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很清楚我在讲什麽。我是邪恶之王，而你是正义使者，正义铲除邪恶是天经地义的事，难不成你忘了？」
「这……但……太突然了吧……」谦逊青年措手不及地结结巴巴。
「你身为神之使徒，就必须随时抱持杀灭魔王的决心。若是指挥官叫你现在就宰了我，你也要用太突然为藉口拒绝下手吗？」康靖平咄咄逼人地又道。
「这……我……」
「……唉！」见对方老半天都答不上话，康靖平重重地再次叹息，态度随之软化下来。「我不晓得你在犹豫什麽，不过，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麽事？」伊东慎也仍旧只能问这句。
「就算你真的杀了我，我也不会怨你的，因为，我很乐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康靖平漾开近乎天真的笑意。
「你、你疯啦！难道你不想活了吗？」慎也终於恢复正常说话的能力。
9…2
「我虽然没有很强烈的求生意志，但还不至於会去寻死。只不过，如果真的要死，我倒宁愿死在你手里，因为这对我而言说不定是种幸福。」
「你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想？」伊东慎也感到自己的心跳又乱了。
「就像你刚才讲的，我大概是疯了吧，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疯狂。」魔界统治者细声自嘲。
「喜……喜、喜欢？」一股热流涌上日籍教徒的脸庞。
「是啊。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也喜欢听你说话，虽然我还不确定这份喜欢的感觉有多深，但是我至少知道自己很依赖你。」康靖平的神情泛起些许甜意。
「喔……这、这样啊。」慎也被「喜欢」这两字搞得呼吸急促。
「不好意思，我好像扯太远了，你别把我刚刚讲的话放在心上。我们继续散步吧！」康靖平语毕便迈开脚步，不料却被对方从背後拥住。
「抱歉，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可以吗？」伊东慎也的唇贴在魔王耳边。
「……嗯。」康靖平小小声地回应，拂过耳根的温热气息使他脸颊发烫。
星期天的辅大校园格外静谧，除了风声及鸟鸣等自然音律，很难再听见其他声响。
然而，相互依偎的两人此时所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康靖平为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心跳，慎也则因对方适才的告白而悸动。
「你有没有想过要逃走？」在情感超越理智的状况下，单纯的日裔教士脱口而出。
「逃走？」康靖平顺著对方的话尾反问。
「是的，逃离这个国家、逃到一个很远的地方，让教廷找不到你，也无法再追杀你。难道你从未想过要这样做？」伊东慎也声线低沈地说。
「我怎麽可能逃得了？不管我逃去哪里，只要我还活在人世间，教廷就不会放过我。」魔族之王笑得好苦好无奈。
「你一个人确实逃不了，但是，如果再加上我一个呢？」慎也将怀里的人儿搂得更紧。
「什麽意思？」康靖平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似懂非懂。
「由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起逃到远远的地方去，就算教廷坚持要追杀你，我也会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
「慎也君，你……！」康靖平在慌乱之下，转过身去正面直视对方。
「我是认真的。」日本青年的神态很坚决，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酸甜苦辣的感受一次全涌了上来，康靖平不禁按住胸口微微喘气。
「你不要紧吧？心脏不舒服吗？」伊东慎也担心地忙问。
「……我只是心情十分复杂而已，没什麽大碍。」待左胸的痛楚消失後，大魔王才慢慢地开口。
「是不是因为我讲的话害你困扰？」慎也为己身的鲁莽而自责。
「不，我是觉得既高兴又难过。」康靖平表达最真实的感动。「我明明是你的敌人，你却愿意带我逃走并保护我，这真的让我好开心。」
「那你又为什麽觉得难过？」
「因为，不论是教廷还是我的部下们，都不会允许我跟你在一起，所以，如果我们真的逃跑了，事情只会变得更严重……」
康靖平说到此处便摘下眼镜，赧然地抹去不知何时溢出的泪水，他不希望自己显出脆弱的姿态，可是心中的绝望感却无法遏抑地不断扩大。
