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梁大人不知道我们沿此条线路而去,那么何来的救兵?”苻清流果然是小心,“容我想一想,明天一早便决定是否更改行径的线路。”
“大人您早些休息,听说您和府上的一个谋士都感染了风寒?”那个都领轻声问道,“出了都城一路往北,天气越发的寒冷,大人您要多添衣服。末将告辞。”
“恩,我知道了。”屏风上苻清流的影子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说道:“你巡视一下四周的护卫后,也早些休息。等待我们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艰难。”
伴着厚重门帘落下的声音,我松开了有些酸痛的牙齿,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屏风上的身影慢慢转入,瞧着汗渍淋林的我,皱眉说道:“为了见梁日旭你可真能忍。”
我摇了摇头,说道:“难道让外人知道,一个书生衣衫不正地躺在你帐中的床上?”
“太晚了,怕是整个队伍都已经把我的断袖之癖传遍了。”苻清流原本板着的脸孔忽然间送了下来,慢慢笑了开来:“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呵呵”
我突然想起此刻的自己正袒露着受伤的肩膀,慌忙地拉上衣衫,红着脸不说话。
“你可有把握梁日旭会知道我们送粮必走那条捷径?”苻清流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敲着膝盖。
我缩起身子靠在一旁的营帐上,点了点头,说道:“严丹会派人加急把运粮的路线送到边境。”
“严丹怎么会知道你能够成功说服我?”苻清流眯着眼说道,“莫非他已看穿我的软肋?”
我又是别人的软肋?“是我向他保证自己有把握说服你。”我解释道:“而严丹只说了一句,因为日旭相信我,他也无保留的相信我。”
“夫妻情深,生死相托?呵呵……”苻清流抬头笑着说道,神色却是苍凉无比,紧拽着双拳。
屏风外传来帘子掀起的声音,“大人,您要的姜汤送来了。”透过屏风看到一个人正往里张望。
“放在外面的桌上,你可以退下了。”苻清流背对着我,朝外吩咐道,声音有些沙哑。
那人退出后,苻清流也一直背对着我,两人间又是一阵寂静,一只飞蛾停落在苻清流的背上,许是感到他身上的温度,扑闪的翅膀让我花了眼神,抬手想赶走那只飞蛾,却因为苻清流的突然转身我拍在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只是想赶走那只飞蛾。”我不自然的解释,眼睛看着那只飞蛾往屏风外飞去,朝着那燃得正旺的蜡烛扑翅而去,印在屏风上的影子渐渐从半空中急速往下跌落,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飞蛾扑火,只为寻找那一丝的温暖。”苻清流感叹了一句,脸色已然平静下来,“我扶你去喝姜汤,这个你不会拒绝了吧?如果你的烧不退,行军的速度会慢下来。”
“嗯。”我扑嗤一笑,说道:“相携共度生死的我们,稍稍搀扶一下也不为过。”
苻清流瞥了我一眼,扶着我下床往屏风外走去,嘴中说道:“是不是就会拿我取笑?”
“我怎么敢,苻大人?”我在桌前坐下,瞧着桌上的两碗姜汤,笑着说道:“就怕你一时间生气了,天天让我喝着辛辣的姜汤。”端起碗,一股酸辣味钻入鼻中,抬到嘴边却只看着。
“怎么不喝?”苻清流斜眼看着我,显然已明白我的心思,“没有商量的余地,快些喝下去。”
我皱了皱眉,深呼吸后,咕嘟咕嘟地把一碗姜汤送入口中,憋着气咽了下去,可是姜汤的热辣还是留在了我的舌尖,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哪有你这般的喝法?”苻清流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柔地说道:“憋着气很容易呛到自己。”
我嘴一嘟,任性地说道:“喝得人是我,你当然说得爽快。这一碗是你的,你也喝了。”
苻清流看着我的眼神变得真切,轻声问道:“我喝了这姜汤,你可否私底下直呼我的名字?”
