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罪!老子要跟你去见太爷!”刘飞鹤果然梗着脖子叫唤道。
庄魅颜轻松地一笑,道:“好呀!去见了太爷也好,国法无情,今日也好叫你死个明白。”
刘飞鹤听她话里有话,他自认为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人手里,因此叫嚣起来。
“好!有胆咱们就去县衙。”
庄魅颜对春菊吩咐道:“春菊,扶着夫人,仔细别弄脏了这身命妇衣着,这可是御赐之物。”
刘飞鹤打了个激灵,他斜眼偷觑,瞥见亭子里的老夫人的衣着打扮异常隆重,命妇的衣装他虽不认得,但是肩上披着的是金丝绣牡丹霞帔。无双国以牡丹为贵,只有朝廷封有名号的命妇才有资格使用,普通的民间女子并无殊荣,牡丹用金线镶边却是三品郡夫人的标志。
他顿时起了一身冷汗,连刚才挨打的疼都抛之脑后。难怪庄魅颜有恃无恐,竟是留有后招,这要是见了官,就凭这身打扮,按规矩连县太爷都要给这位老夫人行礼让座,更不要说他一介草民。庄魅颜随便说他个冲撞命妇,行为不拘之类的罪名,他这顿板子算是挨定了,县太爷也不好当众维护。
春菊望见众人还在懵懂之间,尚且不明了老妇人的身份,便沉下脸道:“你们真是无理,老夫人可是皇上赐封的三品郡夫人,岂由得你们撒野胡来!”
几名仆妇中间有机灵人,立刻回过神来,赶紧下跪磕头,口称:“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于是大家乱糟糟跪了一地,磕头请安。
刘飞鹤心有不甘地瞪着双眼,他的两名伙计爬上台阶,又是磕头又是赔罪,哭丧着脸哀求道:“夫人,小姐,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老,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哎哟,小人知罪,哎呦,饶命啊!”
他们一边喊着疼,一边赔不是,丑态百出,大家不禁掩脸偷笑。
庄魅颜并不理会他们,只由着他们捣头如蒜。
这时一名伙计大起胆子,拉扯着刘飞鹤的衣袖,小声道:“刘爷,好汉不吃眼前亏,民不与官斗,既然站在人家屋檐下,好歹低一下头吧!”
刘飞鹤本是二夫人刘氏陪房媳妇刘妈的表弟,依仗权势在府里一向骄横惯了,从来就没把这位疯癫的三品命妇放在眼里,不过今日有人要较真,从明面上真说不过去。他也只好哑巴吃黄连,骂自己太大意,中了这个小丫头的圈套。
他磨磨蹭蹭地趴着,草草磕了个头,翁声道:“小人知罪!”
庄魅颜并没有继续追究他的罪责,只是温声道:“知罪便好,做奴才最要紧是要安分守己,这样才不会惹祸上身。母亲喜欢后院的桂花,从今日起,我们就在园子里住下。住的人少,也不必太过铺张,还是这些老人伺候就好,不需添新人了。你去把园子里的钥匙拿过来交给春菊保管。”
刘飞鹤低着头,想了想道:“老爷走的时候把宅院交给小人管理,如今也没有交接事宜,便让小的拿出钥匙,恐怕不太合适吧。依小的看,夫人与小姐也住不了几间房子,不如打开侧门,再让奴才们在园子里收拾出几间宽敞屋子,让老夫人暂时住下,您看可好?”
庄魅颜冷笑道:“你也不用拿老爷压我,你这是欺我年轻不晓事。我爹一直都说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该理会家中俗琐杂事,免得扰了心志,所以这等事务他老人家是从不打理的。既然你说到账务交接,我倒是有一本账给你拿去好生读一读,看看里面的数目有没有算错?”
在庄魅颜的示意下,春菊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皮账本,“啪”撂在刘飞鹤面前。刘飞鹤疑惑地捡了起来,刚翻了两三页,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的额头开始往下淌,气息粗重,看了十几页已经看不下去了,账本跌落在地上,整个人面如死灰,相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趴在那里,垂头丧气。
“刘飞鹤,这上面记着的东西真与不真,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两年前二娘吩咐你回祁阳镇买下家产,翻新庄家别院,你却从中克扣银两,中饱私囊,趁翻新工程之际更是大肆贪污,以次充好。”
“刘飞鹤,举头三尺有神灵,湛湛青天不可欺,你做下此等事情难道就不知‘报应’二字怎么写的么?”
刘飞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居然还会被人有人记下账目,他为人阴损,得罪的人太多,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会是谁暗中算计于他,莫不是真像那丫头所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阴风扑面,冷汗连连湿透重衣。
“你说,这个账本要是落到京城我二娘的手里,会怎么样?”
庄魅颜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在刘飞鹤耳中,无疑是晴天霹雳,他一生荣华富贵皆源于此,他也很清楚那个女人的手段,终于服服帖帖磕头道:“小人知罪,求小姐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
庄魅颜暗中透了口气,缓缓地道:“往事可以不究,银子你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吐回来,自己按照账本算清楚,就给你三日的期限,回头少一文钱我唯你是问。至于园子,还用本小姐再多说嘛?”
