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二弟手中毁于一旦。”
“毁于一旦何解?”
林氏眉毛一扬,眉间花钿流光溢彩越发夺目,“书院夫子有南党北党,书院学生有南党北党,学生的父母也不一定都是站在一个政治立场上的,如今宣宗即位,在文有南北之争,在外自从承天女皇过世之后,突厥频频异动,在武也是节度使一派,京中一派,如今节度使一派势力衰微,攀附南党,敢问若是胡正述这个南党中人出掌书院,势必会导致书院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若是二弟出掌书院,江州书院基本上就是上一个洛阳书院。”
洛阳书院乃承天女帝所建,是为大周三大书院之首,可惜最后毁于夫子和书院的管理者意见不一的党争问题上了。
这些冉栗也心里有数。
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说是见见林氏。
“再者,”林氏话锋一转,“南党掌书院,势必少不了会打压北党,这便和书院一开始的目的不一样了。”
冉栗也不点头,也不摇头,不说是,不否认,而是问道:“我问的是您为什么要争书院?”
林氏顿了顿,径直道:“不为什么,我喜欢。”
胡初蘅说的好,对于冉栗这种有才但脾气古怪的人,先是动之情,晓之礼,走不通的时候便剑走偏锋。
冉栗果然捋胡子的手一顿,眉目间的凌厉之气和缓了许多。
“那第二个问题呢?”
“这个倒是要问先生你们了。”林氏笑着回答道,“我是一介女流,不怕你们知道,我在家里的时候是庶出,我母亲不过是一个舞姬,虽然是被嫡母养大,但是眼界深远不及先生您,所以若这个问题是基于前一问的基础上的,那我的答案是先生你们这些夫子打算怎么发展江州书院便是我的打算。”
冉栗摇了摇头,“夫人您这可是有几分不道义了。”
林氏沉着的看了冉栗一眼,“先生此答和第一问有异曲同工之处。”
冉栗莞尔,“到底是林宜阳的女儿,当日林宜阳便三寸不烂之舌傲视朝堂,历三朝动乱全身而退,就是老朽也不得不说句佩服佩服。”
反讽的意味越发的浓重。
林氏也知道当日自己父亲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倒戈,不断的倒戈。
这也是最最让一些世人所不齿的,尤其是像冉栗这种读书人。
“先生您谬赞了。”林氏深吸了一口气,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裙子,又松开,才说道:“家父不过是投机之辈,哪来的佩服?”
这话她是不得不说。
平心而论,林宜阳作为父亲,对林氏还算好,起码让她自己选夫,这已经是很多死板的白身人家嫡出娘子也未必有的特权,听一些下人们说起当日的往事,应该对林氏的母亲安氏也算是不错。
说实话,她们父女的关系还凑合,即便是和瑞檀瑞梧这两个嫡女比起来,她这个庶女和父亲互相利用的比重大了一些。
但是事到如今,不能因为这么一句话不说而功亏一篑,但是话说出口,林氏就觉得别扭的不行。
到底也是父女一场。
不过冉栗没注意林氏心里的纠结,或者是注意到了也没想去点破,对于林氏的回答还算是满意,“那第三个问题。”
林氏话中最吸引冉栗的是她的承诺,让夫子去管书院。
这是一个非常引人心动的条件。
一般书院可是没有几个敢这么做的,因为多少人们都有些对于权力的控制欲望,到手里的东西怎么也不愿意交出去。
所以他才会让林氏答第三问。
第三问基本上是个读书的娘子都能答得出来,都能侃侃而谈上半日,不过就看这问题应该怎么答了。
冉栗觉得他知道林氏会说什么。
如今朝野里最争议纷纷的就是南党北党的党争了。
“大周兴亡不决于南党北党。”林氏的答案却出乎冉栗的意料,她一开口冉栗就愣了,但是说完这句林氏就沉默不答了。
冉栗觉得挂在这里不上不下很是不痛快,便道:“请夫人您明示。”
“接下来的话可就是大不敬了。”林氏笑道。
大周君臣之分不是很严谨,太宗时候太宗就有去臣子家拉架结果反而跟着臣子一起被臣子夫人给揍一顿的时候,私下谈话更是没人太在乎,尤其是出了长安东都两地,但是怎么也得表面上客套一下。
“夫人但说无妨。”冉栗承诺道。
林氏将冉栗的反应尽收眼底,微微一笑道:“而是朝廷能不能压制的住节度使,若能,大周千秋万代,若不能,怕就是另一个三国。”
她话锋一转,“而三国之争的时候曹阿瞒坐镇北方,尚且能打压外敌,我朝对北方怀柔,整个燕云节度使是各地节度使中最弱的一环,到时候恐怕不仅要面对国家四分五裂,还要面对外敌南下入侵。”
冉栗彻底是愣在当下,越想心底越发凉。
林氏浅笑,坐在了冉栗的对面,“先生对于我的答案可是满意?”
