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名在安天门大街上失去方向感的失意女子而已。
身后忽然传来纷乱的马蹄声,有人惊呼,有人高叫。
“快让开!快让开!”
“救命啊!救我!”
“让开--啊!”
一直无动于衷的庄魅颜终于从周围人们惊慌的神情中觉察到一些异常,她反应迟钝地回过身,留在那一瞬的惊恐记忆是高高扬起的马蹄,马匹悲鸣,还有那张带着蝴蝶面具的脸。其实让她记忆最清楚的只有那张蝴蝶面具和那张面孔,除此以外的一切都化为空白。
天旋地转!
“小心!”有人在她耳边厉喝一声,同时搂着她的腰肢把她强行拖到一旁。
庄魅颜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匹快马倒在路中央,口吐白沫,四肢还在抽搐不已。马匹身边半蹲着一名男子,他怀里搂着一名红衣女子,那女子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情不自禁搂着他的脖子,紧紧依偎着,嘴里语无伦次的念叨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娇弱的小脸上梨花带雨,人见人怜。
庄魅颜的目光停留在那名男子的脸上,蝴蝶面具在阳光下折射出亮丽的银白,晃得人有种睁不开眼睛的眩晕感。曾经流失到四肢百骸的那种冰冷感觉此时全数倒流回来,一股脑灌进心底,重重撞击着,那种痛楚感让她有了片刻清醒的感觉。
“庄姑娘,你没事吧!”庄魅颜转过脸,原来救了她的人是楚易凡。
她连说一声“谢谢”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能无力靠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扶持下才能勉强站稳身体。楚易凡以为她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眉头微皱,转脸望着那名红衣女子沉声道:“闹市纵马伤人致死者斩,致伤者杖三百,流放三千里。”
义正言辞,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舆论显然是向着楚易凡,而人们看着那肇事女子的眼神也有些鄙夷。红衣女子又气又恼,横眉道:“什么纵马?是那马不知为什么忽然发了疯,本宫也受了惊吓,那要怎么办?刚才要不是这位少侠出手相救,本宫焉有命在!”
这女子口称“本宫”,态度强横,人们个个噤若寒蝉,虽然心怀不满,但是他们都不敢跟皇家过不去。更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这个正是当朝最受圣上宠爱的晴公主,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更是连议论都不敢了。
楚易凡却冷哼一声,道:“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请你向这位姑娘道歉。”
“凭什么?你是何人?竟敢质问本宫!”晴公主一生骄纵,何曾被人顶撞,而且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气呼呼地指着楚易凡嚷道:“对了,刚才本宫的马是不是你给一拳打死的?本宫的马可是父皇御赐的,你擅自杀了皇帝的御马,你该当何罪?”
原来晴公主的马忽然受惊,失控地在闹市狂窜,眼看着要冲到庄魅颜身上,路过这里楚易凡见状不妙,抢前一步拉过庄魅颜,并且一拳把惊马打倒在地,他臂力惊人,众人当时齐声喝彩,而庄魅颜心神恍惚却没有留意这些事情。
她只知道当惊马踏街而来时,那名男子护住的却是另外一名女子。
面对公主的咄咄逼人,庄魅颜知道此时不能跟她硬碰硬,悄悄拉了拉楚易凡的衣袖,低声道:“我没事,谢谢楚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
楚易凡眉头微皱,终于忍住气没有理会晴公主。
晴公主却不依不饶,吵着要楚易凡赔他的马,一会儿又吵着要见官,楚易凡也不甘示弱,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萧轩宸终于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说道:“你们俩去衙门打官司吧,本太子还要赶着去喝酒呢?”
说完竟然甩手要走,晴公主这才记起这位救了自己的公子,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喂!我还没谢谢你呢!”
她对萧轩宸说话的声音明显温柔很多,说话时脸庞有些微红,眸光羞涩。
萧轩宸一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举手之劳而已,马匹受惊主要是公主的马不够好,如果是我们吴阳国的汗血宝马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晴公主眼睛一亮,汗血马是吴阳国的特产,品种罕见,虽然如今已经跟吴阳开通贸易,但是纯种的汗血宝马仍旧是千金难觅。如今整个无双国只有皇帝和瑞祥王爷的马厩里才养了五匹。自己软磨硬泡,布置下了多少工夫,撒了多少赖才从瑞祥王爷那里弄来一匹,谁知赶出来第一天就无缘无故在庄府门前暴毙。
她生性最是要强,别人有的东西她一定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想有,因此听萧轩宸说道汗血宝马,立刻张口向他讨要。
“你说得轻巧啊,你要是能给本宫弄一匹来,本宫必有重赏!”
“哈哈,小公主要赏我什么?”
“你要什么?本宫就赏你什么?”
