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皱着眉头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油盐酱醋样样得要银子,以后再不糟践饭菜了。”
明氏闻言莞尔,楚晴却双手合十,“二姐姐这般想,真是大造化,当初也不知砸了我多少茶盅碟子,这可都是用银子买的。”
楚晚急赤白脸地说:“哪壶不开你提哪壶,你要不惹着我,我干嘛砸你的碟子?”见楚晴偷笑,知道她是开玩笑,便也不当真,指着纸上两行字道:“除去祖母那里,就数胡姨娘花费得多,当归炖鸡一天都不落,也不知会不会吃腻了?”
明氏笑道:“胡姨娘身子不好,多补补也是应当,依了她便是,免得被人说嘴。”
楚晚哼一声,又道:“那两人也不是省心的,要吃鸽子鱼,我还以为是鸽子和鱼,心道这也不难,让管事买几只鸽子养着就成,鱼也不是新鲜东西,全是刺儿,我还不乐意吃呢。谁知道人家说那种鱼就叫鸽子鱼,京都这边还买不到,单只宁夏那边有。我让人叫她们换两样,结果换成黄河大鲫鱼,呸,祖父也没这么难伺候,我就吩咐人炖白水河的小鲫鱼,爱吃吃不爱吃拉倒。”
楚晴笑得前仰后合,揶揄道:“当心她们又在大伯父跟前哭着告状。”
“哭就哭呗,”楚晚不以为然,“又不是没见过爱哭的人,就像楚暖,不也是整天哭丧着脸,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
楚晴无语,楚暖是真受了委屈好不好?
虽然大半都是楚暖主动招惹的,目的就是把楚晚的骄纵性子激起来,但也是货真价实被欺负了的,不像楚曈姐妹,分明什么事儿都没有,愣是能哭出眼泪来。
难道她们不知道,不管长辈也好,同辈也好,都喜欢跟开心喜乐的人在一块儿,那种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儿看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也就不当什么了。
所以眼泪不能浪费,得留在刀刃上。
针线房的差事交代完,周琳又写了信来,重提逛银楼的事儿。
楚晴去找明氏商量,明氏笑道:“现在倒是好时机,银楼生意清淡,正好你们可以慢慢挑,我给掌柜写封信,给你们让出四分利。中午就到醉仙楼用饭,醉仙楼有几样菜很有名,这个算是我请你们……叫上二丫头一起,姐妹间的情分也是慢慢处起来的。”
楚晴点点头,跟楚晚商量之后,给周琳回了信,约在正月三十那天。
明氏特地让桂嬷嬷跟着去,又派了四个护院跟着。
因为都是到明氏的铺子,楚晴便留下问秋在家看着冬欢与冬乐,只带了暮夏,楚晚则带了喜鹊。
五人只坐了一辆车,先往铁帽子胡同跟周琳会合。
刚进胡同口,迎面蹿出一匹高大矫健的白马,“让开”,马上人叫嚷一声,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车夫忙往路旁避让,情急之下,车厢险些倾倒,车帘晃动间,楚晴看到擦着马车过去那一袭张扬的绯衣,不由憎恶地撇了撇嘴。
楚晚也瞧见了,问道:“是谁那么张狂,也不怕撞了人?”
楚晴淡淡道:“许是和静大长公主的长孙,没瞧清楚。”
周成瑾也认出卫国公府的马车,下意识地拉了拉缰绳,可随即想起手背上刚刚愈合的伤疤,双腿一夹,直往前冲去。
周琳已在角门处等着了,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就是赏灯会那天剪纸的明远侯府的魏姑娘。
周琳笑着介绍,“是我二堂嫂家的表妹魏明珠,论起来我该叫表姐。”解释了半天,楚晴才明白。大长公主嫁的是忠勇伯府的三子周镇,而袭了忠勇伯爵位的是长子周钦。
周琳口中的二堂嫂是周钦的第二个孙子周成玦的妻室。
二堂嫂与魏明珠是关系很近的两姨表姊妹。
难怪都说京都勋贵之间,扯起一根藤上面连着好几个瓜,楚晴再想不到沐恩伯府跟明远侯府也是亲戚。
魏明珠今年十四,长相不算出众,但性情温柔,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很招人喜欢,说起话来也细细软软的,“进宫那天就想跟两位楚姑娘叙话的,可是后来走散了就没来得及。刚好听表妹说一同去逛银楼,就想跟着去见识见识,冒昧了。”
楚晴笑道:“魏姑娘客气了,我们请还请不到呢。”
几人说得热络,索性上了同一辆马车,把下人们都赶到后面去了。
楚晚大咧咧地问起来,“刚才有个穿绯色衣裳的人骑马经过,差点撞上我们的马车,是你们府的人?”