冉栗心里摇头,林氏这个度太过了。
如今他虽然对林氏的条件动心,但是这么看来,林氏还是年轻,太过张扬,这样反而容易误事,对于学院不利。
有些心知肚明的事情,是不应该说出来的。
书院的院长,必须会的就是圆滑和什么不该说,什么不该知道。
林氏的棱角太分明了。
冉栗还在这里纠结,谁知道林氏却道:“那么,我也有问题要问先生,就一问,若先生的回答能令我满意,我愿将书院发展的大局交由先生您,若是不满意,我也有我自己的底线和不得已,还望先生原谅。”
“请讲。”
“先生为什么要教书?”林氏笑道,“很多有学识的人倾向于写书论道,而不是去教书。”
冉栗想也不想的就说道,“因为当下夫子不过是讲讲句读,讲讲断句,没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被前人牵着鼻子走,根本不能够传道授业解惑,他们不配当夫子。”
林氏摇摇头,明月珰叮当,“先生就不能给我一个比较正面一些的答案?我问的是先生您为什么要当夫子。”
冉栗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因为我喜欢,我不喜欢写书,也不喜欢去注释,我欣赏课堂上和学生的问答。”
林氏一勾唇,对冉栗的回答很是满意,便站起来道:“那就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冉栗笑道,心中对林氏多了算是一分敬佩,但是对于林氏的话却是充满了恐惧,不敢再直视林氏,亲自站起来将林氏送到了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韩愈躺枪第二发
改错字,捂脸
☆、端午
每逢端午节林氏都要去庙里上香。
因为林氏的生母便是生在了五月初五,从她母亲过世之后,这个习惯就没有断过,整个胡府都知道林氏有这个习惯,于是下人们在五月初四的时候便按照往常的规矩,备下了一应的物品。
这一日还没有过了卯时,林氏便早早起身,吩咐下人套车备马,又备了百两的纹银,好往江州北面的寒山寺里头去。
林氏去寺里的时候一般不带着孩子过去,于是瑛娘瑄娘并着初蘅等人还是按照惯例要去杨老太太房里请安,但是待告退出来的时候,周氏便叫住了初蘅。
“七娘留步。”周氏今天心情格外的愉悦,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飞扬。
文槿夫妻来信,说是初华有了身孕。
周氏心里唯一悬心的事情便是两个女儿是不是过的是不是舒服,如今胡家势大,能弹压的住文家,自然初华怎么都不用担心,嫁过去文家上下也得顺着这个大小姐的心事,不过作为宗妇一直没有身孕,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收到了这封信,周氏这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瑛娘见这样,知道这是有事情要谈,如今大房二房的关系不比往常,她也自觉的拉着瑄娘跟周氏一福身,便先走了一步。
初蘅连忙走过去一福身,然后虚扶着周氏,两人一同往周氏住的院子里走去,边走她边说道:“恭喜二伯母了,也恭喜二姐姐了。”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初华有身孕的事情。
香梨和梧桐知趣的落后两人半步。
“同喜同喜。”周氏今天是看什么都顺眼,更别说如今对初蘅也是有事相求,谁让姚明琳单单的将初蘅给点了出来,那这事情少不得就得通过初蘅的手去办,她便这般语气和蔼的跟初蘅说道,“倒是你这几日怎么样?身子还好?”
说实话初蘅早在半年前就基本上算是好全了,到底年轻底子好,耐得住折腾。
但是初蘅仍然笑道:“谢二伯母挂心,托二伯母的福气,基本上好全了。”
周氏对初蘅的回答还算是满意,便说道:“要是缺什么,你就跟我说,我让那些丫鬟选了好的给你送过去。”
“初蘅那里什么都不缺,谢伯母好意。”初蘅客客气气的回答道。
是个人就能听出来周氏的这句话不过是客气。
周氏住的离杨老太太还算是近,起码没走多久就到了。
如今已经到了暮春,院子里的桃花谢了,偏生胡家桃花种的还不少,尤其是周氏喜欢桃花,都是沿着院子的小路种过去的,骤然间一阵风吹过,便纷纷扬扬的下起了粉色夹杂白色的花瓣雨。
粉色却略失了水分的花瓣落在人的肩上,黏在衣服上有时候也恼人的很。
“这树当时才那么一点点高。”有一瓣桃花巧不巧正好被风一吹,落在了周氏手上,周氏不由得一笑,指着旁边的树道,“现在都成了苍天大树一般。”
那棵树是周氏新婚的时候种下的,现在已经碗口大的枝干,那穹庐般的盖顶碧绿中点缀零星淡粉,伴着闪烁的日光和微风,将淡香布满了整个院子。
初蘅顺着周氏的意思往下说,“说来也真巧,桃便是多子多福的征兆,如今这树长得这般茂盛,可不是正巧就应在了二姐姐和大姐姐身上了?”
