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中的弓弩。
“哈哈……”白松诚突然的狂笑声让在场之人无不心惊,“终将灰飞烟灭……”话语刚落,竟飞身而起朝我而来,果然,白松诚身负武功,只是不到危机之时,不轻易示人。一时的松懈,让他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朝着形势最弱的我冲来。
“月华,让他走。”苻清流轻轻推了我一把,留下了一道空隙足够白松诚翻墙而逃。一心想要逃走的白松诚,并未对我们使出任何招式,只是提了一口气,借着一旁高耸的树干,几次腾跃翻到了身后的屋顶上,已然逃开了我们的包围。
“武朝已是只在山头露出一角的落日,难不成要我陪着一起自取灭亡?”白松诚在屋顶上嘲讽地说道:“梁日旭,如果不是他,月华的母亲不会死,就让他陪着武朝一起堕入地狱;褚太傅,听我一句劝,戴上金银归隐山林,安享晚年;苻清流,你我同僚一场,知道你向来进退自如,好自为之。后会无期……”摆出姿势,正欲自屋顶翻过。
“老爷……”一众妻妾怕被抛下,大呼出声,顾不得周围的侍卫骚动起来,可刚欲出口的求救却化作了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啊……老爷……”
一支箭矢自白松诚左颈处而过,直瞧见白松诚乐极的表情停在了当下,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一张嘴此刻无法相信的张大,双目瞠龇欲裂,身子来回摇晃后,从屋顶跌滚而下。“啪……”一声巨响,白松诚的尸体成大字躺在冰凉的石地上。
“凶手在那里。”一个侍卫大喊出声,循声看见一个青衣人隐在侧屋的房顶上,此刻正欲全身而退。褚太傅挥手之下,一队侍卫追踪而去。内外交困,已是命悬一线之刻,难道还要自相残杀,清理门户?当今的皇上,究竟是如何盘算?
第一百二章 围困(二)
“清流,我们即刻赶去城门一窥究竟,稳住守护都城的侍卫,不能给南朝任何的机会。”褚太傅依旧十分冷静,两朝元老的气魄此刻展露无疑;“南朝的军队恐怕还未与日旭打过照面,否则不会没有任何的消息送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全城上下百姓的心,静等日旭策马而来,到时候内外夹击,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没有丝毫大敌在前的慌乱,下达的命令条理清晰,还带着一分文官少有的豪迈。
“老师所言甚是。”苻清流跨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嘴角也微微带着一丝笑意,“月华,这里的一切交给你处理了。你应该比我们更相信梁日旭吧?”
沉重的一点头,吁了一口气,拉住苻清流的手说道:“白松诚的善后,刚才那个凶手的真面目,还有你背负在身上无法解脱的仇恨,都交给我。”
“你们全都留下。”褚太傅果断地吩咐后,便大步往外走去,形势刻不容缓。
“不要太过勉强。”苻清流抽手在我脸前划过,犹豫一刻终究伸手抚去我额前的碎发,“那个凶手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你千万不要与他硬碰。白松诚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狡兔三窟,他怕是不会回那个最容易曝露的窝了。跟你学了那么久,我也知道冷静了。快去吧,别耽搁了要事。”对着苻清流轻松的一笑,故作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学会了很多,从日旭的身上,你的身上,还有日照,莞莞,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让全天下的人都感激他,能做的只有爱得干脆,恨也分明。”已经迟了,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决心。
褚太傅和苻清流没有带走一个侍卫,二三十人的侍卫此刻依旧围着白松诚和他的那些妻妾。原本那群不知所措的泼妇如今已收了声音,只是压抑地哭哭啼啼,惟不知她们是真心哀悼自己的丈夫,还是为了为自己的将来哭丧。
“月华,躺在地上的可是你的父亲,难道就不能为他落一滴眼泪?”一向处事较为冷静的七姨娘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子对我说道:“你刚才一句话把老爷逼到绝境,他才不得不出下策逃走,你也是杀害老爷的帮凶。养育之恩,不能忘本。”
报以一声冷笑,我倒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月华只记得那个含辛茹苦,处处忍让的母亲。今日母亲的大仇得报,我没有在此洒酒庆祝,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当初不自觉地为了日旭原谅了惠妃,可如今却没有任何的理由让我不对白松诚眦睚相报。
那一个个妻妾,如同见了鬼似的,一双双泛红的眼睛直盯着我,大娘突然蹿起身来,往我这边直冲,装在侍卫的人墙上依旧不肯罢休,一个劲的撒泼捶打:“早就对大家说过,你是恶魔转世,掌中的朱砂痣,就是恶魔的眼泪,你这个畜牲,杀千刀的……”
“原来,掌中的朱砂痣还能看作恶魔的眼泪。可惜,我掉了。”我一抬手,转而认真地对着侍卫说道:“三十人分为四队人马,十五人一队由我带领护送所有的银两去工部;四人一队把白松诚的尸体抬至刑部,由苻大人稍后发落;另两人即刻追上之前抓捕嫌犯的侍卫,一有消息,即刻返还通知;余下九人在此看着白家遗孀,等罪名确凿后,再视定夺。”如今再做是非对错的论断,是一种错误。
任由白家的众人在身后骂天骂地,我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刚踏出白府的后门,却只瞧见铺天盖地莫名飘落的一张张白纸黑字,随手拿了一张,落在队伍的最后,稍稍看了起来。握着白纸的手,不由得哆嗦起来,纸上纷繁细小的隶书,端端正正地记载着所谓的武朝罪责,从当今圣上的疏于朝政,朝廷结构的庞大累赘,再到层层赋税的沉重,以及对百姓生命的轻视。所列罪状从广及细,用词却简单易懂。灭一个国家,先动摇它的根基,再动摇它的支柱,随即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而屈人俯首称臣。而如今勉强支撑着的两根擎天柱,日旭和苻清流,南朝要动的会是何人?还是两个人一同毁去?
