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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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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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聪忽然站起身来,便要说话。
刘曜急忙在桌下扯了他一把,轻声道:“四哥,这可能是个圈套!”
刘聪被他一言点醒,顿时愣住不动。
刘渊远远瞥见他起身,笑问道:“聪儿有什么要说的?”
刘聪侧过头去,只见刘曜瞧着自己的目光里都是警告的神情。刘聪余光又看向刘和,刘和的目光中似是充满了淡淡的讥笑和挑衅,他转头向阿琇望去,却见她低着头,哪里会看自己一眼。刘聪心中到底一凉,闷然道:“儿……儿臣恭喜父皇,得此佳人。”
刘曜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衣袖,刘和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似是有几分不信。只见刘渊哈哈大笑道:“汉人瞧不起我匈奴人,说我匈奴人茹毛饮血,不知读书。可聪儿是我的诸子中读书最多的,今日你就以此赋诗一首,给大家瞧瞧。”
至此情景,刘聪还有什么心绪赋诗?刘和瞧着刘聪脸色不佳,却笑道:“父皇说得有理,聪弟最擅读书,今日春宴又逢母后寿辰,父皇也得佳人。可以春字为韵,书一书此夜之情。”
此言更是灼人心之至,刘聪面色由红转白,瞬时间仿若被人抽去血气一样。呼延皇后虽不知他为何脸色这样难看,却也知这定然是个难题。她抿嘴一笑,便命内侍举来牙床,又呈上金镶水晶砚、格玉管笔,都放在刘聪面前,一时间,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竟是看他是写还是不写。
忽然间,刘曜离席而起,手捧金壶倒出一大碗酒,走到刘聪身边,他笑道:“四哥最是才思敏捷,写一首诗有何难。小弟是个粗人,愿浮一大白敬兄长,为兄长添些诗情。”说着他将碗中酒一口饮尽,又斟了满满一碗递给刘聪。
匈奴人饮酒甚豪,宫中不置金杯,都用金碗。刘聪接过这酒,也是一饮而尽。刘曜踱了几步,却走到单征身边,忽然笑道:“我与单统领的三个儿子都有相交,却不知单统领何时冒出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单征心里惶恐,面上却强撑道:“这是我庶出的女儿,贱名不足辱五公子之耳。”
刘曜大笑道:“单统领说哪里话,出身名门,何贱之有。我看她大是富贵命相,日后定然尊贵过统领。”说着他信自回位坐定,哪里理睬背后的单征冷汗涔涔。
刘聪被他一打岔,心思便稳了些。他转目看向阿琇,只见她垂首默立,连发丝也未动。他心中一时间竟是恍然,迷蒙中拿起格玉管笔,龙飞凤舞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写罢满满一页,刘乘将那纸捧到刘渊面前。只听刘渊却摆了摆手,吩咐道:“靳准,你来念。”靳准本站在众人之后,此时便也来到了圣驾前,躬身念道:
柳色初浓,余寒似水。
东风皱起,纤雨如尘。
纹波细皱,碧水粼粼。
仙娥花月,奏凤管弦。
万岁声中,北斗绽新。
九霞杯内,长醉芳春。
刘渊听了一遍,大声赞道:“好,好。”他顿了顿,又道:“拿过来给我看看。”靳准将纸递了过去,却见刘渊低头默默念诵,似是面色有些变化。
呼延皇后浑然不解其意,凑去问道:“这诗里写了些什么?”
刘和露出一丝笑容,解释道:“都是些好话,赞赏氐族女子如仙娥一样,又祝母后芳春。”
此时间,刘渊已命人赏赐刘聪银绢百匹,又道:“聪儿才学过人,深得朕心,晋位为楚王。”
刘聪忙叩头谢恩。此时呼延皇后与太子刘和对望一眼,面上均有几分难看。却听刘渊忽然问道:“听人说南经和纤罗兄妹这两日都到洛阳了?怎么不进宫来?”