周氏觉得这话顺心,便下意识的对初蘅露出了微笑。
她本就不是那能将各种心思掩盖下去的人,周氏是家中的幼女,从小被人捧着长大,如今出嫁的收敛了不少,也沉稳了不少,但是还是喜怒哀乐尽写在脸上。
“今天叫你过来,是为了明个儿的事情。”走进了屋子的东厢房里,周氏坐在了榻上,招呼初蘅,“你也坐,别拘谨。”
初蘅谢了才坐了下来。
“阿莫?令夏?”周氏往里间唤了一声。
转眼间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婆子和令夏一前一后的从里间转了出来,那个婆子手里还捧着一叠账本,周氏对着初蘅一扬下巴,阿莫便将账本悉数递给了初蘅。
周氏才开口解释道:“这是这些年和姚家生意往来的账本,萧规曹随,你自己看看也有个底,也方便你办事。”
初蘅料到了周氏的反应,也不说是,也不说不好,就是看了看账簿,又看看周氏,最后站起来有些为难的开口道:“侄女之前在家里的时候,没有跟外边做过生意,怕有不周到的地方,误了伯母的事情。”
周氏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的满意。
若是初蘅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就觉得这是初蘅和姚明琳两个人合伙给她下的一个套子,如今初蘅这个反应,倒是让周氏放心了几分。
现在这个节骨眼可是争夺书院大权的关键时刻,她可是万万不能出了乱子。
谁拿了书院,基本上就意味着拿住了整个胡家的话语权,周氏是万万不肯将这个大好机会拱手相让,本就是争强好胜的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和丈夫,自然也是要撺掇着胡正述好去和林氏争上一争。
她想过姚明琳的条件,之所以应了下来,一个是觉得初蘅和大房二房都没什么利益纠葛,林氏无利不起早,自己的儿女还顾不过来,不可能会对初蘅怎么样,再者初蘅又是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花花心思?给点甜头就好了,而且还可以把自己给摘出去,若是出事,也可以把初蘅拿出去顶着,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初蘅不过是闺中的女孩子,一定是没有处理过家中生意的,肯定会求她安排一个合适的人手在身边。
这事情到底是周氏想简单了。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周氏懒洋洋的等着初蘅开口。
果不其然,初蘅吞吞吐吐的说道,“还望二伯母能借我一个人。”
周氏勾唇一笑,一指令夏,“你且回去把账簿好好的看看,不懂的就问问,这些时日我的生意都是令夏经手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问她。”
“那就麻烦令夏姐姐了。”初蘅笑了笑,起来跟令夏行了半礼。
不懂就问问——周氏说的轻巧,初六的事情初五才给账簿,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初蘅按照周氏的心意行事吗?
不过初蘅在心里盘算,这事情的度到底应该是多少。
一方面不能让周氏倒了,另一方面还不能让周氏全身而退了。
这件事,这个把握度的关节可是要好好的想上一想。
令夏哪里敢受,连忙还了礼,“七娘子太抬举我了。”
同时令夏也是心中窃喜,这样一来便也得了机会可以打听自己的身世。
“你这两日先跟着七娘在她院子里住着,等这事情彻底办完之后你再回来。”周氏吩咐道,又跟初蘅说,“有什么不明白不知道的,你就问她,让令夏教你,令夏跟了我这么多年,办事也算是妥当。”
初蘅连忙起来谢了周氏。
周氏对这样的结果来算是满意,又拉着初蘅说了些别的,诸如这些时日住的可还算是称意,旁敲侧击的打听着初蘅和姚明琳的关系到底如何。
这才是周氏如今最最关心的一件事情。
“你才来江州,你可是有所不知,姚四娘子在江州地界也算是个人物。”周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汤好提提神,但是一说起这个话题,她眉目间的神色仍旧没有缓和,“但是我记得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去过一次姚府,而那次姚四娘子好像因为生意上的什么事情去了东都。”
周氏侧过头去跟阿莫说道:“我记得可是对了?”
阿莫连忙答道:“夫人恕罪,婢子也既不清楚了。”
“二伯母没有记错。”初蘅坦白答道,对于这个问题,只要是周氏问出了口,基本上就意味着周氏已经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撒谎过去定是不行,但她怎么会将自己和姚家私下有来往的事情说给周氏,“是有一日她来江州书院找夫子有事情的时候无意中碰上的,我们当时说了几句话,倒也投缘,一来二去也算是结识了。”
她倒没有说谎,姚明琳确实来过江州书院,而且当时是为了见韩夫子一面。
周氏也知道这件事。
周氏便笑道:“这也算是碰巧了。”这时候她这一颗心才放下。
她多少听说过姚明琳的名声
——相传这个四娘子也是个人物,不仅仅为人刚正,而且也是极为有手段的,不过是掌家几年,便将家里管的是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