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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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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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青忽然问一旁默默捡花根的柳公道:“爷爷,这事儿你怎么看?十几年前的旧事,当时我们都小,你在铜锣湾可曾听说一二?那郝南仁有几个姊妹?我看秋萤说的也不错,其实我还想起了一件事,自从我和秋萤从拍花子的手上救下了世进之后,郝家人对张家人的态度就改变了不少,虽然不曾亲善起来,却终不那么横眉冷目专门作对了。我们都知道郝南仁娇惯心疼小儿子是出了名的,拍花子事件之后,却将他送到了京中念书,在姑姑家一住多年。他如此舍得和放心,会不会是因为所谓姑姑乃是亲娘?”
柳公照旧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却也答话道:“若说当年的文嫂子难产到了医馆都无人敢收治的地步,后来又被文花子刺了几刀,那么,她能提着一口气在大夫和接生婆的帮助下生下孩子,已经是个奇迹了。产后出血再加上失血过多,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我虽然不知道郝南仁有几个姊妹,不过却觉得你们想得太过于玄乎啦!”
柳长青跟着道:“说的也是。”
秋萤也连忙道:“是呢。要真跟我们想的一样,那这事情也太……”
何少一接话道:“太什么?”
秋萤想了想道:“也太戏本子了,比什么戏本子都要戏本子。”
宛如招呼来青梅,让她重去烫了壶茶,然后又开口道:“我想起一事。我们这头儿暗中去调查了四时鲜姓石的过往,然后得知了这么一件旧案,也牵扯到了如今的顺天府尹柳大人。会不会那姓石的,也早早地摸清了我们的过往,并且将之告知了柳大人?柳大人既然是当初的文花子,那么当年设下计策让我家落败下去,逼得我祖父郁郁而终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了。虽然当年的旧案牵扯不上我们这些人,但我们毕竟是张家之后,是郝念慈心中最为愤恨的仇人之后,他纵使不迁怒于我们,只怕也是对四时鲜的各种挑衅视若未见、听若未闻了。”
秋萤叹气道:“当年的旧案,娘亲说得好听,依我来看,咱们家当年那是财大气粗,所谓的用银子让郝家人同意,想必也并不是如此简单。多半是要强取豪夺了人家闺女,然后扔下点儿银子堵住人家的嘴。文花子和文嫂子的相识过往,叫人不剩唏嘘,他们虽然疯疯癫癫的相识,但我觉得那段日子,可能是两个人很为幸福的时光。他们原本一个为功名所累为金钱所压迫,一个为名声自尽为世俗所不容,两个人脑筋不清不楚的那段日子,肯定忘记了这些过去,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何须钱多。没想到后来老天爷将这最后的温暖也横夺而去,也说不定那文花子是真的受了刺激,才会在通州府衙大门前出手伤人。”
柳爷爷的花根终于捡完了,端着簸箕走了出去。
柳长青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们就不探讨当年的通州府旧案究竟是何细节了。秋萤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无论当年张家对郝家是明媒正娶还是强取豪夺,那都跟你无关的。我甚至觉得,那文花子若真的是如今的柳大人,而那文嫂子若真的就那么死去了,他所谓的报仇报复,根本没有什么立场。他若真是对文嫂子用情至深,为何如今又有妻有女了?又为何不寻访当年他与文嫂子遗下的那个孩子?如今他仕途正顺,妻贤女孝,春风得意,哪里还有半点当年落魄时的样子?想必这些不堪过往他是连想都不愿去想了吧?”
柳长青顿了一顿,再次将头转向何少一道:“说到这里,少一兄。我一直问你的,那文花子后来可曾获罪,又是如何脱罪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们呢!”