「靖平……」伊东慎也不忍地低唤，所剩无几的理性在此刻彻底瓦解，於是他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吻住对方冰冷的唇瓣。
康靖平只呆了两秒就闭上眼，双臂缓缓勾住对方的颈项，他沉溺在唇上传来的热度里，心痛的感觉不可思议地渐渐淡去。
在魔王有意无意的回吻下，慎也越来越热切地舔吮那两片嘴唇，双方的体温急速升高，彼此的舌尖於喘息声中交缠。
时间彷佛静止了。
除了来势汹汹的情潮外，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什麽都感觉不到，似乎得藉由这种放纵的方式，他们才能暂且忘记命运的捉弄，并忽略没有解答的立场问题。
良久，伊东慎也从狂吻中收回心神，免得自己毫无节制地向对方索求更多。康靖平则软绵绵地瘫靠在慎也身上，藉此稳住自己微颤的双腿。
「……慎也君，我们……」
「怎麽了？」日籍天主教徒轻声问，爱怜地梳弄对方的发丝。
「我们不可以这麽亲密……尤其是你，身为使徒的你不能做出悖德的事情……」魔界统治者微弱地呢喃。
「我知道，但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伊东慎也将头埋入对方的颈肩，一刻也舍不得松手。
「你……」康靖平再也讲不出话来，只能纵容自己沈浸在这禁忌的亲密里。
大约五分钟後，相拥的两人才勉强地分开，接著，慎也采取最恰当的举动，将略显疲倦的康靖平护送回公寓。
在回程的路上，他们俩都表现得很平静，然而心里那份难以平息的感情，却令他们当天晚上失了眠。
※ ※ ※
期中考周的礼拜一傍晚，康靖平与纪朝风相偕去书局买东西，这间书局位在辅仁大学里面，有卖不少本校学生需要的课业用书。
当然，这家书店还有卖各种文具用品，所以康靖平来这儿是为了买原子笔，纪朝风则是为了买立可带。
「你决定好了吗？」买完自己该买的物品後，纪朝风步至好友身旁问。
「还没。」康靖平站在摆满原子笔的柜子前，手拿两支不同的笔端详著。
纪朝风瞧了瞧柜子上标示的价格，登时明了是怎麽回事。「十一元跟十三元的笔看起来差不多，你有必要考虑这麽久吗？」
「当然有，差两块就差很多了耶！我看还是买这种的好了……」魔族之王把手上的两支笔放回原位，改而挑选八块钱的笔。
「你真不是普通的小气。」纪朝风忍著笑。
「拜托你至少说我是节俭，ＯＫ？」康靖平佯装不满地翻翻白眼，用八元的笔戳了对方两下。
「好好好，节俭、节俭……」纪朝风不识相地噗嗤一声。康靖平见状正想再抗议，一阵异变却在这时陡然发生。
书店的玻璃门喀哒喀哒地发出响声，下一瞬，地面便开始剧烈摇晃，那震动的强度使人几乎站不住脚，店内的某些顾客惊喊尖叫起来。
9…3
「呀啊──！」
「地、地震！」
纪朝风沉著地用全身护住康靖平，以防後者被四周掉落的物品砸伤，至於店里的其馀人，则双手抱头蹲低身子，或设法找东西支撑住自己。
但是，即使处在挚友的保护下，康靖平仍相当惶恐不安。如今连台湾都遭到灾难的侵袭，这又是魔王所造成的吗？又要有众多人受伤死亡了吗？
这场强震维持了约二十秒才停止，众人惊魂未定地环视周遭。「停了……」
店中的摆设可说是一片狼藉，柜子里的部分书本摔到地上，堆成数叠的教科书也被震散，陈列架上的商品更是倒得七零八落。
「你没事吧？」纪朝风关切地盯著室友瞧。
「嗯，你呢？」康靖平虽然脸色略为苍白，但还是收拾心情打起精神。
「我也没受伤……对了，我们是不是该打电话回家问问？」纪朝风想起目前最要紧的事情。
「对厚，这次的地震这麽大，也还不晓得震央在哪……」康靖平说著便掏出手机，打给家中的父母询问平安与否。
纪朝风和康靖平的老家都在台南，幸好双亲以及房子皆未受到损伤。
稍微放下心头大石之後，买完笔的康靖平跟纪朝风返回住处，而在晚间九点钟左右，又发生一次规模不小的馀震。
馀震过後没几秒，大魔王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组没见过的号码，他迟疑一下後仍接起电话。「喂？」
「是我。」来电者以简短的两字做为开场白。
「……安杰罗？」认出那把高傲跋扈的嗓音，康靖平随即释然一笑。「怎麽啦？找我有事吗？」
「难道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安杰罗的口吻依旧蛮横。
「我不是这个意思。还是说你想见我？现在是期中考周，我得准备考试才行。」康靖平委婉地表明自身的难处。
「这我知道，所以我打给你也不是为了要见你。」安杰罗用鼻孔冷哼。
「那麽，你打来是为了要听我的声音？」康靖平半开玩笑地试探。
「……」话筒彼端传来一阵别扭的沉默。
「不会吧，被我猜中了吗？」魔界统治者不知该不该高兴。
「……我只是想问你……今天发生的地震，有没有让你被掉下来的东西砸得头破血流。」德裔教士吞吞吐吐地嘟嚷。
