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可又是不得了的证据。
恩窈闭着眼睛打了个滚儿,从床上下来,去把门打开,闻到Yoyo和Lucky身上那清爽的味道——昨天她刚刚带它们去店里洗过澡。她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Lucky进门后很自觉的跳到飘窗上去了,下巴搁在放倒的那个靠垫上,舒服的紧;Yoyo却有点儿诡异的在屋子里打着转儿,脸上那朵桃心上嵌着的亮晶晶的小狗眼,不时的瞟着恩窈的床。
“你给我趴在这儿。”恩窈眼睛酸涩。昨晚翻资料翻到三点。可是Yoyo这家伙,她再不知道它的那小脑筋!
Yoyo听她呼喝,蹲下来。
恩窈倒在床上。眼睛还是涩着,头脑却渐渐的清醒。手搁在被子外面。Yoyo凉凉的鼻子拱过来,恩窈拍着它的大头。
“爸爸带你们出去跑步回来了?”恩窈自言自语的。Yoyo是肯定不会回答的。但是这个时间,应该是的。
恩窈睁开眼,随手拖了一件卫衣套上,下了床,看了看外面。
天气有点儿阴,海雾飘过来,院墙外面的都看不清楚了。
“这么大的雾。”恩窈摸了摸Lucky的脖子,“怎么这么大的雾。”她出神的看着。
洗过脸,开了房门出去,她把Lucky母子带到平台上。皱了皱眉。雾这么大,外面湿漉漉的。Lucky它们在外面,身上一会儿就湿了。她看了看它们的小房子。决定让它们俩呆在家里。
“妈妈早!”恩窈伏在栏杆上叫道。
唐太一早穿着运动服在前院儿树下做她自创的韵律操,动作相当之奇特,虽不至于说像很多人清早双臂吊在公园松树上荡来荡去那么不讲究,若是有唐姓之外的人看到,也会大跌眼镜——她此时正捏着自己的脚踝,听到恩窈叫她,抬起一只手臂,挥了一下手,表示知道了。
“我让Yoyo它们回家了。”恩窈说。
唐太又挥了一下手。
恩窈本以为会惹来妈妈几句嘟哝,没想到这么痛快。赶紧的带着两只大狗进去了。想起来,又退出去,把硕大的狗饭碗给端进来。看着Yoyo伸着舌头望住自己的谄媚眼神儿,恩窈忽然又很没出息的觉得羡慕起来,这么单纯的想往和快乐啊,多么容易满足……她打开柜子拉出狗粮盒子来,一勺一勺的崴出来,两只碗都是八分满,推到Lucky和Yoyo跟前儿。
Lucky很斯文的看了恩窈一眼,低头吃饭;Yoyo比较起来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早就把它的大胖脸埋进了碗里,一边大嚼,一边卜楞出几颗三角形的“饭粒”。恩窈把那几颗捡起来,攥在手里,Yoyo百忙之中瞅了她一眼,恩窈张开手,Yoyo便很不客气的吞了,温热的舌头触到手心,痒痒的——恩窈托着腮,蹲在那里看它们俩吃。她很喜欢听它们嚼硬邦邦的狗粮的声音,尖利的狗牙和坚硬的“饭粒”摩擦出的动静儿。
恩窈看它们吃的差不多,从饮水机里倒了两碗水。
“别把水也卜楞的到处是,看回头妈妈打你。”恩窈把水碗贴着墙边放了——明知道说了也白说,还是得说——顺手整理了一下两个软软的垫子,拖到楼梯拐角那个lucky它们习惯的位置,才放心的下楼去。
一眼瞥见放在外间厅里的花。
她停了一下。看看时间,才六点多一点儿。不料今日花店送花送的这么早。
她走过去。
小朵的玫瑰,花枝短短的,用看上去很普通的纸包了底下那一处,缠着的丝线倒很是讲究——这一束花,便特别像新娘的捧花,只是比那略大一些。
恩窈看着花出了一会儿神。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选花的时候,提前问小段,附近最好的花店是哪一家?小段说,你去“花都”吧,“花都”最好;“锦瑟”也好,但是锦瑟远一些——唐律你要干嘛?买花儿送自己啊?
她说我去拜祭一个朋友。
小段问,蒋晓琪吧?