我转念一想,点了点头,“我想叫你的真名,那样才来得真切。”
苻清流心底的那抹伤痛被我触及,端起面前的姜汤一饮而尽,“你睡在里面的床上好好养伤,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讲究。”
我无法推脱,只得往屏风后走去,默默的躺下,肩头的痛楚依旧,只是心中的苦闷更盛,“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不是故意提醒我,自己如今都忘了血海深仇?”屏风外的苻清流郁郁地说道,“为了儿女情长,就忘了灭门的惨剧。”
我虽然是希望苻清流可以想清楚自己的一切,但是却无意伤他,坦诚地说道:“你两次与我说要放弃报仇,同我一起离开,是不是一时冲动?他日后悔莫及,我怎么能那么自私。”
“冲动?如果是那样,我何止冲动了那两次?原以为自己可以割舍,却是越陷越深。”苻清流像是在问自己,“那日在景仁宫大闹刺客的时候,你不顾危险去救惠妃,我真想狠狠地把你骂醒,可是却看到你与梁日旭交流的眼神,我心痛得对自己说,不再管你。可是那刺客提刀向你砍去的时候,我自然的又挡在了你的身前,原来我一直都违背着自己的理智,一双腿紧紧跟在你的身后。那只是冲动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就像你说的,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不要你还。”苻清流断然拒绝道,“你知不知道,梁日旭出征的那天,我就在城门边的茶楼上看着?当你与他挥别时,我便下了决心,要带你走。你不是以前一直喜欢我吗?我们到与世无争的桃源,过自己的生活。”
第七十五章 自私(一)
烛光忽明忽暗,我脱口而出地说道:“爱有时候也像射箭一般,错过了时机,面对的便是重重障碍。当初你为什么那么强硬的拒绝?不,我问错了,为什么等到我嫁作人妇,你才来袒露自己的情深意重?”
一阵沉默,只见屏风前的瘦弱人影对着半截蜡烛轻轻一吹,原本昏暗的营帐忽然暗了下来,就如我和苻清流两个人的心。
“刘卿赋,我的真名。”苻清流的声音穿透整个屏风,“已经打算放弃报仇的我,还是希望你叫我苻清流。”
我背转过身子,轻轻说了一声:“清流,早些休息,明天还要上路。”双手紧紧拽起,苻清流是觉得愧对自己的先辈,所以才放弃了真名。
我睡不着,却不敢翻动自己的身子,怕惊动了屏风外的苻清流。白玉膏的药效似乎有些退散,肩头的痛楚有些加剧,我的呼吸声有些重,只得抓紧衣服的领口,隐约见有一个坚硬的东西处碰到我的掌心,按摸之下,原来是那只三色的翡翠发簪,此刻症隐隐透着光亮。
“你以前并不是真正喜欢我吧?只是为了逃离那个家,逃离那个没有亲情的地方。”苻清流显然也没有睡着,但是这话似乎是一种自言自语,“我对你并不了解,所以才说了那样的绝情话,你的幸福不能断送在没有爱的婚姻中。”我有些无法呼吸,为什么要那么确实地告诉我,你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对一个弱女子的悲怜之心?只是早已经习惯冷眼对待一切的你,可知自己用错了方法?
“在你婚后的几次相遇,我才发现自己和你是太过想像的两个人,一样的冷漠眼神,一样的寂寥背影,一样的满身是刺。”苻清流默默的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冷漠的眼神变得有了温度,寂寥的背影也有人在一旁护着,满身的锐刺也慢慢变成了辛苦的隐忍。是为了他,对吗?”我真的变了吗?为什么我的一切,反倒是苻清流看得那么真切?一阵寂静,苻清流的喃喃自语没有了。难道只是他的梦语?
我依旧睁着眼无法入睡,心堵得厉害,原先那个独断独行,一身桀然傲气的我,如今却变得优柔寡断,一身重负。这便是我为了有一个家而付出的代价?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闭眼睡去。
“月华,你睡得可好?没有噩梦的侵扰吧?”缓缓的,深沉的。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让人无需睁眼便习惯的笑着说道:“夫君怎么从边境回来了?”
“你的肩膀伤了?是谁伤的你?我定不饶他!”粗糙的双手轻轻抚在我的肩头。
我忍不住睁开双眼,看见日旭苍凉的脸庞和心痛的眼神,抬手摸着他皱起的双眉,笑着说道:“用过白玉膏了,很快就会好了。你怎么回来看我了?”
“我怕你晚上作噩梦,怕你有丝毫的差迟。”日旭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声音也越来越远,“为何与苻清流同帐而眠?为何你们促膝长谈?夫妻情深,你至我于何地……”
“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是为了保护那些粮食,不要走……我睡不着……”眼看日旭离得越来越远,我着急的想起身追他而去,却刹那间不见了他的身影,“夫君……夫君……”我一路追着,却始终赶不上日旭的步子,眼看着日旭的影子默入黑暗中,我奔跑过去却突然如掉下悬崖般也落入了黑暗之中,“月华,天涯海角,吾愿随你……”看见苻清流正看着我,与我一同坠向深渊,眼神痛苦中夹杂着怨恨。
“啊——”我一声惊呼,一丝亮堂的光线射来,习惯的用手挡在眼前。原来一切都是做梦。我傻傻地一笑,日旭怎么会从前线到这里?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做噩梦了?”苻清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似乎只有关切,“你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噩梦?那么多的痛苦?”
