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一直将白黎抱在怀中,面色沉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看不出喜怒。
白黎得了他的灵力,已经精神了许多;搂着他的脖子将头枕在他胸口;虽然双唇失了血色;可双眸依旧澄澈;心疼道:“阿青,身上疼不疼?”
“不疼了。”游青下巴在他额角轻轻蹭了蹭,嗓音低沉柔和,“我又不是肉体凡胎,能疼到哪里去?”
白黎仿佛没有听见天帝的冷嗤声,搂着他的脖子更紧地贴过去,抬起头眯着眼笑道:“阿青,你真厉害!”
游青觉得自己就算是沦为酒肆里跑堂的小二,他也会夸自己厉害,忍不住又笑起来,搂在他腰间的手捏了捏,逗得他笑容更灿烂。
两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相视而笑,仿佛将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空华老君侧目看着,不得不感慨,他倒是小瞧了这狐狸,千年前被痛打一顿就把最疼他的人给忘了,如今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还能笑得出来,果真是长大了啊!
天帝冷着眉目一甩袖重新落座,冷哼道:“白黎私闯天界、魅惑上仙,即刻扔下噬妖谷!玄青以下犯上、屡屡生事,即刻扔下诛仙台,永世轮回!”
空华老君身子一颤,仿佛瞬间老了几千岁,一脸悲痛地跪下,颤颤巍巍道:“恳请天帝收回成命!他二人罪不至死啊!劣徒不懂事,请留他们一条生路,让我带回去好生教训!”
天帝惊怒交加:“空华老君,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空华老君不为所动,继续哭道:“一切过错都是我的纵容和管教不严造成,若要惩罚,该首先惩罚我才是,求天帝成全呐!”
游青看着向来仙风道骨的师父为了自己伛偻着身子向天帝求饶,双目赤红、牙关紧咬,心口疼痛难当,不经意间手指收紧,将白黎捏的生疼,听到他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才慌忙松手,内疚地在他身上摸了摸。
天帝先前见空华老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清楚那是爱之深责之切,所以早就料到他会求情,可眼下看他如此老泪纵痕的模样,狠话终究有些说不出口,只好冷冷道:“空华老君无须多言,他们触犯了天条,罪不可恕。”
空华老君一愣,忽然嚎啕大哭,恨不得以头抢地,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老头子孤寂无依,就这么一个徒儿,要是没了这徒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劣徒虽然性子拧了些,也确实是闹了几次,可毕竟没有造下罪业啊!受了那么重的伤,惩罚得还不够吗?天帝若执意如此,我也去跳诛仙台!入了轮回,就算做孤家寡人也不过百年之事,好过现在……”
天帝让他这番接近无赖行径的嚎哭吵得头疼,可又不好真拿他怎样,烦躁地挥挥手:“将空华老君扶下去休息!”
空华老君本是跪在大殿左侧,见有小仙过来,连忙一个闪身跪到了右侧,让小仙们扑了个空,继续抹着一脸老泪哭,哭得旁边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君于心不忍,终于看不下去了,齐齐出列跪地求情。
“恳请天帝收回成命!玄青、白黎二人确实罪不至死啊!”
“玄青乃天界千年难遇的可塑之才,先前一番混战令我等大开眼界,还望天帝网开一面!”
“情爱之事乃妖之本性,白黎为妖千年,从未伤人性命、更不拆人姻缘,必定是一心向善,求天帝免其死罪!”
“恳请天帝成全!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天帝看着下面的老头子一个接一个地跪地求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正烦躁不堪时,又见其他一些年轻的仙家也陆续跪地,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一时间又是怒气横生又是无奈叹息。
众仙家方才看游青年纪轻轻就能以一人之力与二十人斗法,又有化万物为兵马的能耐,想不敬佩都难,后来又看他伤得那么重依然身姿挺拔,颇有寒梅傲雪的风姿,敬佩之中又多了些敬重。
游青伤痕累累,触动他们心中的同情,而天帝竟然为了捉拿他下令“死活不论”,着实是令人心寒,因此这一番闹闹哄哄的求情倒也是完完全全发自他们内心。
等到地上乌拉拉跪了一片时,两旁的十二金仙和八大天将也跪了下来,这一下,不光天帝震惊,连游青都有些诧异了。
十二金仙先前所为都是听命行事,心中其实也有些恻隐之心,觉得天帝的惩罚过于无情了些。
天帝额头青筋直跳,颇有些骑虎难下,最后在一片求饶声中只好铁青着脸给自己找台阶:“哼!玄青自始至终都不认错,恐怕毫无悔改之心!”