恩窈倒没觉得特别奇怪。事务所里资历稍久一些的,应该都知道蒋晓琪。但是知道蒋晓琪是她的朋友的,应该不会太多。只是段翠翠,,她比较特别。
小段说,那选花都就选对了,我替你订吧。
正文 第六章 “吹毛求疵”沈明斐 (二)
隔日送上门来的花,便是这样一束。第二年,小段订的花还是这样的。这几年,都是这样的。她再没有问过小段。她觉得包装虽简单,但是挺漂亮的。她妈妈看到,皱了皱眉,说,谁家上坟只带花去?不像话。愣是给她备上了瓜果香纸。累累赘赘的,不厌其烦的洗好擦干,让她都带上,说,上坟有个上坟的样子。
别的时候,她还能和妈妈辩几句:现在不都提倡环保扫墓?到底没说出来。
没心情。
恩窈看着花儿,想想刚刚妈妈挥手的样子,咳了一下。
唐锦生从外面进来,耳朵上塞着耳塞,胁下夹着早报,看到恩窈便说:“外面雾太大了,能见度可能只有二三十米,高速封了、轮渡停了,四处小事故。”
“哦。”恩窈倒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听到爸爸问她:“那你上午还要去嘛?”许是睡的不够,她脑子真是不转,反应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爸爸在问她什么,她应了一声,说:“去。没事儿,我开车慢点儿就好了,不怕的。一会儿出太阳,雾也该散了。”
其实这个雾什么时候散,她可说不准。她妈妈老说:清晨雾露,晒破葫芦——若是出了太阳,必然是毒日头,阳光灿烂的。应该是的吧。无论如何都要去。
唐锦生摘了耳塞,把Ipod和报纸一起放在桌上,从恩窈手里接过自己的杯子,看了恩窈一会儿,才说:“那这样的话,你多加小心。”
“您放心吧。”恩窈微笑,“这天儿,谁开的都慢。不怕的。”
唐锦生没有出声。坐下来翻报纸。
“爸。”恩窈站在桌边,一条腿搁在椅子上。
唐锦生没抬头,“问吧。”
“奶奶当初不喜欢妈妈,是因为淑贤阿姨吗?”恩窈问。
“嗯?”唐锦生翻了下报纸,“这个……”他话没说完,大门一开,唐太进来。
“早点已经好了……窈窈你和爸爸先吃,我上去洗个澡。”她脖子上搭着毛巾,擦了擦汗。
“妈,等您一起吃吧。”恩窈叫她。
“我等会儿吃,上午要出门去,我要去逛街。”唐太上楼。
“约了谁啊?”恩窈追问。没听到回答。“妈约了谁啊?”
“反正不是我。”唐锦生笑出来。
恩窈给爸爸盛了汤,撇嘴,说:“天晴了,和妈妈一起出去逛逛吧,难得假期。”恩窈坐下来。
唐锦生半晌没说话,看着眼前这碗汤——汤是很清淡的三丝鸡汤。清清的鸡汤里,中央是一团缠在一处的火腿丝、笋丝和鸡丝。皮相很是漂亮。他拿起勺子来,轻轻的在那一团上搅动一下,三丝朝下面散开,再一搅,三丝混在了清清的鸡汤里,舀一勺汤送进嘴里,那鲜美的味道,难以言表。他这个习惯了便捷的西式早餐的人,总不肯对着这样一碗极耗时间的汤表示特别的好感。只因为有些东西,他还是想埋在心里。就算是对着女儿也不想说。
恩窈吃饭速度快的很。像他年轻的时候。他还没喝几口汤,恩窈的碗已经见了底。他琢磨着恩窈才不会无缘无故问他那个问题。
恩窈站起来,把碗放进洗碗池,“爸!”
“走吧,我来洗。”唐锦生好脾气的说。
“嘿嘿。”恩窈笑着,“那我上去换衣服,这就出门了。”时间还不到七点。这会儿出门出城,但愿还不会太挤。
“嗯。”唐锦生含了一口汤,咽下去,说了句,“窈窈,奶奶的脾气,换了谁做她的媳妇,她也会挑剔的。”
恩窈愣了下。才知道爸爸这是回答刚才她问的问题。
“你妈妈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姑娘。比你漂亮多了。”唐锦生嘴角有一丝笑。
恩窈仰了仰头,嘴角也有一丝笑。
她出门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都在餐桌边,爸爸照旧在翻那份报纸——那破报纸,必有超过一半是各种广告的版面,剩下的一半广告还要再占一半版面,有什么可看的,能看这么半天?她打了招呼,拿了花儿往外走。
唐太提醒她拎上门边那个布袋子。
恩窈看着布袋子,照例是瓜果香纸。她拎了,上车以后才发现,今年竟然还多了一袋子金元宝。
恩窈拿起一个梨来塞进嘴里,啃着,拨通了西溪的电话,“骆驼,起来了没?”
正文 第六章 “吹毛求疵”沈明斐 (三)
西溪被恩窈的电话一打,整个儿人一激灵,差点儿滚下床来——她电话里跟恩窈说“起来了起来了……”她还没说第三遍呢,恩窈便在那边打断她,说:“算了吧骆驼,我还不知道你。我给你十五分钟。等下我到楼下鸣笛,你必须下来。我过时不候啊……”
西溪还没等到恩窈把那个“啊”字咬死,便已经将电话丢到了床上,被子是绝顾不得去收拾的,她踮着那只好脚,直接踮到卫生间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脸收拾利落——比起平常来程序是省减了很多道——幸好要穿的衣服是昨晚已经搭好了挂在那里的,她急忙的穿上那件灰色的外套,来不及系扣子了……
“你干嘛还这么跳哒着?”庹太正从外面进来,看着西溪从饮水机接了大杯水在喝,西溪那站立的动作看上去怪怪的,很不协调,问。“又疼了?还是又不小心崴了?”她把手上的菜篮子放下,皱眉。
西溪被妈妈一说,踮着的脚放下来。这些天她也没实打实的走路,习惯性的总是踮着脚。下意识的躲避脚后跟落地的那种疼。其实已经没事了。
“不疼。”她用了一下力。伤脚还感觉有点儿软,但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打算假期过后回去上班了。医生看过,说已经没事了,还夸她恢复的快。再说老闷在家里,她觉得自己要长毛了。
庹太点头,又问:“这是打算出去了?”