我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坐起身子说道:“不必探究那么多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千万别耽误了行军的时间。”
“现在只是卯时,全队上下都还在休息。”苻清流慢慢说道,“不过你刚才的那声叫喊是不是把人吵醒,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点了点头,索性下了床,说道:“既然如此,我把那条路上的一些关卡要塞与你说说。”披了搁在一旁的斗蓬,我便往屏风前走去。
“月华……”苻清流在身后犹豫了再三,把我叫住,似乎有什么想说,可当我转身望去,却只看见他的眼神闪烁,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这里没有地形图,真是不方便。”我可惜的说道,摊开之前给苻清流的纸,指着途中的一个用朱砂构描出的地方说道:“与那个都领说的一样,沿途最危险的便是这个落峡谷,周围是高低错落的群岭,敌人极易埋伏在那处,我们一定要小心。”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落峡谷是武朝的境内,为何要担心有伏兵?”苻清流指了指落峡谷和嘉峪关的位置,不解的问道,“羌族不至于那么嚣张吧?”
“我也同样问过严丹这个问题,所以才说这里没有地形图真是麻烦。”我笑着说道:“这落峡谷的西侧,是荒芜的高坡,高坡后便是羌族的国境,所以如果羌族的人知道我们的行径路线,有足够的时间穿过那高坡,便可以埋伏在那。”
“只是那样的话,他们人数一定不会很多,而且唯一的目的便是夺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毁粮。”苻清流点了点头,寻思地说道:“如果梁日旭真的派人来接应我们,我们便不用害怕什么了。我们全力赶往边境,在鸿木镇稍作休整,以最快的速度过了落峡谷。”
“嗯,军师也是这样说道所以我才恳求你走那条捷径。”我轻松的说道,苻清流显然同意了,“军师还提醒说,这鸿木镇是我们通往嘉峪关最后一个落脚的地方,同样要注意羌族的伏兵。鸿木镇外有一条小河,沿着小河往上游而去,便是落峡谷外高坡的附近。”
“那岂不是比落峡谷还要危险?”苻清流眉毛一挑,神色也变了些许。
我摇了摇头说道:“严丹说,将军有一个习惯,便是行军到鸿木镇会留下一小队人马驻守,作为防范,所以我们可以不用担心。”
“不过是一小队的人,能有多大的保障?”苻清流坐了下来,仔细看着严丹所画的路线,“梁日旭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过往都打胜仗,一旦想退兵,都无路可退。”
第七十五章 自私(二)
“将军从来都不会多想兵败之后。”我断然回答,指了指图上的地标,说道:“有将军在前方牵制羌族,他们能有多少得兵马?更何况,羌族如果知晓送粮的人是你,便不见的会知道我们走这条路,哪怕稍候知晓了,也只会选择较短的路程。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我们的粮食。”
“十分的鲁莽,八分的勇气,六分的运气外加五分的经验,这就是梁日旭驰骋沙场的法宝。”苻清流看着我,眼角有着不屑,手指敲打着桌面,“呵呵……战神……”
我脸色一变,看着苻清流的侧脸问道:“从昨天起,你便处处纠结,有用吗?我只问一句,这条路,走还是不走?”转身走到苻清流的面前,低头逼视着他。
“苻大人,末将叨扰了。”听声音便是昨天的都领,想来是问苻清流的决定。
苻清流抬眼看了看我,挥挥手让我站到他的身后,便开口说道:“杨都领,请进来说话。”
门帘掀开,一个身材中等国字脸的男子小心步入营帐中,这个人在我上马车之前并没有在队伍中见到。只见他有些唯唯诺诺的朝苻清流看来,见到站在后面的我,眼神一滞后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眼角带笑地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决定了行径的路线?士兵们都已经准备拔寨启程了。”时不时地眼神往我这边瞟来。
“杨都领,这位是在下府上的客卿白华,对行军兵法有独特的见地,便让他随着我们一同送粮。”苻清流的语气十分自然,“在下昨天与白华商量再三,多方考虑后,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及早把粮食交到梁大人的手上。既然如此,我们便走那条捷径,今日拔寨后,全速向嘉陵关进发,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
“末将领命。”杨都领抱拳应允,退出营帐前依旧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担心的拍拍苻清流的肩头,问道:“那个杨都领可是看穿了我的女子身份?”
“知道担心了?”苻清流转身抬头看着我,忽然笑了开来:“你每次都是这样,一腔热血地要做这做那,可到了半途又前怕狼后怕虎,偏要有人在背后推你一把。”
“是不是想说每次都是少不了你的帮忙?”我嘴一撇,接着说道:“我没有求你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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