呼延攸跪下笑道:“无陛下旨意,他们兄妹俩不敢擅自入宫。”
刘渊无所谓地说道:“都是自家儿女,宣进宫来热闹热闹。”呼延皇后听他提起南经兄妹,总算脸上有几分光彩,她使了个眼色,呼延攸便识相地出宫去宣旨了。
忽然,那阿琇轻声说道:“陛下,可将这诗给我一看吗?”
呼延皇后大怒:“好没规矩,怎么还我啊我的,在御前要自称奴婢。”
单征也是吓了一头冷汗,跪下连连叩头:“都是末将教女无方。”
“无碍的,”刘渊摆了摆手,让靳准把纸递给阿琇,目光亦是转向了她,却是奇道:“你识得字?”
阿琇面无表情地从靳准手中接过那纸,点了点头,目光却没有从纸上挪开:“小时候爹爹让人教我读过些书。”
刘渊大是高兴,便对单征说:“还说你教女无方,朕看你自己一个字也不识得,却知道教女读书,还是很有方的。”
单征只觉得汗水浸湿了后背,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刘聪从旁看去,只见阿琇捧着那纸看得极是仔细,几缕发丝散落在鬓边也浑然不觉,他心中微微一颤。却见阿琇忽然放下了那纸,轻移莲步直到他身边。刘聪心中大动,一时间手脚发麻,不知该如何应对。而阿琇对他微微行礼,十分平静地对上了他的目光,说道:“王爷,奴婢想借纸笔一用。”
刘聪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意,将手中的格玉管笔递给她,两人手指相触的一瞬,似有一阵电流从彼此手中经过,两人离得近了,那股馨香便传了过来,仍是熟悉的气息。可便是那么轻微的一触,她很快就侧了侧身,信手在纸上写了起来。
她下笔极快,刘聪见她写完,心中忽然涌上一丝奇怪的预感。可刘渊却远远说道:“聪儿,她写了些什么,你替朕读了读。”
刘聪无奈之下,硬着头皮读道:
桃靥红匀,梨腮粉薄。④
凤阁虚临,鸳径亡尘。
龙池空设,芳意粼粼。
清明时酒,重祭碧霄。
一朝仙韶,内苑又新。
九重鸾杖,天上长春。

④这首改自是宋轮所作《柳梢青》,此处应情应景,化用一二,看官勿怪。
此时刘渊饮了不少酒,听得并不甚分明,只隐约听到几句好话,便十分高兴地对单征笑道:“汝女这样有才情,十分难得。”他想起适才刘聪写的那诗,又沉吟道:“九霞杯内,长醉芳春。”
一抬头,见单征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刘渊有些恍然地一笑:“你女儿担得起这样的赞词。”
单征干笑连连,心中却如重鼓敲击。
刘渊此时醉里斜眼瞧向阿琇,只觉能得到这样才情与样貌并佳的女子,他心中是喜欢到十分的。
众人瞧他眼色,都知他定要纳了单征的女儿了,一时都默不吭声,只听刘渊如何宣封。便连呼延皇后也紧张到了十分,她本是心中又嫉又恨,可瞧着在一旁的张夫人腆着大肚子面上却露出淡淡凄凉之色,忽然又觉得心中痛快得很。
刘渊沉吟了一瞬,忽然说道:“单氏有女,才貌并重,册为右皇后,钦此。”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最是欢喜的莫过于单征了。他一下子跪在御前,叩头谢恩道:“谢陛下恩典。”
可只听砰的一声,呼延皇后手中玉杯掉到地上,跌得粉碎。刘和心知不妙,与舅舅呼延攸对望一眼,都向呼延皇后看去,只见呼延皇后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震惊神情。她霍然站起身来,双手亦有些发抖地说道:“陛……陛下……”
刘渊连眼也没瞧她,只淡淡道:“皇后有什么话要说?”
呼延皇后瞥了一眼儿子和弟弟焦急的神情,忽然心一横,大声道:“六宫命妇乃皇后所辖,臣妾以为此封不妥。”
刘渊心中大是不快,他此时酒劲上头,听到呼延氏竟敢出言拂逆,大怒道:“朕有何不妥?”