何少一道:“不错不错,险些忘记了。从来都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其实从当年通州府旧案上可以看出来,那通州府衙的守门人虽然心硬又恶劣,这通州知府为人还是不错的,毕竟是由他出面才请来了大夫与接生婆,从某些方面来看,也算是给了文嫂子一线生机,最起码是救下了文花子与文嫂子的儿子。”
“那通州知府对文花子的遭遇也甚是可怜,且那文花子所刺的几刀并没在要害之处,伤口也并不深,不是致命之伤,这文嫂子终还是被判定乃是难产致死。通州知府提审文花子之时,考虑到众乞丐的证词,怜他脑筋曾经不清不楚,身世遭遇也是堪怜,当时举刀事出无奈;又听到他谈吐不俗,似是疯症已去,也起了爱才之心,就没有追究他伤人之事,并且留他在身边,做了通州府衙里的文书。”
“后来,通州知府年事已高,向朝廷请辞养老,并力荐柳乘云接替自己的位置。那柳乘云在此期间,已经再次参加了乡试、会试、并于最后的殿试中夺得了状元称号。圣上爱才,特批了这道奏请。柳乘云一入仕便官居通州知府,乃是特例实属罕见。老知府算是对柳乘云有知遇之恩,后来又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他,也就是如今的柳夫人。”
宛如道:“原来如此。那么这样看来,那文嫂子生还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可能的。就像柳爷爷说的那样,我们想象得过于玄乎了些。”
宛如又站起来走了几步,道:“如今实在是不知道那柳大人心中是何想法,这段陈年旧案,在他心里是已然时过境迁,还是恍如昨日历历在目?他如今对南小巷是何态度?会不会就像当年毁掉张家一般,在我家有东山再起的苗头的时候再踢上一脚?他若只是纵容那姓石的倒也无妨,他若是跟那姓石的齐心协力一个鼻孔出气,那我们这京城立足的计划,只怕是越发的艰难了。”
秋萤有点恍惚地道:“就算过往种种,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也已经付出代价了。那么大的家业都散了,祖父也郁郁而终,甚至也被逼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爹爹险些因此被卖了去给人家为奴为仆。后来虽然被大伯父拦了下来,可也欠了大伯父的恩情,以致如今过日子处处被大伯母压着一头。如今,大哥有出息中了举人,长青哥同样也中了举,咱们张家重又开始扬眉吐气,已经不是当年的土财主一个了。且不说我大哥如何如何,这菜园子毕竟是我们二房的,单说我长青哥,论文才论智谋,都是顶尖的。这菜园子已经更到了柳家名下,柳大人就算是要迁怒,也不该再对菜园子下手了吧?退一步讲,就算他还是要对菜园子出手,难道我和长青哥就任他宰割不成?”
柳长青微笑道:“不错,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柳乘云官居高位,在天子脚下皇城当差,应该也不会过分到哪里去。我如今功名在身,虽然无心仕途,但却并非没有入仕的能力。他纵使有心故技重施,将往事重演,只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几个人又商量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了下来。
青梅敲门进来,说是饭菜已经做好了,何少一自然也是留下来用饭了。
柳长青用完饭走出屋子,看着外头日头当中,天色正好,忽然跟身旁的何少一道:“少一兄,你说我去拜访一下柳大人,探探虚实,如何?”
何少一摇头道:“长青急躁了些。如今南小巷也无大事发生,你大惊小怪前去打探,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们虽然已经知道了柳大人的过往,却还是隐忍不发为妙。我看,咱俩再合计合计,这样吧,我呢就从柳大人的角度出发来考虑,我攻你守,并且注意反扑,我们试试。你看啊,假如我这样做……”
两个人研究得兴致勃勃,在前院竹林旁的石桌上比比划划了一个下午。秋萤不敢打扰,给他们都披了厚披风,沽了老酒,烫热了端过去,又在石桌上放了几盘卤味。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忽然传来了敲门声,门房里大黄狗汪汪地叫唤了起来,显然来者不是熟客。
秋萤迎了出去,门外居然站着竹盏。他神色焦急,见了秋萤就带着哭腔喊道:“三小姐,家里出了事了!”
  
炭气中毒(上)
且说南小巷这头的菜园子,千头万绪刚刚算是告一段落。通州府一段旧案牵扯出过往恩怨情仇,叫人不剩唏嘘。岂料紧接着竹盏前来报讯,竟然张口就喊家中出了事儿!
秋萤脚底下突地一软,险些站不稳身子。那边院子里的柳长青与何少一也听得真切,立刻就围了上来,柳长青一把拉住秋萤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臂上,一边也着急地问道:“竹盏,到底怎么回事儿?家里谁出了事儿?”
竹盏连忙摆了摆手道:“柳举人别急,不是家里人出了事儿,是家里的炭窑出了事儿,摊上了官司。”
柳长青眉头一动,问道:“哪个炭窑?”
竹盏连忙道:“大房这边的炭窑。”
秋萤诧异道:“那边的炭窑不是刚开始烧炭么?出了什么事儿?”
竹盏急道:“人命官司。有人烧咱家的炭,烧死了。”
柳长青拉着竹盏往院里走,秋萤跟在后头,更加诧异道:“烧炭烧死了?是烧炭着火了?那着火是看管不周的事情,也怨不着炭啊!”
不待竹盏回话,柳长青就径直道:“是不是新炭湿烟,炭气臭秽熏蒸,人受了炭气之毒?”
竹盏连声应道:“是,是,正是如此。”
何少一在一旁问道:“可曾将人挪到阴凉通风之处,缓上一阵?”
竹盏一愣,忙答道:“不知曾不曾。”
几个人已经进了屋子,宛如也闻声赶了过来,听秋萤说了几句之后,就连忙问道:“苦主是哪里人?可是没有救活已然死了?”
