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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服人看着远处巍峨的燕国宫殿,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谣言散步起来容易,要抑制只会越演越烈”,深吸口气,道,“我回宫去向阿父请安,由,你呢?”
孙由有些犹豫,然后下定决心道:“我去宗正府,去探探祖父的口风,看能不能说说动祖父。”
孙由的祖父正是公族大夫宗正公伯厚。
公子服人笑了,道:“你要能说动他,这么多年早就说动了。”
孙由满是懊恼,但也知道公子服人说的是实情,公伯厚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又生了许多孙子,孙由在公伯厚众多孙辈中虽然颇得公伯厚喜爱,但若是说因为孙由与公子服人交好,公伯厚便会偏向于公子服人,那也是妄谈,毕竟公伯厚的孙子里孙由的堂兄弟,也有和大公子白十分交好的。
公子服人看着孙由那副懊恼之态,心中也有些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过了,毕竟孙由一直就为没能拉自己的祖父在他与大兄公子白相争时站到他这边而内疚,是以公子服人想说些话安慰下孙由,但还没等开口,便见又一行人策马疾奔至眼前,公子服人定神一看,却原来是自己阿父身边侍候的寺人(太监)桥。
那寺人桥一见公子服人,眼睛都亮了,满是焦急的拉住公子服人的手,道:“公子,你快和我走!公族都齐聚太庙,眼见公室大会是还要提前了!”
公子服人大吃一惊,道:“怎会提前!”
寺人桥道:“大公子找了几十名公室宗亲,在今早大朝时闹了起来,说是国君生死未卜,再拖延下去,只怕齐人会向向君上下手,誓言若国俌不现在就全力营救君上,就一头撞死在阶前。许多公室宗亲响应大公子,闹得不可开交,逼得老公伯不得不允诺提前在太庙召集公族商议是否遵循君上手谕。”
公子服人一边上马跟着寺人桥打马向太庙奔去,一边奇问道:“公父有神手谕?”
寺人桥神色难看,道:“大公子今日大朝之时,突然亮出君上手书,手书中要……要处死公子你。”
公子服人一怔,看向寺人桥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却随即变成了一种亮的骇人的尖锐。
公子服人一言不发,打马向太庙狂奔而去。
田舒一把推开房门,很是兴奋的走近屋内,道:“燕国公族大会提前了。”
在屋内休息的夏瑜听得一愣,道:“提前了?”
田舒兴奋的点头,道:“提前了!听说公子白找了不少公室宗亲,又在朝会上把燕国国君的手书亮了出来,这个公子白有点城府,一直藏着那手书没露出来,今天这一亮,把燕国国俌弄得措手不及。哈哈,加上我们这几日在城内放出去的留言,许多公室宗亲都对公子服人放粮给我们换俘虏的做法有了猜忌,有不少犹疑的人都有意向支持公子白了。我听说这公子服人还没回城呢,看来是赶不上这燕国公族大会了,公子服人这次是死定了!”
夏瑜听田舒说了这许多,微微沉吟了下,道:“阿舒,收拾东西,我们启程回长狄。”
田舒一愣,道:“我们不等燕国公族大会的结果出来吗?”
夏瑜摇头,道:“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不是只看天意如何了,现在我们再留在蓟都也无济于事,不若快些返回长狄。若是公子服人得知公子白亮出了燕君赐死他的手书,一定会往回蓟都来辩白,此时长狄城外的燕军没了主帅,必然失措,正方便我们一举破之;若是公子服人不动身回蓟都,临死搏命猛攻长狄,我们也要尽快回去做准备。”
田舒听得点头心服,也不废话了,吩咐随性的护卫快速收拾了行囊,一行人当即以最快的速度打马飞驰出了蓟都。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在夏瑜与田舒一行人从蓟都南门出城向长狄疾奔时,另一批人马从西城门飞驰进了蓟都,却正是不眠不休玩了命的往国都赶的秦开。
秦开一进城门,抓了城门令就大号道:“二公子呢?”
城门令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一身尘土头发都跑马跑得披散了的家伙是燕国中军副将秦开,道:“秦将军啊!你……你没死啊……呸呸……你还活着啊,自打君上陷于长狄城里后就没听到你的消息了啊。”
秦开此时急的要死,哪里有心情和这城门令废话,怒喝道:“我们你二公子呢?”
城门令见秦开暴躁模样,哆嗦了下,道:“在……在太庙。”
秦开一愣,道:“怎么在太庙?”
城门令不敢隐瞒,逐将这几日城内流言四起和早朝时公子白大闹朝堂亮出国君赐死公子服人手书之事一一告知。
秦开听得眼睛充血,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然后仰天大骂道:“夏瑜贼子,好生卑鄙!!!”