空华老君一听,连忙将手放在背后对着游青上下摆了摆,虽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可师徒二人默契非常,游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师父一直对他的性子十分头疼,整日里教训他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阔天空,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奈何他总是不听。天帝或许原本并不打算将他与白黎置于死地,可自己一来就冲撞他,屡屡挑战他的神威,这才彻底将他激怒。
空华老君还在朝他打手势,颇有些焦急,他深知这徒弟的性子是遇强则强、遇弱则柔,平日里看起来温和,每每遇到强势之人却从不愿低头,此时只盼着他脑子能转过弯来才好。
游青朝怀中的白黎看了一眼,见他正瞪大眼看着自己,脑中蓦然闪现当年初见时那只满嘴油腻的馋嘴狐狸,再看看他如今一身的伤,忽然觉得师父的教诲不无道理,暗叹一声,终于抱着白黎屈膝跪了下来。
“玄青不该在天牢打伤四大金仙,不该在地府伤及无辜,玄青知错。”虽然腰背挺直,语气却非常诚恳。
白黎被他横抱着,凑到他耳边悄声道:“我要不要跪?”话音刚落,捆仙网便松了一些,白黎顺势从他身上下来,规规矩矩跪在他身侧。
空华老君颇为满意:还是这狐狸懂得进退啊!
天帝对游青这番避重就轻的认错非常不满,打伤人的罪责能有多大?他这些事的根源都是恋上了凡间这只小狐狸,还为了这狐狸窃取星辰法器扰乱时空,这些才是他触犯天条的地方,现在倒好,轻轻松松一句“不该打人”就算认错了。
天帝心中对他咬牙切齿,可如今这架势容不得他一意孤行,而且,台阶已经架好了,他再不下来就有些难堪了,最后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次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知错就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也该让你们吃些苦头长点教训!”
空华老君终于松了口气,游青乃仙体,不管遭多少罪,休养休养总归是能好的,不过就是苦了小狐狸了,也不知道要遭什么罪,能不能撑得过去。
天帝面色不豫地让底下一群人全部起身,待他们各自归位,这才缓缓开口:“将玄青、白黎分别关入左右两只炎龙圣鼎,关足三日三夜!此后二人永不相见!”
游青闻言大惊失色,“永不相见”一说倒是不足畏惧,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可这炎龙圣鼎比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还厉害,白黎哪里受得了?
游青面色苍白,焦急道:“恳请天帝容许将我二人关在一处!”
“哼!你倒是想得周全!”天帝冷笑一声,“我已给你们降罪,你还要得寸进尺么?”
空华老君连忙在游青肩上拍了拍:“还不快叩谢天帝?”说着极为巧妙地将袖中的瓶子露出一片给他瞧了瞧。
游青想起斗法时师父的暗中相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连忙顺坡而下表示认罪,又牵着白黎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白黎对于炎龙圣鼎完全不了解,神色中有些迷茫,不过大致也料到应该不好受,靠着游青小声道:“我不怕。”
天帝一声令下,捆仙网自动一分为二。捆仙网连神仙都挣脱不得,更不要说妖,因此两人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分开,各自关入一人高的炎龙圣鼎。
头顶沉重的黄铜盖轰然阖上,鼎内热浪袭人,如同步入了另一个世界,天红地赤、火山环绕、岩浆横流,只有脚下两尺为径的地方能够落脚,身上每一寸肌肤都被灼得生疼。
上空隐有火龙游曳,四周只剩下赤红的火焰与岩浆,白黎痛苦地倒在地上,瞬间被烫到了脚,连忙挣扎着坐起,将整个人全部收在唯一完好的圆中,可四周的火焰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拼命地朝中间拥挤而来。
白黎身上的衣服被烫得烧起来,连忙脱掉甩开,化作狐狸蜷缩着,却又因披着一身毛更觉难受,只好重新化作人形,此时却只能一身赤。裸了,也不知究竟是没了遮挡更烫,还是披着一身毛更烫。
嘴唇皲裂,满头大汗,却又瑟瑟发抖,白黎长这么大,从未体会过这种程度的痛苦。
这鼎中不是简单的烫,而是火焰化作利刺往身上钻,更要命的是,头顶的火龙在空中肆意地飞来飞去,时不时便要张开大头喷一团更为灼人的火球下来,每一下都砸在他脚边,让他在这方寸之地慌乱地躲闪。
火龙尤不满足,尾巴一甩,便是一道紫色的闪电劈下来,白黎一个避闪不及,硬生生给击中了一次,顿时全身如同炸开一般,五脏六腑痛得让他在里面打滚,随即又被四周的火烫到,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叫声却完全传不出去,瞬间消散在四周的热浪中。
游青虽然耳中听不到白黎的声音,却完全能感应到他的痛苦,一进去就迅速席地而坐,很快感应到师父给自己灌输的灵力,便迅速调用起来。
