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使得二夫人心里的失落感更重,她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麻将,没有吱声。
“最近大少身体还好吧?”怡芸最烦敷衍爸爸的这个老二,她想速战速决演完戏收工。
桌子下,大夫人和怡心各踢怡芸一脚。
“还好。”二夫人还在想着来日如约的孤单,答得有些恍惚。
“有叶萱照顾,应该是很放心的。呵,说起来真是浪漫啊,漂亮、贫穷的女私助征服了我们富有、寂寥的CEO,你们别笑我是事后诸葛,其实大少提拨她当总裁助理的时候,我就知道叶小姐可是‘能干’得很的咧。”这些个似是而非的话,只有怡心才说得好。
怡芸接话说:“什么总裁助理呀,姐,你消息太闭塞了,现在全行谁人不知叶萱里外一把手,大少把瑁辉交给她打理已经很长时间了。听小舅舅说现在盖章什么的,若是没有叶萱的签字,门都没有,大少见着她的签名,闭了眼盖都行。”
“啊?”
“啊!”
怡心与二夫人齐齐惊呼,只不过,一真一假罢了。
二夫人从不过问银行的事,乍听之下,很是惊愕:“怎么会这样?从没听瑁说过呀!”
“老二,”大夫人沉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心计,比起咱们当年来,可是只有多没得少,你也是过来人了,阿瑁的情况,更不用我提醒,为他也好为陈氏家产也好,这个媳妇,可是得掂量清楚哟。”
“听依依说,叶萱最近叫停了大少用药,改服她不知从哪弄来的大蜜丸。二姨,我们都知道三弟每年不知要用多少药才能压住他的病,这一停……”。
怡心话音未落,二夫人忽地站了起来,她已被这三人说晕了头,叶萱在她眼里,刹时变成了个深沉阴险的坏女孩,不行,怎么能由着她乱停儿子的保命药,母亲保护儿子的天性涌了出来,她张惶而愤怒地说:“什么蜜丸?这叶萱真是狗胆包天,叫车!我现在就把行里把她轰走,真以为哄着瑁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三人互递个暗喜的眼色,怡心冲着怡芸噜噜嘴,示意她去叫车,又似劝似催地说:“二姨,别冲动,让妈和怡芸陪你一起去,问清楚清况再说。”
见着母亲和妹妹陪着二夫人上车直奔行里而去,怡心轻松地活动着头颈回屋。今天周四,下午正是总行的例会时间,她清楚地知道要开一个汽车按揭业务的月度总结会,一个全行周度业绩汇报会,时机是算准了的,可贵在这个蠢蠢的二夫人的极度配合替她省了不少事。
这个点去大闹天宫……她抬腕看表,算了,不用去揣度撞上的是哪个会了,随便一个都足以令叶萱在公司颜面全无,开玩笑,CEO的生母亲自去炒人鱿鱼耶!陈瑁辉,想起她的这个弟弟,怡心玩味地笑笑,你不可能当众忤逆你的母亲吧?那么,就舍弃你的爱将吧!
全行人都相信叶萱是大少的至爱,一度,陈怡心也认可了他“情感白痴”的绰号,可是,经过那么多的事,她知道自己错了!陈瑁辉,身上流着与她相同的血,她没情,那他又怎可能有?是的,他没有!怡心冷冷地想,他对叶萱的心思,无非是先相中了她的才干,其次才是感情,看穿了,其实与她待柴俊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以为陈怡心得不到的双收,自已能得到。
不可能的,陈瑁辉!
怡心呷了口方嫂递上来的咖啡,嘴里萦绕着浓浓的、却是自已心甘情愿孜求的苦涩。心里,暗自低语:这场名利之战,我输掉了柴俊,那么,陈瑁辉,现在,轮也轮到你输了,只不过,你可以选择是输情,或是,输利!
车贷月度常规会结束、叶萱陪着大少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二夫人正黑着脸杵在门口。耳朵里塞满了大夫人、怡芸的挑唆,她的眼里,叶萱的乖巧与温柔,已全然变成了阴谋。
候着的时候,怡芸趁机找赵依依要了颗大蜜丸,俨然是罪证般交给二夫人。左看右看,她实在是看不出这颗药丸凭什么能替代大少那些多不胜数的药粒,越想越不对劲,越不对劲越焦心,越是焦心越没有分析。
终于,会散了,见着叶萱着名牌袅袅走出,怡芸自鼻腔冷哼一声:“你看她现在这跩不拉叽的模样,哪还有当初做私助时的老实,真是人不可相貌,这女人,有心计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胆量暗害老三,不过,二姨,她可是大少的心尖子,你叫她以后别再做就行了,可别……”
“我今天就是要她知道,没有谁是她的倚仗,”二夫人咬牙冷语,走上前:“叶萱!”