刘飞鹤连连磕头道:“一定一定,绝不敢少。钥匙小人马上让人送过来,并不敢耽误夫人小姐入住。小人先行告退。”
他守规守距磕头行礼,刚来时的张狂样子一扫而光,变得诚惶诚恐。他刚走了几句,庄魅颜低头吩咐了春菊几句话,春菊微微点头,高声喊道:“刘总管,留步!”
刘飞鹤身体一颤,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小姐手里,身形迟疑,好久也没能转过身体。
春菊只好赶了过去,手里举着一张纸。
“这个是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刘飞鹤胆战心惊地打开薄薄的宣纸,不由瞪大了眼睛。
刘飞鹤胆战心惊接过春菊手里的宣纸,打开了仔细地看了起来。他忽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看庄魅颜,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
“小姐。这方子可是真的?”他声音颤抖,“您真的要把这方子传给我?”
庄魅颜点了点头,道:“上次比酒大赛,我尝过你的酒,味道口感不错,唯一的遗憾就是略有酸味,可是现酿之酒都容易犯这个毛病,你的酸味不算厉害。我这方子简单省事,还能去除酒里的酸气,延长保存期,你不妨一试。”
刘飞鹤异常感激,要知道这种秘方都属于传家之宝,没有人会如此大方地泄露给外人,而且还是自己的对手,这个方子比任何东西都值钱,相比之下,他对自己即将付出的万余银两便毫不在意起来。
银子是死物,有了赚钱之法才是王道乐土。
这一次,刘飞鹤心悦诚服,深深作揖道:“多谢小姐!”
庄魅颜微微颌首。
刘飞鹤小心地把宣纸折了几折,贴怀放好,转身离开园子。众人也纷纷告退,各自继续做各自的事情。
春菊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把酒中去酸的秘方告诉了他呀?那这以后他的酒岂不是卖得更好了吗?”
“他的酒卖得好不好,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春菊急了,道:“小姐,您说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说起糊涂话,他的酒酿得好,不就买的多了嘛。他的酒卖的多,那咱们的酒……”
“哈哈哈!”庄魅颜笑了以来,“原来你是怕咱们的就卖不出去呀!你放心好了,他卖得红火,咱们的酒就会卖得更红火。咱们的酒不但要卖给祁阳镇的人喝,还要卖到京城,卖到无双国的每一个地方,我要让每个人一提起喝酒就会想到咱们的酒。”
春菊被她说得心动,不禁憧憬起来,眼神迷离。
庄魅颜也猜到了她的想法,会心一笑。
庄魅颜搬离“李记绸缎铺”,住进庄家别院,直到此时镇子上的人们才知道原来“女酒仙”竟然是庄家的三小姐,而她的亲生母亲是庄家正室,三品郡夫人。一时间街头巷尾传遍了关于这个女子的传奇,人们对她的敬畏之意又深了一层。
庄魅颜的酒庄生意越做越好,美名远播,不但是祁阳镇,附近的镇子,包括祁阳县城也有慕名而来,专门来买“女酒仙”的酒。京城的常买办脱了牢狱之灾,照常从她这里订酒,而且定量也是不断倍增。酿酒需求量的剧增让原来绸缎铺的后院渐渐承载不了,于是庄魅颜索性把酒庄也搬到别院,在别院外围空地很多,面积也够大,另外还在镇子上招了不少工人帮忙。
绸缎铺如今已经走上正轨,庄魅颜把店铺交给杨秀才夫妻打理,如今杨秀才还兼管着酒庄的账目,更是忙得不可开交。酒庄上也交给大壮等老工人负责,府上一概事务则由春菊打理,一切井井有条。庄魅颜本人除了酿酒时照看一下分量与成色,其他时间就在府里陪伴母亲,却是悠闲了不少。
这日,庄魅颜正在桂花树下与母亲散步,春菊急匆匆走了过来,附耳低声道:“小姐,那女人又上门来了。”
庄魅颜知道春菊口中的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洪家的婆婆,十几天前,她们还没搬进庄家别院,洪家媳妇与憨牛儿发生通奸事件,轰动全镇。事后憨牛儿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也没脸再在酒庄里呆下去,因此不告而别,离开祁阳镇。
洪家媳妇也由洪家人带了回去严加看管,此事经过庄魅颜的一番打点,总算安抚下去。只是这个洪家婆婆得了甜头,三天两头的过来诉苦。庄魅颜出手大方,每次都吩咐春菊别让她空手而回,给她二三两碎银子,因此她也越发得意,把此事看成生财之道。
春菊面色不忿,咕哝道:“越老越贪财!这个媳妇不是她自己说克夫克子的命,硬是给赶出家门了么?如今却又要人家给她死去的儿子守妇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洪家媳妇原来就是给生病的丈夫冲喜才嫁入洪家,哪知过门不到半年丈夫就因为病情加重亡故,她婆婆就嫌她克夫,不由分说赶了回去,她的娘家也不肯让她回家,幸好是庄魅颜收留了她。
听着春菊抱怨,庄魅颜微微一笑,道:“说那些也没用,她既然来了就给她两吊钱,若是让她空着手回去,洪家娘子怕是又要受苦了。”
春菊撅嘴道:“小姐,您就是心太善了!不过,洪家婆婆这次来却不是单单为了要银子,奴婢依照小姐的吩咐,拿了些碎银子给她,谁知她还是磨磨蹭蹭赖在后门不肯走,死乞白赖非要见小姐不可!”
