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较为冷落的街道,宽敞的大道上店铺人烟较为稀少,此刻又近正午,寻常百姓都在家吃着午饭,空荡荡的路上,几乎只有我们这十几三人。转过下个街口,就是出城的大道,可我依旧不明白甄霄仁的用意。
“驾……”一条小巷中传来赶马的催促声,一些烟尘也随之升起。转眼间,一辆马车往我们人群中撞来,把众人都冲散开来。
有些慌乱的我这才看清楚,驾车之人正是苻清流的老仆——徐叔。
第四十八章 罗网(二)
“都看住那个女的。”甄霄仁见形势不对,立即大声命令那些羌族男子。只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那马车正停在我和那些羌族人之间,我不敢犹豫,动作十分难看地爬上马车。
可是,苻清流怎么办?我和老徐同时在人群中搜罗着他的踪影。原来,乘着刚才马车闯入的慌乱时刻,与那岱钦扭打了起来。可是苻清流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和那驰骋沙场的岱钦相比,眼看就要再次被擒,我一时着急脱口而出:“还不把马车赶过去?”只能借着马车把他们二人冲散开来,那才是唯一可以逃脱之法。
老徐冷冽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我的语气,但依旧赶起马车往那边冲去。此刻已有五六人追赶着我们的马车。
老徐毫不含糊地赶着马车往岱钦的身上撞去,那岱钦身手十分了得一跃而开,还顺势拉住了苻清流的手,眼看我们的马车要撞到苻清流的身上,老徐拉紧了缰绳,我一时没有稳住,往后跌去。
“砰……”马车还是撞到了苻清流的身上。
老徐沙哑地说道:“大人,把手给老奴。”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见马车内有一木棍,便往随后而来的羌族人身上一阵乱挥。马车又动了起来,失去重心的我再次跌坐下来。
“嗯……”身后传来苻清流的呻吟。我慌忙的转身,只看见脸色苍白的苻清流紧闭着双眼,额头渗出冷汗。
“我撞到你了吗?”我焦急的询问道,眼睛也搜寻着苻清流身上不妥之处。
苻清流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勉强地笑着说道:“没有,你快坐下。”
此刻的我才看见,苻清流的左手臂上有一条刀痕,不停的渗出鲜红的血水。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痛,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抱歉地说道:“都是因为我……”
“好好的,别说这些。我们能够逃脱了就好。”苻清流勉强抬起受伤的手,安慰地拍拍我的手背,一滴血洒落在我的手上。
我这才想起要赶快止血才是,连忙掏出怀中的丝绢,与替苻清流暂时包扎一下。
“砰……”正在我包扎的时候,随着一记响声,马车也晃动了一下。原来,我们的马车没有前进多少,就被那岱钦从后赶上,跳到了车顶,来不及抵抗,那岱钦便从车顶翻身而下,落在了我们的身旁。
老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勒住缰绳,慢慢让马车停了下来。
“梁夫人,我不伤害女人,也不伤害文弱的书生,但是你们不能再逃了。”那岱钦用着不是十分熟练的汉语说道。
我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苻清流,他闭着眼没有出声,我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震动,我的丝绢完全包扎错了地方,而那道伤口却依旧流着血。我欲轻轻地重新包扎,那岱钦把手一伸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细一看,原来递了一个圆形的瓷盒子给我。
“这是治刀伤的药。”岱钦解释道:“我也不希望他受伤,这刀伤并不严重,可能刚才被马车一撞,有些懵了。”
我不及道谢,刚想往苻清流的伤口上涂药,老徐转头就说:“不知这药里有些什么,不要再伤了我家大人。”
岱钦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盒子,气愤地一下子在我们对面坐下。
“徐叔,我们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我出了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苻清流睁开眼睛,轻声地说道:“月华,我不过是刚才与马车冲撞,一下子有些懵了,手臂上的刀伤不碍事。”
我看向岱钦,开口说道:“队长既然有心相助,何必因为一句话就收回?”