那暴怒的身影和怒语惊愕了同出会议室的一干人,还没等叶萱看清楚,二夫人已近得身来,举起了手掌,正待朝着她的脸庞落下,任谁都没反应过来,也任谁都没想到,叶萱身旁,轮椅上的大少象只敏捷的豹子般,奇迹般手撑着跃起半个身子,抓住了二夫人高扬的那只手,止住了她扇落的方向。
“妈,你做什么?”大少沉声惊问。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柴俊将叶萱拉到自己身后,费云军挡在了柴俊前方。
“瑁,这女人一门心思图的是陈氏的权势,我们,我们差点上了她的当。”二夫人气结得声音都在发抖,举起手中的蜜丸,厉声说:“你看,她就用这黑乎乎的鬼丸子换了你保命的药,你还护着她?叶萱,你今天非给我个交待不可,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怡芸,帮我叫保全。”
大少沉沉地回望叶萱一眼,后者已经拨开柴俊和费云军,站立回来,正准备开口解释。
“妈,”大少抢下了话,“您误会了,这药丸是我自己点着要的,其他的药我都有吃,只不过您没见着罢了。”
叶萱惊骇地望向他。
二夫人惊骇地望向他。
怡芸惊骇地停住了准备去叫保全的脚步,望向他。
会议室就在办公大厅的旁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厅里的工作人员围了上来。
大少缓缓放开抓着的二夫人的手,环顾一眼周围的人,目光略停顿在正幸灾落祸看戏的大夫人和怡芸身上,继而,将轮椅滑到叶萱身边,有所提防地挡在她与母亲之间,用温润得一如既往的语气坚定而大声地说:“叶萱自来瑁辉后,在生活上、工作上,所给予我的帮助,无人可替,我信任她。再说了,这是公司,妈,您先回去,有什么家务事咱们下班回家再说。”
说完,看了一眼欧阳珊,她立刻走上前,说:“各人做自己该做的事去!二夫人,我陪您去休息。”
柴俊随同欧阳将二夫人搀扶着,边往电梯走去边说:“二夫人,还记得我吗?怡心的老同学柴俊,小时候我去过府上……”
人群散去,一场长房以为稳操胜券的闹剧草草收场,大夫人与怡芸本着输阵不输人的豪门气质,昂头扬长而去。
“让方伟先送你回家休息吧,我去看看妈,小事情,我的小萱经历过那么多风浪了,不在对这些个误会介怀。”大少握了握叶萱的手,淡淡的笑容溶在话语里温纯得令她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显得多余。
是不是,这就是信任的极致?
“我没事,”由始至终没得到机会说话的女主角终于开口了,“等二夫人冷静下来了我再向她解释,先去做事的。”
两人相视一笑,心意不语已通。
没有谁留意到费云军,他看完了整出戏,看到了男主角对女主角公开的维护与信赖,无由来的,想到了那日西庭山上自己在电话里对她的告白:叶萱,只需要你一句话,我愿随你海角天涯!
这是他自诩能给她的最深厚的爱,却在大少敏捷地阻止住自己的母亲对她的伤害时,脆弱地碎落一地。换作是他,是他的母亲要伤害叶萱,他可以做到将亲情放在道理之后吗?换作是他,敢公然支持她、维护她吗?
人呵,的确不能比,一比,立现高下,费云军终于有些懂了自己是如何输了叶萱。
可是,西庭山上那个不择手段要清楚她往昔故事的,不也是陈大少吗?两个相反性情的人重叠在一起,费云军迷糊了,他挠挠头,望着叶萱正逐渐远去的身影,欲言又止,甩甩头,终还是没有唤住她。罢了,只要叶萱觉得幸福,就冲着大少敢承他费云军都怯步的担当,那么,他所能做的,就是,祝福叶萱!
遥遥地,祝福她幸福,守望并分享她的幸福,便是而今的能为她做到的全部了,没有必要,拿些子虚乌有的怀疑去提醒她敲响警钟。
想好后,费云军苦笑一声,夹起资料,缓步离开了瑁辉银行。
母亲!
尊敬的、至爱的,母亲!
大少滑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里面,欧阳珊、柴俊正在安慰着二夫人,他没有马上进去,一门之隔,他看见二夫人脸上仍未消除的愤懑。母亲是简单的、纯朴的,在陈家,就算独子由她所出,三十年来,也从未凭此企图过什么,陈家愿意给,她就拿着;不愿给,她也不争。这令得大少有时难免会好奇:若是没有长房一脉,陈氏三口之家,会不会就象童话小说的结尾一样,“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但,现实里有大夫人、陈怡心、陈怡芸、方鸿余、单辉……以及,公司里他们或明或暗的势力,所以,母亲的性格,便危险了太多太多,尤如今天!
不过也不要紧,母亲有他,他有陈氏历代商脉中延传下来的聪敏、心智,他会保护母亲、保护他们该得的一切,甚至,他还可以摒除种种威胁,让童话小说,在现实中收尾。
只是,这个过程中,虽然他竭力删除母亲的戏份,但,避免不了时,就让她,把角色演好吧!