「你是在担心我吗？」康靖平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
「谁、谁在担心你啊！我反倒希望你被砸得越惨越好！」安杰罗提高声量。
「是吗？那我只能说声抱歉，因为我毫发无伤。」康靖平蓦然发觉对方也有可爱之处。
「哼，真教我失望。」口是心非地讲完後，安杰罗就挂断了电话。
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结束通话，这的确很像是安杰罗的作风。康靖平并不惊讶地搁下手机，抬起头来却发现好友站在面前。「朝风？」
「我只是来看看你，因为刚才又有馀震……」纪朝风的眼里盛满关心。
「你放心，我的房间没有什麽危险物品，砸不死我的。」魔族之王摆出轻松的笑脸。
「我担心的不止这个。」纪朝风伸出手，将强颜欢笑的挚友紧搂入怀。「在书店碰到地震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发抖。你很怕地震吗？」
「我害怕的不是地震，而是地震所带来的伤亡。」从书局回到公寓以後，康靖平就刻意不看新闻，拒绝接收关於地震的任何消息。
但即使如此，他心底还是很清楚，这场地震当中不可能没有受害者。
「这样啊？我想也是……不过，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毕竟……生死有命。」纪朝风拍抚对方的背脊安慰著。
「谢谢你……我好多了。」对康靖平而言，纪朝风所说的话总是拥有奇妙的效力。
然而，在两天後的中午，康靖平的心绪又被不可抗力的因素给打乱。
当天早上，他和孟羽及林琴音在图书馆念书，而吃中饭的时候，孟羽红著眼眶道出了一句话：「我的爷爷奶奶……在这次的地震中过世了。」
「……天啊。」林琴音目瞪口呆地低喃，魔王则如遭雷击地当场僵住。
「爷爷奶奶住的地方离震央很近，房子垮掉的时候，行动不便的他们来不及逃出去……」
「孟羽……」扶著泪人儿的肩膀，林琴音不知该讲什麽。
「爷爷奶奶跟我很亲，因为我小学毕业前都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们明明是好人，为什麽会……」孟羽靠在林琴音身上呜咽起来。
康靖平紧咬著下唇，脑内挤满了难以言喻的各种情绪。
他的爸妈虽是安然无恙，但那些灾民却是家破人亡，且更糟的是，他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说「这不是我害的」。
每发生一场灾祸，他就得痛苦自责一次，就算他暂时忽略自己是个魔王，教廷与神之使徒也不会放过他……
够了，他真的受够了！若是不尽快做个了断，他的身心就片刻不得安宁！
他必须要下定决心，令自己的生活恢复原状才行──！
※ ※ ※
考完期中考的那天，康靖平主动召部下们来谈事，聚会地点是康靖平的房间，而聚会的时机，是纪朝风出门打工之後。
「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康靖平的左手背撑著下巴，手肘抵在桌面。「我听说，当魔王转生为人的时候，全世界会变得比较容易发生灾难。这是真的吗？」
四名魔族闻言略吃一惊，而後珊蒂露试图模糊焦点。「你是从使徒那儿听来的吧？教廷的偏颇言论不值得你去费心……」
「回答我的问题。」康靖平冷淡地打断对方。他希望由部属口中得到证实，纵使真相会让他再痛苦一次。
「魔王殿下……您所持有的强大魔力，难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库撒凡为难地坦承。
「不过，在您转世期间所发生的那些灾害，其实都没有超出可预期的范围。」利迪尔补充。
「换言之，那些灾祸并不会破坏世间的善恶平衡，魔王殿下的存在也不会导致世界毁灭。」瑟莲娜做出温和的结论。
「……嗯。」过了好一会，康靖平才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接著话锋骤转。「无论如何，教廷都非杀我不可，所以这次，我想积极地打倒使徒。」
9…4
「你……你是认真的吗？」珊蒂露难得口吃。
「废话，不然我干嘛叫你们来？」康靖平皱皱眉头。「你们那是什麽脸？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这是因为……魔王殿下您话题转换得太快了……而且，您为何会忽然变得这麽积极？之前的您好像不是这样吧？」库撒凡的脸部肌肉还很不协调。
「最近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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