他与白黎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内息可互相影响,师父给自己隔空灌输灵力需要以一滴血为媒介,他与白黎之间却不需要,一得了师父的灵力便迅速往白黎那里送,替他结了一道屏障,勉强能缓解一些痛苦。如此一通忙碌,自己已经被烫伤,眼看着顶上的火龙开始摆尾,又迅速给自己下了一道屏障。
不过这炎龙圣鼎极为厉害,火势无法扑灭,闪电也异常凶猛,所谓的屏障也只是抵挡一时,很快就会被热势融化或者被闪电击破。游青只好破了一个再结一个,两厢忙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伤了数次。
师父的灵力并非取之不尽,他们二人却要被关上整整三日三夜,如此一刻不停地结屏障对灵力的消耗极为迅速,恐怕师父那边撑不过两日。
正如他所料,空华老君那边确实是渐渐支撑不住了,他若是扔下徒弟离开大殿,天帝必定会起疑,可他守在这里,面上的憔悴便掩饰不住。
如此到了第二日,终于让天帝发现。天帝震怒,旋即命人将空华老君手中的瓶子收走,并下令看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空华老君气得胡子乱颤,又万分庆幸天帝没有因此加重刑罚,只好心焦痛苦地守着两只鼎煎熬地等着。
鼎内的白黎和游青失了灵力的支持,顿时撑不住了,虚弱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仿佛体内也着了火,痛得恨不得自尽,却又想到对方不得不硬生生撑着。
火龙疯狂地舞动,张口成火,摆尾成电,一下又一下进攻着奄奄一息的两个人。游青虚弱地打着坐,努力凝聚体内仅余的精气,将闪电接二连三地进攻收为己用,在体内以八卦形态游走。
阿黎,你再撑片刻,我很快就好。游青心里默默念着,忍着全身焦痛,又吸了数到雷电,体内的八卦形态渐渐清晰,隐隐快要形成阵法。
白黎早已化作原形趴在圈中,痛得奄奄一息时,脑中似乎听到了游青的话,想不到二人意念竟能互通,顿时惊喜,连忙化作人形打坐。
游青一边引导体内的真气能量,一边默默教白黎吐纳调息,白黎一一照做。
二人早已痛到麻木虚弱,却一直活着,心知只要撑过去就好,一时间痛苦仿佛成了若有若无的布景,全副身心都凝聚到体内游走的真气上。
如此到了第三日,两人已心无外物,鼎内的各种进攻于他们而言都成了可用之材,悉数收纳,又经过八卦阵中连续不断的调动游走,逐渐被内丹吸收。
游青身子愈发轻盈,隐隐觉得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再与白黎互通意念,却发现这变化到了关键时期,他的意念竟怎么都传不出去,心里一急差点乱了阵法,被火一灼连忙回神。
看来他已经到了突破境界的关键时期,此时若是分神,必定前功尽弃遭到反噬,那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死了。早些结束便能早点救白黎,游青略一斟酌,再次凝神。
白黎因为没了游青的引导,体内真气乱作一团,连忙照着之前学的又做了一遍,将真气理顺,做完之后又做一遍,想进行下一步,却凝滞住了。
正焦急不已时,鼎内忽然火焰尽数熄灭,天空的火龙一下子坠落到地上,莫名其妙地匍匐着。白黎不解地看了一眼,体内猛然注入一道极为强劲的灵力,将他吓一大跳,紧接着这股灵力开始自行引导他体内的真气与能量,让他目瞪口呆。
白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却十分清楚这灵力不是游青的。灵力过于强劲,一时间有些难以掌控,白黎像是虚不胜补的病人,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只能被动地任由灵力自行运转。
与此同时,大殿内寂静无声,天帝与众仙家愕然地看着门口,未见人影,先闻一阵略带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天帝别来无恙啊!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成不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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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不说啥了,免得再被骂~【顶锅盖跑……
66章
第66章臻境
一听这声音里携带的强大灵气,所有人都狠狠吃了一惊;年纪大一些的很快就认出了来人;年纪轻一些的则有些惶惶;因为此人的灵力之强劲,恐怕在场诸人加起来都及不上;实在猜不透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门外便走进来一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着一身玄色锦袍,高冠束发;脚蹬银靴;腰间佩着一把嵌红点绿、花里胡哨的宝剑;眉飞色舞地走到大殿中央;朝高位上诚惶诚恐站起来的天帝挑眉一笑,颇有江湖侠气地抱了抱拳:“天帝还是如此的端庄大气啊!”
天帝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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