“我要什么就给什么?”萧轩宸用男人的眼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神情古怪,哈哈大笑起来,径直向前走去。
他的面前就是庄魅颜,还有搀扶着她的楚易凡。萧轩宸面带狂笑,大踏步地从庄魅颜旁边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姿势洒脱。
庄魅颜的目光起初一直盯着他不放,眸光隐隐有些哀怨,直到他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
“喂!你笑什么嘛?”晴公主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两人渐渐远去,而庄魅颜始终没有回过头去,她的眸光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
婉言谢过楚易凡护送他回家的一番好意,她找到停在驿馆门前的马车,坐了进去。
人群恢复以往的热闹,人们仍旧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楚易凡却还停留在原处,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马匹,他不动声色地半蹲着身体,用力扳开马头扭向一侧,伸手伸到马脖子下方摸索了一阵子,骤然停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手臂,拇指与食指间捏出了一枚细弱牛毛的细针,针头蓝莹莹的泛着寒光。
楚易凡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他情不自禁地回头望着萧轩宸和晴公主远去的方向,而此时他们两个人已经湮没在人群中。
第五章 当家做主
庄府“玲珑居”, 此时已经是午后,阳光正好。
春菊坐在门外的长廊下晒着太阳,一边做着针线活儿。小姐今日去了瑞祥王爷府,眼看着快到晌午还没回来,想必是留在王爷府用午饭。本来小姐出门的时候是带着小默一同出门,不过小默倒是先回来了,把她吓了一跳。
昨夜小姐出事小默也是自己回来的,虽然小姐什么也不说,但是她跟了小姐这么久,察言观色也猜出她心情极为不好,眼角似有哭过的痕迹,她不肯说,做丫鬟的也不能逼问,春菊暗暗叹气,小姐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了,如今回到京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面发展。七哥儿眼看着有了出头之日,夫人的病也好转起来,老爷对夫人也有些回心转意……小姐却不要有什么闪失啊!
她紧张地追问小默,那丫头笑嘻嘻地比划起来,大概意思是说,小姐打发她给京城的铺子送前些日子看过的账本,小成带着她去了王爷府,春菊这才放下心来。
三年来,在小姐的打理下,铺子越做越大,特别是瑞祥王爷离开祁阳镇半年多的时候,朝廷忽然下了圣旨,无双国与吴阳国开通贸易,祁阳镇就更加繁华热闹。而小姐半年前就在镇子东边买下的野地里盖的大片空房子也终于派上用场,以前笑话小姐往大海里扔银子的家伙全傻了眼,那些空房子眨眼间装满了从新修的码头上运来的货物,无双国的锦缎,刺绣,茶叶,还有唐明国的瓷器,更有南洋各国的新鲜玩意,吴阳国的宝刀,名马,一时间祁阳镇变成这个世界的万花筒,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她们很快有了自己的码头,自己的船队,自己的商行,她们的买卖也逐渐向全国渗透,商行已经开到京城繁华的闹市,但是因为小姐处事低调,一直没提庄家的名头,久而久之,人们只知道“三姑娘”反而把她的本姓渐渐淡忘。京城的庄府更是蒙在鼓里,二夫人刘氏的爪牙刘胖子早就被小姐收地服服帖帖,后来跟着小姐做事买卖越做越好,自然更不会向刘氏提供真实的消息,因此刘氏毫不怀疑,任凭庄魅颜她们自生自灭,亦从不过问,五年来竟然连例钱也没送过一次。
春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想着这些往事,一个不留神针尖扎了自己一下,指尖轻痛,她便回过神来。把手指含在嘴里轻轻嘬着,她似乎听到里屋传来轻轻翻找东西的声音,不由皱起眉头。声音是从夫人的屋子传来的,柳儿到陈姨娘那屋借个花样子,刚刚出门,小默一向不做家事,只会寸步不离跟着小姐,她的责任就是保护小姐的安全,小姐不在家,她就是个大闲人,肯定也不在屋子里,便是在屋里也不会随便去夫人那边,夫人习惯在午后小憩,刚刚睡着没有一个时辰不会醒来的。
春菊顿时警惕起来,悄悄站起身,用手指沾了唾液湿破窗户上糊着的纸,然后向里面张望起来。屋子里的矮榻上,夫人侧卧着身子睡得正熟,一动不动,屋里还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屋子里翻来找去,春菊暗暗皱眉,此人原来是张妈。
张妈是外屋伺候的婢子,论理说没资格随便进入内屋,而且看她的样子绝对不像是要侍奉夫人。不多时张妈拍了拍衣襟,蹑手蹑脚走出房间。一打里屋的门帘,张妈顿时愣住了,春菊就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看着她。
“张妈,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张妈的神情有些慌乱,不过她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府里混的时间比春菊就得多,仗着自己资格老,再加上二夫人撑腰,因此立刻瞪了春菊一眼,呵斥道:“春菊姑娘,不是老身说你们,这夫人身边服侍的人怎么能随便离开呢?莫不是你们在乡下呆的时间久了忘了府里的规矩。刚才夫人在屋里醒了要水喝,老身进屋里无人,喊你们也没人回的,只好进去服侍了一下。按理说夫人的内屋哪是我能随便进去的地方呢?”