岱钦别过脸去,把那盒子往我怀中一扔。
我偷偷地笑了笑,这个羌族的军人虽然强硬但是却十分率直,不由得想到了赵勇将军,也就不得不担心甄霄仁此次的用意绝对离不开梁家。
“梁夫人如果怕血,那么就让老仆来。”老徐不耐烦地说道。
我脑中念头一转,觉得自己识才的举动已经不合礼数,听到老徐这般说道,便把药盒子递给了他。
“如果当初两位不逃的话,恐怕就不会有如今的损伤了。”甄霄仁笃悠地走到马车前,讥讽地说道。
“原来这就是甄先生的待客之道。”我不愿对敌人示弱,便还口道。
甄霄仁也不动怒,反倒有意和我斗嘴似的说道:“想不到梁夫人是一个伶牙俐齿之人?只是我希望稍后过城门的时候,梁夫人可以安安静静的待在马车之中,鱼死网破的情形,梁夫人如此善良之人,是不会愿意看到的。”
“虽然我不愿意看到小人得志的模样,但是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完便侧过脸去,不愿多与他纠缠。
马车向着城门行驶而去,苻清流依旧靠在车上,只是原先惨白的脸色已好转了不少,而岱钦坐在最外面的门帘处,既可以注意老徐的举动,也可以知道我们在车内的状况。
马车行驶得十分缓慢,我的思绪也渐渐沉淀了下来,轻声问道:“苻大人可有好些?”
“不碍事。只是仔细想来,一个当朝的尚书令和一个元帅夫人,就这般轻易地让人带出了城,不免好笑。”苻清流坐直了身子,调侃的说道。我想到过去明妃所说过的话,苻清流与人相处熟悉后,便不似人前那般拘谨。
我也随之一笑地说道:“苻大人平时公事繁忙,没有空闲出来游玩,这次正是一次好机会;而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有机会出来看看,何必苦着脸?”
我们又是相视而笑,很难想象在几天前的我们还是争吵不断。
马车停了下来,“两位可否移驾?”甄霄仁在车帘外说道。岱钦掀开帘子便跳下马车,让我和苻清流下马车。
“梁夫人,在下有幸扶您下车。”甄霄仁伸出手臂欲搀扶我下马车。我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苻清流却挡在我的身前,扶在甄霄仁的手上,小心下了马车,还不忘说上一句:“谢过甄兄好意。梁夫人,下来吧。”
我好笑的扶着苻清流的手,跳下马车。这才发现我们落脚之处是都城外一片颇为荒芜的田地,而甄霄仁的落脚之处,也真是名副其实的寒舍,那破旧不堪的屋子应该是别人早已废弃的,那屋顶上还可以清晰地看见破损的漏洞。
“希望两位不要介意这里的简陋,如果梁日旭元帅在乎夫人的话,那么两位很快就可以回到富丽堂皇的府中了。”甄霄仁随口说道:“按之前商量好的,岱钦队长带上所有的人在屋外伺候苻大人和梁夫人,当然这位仆人也会和你们一起。在下会亲自跑一趟送信给梁日旭元帅,夫人会暂时在我们这里作客。”
“你拿我要挟将军什么?”我警惕地问道,不愿意自己成为梁家和日旭的负担,对他们有所亏欠。
甄霄仁一边离开一边说道:“夫人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在梁日旭元帅心中,是您重要还是一张图纸重要?哈哈……”
破屋中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老徐抢在我们之前整理了一个较为干净的地方让我们落座。
“还是第一次席地而坐吧?”苻清流随口问道。
我点了点头,但并不介意地说道:“如今的情形我们还计较什么呢?”
“你真的变了好多。”苻清流感慨地说道:“以前虽然与你不过几面之缘,但给我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我有意避开苻清流的话说道:“我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只是这些天来倒真的是容易疲累,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地听见耳边传来争执声,便睁眼看去。
一旁的小隔间中,传来老徐的痛斥声:“清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躺在外面的女人,是你报仇的绊脚石。她现在是你大仇人的妻子。”
第四十九章 斩断(一)
我不停对自己说这是在做梦,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大仇人?梁家是一门忠烈?莫非是战场上的杀戮过多惹下的血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但依稀可以听见小屋中粗重的呼吸声。我寻思着其中的利害。
“徐叔,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血海深仇?我也知道当初自己能活下来是你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调包把我换出。”苻清流痛苦的声音传来。我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惊呼出声。梁家会连孩子都杀吗?
“哎……如果你真能那么想就好了。”徐叔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逼你,只是前次多好的机会,如果你当场揭穿白月华帮助女犯和士兵逃跑,那梁家一定会获罪的,可是你却……不说了,虽然那些羌族人离得远,还是小心些,以防隔墙有耳。”
苻清流,放弃了报仇的机会,一路护着我帮助朝良和小雪逃走?心,扭结在了一起,不是痛,而是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我无法相信地在自己手臂上扭了一下,传来的痛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徐叔,当初满门抄斩时各人的哭喊声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敢忘记。我发过誓,一定要梁家也尝尝被人诬告通敌卖国株连九族的恶果。”苻清流轻声说道,但那一字一句都叩击着我的心。
隔间中有走动的声音,我慌忙地闭上眼睛小心听着动静。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一人在我身边坐下。
“清流,儿女私情只会误人误己,能放则放。”远处传来老徐沙哑的声音。
苻清流的呼吸声清晰传来,他小心地把我枕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清流自有分寸,徐叔不要插手可好?我自己扯断了红线,还能挽回吗?”