天子之威,响若雷霆。呼延皇后与他夫妻近三十载,何曾得他如此当众怒斥过,她已是心中激动到极点,哭泣道:“臣妾有何失德之处,竟让陛下如此厌弃,前有晋宫小婢辱我至深,如今就连氐族的一个庶女也要欺凌到臣妾头上,臣妾宁愿一死,也不愿受此大辱。”
刘渊勃然大怒:“你嫉良妒善,没有丝毫贤良,已失妇德。朕瞧在你呼延氏一族的颜面上,不与你计较,你道张氏与陈氏之事,朕当真不知?”他此言一出,最是震惊的便是刘聪。
却见此时刘渊饮酒上脑,便将心中的厌恶都说了出来。张氏便是刘聪生母,亡时不过三十余岁,刘渊面上不说,心中一直耿耿。今日他越说越怒,仗着酒劲忽然拔出腰间佩剑,掷在地上道:“至于在朕身边安插耳目,刺探消息,干涉朝政,简直罪不容诛。你作恶之多,朕厌恶至深,你自己寻个了断吧。”
太子刘和闻言大惊,慌忙膝行几步抱住刘渊的腿,哭泣道:“父皇,母后只是一时糊涂,求父皇饶恕。”
呼延皇后听到丈夫的话,脸色霎时惨白。数十年来她全心全意地为了这个家付出,一门心思地维护着丈夫。可哪知丈夫心中竟这样厌恶自己,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能见人的事他都瞧在眼里。在他心里,自己便是那样恶毒不堪的女人,恐怕从张氏死时起,他便是瞧在兄长面子上应付自己。她想到此处,心中已是冰凉一片,她转头徐徐望去,席间众人都在瞧着自己。
张夫人、刘聪、刘曜、单征,便是那个新入宫的红衣女子也在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些目光中有厌恶、有憎恨、有怜悯、有惊诧……诸多目光如无数细韧的铁索一样将她紧紧缚住,她只觉心中凉透了,从此之后,她还有何面目坐在六宫之主的位置上?
她此时心灰意冷极了,忽然捡起地上的长剑,仰起脸来,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刘渊,高声道:“陛下,臣妾对不起你,你就没有对不起臣妾之事吗?”她语声未落,忽然众人都惊呼起来,只见她将那长剑全然插入自己胸口,鲜血瞬时浸透她的凤衣。
“母亲!”太子刘和眼目欲裂,冲到了呼延皇后身边,牢牢地抱住了母亲。
“姑姑!”
“姊姊!”

此时这一幕正好被带着南经和纤罗兄妹入宫的呼延攸看到,三人同时冲了过来,围在呼延皇后的身边。
太子刘和只见这一剑刺得甚深,母亲眼见亦是不活了,他心中再也难忍悲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母亲,是和儿不孝,是和儿不孝。”
“好……孩子,”呼延皇后虚弱地抚了抚刘和的脸,目光却又向呼延攸和南经、纤罗看去,见他们都围在自己身边,她终是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神情,“都……在这儿了,只剩隆……隆儿和大哥……不……不在……”
南经和纤罗同时握住了她的两只手,恸哭道:“姑姑……姑姑……”
呼延皇后看到他们兄妹,目中闪过一丝伤痛,她眼眸已经有些涣散,声音也愈发低了,一丝鲜血从她唇边流出。她的目光忽然转开,望向天空,轻声喃喃道:“大……大哥……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愈来俞小,终是消不可闻。南经和纤罗齐齐抱住呼延皇后,却见她没了脉息,只有一双凤目仍是睁得大大的,仿佛至死不能瞑目。
刘和霍然站起身来,只觉眼眸中一滴泪也没有,全然都是灼烧的痛苦,他双目直直地望着刘渊,大声道:“父皇,母后为您生儿育女,三十年尽心持家,母后何过之有?”