“梁夫人,我们追踪到皇城外,就没了那青衣人的踪影。”追踪而去的人马此刻已经在工部门前与我们汇合,“皇城中,我们不敢随意进出,留了几人在外监视,便赶忙回来报告。”
我倒也从容地说道:“都在预料之中。你们即刻回去皇城,断不能让那个青衣人从我们手中逃脱。褚太傅和苻大人都去了都督府调控禁军,我们也不能慌了手脚。”
“梁夫人,我们……不会……不会输吧?”一个侍卫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回头问我,“刚才一路上瞧见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往城门方向而去,民心已乱,国之将倾。”
“尽力而为。”我无法再轻松的笑,情势已然到了崩溃之际,“你有疑惑,有担心,是人之常情;能坚持,能信任,那是人之可贵。”从不强求,但也不是不做挽留。
那个侍卫提起手中的阔刀,抱拳提声而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好男儿,以国为家。”干脆得转身,原本犹豫的步伐此刻坚定而沉重。热血沸腾的男儿,去做自己想做的。
按耐住心中想上城楼的冲动,反倒直冲回梁家的春晖园,如早料到被那几个家丁拦在舅舅的房门外,只说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不宜打扰。
在烟雨楼中,我无力地倚坐在正位上,已经到了这一步吗?我也必须走最后一步了吗?此刻的日旭,会是怎样的心情?我能做的,就是保护他想保护的。
“少夫人。”平管家的声音就在身旁,“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老仆?”
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满头银发神色平缓的平管家,“如今兵荒马乱,平管家有什么想法?”
“夫人想搬家?”平管家淡然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安,“梁家自太爷、老爷都住在这里,如今,少夫人动了搬家的念头,是不是要等大少爷回来商量看看?”
“不是搬家。”我果断地说道:“只是你带着婆婆和暗生去安全的地方待上一些日子,心儿会跟着去伺候,而梁家,就由我和舅舅两个人驻守。人在家在,平管家,可信得过我?”
“少夫人……”平管家语气一滞,随即笑着说道:“老仆自然相信您,您也请放心地把老夫人交给老仆。老仆相信,一个月后,我们一定能在春晖园吃上一顿团圆饭。”看着平管家在我面前故作轻松的表情,我也不忍心去拆穿他的好意,有希望才有将来,不是吗?在平管家的帮衬下,和婆婆解释这是日旭的安排,却只能在旭日园的后门送他们走。
“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暗生拉着我的衣袖,有些不舍的问道,“暗生好久都没有看到梁元帅了,他也不同我们一起走?”
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暗生的头,“暗生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替姐姐照顾婆婆好吗?”
暗生眨巴着眼睛,脱口而出:“姐姐和梁元帅每次都丢下暗生。我讨厌你们!”甩开我的衣袖,扑通一声跳上马车直往里钻。
“心儿,替我照顾好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一时情动地拥住早已哭成泪人的心儿,“只要你们安然无恙,将军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打败敌人。”
“小姐,你才是姑爷心上最重的人。”心儿不甘地说道,却被我推开。
马车绝尘而去,有梁家的忠仆平管家,有贴己的心儿,还有日旭亲手训练的家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日旭心上最重的人,怎么能丢下而逃命呢?心儿,生死同穴是何等的情深意重,我想去亲身尝试一回。”笑着落下冰冷的眼泪,滑过嘴角,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有带着略微咸淡的苦涩,这一句深藏心底许久的话,是否可以随着飞舞的寒风,送到那个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男人心中?