她倒是倒打一耙,反派了春菊一身不是。 张妈又催着春菊道:“你还不快进去服侍夫人。”
若是换在五年前,春菊或许忍气吞声被她的气势吓住了,今时不同往日,春菊跟着庄魅颜做生意见过不少世面,别说一个老婢女,便是达官贵人也见了不少,又怎么会被她几句虚言恫吓吓住。春菊笑道:“我在廊下做针线活,给小姐绣一个荷包,倒没听见夫人的声音。”
张妈是从后门进来的,因此没注意春菊在廊下,她板起面孔,道:“许是夫人的声音不太大吧。”
春菊又笑道:“柳儿姐刚服侍夫人喝了一碗参汤,不过一刻钟的时候,夫人怎么会这么快就口渴了呢?”
张妈毕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由支吾起来,最后面色一沉,道:“这事儿你到要跟夫人理论,你们偷奸耍滑,趁着夫人小憩就玩的玩耍的耍,屋里连个照应的人都不在跟前,反要强辩,这成什么规矩。也就是老身脾气好,若是说给二夫人听,你们一顿板子是少不了,还要打发出府。你们以后可要仔细些儿,今日之事老身就不说与二夫人听。”
春菊半含笑意,也不与她争执,她越发得意,心里原来存了点小心也丢在脑后,倚老卖老起来。
“二夫人吩咐我过来帮衬着三小姐,一则是她年轻不懂事,二来在乡下呆的时间久了,她又是个性子软弱的人,就是恐怕你们这些丫头奴大欺主,因觉得我年长稳重,才要我过来照应。若没有二夫人的吩咐,老身怎么敢不顾规矩随便进入夫人房内。柳儿呢,又去院子里玩了吧,想来也是,你们在乡下地界哪里看得到这许多景致,等回头老身再好好说说她。现在夫人快要醒了,你这小蹄子还不进去伺候着。”
一番呵斥,张妈义正言辞,屡次提到二夫人,俨然已经成了“玲珑居”的主管。
春菊笑意更浓,夹带着挪揄之意,张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她猛地回过头,顿时一惊--庄魅颜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面色冷然,一言不发。
张妈毕竟心虚,陪了笑脸,行礼道:“三小姐何时回来了?奴婢给三小姐请安。”
“哟,小姐您这衣衫怎么湿了,您出门怎么不让丫鬟陪着,这让外人看了可要笑咱们庄府不懂规矩,让大小姐一个人出门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三小姐您还没出阁,这对名声可不好啊!春菊姑娘还不快给小姐换套衣服去。”
庄魅颜先番在瑞祥王爷府的亭台上戏水,弄湿了衣裳,如今袖子半干,又沾了不少尘土,看样子确实有些狼狈。春菊迎上前去,有些疑虑地看着她的脸颊,虽然涂了药已经消肿,却毕竟留着红印,春菊却没问什么,只是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三小姐,老身还要到刘管家那里支领咱们这个月的例钱,就先下去了。”张妈道。
她转身欲走,庄魅颜却开口道:“张妈留步。”
她的声音清晰有力,隐隐透着几分威严,张妈一愣,忽然觉得今日的小姐似乎跟五年前有点不一样的。
“三小姐,有什么事儿就等老身领了例钱回来再说吧,账房过来催了好几回了,老身也不得空。”张妈并未将她这位受尽轻视的三小姐放在眼里,仍旧自顾自地往门口走去。
眼前忽然一花,竟是有个人影鬼魅一般抢在她前头立在门口,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张妈错愕,抬头一瞧,那人竟然是三小姐屋里的哑女小默,小默神情冷峻,面色不善。张妈不悦道:“你不去服侍小姐,站在这里做什么?木头一样,一点眼神也没有。”
她不自量力伸手想把小默推开,哪知小默一动不动,她自己被小默的内力弹震,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这时庄魅颜在春菊的服侍下已经换了一套月白色的家常便装,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端起刚沏的新茶,吹去浮梗,缓缓饮了一口。庄魅颜瞥了一眼在地上直哼哼的张妈,心中冷笑,道:“张妈,我不是说过让你留步么?什么事这么着急?就算是去领例钱,银子又跑不了的,再说这些小事叫春菊去做就行了,你年纪也大了,二娘叫你到我屋里,原也不是当做老妈子使唤的,不过是觉得你年长,有些事情也好有个依仗。”
这番话说进张妈的心坎里,她十分受用。
“既然年长就更该明白规矩,恪守本分,千万别做出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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