然后秦开连衣服都顾不得换,驾马便往太庙赶去。
☆、第92章
太庙之前不得纵马;是以公子服人还在很远处便下马步行;走至太庙阶前时;公子服人抬头望了眼这祭奠燕国历代国君的宗庙;深吸一口气;迈步踏上台阶。
太庙之中,燕国历代国君灵位之下;公室宗亲分列左右;各自居领头位置的正是公伯厚和一位看起来丰腴贵态的中年男子——公子服人的生身内父燕国国俌。
此时大公子白正在一众宗室面前用很是激动的声音道:“白亦自知罪孽深重;此次伐齐那是白一力主导,我燕国之败;白难辞其咎,本无脸面再见列祖列宗;亦无颜面对燕国百姓;然,白亦为人子,怎能坐看公父身陷囹圄、被宵小折辱”,语带哽咽的声音顿了一下,对着国辅狄氏深深一拜,道,“只要能够救出公父,白愿自缚于太庙,听凭内父处置。”
丰腴贵态的燕国国俌狄氏,本是北狄部族,昔日燕国与北狄部族有战,旷日持久,难分胜负,
其后燕君姬范接受臣子建议,采用和戎之策,求取了北狄人为国君正室,是以此时燕国国俌狄氏乃是北狄人。
比之受礼乐熏陶教养的中原诸侯,蛮夷之辈总是更加直接,比如此时,国俌狄氏的脸色便非常难看,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鬓角华发已生,往日精干消瘦的身躯也在几十年养尊处优中变得丰腴富态,少了几分夷狄的凶悍,多了几分中原贵族的贵族风度,但他仍然学不会,学不会在此时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半口仁义道德的演习作为时,能够面不改色的跟着以前作伪。
是以狄氏的神情很难看,对着公子白的长拜,半响说不出话来。
也就在此时一个有些粗粝的声音传来:“大兄就不必求阿父处置了,若是能够救出公父,服人亦愿自缚于太庙之前,凭大兄处置。”
这熟悉的声音一传来,大公子白的脸色巨变,转过身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从门口走进来的那人身材粗壮,形容粗鄙,但却稳山岳,挺得直直的腰杆带着几分不知变通的固执,就这么闯进来,带着满身的风尘,疲惫却坚定的看着大公子白,道:“我在军前与齐人对峙,大兄如此心系公父,当与在军前与我共谋良策,何必为难阿父。”
大公子白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面对这个言谈举止毫无贵族风范的弟弟,他永远不能做到淡然,他的人生是从这个人出现开始走向毁灭,他本当名正言顺的继承国君之位,他心安理得的享受本有双亲宠爱,然而从这个像个贱民做派的弟弟出现开始,国君之位不再会名正言顺的落到他头上,疼爱自己的内父也不再心向自己,如何能不妒,如何能不恨。
可是公子白终是压下了这份妒、这份恨,因为他知道此时性命悠远,若是赢了,则他便是燕国国君,输了,则死无葬身之地,是以大公子白用一种看起来很是诚恳态度的向公子服人施了个礼,道:“二弟勿怪,今我燕国大败于齐,二弟临危受命,挽狂澜于即倒,国人上下,谁不敬服?”
公子服人淡淡的看着公子白,等自己这位大兄后面的话。
果然公子白又道:“然月前二弟赠送粮草与齐国,对长狄围而不攻,近日有流言说二弟并不愿公父生返回国。”
这话一出,很多公族宗亲脸色都变得不好了,姬范这个虽是糊涂,对自己的百姓待之若猪狗,但最自己的亲戚兄弟却真是非常不错的,尤其是几个庶出的较小的弟弟,按礼制本应该“嫁人”的,却硬是让姬范给拦了下来,还赐了封地做了封君,是以听得公子白的话,姬范的几个较小庶出的弟弟、公子服人的这几个叔叔,脸色尤其难看。
公子服人的眼神在一众公室宗亲的脸上慢慢划过,再一次,那清晰的格格不入之感充盈全身,他素来不善这文绉绉的激辩言辞,但此时不管善不善言辞,他都要为自己辩白,道:“服人非是赠送粮草与齐国人,而是齐国愿意以粮草交换我燕国被俘在长狄城内的俘虏”,服人看着这些庙堂公族,道,“先时,我燕国倾尽南部城池的青壮攻打齐国,结果大败亏输,南部城邑,青状几空,此时我们在燕国正与齐国人鏖战的士卒,乃是从北地抽调的本应在防备山戎的军队。我燕国人口损耗如此厉害,齐人提出愿意以粮草换取我燕国被俘的士卒,我岂能拒绝,让幼子之父不得还家,让老迈双父失其亲子。”
这番话说的很是志诚,但公子白却很是平淡的敛了敛衣袖,道:“能以粮草换战俘,难道就不能用粮草换公父回来吗?在二弟心中,百姓何其重要,公父性命何其轻薄!”