周琳赧然,“应该是我家大哥,他骑术好,经常进宫跟皇子们打马球,撞是肯定撞不上,可必然累得你们受惊吓。”
魏明珠细声细气地说:“男子穿绯衣的不多,但周家表哥穿起来着实好看。”
楚晴想起那种几乎比女子还要俊美的脸庞没有搭话,楚晚却道:“没看清他的模样,就是感觉车要翻了,吓了一大跳。”
周琳连忙道歉,“大哥随性惯了,我替他给两位赔个不是。”
楚晴笑道:“跟你有什么干系,左右也没事。”
说笑间,几人便到了东街,马车缓缓停在福盛银楼门口,后头马车的丫鬟赶紧过来搀扶着各自的主子下了马车。
掌柜已得到明氏送来的信,给几人行过礼之后,亲自引着她们上了二楼。
二楼除了她们一行之外再无别的客人,因此也无需避讳,就在厅堂里让伙计将各式珠宝石头端了出来。
能摆在她们面前的自然都是上品,有红得像火焰般的玛瑙石,有翠绿胜松柏的绿蜡石,还有晶莹剔透的猫眼石以及湛蓝得犹如秋日天空般的碧玺石。
女孩子无不喜欢这种闪亮晶莹的石头,齐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绿松石该镶成什么式样,碧玺石又该配着什么戴。
正说得热闹,只听旁边传来温润清朗的声音,“表妹是要镶簪子吗?”
楚晴回头,就看到了白衣胜雪的明怀远,而后边跟着的穿绯色衣衫的人,不就是周成瑾?
他们两人怎么会凑到一处?
☆、第65章 /4400/24
压下心中疑惑,楚晴脸上漾起甜甜的微笑,“明表哥。”
身后三人齐齐抬起头来,楚晴听到有人压抑着的抽气声,像是魏明珠。
定然是被明怀远的美色惊呆了吧?
不知为何,楚晴心底突然生起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楚晚也欠身行了礼。
明怀远浅浅笑道:“这位周大爷要来拿镶好的首饰,不知道两位表妹在上面,一时唐突了。”
原来是偶遇。
就说嘛,清雅如高山遗雪般的明怀远怎可能与臭名昭著的周成瑾有交集?
楚晴商量周琳,“要不要换到雅间里?”
魏明珠悄声道:“算了,反正都是亲戚,也没有外人在。”
周琳跟楚晚俱都没有异议。
明怀远便问楚晴,“你选好石头了,我这里画了几张图样,要是喜欢可以让人照着镶。”
楚晴接过来大致翻了翻,约莫七八张的样子,有钗有簪,还有珠花步摇,几乎张张都是精品,单是看着就让人心动,要真正镶起来还不知有多美。
画出这么繁复细巧的图样,该是耗费了许多精力吧?
楚晴关切地问:“表哥不是初九就要下场了?”
明怀远傲然一笑,“读书是平日的工夫,不在乎这一两天。”言谈间很是胸有成竹,说着指了楚晴手里最上面那幅图,“这支簪用蓝宝石镶最好看,很适合你。”
魏明珠探头来看,不由惊呼,“真漂亮!”
楚晴将手中的样子塞给周琳,“你喜欢哪一个?”
周琳左挑右选拿不定主意,“想要这支步摇,但这支顶簪也很好,要不我这两支都要?”
楚晴笑道:“你随便选,我等你们挑完了再挑。”
明怀远负手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清浅高雅的微笑,看似温和亲切,却让人觉得不敢靠近,生怕亵渎了他。
楚晴注意到他腰间系着的是块墨玉,而不是往常那块白色的羊脂玉。
明怀远察觉到她的眼神,笑容柔和了许多,伸手撩起墨玉在掌心摩挲了下,“凌风托人带回来的。”
“凌公子还在太行山?”楚晴好奇地问道。
“想必眼下已经到了恒山,凌风说在成家之前要游遍万晋名山名水。”明怀远眼中流露出无限向往与羡慕,“若有朝一日能与他携手同游就好了,可惜身在俗世,终不能远离红尘喧嚣。”
周成瑾手里捏着掌柜给他的匣子,看着两人有问有答,心里是既恼且怒。
自他进来,周琳倒是恭敬地喊了声,“大哥”,魏明珠与楚晚均都颌首微笑,唯独楚晴看见他目光就像扫过一堵墙,连瞬息的停顿都没有。
可面对明怀远,她却是言笑晏晏,连带着腮边的梨涡也雀跃不已。
周成瑾承认明怀远的相貌气度都是万里无一,可自己并不曾差到哪里去?百媚阁的头牌寻蕊一向清高自傲,在众多文人墨客面前摆足了架子,但对着自己的时候却低声下气地求,“能得公子一夜垂怜,寻蕊此生无憾。”
他只是不想动她而已,若是想,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抵得过自己的魅力?