经此大变,刘渊的酒也醒了大半,瞧见呼延皇后横死于地,心中大是愧疚,痛惜道:“是朕失言,朕对不起你母后。辍朝七日,以国葬之礼安葬皇后。”
太子刘和还想再说,可呼延攸从旁扯了扯他,示意他止声。
此时张夫人忽然痛呼了几声,刘渊忙回头道:“怎么了?”
张夫人身旁的长史焦虑道:“夫人受了惊吓,怕是动了胎气。”
刘渊急道:“快快把夫人扶回芙蓉殿。”众人便将脸色惨白的张夫人扶走了,刘渊心中记挂张夫人,也无颜面对哀哀哭泣的呼延氏众人,自也是离去了。
酴醾台下,满阶新色。
册封阿琇之事虽因呼延皇后之死耽搁下来,但阿琇俨然已是宫中最要紧的人物,刘乘自然不敢怠慢,他将阿琇安顿在宫中景色最好的酴醾台中,又拨了十余个侍女侍奉于她,自是好一番殷勤,临行时仍说道:“娘娘先在酴醾台暂歇几日,今日先皇后的灵柩还在昭阳殿,等先皇后下葬后,陛下自然会将昭阳殿赐给娘娘的。”
阿琇不耐人多,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她索性将侍女都遣散了,又将酴醾台的凉窗都打了开。此时凉风阵阵,只闻淡淡馨香扑窗而入,她方觉得心静些,便独自倚在软榻上睡去。
呼延皇后的尸身被宫人收裹好,抬回了昭阳殿中。太子刘和强忍着悲痛,却是与南经和纤罗一起,在昭阳殿中守灵入夜。
刘聪远远地瞧着他们都走了,心中竟觉得松了口气。他饮了一夜的酒,已觉有些头痛,便用手摁了摁太阳。忽听身旁刘乘在吩咐一个宫人道:“好好将新娘娘送到酴醾台去,务必要侍候妥帖了。”
刘聪接口道:“酴醾台?”
刘乘一抬头,只见是刘聪站在身边,便谄媚道:“王爷,老奴将新娘娘安置在酴醾台,也不知道妥帖不妥帖。”酴醾台离主殿甚远,却在华林苑之侧,是景色最为秀丽的一处宫所。
刘聪点头道:“不错。”
刘乘抬头觑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不佳,插口道:“王爷今夜莫不是酒饮多了?便在宫内住下吧,老奴为王爷安排一个清净的住处。”
刘聪道:“便依你了。”刘乘自然服侍得极为殷勤,亲自将刘聪搀扶到住处,又命人端上醒酒汤,直到服侍了刘聪入睡方才离去。
睡到半夜,刘聪只觉得口渴,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只觉得触手温软,迟疑道:“是谁?”
那女子却是“唔”了一声,并不言声。若是平日,刘聪定然会有所察觉不妥,可今夜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口渴得紧,脑中模糊一片,哪里还分辨得了什么。寝殿中的灯烛都暗着,亦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他伸手去摸床边,却恰好有一杯水,他取来就口饮下。顿时觉得干渴稍解,可随即有一股热气忽然升腾起来,生平从未有这样难受。他脑中轰然迷迷糊糊,眼目一概都有混沌。恰此时,身旁那女子似是翻了个身,恰好也他肌肤相触,那女子的肌肤如丝一般滑顺,冰凉得仿佛能把他的炙热溶解。
他只觉胸口闷热得紧,正此时,那女子嘤然一声,似是醒来,疾呼道:“是谁?”
他眼见那女子,心中大惊,随即伸手捂住了她的口,强忍着胸中的烦闷,低声道:“别叫,是我。”
阿琇从梦中惊醒,只觉自己床上竟是躺着一个人。她此时清醒了八分,心念微动,忽然开口轻声道:“四王爷这样好的雅兴,不在深宵入梦,却在父皇的嫔妃宫中坐着。”
她语声轻柔,带都会几分淡淡的讥讽,却让刘聪心中一滞,半晌他方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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