大少滑进办公室,感激地冲柴俊点点头。
“没事我先走了,二夫人,改天再到府上拜访。”柴俊打声招呼,将后续工作交还给大少。
“我也去做事了。”欧阳珊起身,与柴俊齐齐离开。
“妈,”大少柔声轻唤。
二夫人抬眼望向他,面上,有关切、有悲伤、有失望、有无助。“儿大不由娘,瑁,现在,叶萱才是你心目中唯一重要的了。”
“妈,您最信任谁?”
二夫人睁大了眼:“当然是你,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
“我儿子又聪明又能干,还孝顺,连你爸爸都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和骄傲!可是,那是没媳妇之前。”二夫人眼中熠熠的光亮在最后一句话里黯淡。
大少握住了母亲仍些须有些发抖的手,心里因大夫人她们强将母亲扯进这场战役里而涌出了浓浓的愤恨,这笔帐,迟早要她们还本带利归还的。
“妈,您是我心中最最亲近最最爱戴的人,儿子也发誓,会永远是您的骄傲和成就!我知道,您对钱财和名誉都没兴趣,如果可以,您甚至更喜欢咱们一家三口过着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的生活,可是,打从您选择爸爸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是‘人前富贵,人后血泪’。不过不要紧,儿子保证无论哪种生活环境里,捍卫您的权益,保障您的快乐,就是我生命的最大目标。”
他这话说得二夫人浑身一颤,激动的泪光闪烁了出来,这才是她的儿子,是她在陈家忍气吞声之最大回报。
“不过,”见母亲的偏执已经缓和下来,大少赶紧接着说,“您一定得信任我,相信儿子的眼光,相信儿子的处断。叶萱侍候我快一年了,您把她打从来到现在的所作所为串起来冷静想想,她可做过哪怕一件损害我的事?相反,她在工作中显露出的能力所带给我的作用,甚至已经超越了所谓‘左膀右臂’的形容,我锻炼她,给她机会发挥,也是希望自己能够轻松一点,不必事事躬亲,难道,妈妈反倒喜欢见着我辛辛苦苦的操劳相吗?”
这话问得二夫人心里一紧,脱口而出:“当然不想!”
“那咱们就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些个话,就永远别在她面前说了,行吗?”
二夫人略有些惭愧地点了点头。
“再来说药的事,妈,叶萱和我不过是同居关系,无名无分,您想想,她下药害我有什么好处?从哪里得好处?”
一句话尤如四两拨千斤,二夫人脑子豁然开朗:“是的呵,她害你干嘛?”
“是不是有人撺掇你?”大少再提醒一句
二夫人脸红了,真是没脑子,现在想起来,大夫人一伙怎可能那么好心来陪自己打牌?
先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大少一番口舌终于令二夫人醒悟过来。“瑁,我……我听了怡心她们的挑唆,错怪叶萱了,唉,真是老糊涂,一想到你的药被改了,脑子就晕起来,叶萱呢?我去给她说声不是吧!”
怡心果然在幕后做指挥。大少笑笑:“不必了,妈,再怎么说,您也是长辈,哪有给小辈赔理的说法?有空,中午过来我们三人一块吃几顿饭,什么误会都没了。”
三人在行里同进同出个几次,所有由此风波带来的谣言自是不攻而破,却谁也不失面子,大少,就是大少!
二夫人如鸡啄米般地点头,此时,儿子说什么她都会赞成。
“妈,陈氏资产,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您名下那5%的股权,愿不愿意交给我代管?”火候到了,大少坦诚地提了出来。
股份关系到在陈氏的兴衰乃至存亡,您既然受年龄、性格所限,难保不为人利用,那勿如,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我手上。二夫人从大少眼里读懂了这番话,她点点头:“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你爸爸还给了我不少房产,如果需要,也一并过给你吧。”
二夫人没有一丝勉强,尤其是在儿子表白如斯之后。老公,原应该相濡以沫终生的伴侣,却有两个老婆、三个子女,她可以自他那分一份荣宠,却注定成为不了他的全部,唯有儿子,自己的亲骨血,才是后半生坚实的依靠,她信任他,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娘,他是她唯一的子!
闻言,大少仰入轮椅。祸兮,福所倚,古话果没说错,他的计划里少不了母亲的股份,还正在想着怎么开口的好,怡心便迫不及待地将机会送上了门,可见,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在心里再次默了默股比数,大少露出个安定的笑容:“妈,房产权我拿来没用,您留着就是。另外,再有一个月就是行庆了,到时,晚会上给您请一个黄梅戏名角,如何?”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叶萱不争,
叶萱无尤。
见大少不问,她便没打算解释药丸的故事,如果两人中一定需要有个人承受其中的压力,她宁愿是健康的自己。
二夫人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