竹盏答道:“是本庄上的,周家大户的那个傻儿子,发现的时候已然死得透透的了!仵作验了尸,说是炭气中毒而死。”
柳长青想了片刻,便道:“少一,宛如,你们留在南小巷照顾这里。秋萤,我们与竹盏一起回去,叫根子立刻套车,我们边走边说。”
不多时根子就套好了马车,嘚嘚出了京城,往密云铜锣湾方向而去。
马车上竹盏慢慢道出了事情经过。
原来李氏得了山林地契之后,就请了烧炭高人,挖了炭窑,也开始做烧炭的生意。这烧炭的头一次叫做试窑,可以试试窑挖得好不好,密封得严不严,柴子晒得干不干,炭烧的好不好等。
因为各个地方的具体地理环境与气候状况不同,就拿晒柴子来说,有些地方需要三五日即可,有些地方却需要十来天;再拿山林的炭源来说,不同的树木品种,烧炭的时辰出炭的数目也各有不同。所以就需要试窑。
这竹炭老翁乃是从长白山那边请过来的,第一窑的试炭火候掌控得不是很好,尚处于摸索阶段,柴子晒得不够干,烧出来的炭就含了不少青烟。竹炭老翁叮嘱了,这第一窑的炭烧得不好,不可外卖,第二窑就可以出得好炭。果然第二窑的时候,竹炭老翁掌控好了火候,出炭很是精良。
炭因为有三个窑一起烧制,就出得多了,价格自然也就下去了。而炭翁那里,因为炭窑多了起来,就将二房的炭窑控制在出精炭上了,力求量少质精卖高价,二房的暖房用的普通炭,以及密云城里头停云楼的用炭,都是由炭翁自大房炭窑那头儿挑了炭买了来用。后来这一合计,李氏白白地挖了三个炭窑,请了诸多的人工,最后的进账竟然与二房这里的一个炭窑差不多少,散去人工费之后,甚至没有二房的炭窑收入高。
这样一来,李氏就着了急,竟然偷偷地将三个炭窑试窑的时候烧的炭都掺和了进去,卖给了别人。原本掺和的不算多,后来炭翁爷爷买炭会挑啊,挑了一部分好炭买走,剩下的劣质炭加上试窑的炭再卖出去,就出了问题。
秋萤听完竹盏讲述的事情经过,疑惑问道:“那周家乃是铜锣湾的大户啊,跟郝家如今的势头也是不相上下。这样的人家,怎么会从大娘娘手里买些劣质的炭火来用呢?”
竹盏叹气道:“要说这也合该着出事儿啊!这周家虽然是从大房炭窑这头买炭,但人家有钱,咱供给人家的也都是好炭。只是这周家的下人们,有时会来炭窑里买一些劣质炭去。大少爷推断,是那下人们克扣了周家傻少爷的精炭,掺和进了自己买来的劣炭,甚至干脆就是以劣炭换走了精炭,反正这傻子什么也不懂也不会告状。不成想,就这样害他中了炭气之毒,一命呜呼了!”
柳长青一直细细听着,沉默不语。竹盏再次叹道:“这无论精炭还是劣炭总归是张家炭窑出来的炭是没错了,周家一纸诉状将张家告上了衙门,大少爷派我到京城南小巷那里找柳举人回来,说要一起商量一下对策。”
柳长青忽然开口道:“那周家的杜三娘不是与张大娘素来交好么?怎地此事没有私了,却闹上了公堂?再说既然大房炭窑卖给周家的都是精炭,那么不至于会引发炭气中毒。刚才你家大少爷也推测了出来,是那周家的下人们从中做了手脚,才导致出了人命官司。这点可曾跟周家交涉过?”
竹盏再次叹气道:“柳举人你有所不知啊,这周家的下人买炭,也是打的周家的幌子,说是马房里取暖燃用,有几匹母马要下马驹子。这销炭的账册上,只记精炭多少,劣炭多少,合计银钱多少,并不记载用途用处啊!如今下人们一推二六五,死不承认曾经在张家炭窑里购买过劣炭,只说是张家的精炭里混入劣炭以次充好……”
柳长青却嗤笑一声道:“怪得人家说么?难道不是在精炭里混入了劣炭以次充好么?不只精炭里充了,劣炭里也充了不少吧?当真是没有头脑,假如精炭中混了些劣炭,说不定还没什么事端;劣炭已然够烟大了,再混入试炭,怎能不受熏蒸?中炭气毒,土坑漏火气而臭秽者,人受熏蒸,不觉自毙。如今想要脱罪是不可能了,只能是找些证据出来,证实周家下人曾购过劣炭给马房里用,然后尽量予人些赔偿,破财消灾吧!”
竹盏略感惭愧,垂首说道:“柳举人说的是,我家大少爷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此事棘手,觉得不知从何追查而起,所以想请柳举人回来帮忙出出主意。”
秋萤那里思量了半晌,感慨道:“我大哥如今乡试高中,光耀门楣,四下里乡绅无数前来结交,大娘娘也收了不少好礼,金银地契都拿了不少。如何还计较这一些小钱?还因此害了人家性命!说句不该说的话,这,这是……缺德啊……”
柳长青出言道:“这不是缺德,是无知。她肯定不知道炭气可以中毒致人死亡这一说。其实就算撇开这些不论,她也不适合经商,商者最重诚信,做相与讲究个互利互惠,天长日久。她以次充好,失了信用,纵使得了些蝇头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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