突然,远处传来不清晰的战鼓号角声,循着这激荡的怒吼声,我往城南跑去。南朝的那一纸纸罪责仍旧不停落下,原先的那些早已盖满了街道。慌张的百姓,漫无目的地涌上街道,毫无主张的往城南门边挤去。耳边充斥着孩子的哭叫声,老人气喘的呼救声,还有更多人的催促叫嚣声,不同于战场上的血腥,此刻,是完全的绝望充斥。
城楼就在眼前,抬头即可看见站在寒风中,衣衫飘摇,行单气傲,指挥若定,一回头间,似乎看到城楼下凝神而望的我,嘴角扯开一个安心的笑。
“嘎吱——”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隆隆,只瞧见长龙般的骑兵自半开的城门中鱼贯而入,打头的两个正是梁家的骄傲。
“关城门。”日旭一声令下,半开的城门再次重重合上。在那霎那,只瞧见都城外,整齐划一的军队,列阵在城门十几里之外,并无攻打之势。领头的那人,一手执着缰绳,一手自空中划过,顿时,都城外,响起震天的吼声,“投降……投降……”
第一百三章 誓言(一)
冬天干冷的土地,也仿佛随着城外有序的声响晃动着。一时间,原本争先恐后的人潮停在了当下,如垂死前的混沌,不知进退。那些连棋子都称不上的人,一辈子都只是往前走,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只是为了生,为了一代代延存下去。
停止的人潮和仿佛冻结的时间,让我残喘的呼吸着,眼前跳跃和移动的只有那一支不过百人的骑队。一马当先的日旭,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的眼神依旧闪烁着摄人的气魄,他的心中也许从来都没有害怕。
“上马。”踏雪驰骋而来,马蹄声快而不乱,日旭一个侧身,伸手自我背后抄过,“知道我会破围而入,所以等在了这里?”坐在日旭身后的我,只能瞧见他背上铠甲一道道细密的伤痕,刚才的突围之战,是何等的惨烈?我没有亲眼所见,可是日旭的伤痕就在我的眼前,日旭气喘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边,日旭滚烫的热血沾满了我环绕着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贴在日旭的背上,任由自己无法控制的眼泪打湿日旭的铠甲。炙泪和热血,我和日旭,再也无法分开了吧?箍着日旭的手也不由越来越紧,不想再分开了。
“怎么了?”日旭应该感觉到我的奇怪,当先的踏雪也慢了下来,“我就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很冷?可是,我必须上城楼看一看状况。”
拼命地摇头,虽然日旭看不到,“我不冷,真的。”努力克制自己起伏的声音,可是却不顾别他地紧紧倚着,“夫君,今天我让风捎了一句话给你。”莫名地悸动地想告诉日旭。
“风?”踏雪稳当地停在城楼的台阶下,翻身而下的日旭抬头看着我,笑容依旧,星眸越发的温柔,“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轻轻把我拖下马,粗糙的手指从我脸上划过,抹去那淡淡的痕迹,“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个顽皮的小孩子?脸都花了。”故作的镇定?
“没有。”我拉过日旭的手,清楚地说道:“往后,我只想站在夫君的身边,不再分开。危险也好,生死也罢,我们不再分离,一同笑着面对。”日旭的手一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我期盼的哀求,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梁元帅,是否歇息片刻?”按压下的隐忍声音,打碎了我和日旭片刻的宁静,“刚才的突围真是精彩,如今的守卫之战,就让苻某代劳片刻。”一个踉跄,跌撞在日旭的胸前,不敢回头。亏欠?无法偿还的,还是亏欠吗?是辜负?可是对他而言,辜负两个字怎能让他忘记?
“苻大人,梁某不得不上城楼一窥究竟。”日旭长枪撑地,显然是在勉强,“南朝如今围困都城,一切都是梁某的疏忽。”转身面向围在城门四周的百姓,尽单膝跪下,“梁家有负大家的期望,只是,日旭哪怕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城外的南朝军队伤了大家分毫。日旭一叩,以谢梁家渎职之罪;日旭二叩,以赎舍弟徇私之罪;日旭三叩,已偿在下无力抗敌之错。”曾经那么骄傲的日旭,我能做的,只是陪在他的身旁,陪他一起向这些百姓叩头认错,“如果还有愿意相信日旭的,就请各位安心地回到自己家中。”日旭握得我有些痛,可是我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痛,只是他每次都以个人承受。
那些百姓,没有人会相信,曾经那个骑着战马在他们欢呼声中无数次走过的神话,现在就跪在他们的面前。只是,为了向他们谢罪,只是为了让他们回自己的家。积聚到城门前嘈杂的人流,此刻,正缓慢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