“只要是你的绊脚石,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除掉。”老徐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更是毛骨悚然,而且似乎有一种说给我听的感觉。
“徐叔,不要说了。”苻清流压低自己的声音,有些哀求地说道。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笼罩着无比压抑的气氛。
苻清流的手指抚开了我脸上的碎发,我可以感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是时候斩断自己的念头了吧?我故意动了动身子,苻清流立刻小心地把我靠在身后的墙上。
“我睡了很久吗?”我伸了伸手臂,睁开眼睛问道。
苻清流侧脸对着我,不置可否地说道:“梁夫人大概是真的累了。”
我低眼偷偷看向对面的老徐,他此刻正闭目养神,但脸上狰狞的刀疤暗示着他心中的仇恨。
“梁夫人是否在担心甄霄仁的诡计?”苻清流在一旁问道。
我下意识地说道:“都怪我自己玩兴太重,又争强好胜,现在将军一定十分担心。”
“呵呵……”老徐发出刺耳的笑声,说道:“梁大人的骁勇,无人不知,梁夫人是不是多虑了?再者,事后诸葛亮大可不必。”
我知道老徐讽刺我的原因,心中并不介意,但嘴上却说道:“月华的确十分相信将军,但是以将军对月华的心,肯定会担忧。”
“如果不是我之后与夫人同行,恐怕夫人就不会被掳至此。”苻清流可能觉得老徐说得有些过分,便劝说我道。
“大人,这关你什么事情?”老徐有些不满苻清流的话说道:“要说责任,我看如果大人不是护着梁夫人,恐怕大人和老仆现在都在府中忙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大人也不会受伤。说到底,还不是梁夫人换了男装偷跑出来惹的祸?”
“我知道徐叔认为我是绊脚石,但是也不必如此言辞刻薄吧?月华不过是想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情。”我此刻的言辞有些言不由衷,但是我知道,只有彻底的划清界限,才是对我和苻清流最好的办法。
苻清流突然握住我的手臂,问道:“你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
我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但很快便稳下了心神,强词夺理的说道:“苻大人刚才说过什么吗?月华只知道此刻,苻大人这般握着月华的手,有失礼数。”
老徐忽然间从远处跳了起来,往我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发现背后是墙,慌忙中站起身,但老徐那枯柴般的双手顿时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往墙上一推,用力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又一次,死亡离我那么近,那种窒息的感觉袭来,我本能地挣扎着用手去拉老徐的双手。
耳边苻清流惊慌的声音越来越远:“徐叔,你这是干嘛?快放开。”
“宁可错杀一人,也不能让秘密有泄漏的危险。”徐叔干脆地说道,加重了受伤的力道。我张开嘴用力的呼吸,思绪却渐渐空白。从半睁得眼缝中看到苻清流转过身,没有阻止……
“夫……救我……”我眼睛发花地无意识地吐出不清晰的话,两手臂无力的垂下……原来死的时候脑中来不及想任何事情……
“月华……你怎么样?”我昏昏沉沉地听到苻清流的唤声,我还活着。
睁开眼看到苻清流冷淡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软瘫在地上。
“老徐他一时冲动,梁夫人不要见怪。”苻清流十分抱歉地说道,不避忌地撩开我松开的发丝,看着我有否不妥之处。
我摇了摇手,没有力气回答,却抬眼看向老徐,他眼中满是愤怒,见我望向他,便说道:“梁夫人心思颇多,刚才老仆和大人的谈话,已尽入夫人之耳了吧?”
我见无法隐瞒,点了点头。苻清流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询问般地看向我。
我轻咳了几声,有些嘶哑地说道:“苻大人和徐叔不必多虑,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月华不会搬弄是非。苻大人,可信我?”我抓住苻清流的手臂,诚恳地看着他,却见他微微皱眉,有些失望的放开手,这才发现手中满是鲜红的血。
“你的伤口……”我有些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苻清流倒是轻轻一笑,说道:“是刚才阻止徐叔的时候裂开的。”苻清流还是救了我。
“苻大人,可否容月华说一句?”我轻声问道。见苻清流没有拒绝的意思,我继续说道:“如果这些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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