闲散王爷,太子之位才给了二皇子。
还有人说郑家其实暗中支持三皇子,郑拓才是最懂皇帝心意的人。
外头传的热闹,处在话题中心的三皇子赫尧度,此时却在南城一座不起眼的宦官府门外。
泗景得了宗契修的命令,把赫尧度往客厅引。
今儿天已经放晴,有只雀儿落在西府海棠上,嘴里衔着根小树枝,乌黑的眼珠东转西转,想找跟合适的枝杈,准备在这儿筑巢引凤。
赫尧度站在西府海棠下,静静的听着房内传来的筝声,行云流水般的筝声下,微风轻拂脸颊,小船悠悠,风声点点。闭上眼,一江碧水轻漾,洗涤着心灵。柔和的旋律,纯熟的技法,饱含深情的思念,悠然自得的渔舟唱晚,有了弹奏者的想念,凭添了几分哀愁。
古筝声不知何时停止,屋内想起脚步声,接着,窗户被推开,宗契修略带歉意的笑着说:“不知王爷前来,失敬了。”
赫尧度此次前来,原因有三,一是为昨日的失态道歉,二是昨晚向皇帝请了旨,有差事要交给宗契修,三是想来看看这个人。他只挑了第二条说与宗契修:“有一件差事要交给表弟,我昨晚与父皇商议半天,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后来想起你,又问过宫中旧人,都说你饱览群书,定能担此大任。”他故意不提何事,想看看宗契修疑惑的模样。
宗契修隔窗望着赫尧度,眼睛如寒潭般深不见底,赫尧度一时恍惚,沉迷于这双眼睛。
“要我做什么?”清亮纯净的声音响起,像一块小石子丢进潭水中,引起阵阵涟漪。
“我这几年从各处搜罗天下奇珍异宝、古典书籍,昨儿已把目录呈给父皇。我与父皇商议,在宫中建一座九方殿,分门别类存放这些物件。二哥准备找夏良锡来设计此殿,我想要你来为这些珍宝分门别类。你可愿意?”
宗契修开怀笑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是皇上旨意,我有何不肯,多谢王爷举荐。”
赫尧度向前一步,双手撑在窗栏上,心情愉悦的很,他还以为宗契修会推辞,毕竟皇宫是他原本的家,他不愿到哪个伤心之地,也情有可原。他挺欣慰的,这真是个善解人意的豁达之人。他得意之下,不由问道:“刚听你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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