庄魅颜一愣,道:“这可由不得她,要银子可以给她,我却没功夫听她闲扯。”
春菊皱眉道:“奴婢知道她确实无礼,不过她说,这件事情非要见了小姐才肯说,说是关系两条人命,若是小姐不肯见她,她只好将此事告诉族长,到那时说什么都晚了。”
“两条人命!”庄魅颜有些疑惑,道:“那你让她过来吧。”
两人说着话儿,身边的老夫人独自走到桂花树下,摩挲着树干,望着树上所剩无几的花瓣,再望望树下残瓣翩翩,随风飘舞,忽然大叫起来。
庄魅颜和春菊吓了一跳,连忙跑到老夫人身边。庄魅颜连声安慰,看着母亲目光怔忪,愣愣地盯着地上的花瓣,知道母亲非常爱惜桂花,如今花期已过,心中难免生了伤感之意。她生怕母亲旧病发作,赶紧引逗老人家,想把她带回屋里去。
偏偏这时,从学堂里回来的庄容熙路过此地,看到她们都站在桂花树下,也过来凑热闹。
“娘,姐姐,你们又在摘桂花呀,上次娘做的桂花饼可好吃了,这次可要多给我留一些。”
哪壶不开提哪壶。
庄容熙一番话更让母亲伤情,她喃喃自语道:“桂花,我的桂花,我要做桂花饼。桂花饼,他们偷走了我的桂花,我的桂花。”
母亲语无伦次,眼看旧疾马上复发。庄魅颜急在眼里,气在心上,恶狠狠瞪了庄容熙一眼,她急中生智上前使出浑身的劲儿在庄容熙的腰上掐了一把。庄容熙还在懵懂之间,腰间骤然一疼,顿时惨叫起来,并且弯下腰。
这声惨叫把母亲的神智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她疑惑地看着蹲在地上满脸痛楚的庄容熙,问道:“熙儿怎么了?”
庄魅颜赶紧回答道:“这边风大,弟弟肚子痛。娘,咱们赶紧回屋吧。”
“哦,风大着凉,熙儿会跟娘回屋。”母亲爱惜孩子,立刻拉着庄容熙往屋子走去。
庄魅颜这才放下心来,庄容熙忍着痛跟在母亲身后,同时还回过头来,扁着嘴很是委屈地看了看庄魅颜,用嘴型说道:“姐姐,您真狠,我好痛啊!”
春菊憋不住,“扑哧”笑了一声,庄魅颜瞪了她一眼,春菊掩嘴低下头,庄魅颜自己想了想也觉得有趣,抿嘴露出微笑。头顶的桂花树,树叶婆娑摇曳,又落下几片残瓣,余香犹存。
桂花开,桂花香,母亲必定在桂花树下邂逅了心上之人吧。
庄魅颜不由想起远在京城的父亲,轻轻叹了口气。
庄家别院,后院的湖边凉亭。
庄魅颜靠在栏杆旁,捏着鱼食往下面的湖水轻轻撒去,引来一群红鲤鱼争食,时聚时散,煞是好看,她俯身看得出神。亭子对面的石阶下,站着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头发花白,一身素色罩衫前襟打着补丁。她一脸畏懦,偷偷抬头瞅了瞅庄魅颜,她来了好一段时间,可是庄魅颜却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只管拿鱼食逗鱼,一句吩咐也没有。
她咽了口唾沫,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嗫嚅道:“小姐,老身给三小姐请安。”
“起来吧,你就是洪家媳妇的婆婆?”庄魅颜慢慢回过头,仍旧垂着眼皮,温声道。
“三小姐,这些日子多亏你照应着,家里真是揭不开锅,不然老身也不能舍了这张老脸来跟您这儿讨要……说起来这是真是没脸,家门不幸,这样的媳妇辱没了洪家先人的脸面不说,也辜负了小姐对她的一番好意。亏得小姐还收留她那么些日子,这个没脸的东西……也不知道绣房的工钱怎么算的,那几个月……”
她开始支支吾吾还说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庄魅颜一直耐着性子听她唠叨,最后终于听她绕到正题上,微微一笑,道:“洪家媳妇的工钱,就让她自己到绸缎铺找秀才结清便好,这就是你说的人命关天的大事?”
“不不!”洪家婆婆摇了摇头,面露难色,最后她咬了咬牙,道:“三小姐,您也不是外人,老身今日就把这件丑事是说给您听,两条性命也交由您处置。”
“我那不知羞的媳妇,做下了辱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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