孙由跟随在公子服人身后进得太庙,方才一直隐忍不言,此时实在按捺不住,上前道:“若能得以粮草换取君上归国自是好的,只是齐人不愿,又奈其何?”
公伯厚一见自己孙子上前来搀和,有些焦急,杵着拐杖也上前一步喝骂道:“你个小子,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
孙由见祖父发火,有点惧怕,但心中实在不忿,还想开口,却被公子服人摆手止住,道:“若齐人愿意与我等和谈,能够以粮草换回公父,服人为人子者,自然当竭尽全力周旋,但我曾经屡次遣人欲与夏瑜商谈有关公父之事,皆不得其门而入。”
公子白冷笑一声,道:“不得其门而入?哈哈,二弟俘虏了田常之子田襄,以田襄要挟之,难道夏瑜还敢不予你会面协商公父之事吗?我看二弟是无心救公父回朝”,话音未落,公子白便落下泪来,转身将那置于供奉祭品的案上的盒子去下来,颤声哽咽道,“公父落入齐国田氏这等乱臣贼子手中,惨受折辱,田氏这等逐君叛臣,不知尊礼守礼,竟……竟然砍下了公父的手指,威胁我若不将公父的手书带回,就再砍一指手指送来!”
公子白言及于此,将那盒子打开,正是用石灰保存下来的姬范的小拇指,一众燕国公族宗亲都被此物吓得惊慌失措,而姬范的那几个庶出弟弟惊慌之后,则是怒气勃发,眼睛都充血了。
公子白以袖拭泪,哭泣道:“公父日夜期盼得以脱困,二弟为人子,于心何忍啊!”
这太庙之中,此时人人看着公子服人的眼神都变了,有冷漠有猜忌还有如公子服人那几个叔叔满是愤怒。
公子服人只觉心寒彻骨,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然就在此时,又打斗叫嚷声传来,一披头散发一身褴褛的家伙闯进这燕国公室太庙之中,手中一把长剑直指公子白,怒喝道:“你这叛徒尔敢如此信口雌黄!”
公子服人听得这声音颇为熟悉,转头看向来人,勉强认出,道:“你是秦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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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公子白一听到服人叫来人“秦开”;手不自觉便开始发发抖,然后他立刻指着来人道:“太庙乃供奉我燕国历代国君之处;汝何敢再次放肆!”
公子白言罢;对那跟着秦开进来试图阻止秦开创建太庙的护卫,道:“左右,还不将其驱赶出去!”
那作态意图阻止秦开的护卫对视一眼;答了声:“诺”;便上前去作势拉扯秦开;但不知怎的,这几个护卫动作异常缓慢,简直就是蓄意给秦开挣脱的时间。
却原来这太庙的护卫很多也是从军中选拔,而军中出身的燕*官,其实心大多都偏向于公子服人,不然以秦开一人一剑,便是再如何拼命,又怎能闯进这重兵护卫的燕国祭祀祖宗的太庙。
公子服人听得大兄公子白的命令,微微皱眉,但还没等开口说什么,秦开已经一把扔掉手中宝剑,扑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君上啊,你好可怜啊,你看看的大儿子这是要铁了心害死你啊!”
这话一出,众人惊诧,尤其是宗正公伯厚,杵着拐杖走至秦开面前,问道:“秦开,你不是与君上一起被齐人俘获了吗,此时为何得以返国?你刚刚所说到底何意?”
此时大公子白手心里直冒汗,背后寒毛直竖,上前一步对公伯厚道:“公伯祖,何必与此疯癫之人废话,此时乃是我燕国公族大会,岂能让一个外人在此撒野。”
秦开祖上乃是秦国商人,移居燕国也有五六代了,虽是得以在燕国任官,但到底还是外姓外氏,也时不时会有受排挤之时,这也是造成秦开虽然心向公子服人但不敢公然表态的原因,毕竟他的身份更加尴尬敏感。
但此时秦开也顾不上去想往日那些顾虑,只因现在燕国已经大祸临头,眼见夏瑜的阴谋若是得逞,公子白得以做大,那燕国只怕有亡国之危,如此要紧时候,哪里能只顾明哲保身,是以秦开一听大公子白要干他出太庙,立刻站了起来,指着大公子白,怒骂道:“公子,你为人子,何其忍心,竟然砍掉自己血脉亲父的手指!”
这话一处,太庙内的燕国公室大哗,公伯厚惊骇不已,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道:“你说什么?说清楚点!”
秦开知道公伯厚在宗室之中的份量,一把扑倒在公伯厚脚下,嚎哭道:“老公伯啊,我燕国出了叛徒了啊,我燕国出了与夏瑜勾结背叛邦国的叛徒了。”
公子白此时寒毛直竖,脸上的豆大的汗滴一颗颗的往下掉,一把上前想要对秦开动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去孙由上前一步挡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