“嗯……”西溪抓了拎包套在手臂上,拿着手表,往腕子上扣,“您上来的时候看见恩窈了没?她过来接我,说十分钟……我走了啊,妈,午饭我不回来吃了……”
“恩窈还没来呢。”庹太让开点儿地方,看着西溪穿上一双平底鞋,“外面雾大,你跟恩窈说开车慢着点儿。”
“行,没问题。”西溪说完开门出去,下楼梯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走了几下之后,没有不适的感觉,便加快了速度下楼。手机在拎包里响,她顾不得接,看了下时间。等她穿过院门站在街边,正好十五分钟,雾大,马路对面的房子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西溪左右仔细看看,并没有看到恩窈那星光闪耀的大S。她刚松了一口气,手机又响,拿出来看看,是连璧城。
西溪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连璧城说:“今天不能去看你了啊,我得去拜我爷爷奶奶……”
西溪眉头一皱,连璧城借给她轮椅的时候,可是说那个轮椅是从奶奶那儿借来的。这怎么回事……她还没问出口呢,连璧城就说:“我赶着出门。我奶奶和爸妈在催了——你明儿上班是不是?明儿见啊。”
他收线收的那个快,西溪一个字都没能插上。
雾太大,西溪觉得空气过于厚重,很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看着手机,半晌没动。直到恩窈把车停到她跟前,按了两下喇叭。她快走两步上车。
恩窈顺手把副驾位子上的布袋子拿过来。
西溪拉着安全带,皱眉道:“还让我十五分钟。你拿的那是什么?”
恩窈扒拉开袋子,又拿出一个梨子来给西溪,“没吃早饭吧?”
西溪接过来,“我以为你会给我个鸡蛋……咱俩碰个蛋。”她看了看梨。
“洗过啦,我妈洗的。”恩窈把布袋子放到后面去。
“嗯,我知道。凡是洗过了,必定不是大小姐你动手。你是能在前襟儿上擦两下就不错了。”西溪咬了一口。嫩黄色的脆梨,皮儿薄薄的,汁水四溢,相当的甜。“真难得,这梨好吃。阿姨给准备的?”
“嗯。”恩窈转了弯,看西溪一眼,“我去年就跟妈妈说过了,晓琪从来不吃梨。她不记得了。上年纪了,记性变差了……”
西溪吃着梨,“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记那么清楚。”她从储物盒里抽了一条纸巾,擦了下崩在下巴上的梨汁。
“脑子太好使了。罪过。”恩窈语气尽量轻松。她车子开的极慢。在大雾中行进,感觉像是进了一个迷阵,没的让人心底生出几分紧张来。
西溪呵呵了两声,笑的很干。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真假。”恩窈搓了搓手。手心冒汗。
“昨儿晚上没睡好吧?”西溪用纸巾包了梨核,裹在塑料袋里,放包里了。
“你扔那儿就行了……我脸色很难看啊?”
“嗯。”西溪应着。抽出湿纸巾来,仔细的擦着手。心想恐怕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昨晚辗转反侧,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你脸色本来也不算好。让你好好儿捯饬捯饬脸、养护养护皮儿,你就是不肯。”
恩窈低声咕哝了一声,末了儿说:“你跟我说这个啊,明知道说了白搭还说;原先就是你和晓琪最能说上来……”
“等会儿我就和她说。”西溪低着头,错柔着湿纸巾。原本洁白的一片,擦过了手之后,泛了灰。
恩窈吸了吸鼻子。
西溪把收音机开了,广播也应节。她不停的换着,好容易换到了音乐台。西溪愣了一下,正在播的歌,是奶茶的《后来》。她的手按在旋钮上,那旋律就像是缠在了她手腕上。
“我有很久都不敢听奶茶的任何一首歌。”恩窈说。
西溪放下手来。
静静的,两个人听完了后半首。
西溪清了一下喉咙,说:“有什么不敢听的啊。”她的喉咙不干,可是声音干。涩的像是拉不动了似的——有什么不敢的?她不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电视新闻里、报纸上看到这个女子那纯净柔美的模样、清亮雅致的一把嗓音,都会突然的一颤?
恩窈不说话了。手心冒汗。真皮的方向盘,湿漉漉的。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再讲话。气氛沉闷。
出了市区,雾渐渐的小了些;经过了车流拥堵的重庆路,前面也开阔了些。
恩窈松了口气,车速渐渐提了起来。
正文 第六章 “吹毛求疵”沈明斐 (四)
蒋晓琪的墓地在郊外的一个山头上。比起市区里面的墓园,这里清静。而且,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