周成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感到浑身的血液着了火似的直往脑门窜,怂恿着自己上前质问楚晴一句,“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万不可如此,否则只能更让她厌了他,而且楚晟也不会再原谅他。
周成瑾紧紧攥了下拳头,大步往楼下走,走到一半时放慢了步子,楼上楚晴甜甜糯糯的声音如魔音般飘来,让他无处可藏,“表哥殿试后要回苏州吗?”
连会试还没考呢,就这么相信明怀远一定有资格参加殿试?
周成瑾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打马直接来到了百媚阁。
正值晌午,百媚阁已经骚动起来,晚醒的姑娘们倚着栏杆梳头,手指翘成兰花状,捏几根掉落的长发,风情万种地往楼下扔。
老鸨还是一如既往地奔放热情,伸展着双臂几乎要将周成瑾搂个正着,“周大爷,这足有半个月没来了,我们这儿新来了许多女孩子,要不要让她们都出来走走?”
周成瑾将手里的匣子往老鸨怀里一扔,“蹬蹬蹬”上了楼。
老鸨打开匣子一看,喜得直叫唤,“姑娘们,都出来。”
二楼最西头有个极大的房间,屋里红色锦缎铺地,陈设着成套的花梨木桌椅案几,高大博古架上摆着各式精致细巧的瓷器。
周成瑾往美人榻上一靠,两脚顺势架在榻旁的矮几上。
老鸨已带着七八个水灵的姑娘排成一队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周成瑾放眼一看,环肥燕瘦各有风姿,眸光里透着笨拙的娇媚,显然都是刚买来不多久,尚未完全调~教出来。
“把鞋脱了,”周成瑾懒懒地吩咐。
姑娘们怔一下,面面相觑。
老鸨是知道周成瑾这个癖好,重复一遍,“没长耳朵?把鞋脱了,袜子也脱了。”
姑娘们这才手忙脚乱地除去袜子,七八双或秀气或灵巧,或瘦削或丰腴,或黑或白的小脚便呈现在面前。
周成瑾仰面望着绘了精致花纹的承尘,心头一片焦躁,不由拍了桌子,“都滚出去,快滚!”
姑娘们吓得惊慌失措,一时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丫就退了出去。
老鸨挥挥手示意姑娘们散去,见人都走远了,才敛了适才嬉笑之色,探询地问:“公子有事?”
周成瑾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能说有个才刚十岁的小女孩从来不愿意搭理自己,所以他失态至此吗?
略略静了静,道:“送桌酒菜上来,不用人伺候。”
老鸨轻轻掩上门,回身又是一脸笑容,“给周大爷烫壶酒,送几个小菜,要精致可口的,别拿那些俗物来充数。”
有人清脆地回答,“好嘞!”
少顷,老鸨亲自提了食盒上来,四道菜,两素两荤,素的是红油笋丝,卤蚕豆,荤的是烧蹄膀,茭白肉丝。
酒是半壶桂花酒。
老鸨将碟子一一摆好,把酒满上,“公子别嫌酒味淡,公子年纪还轻,不好养成酗酒的毛病,而且,借酒浇愁愁更愁。”
周成瑾沉着脸一言不发。
老鸨再不言语,轻手轻脚地离开。
周成瑾一口将酒喝了个精光,再满上一杯,就了口卤蚕豆。蚕豆里放了辣椒,一口咬下去,舌尖就像绽开了火焰,心也被辣得缩了缩。他猛然又喝下一大口酒,酒遇到火,燃起了烈焰。
两杯喝完再要倒,酒壶已空。
他木木地看着桌上的菜,想起那天在乐安居,他躲在门帘后头瞧,她笑意盈盈地说,“最喜欢烧蹄膀和烧鸡翅。”
周成瑾泄愤般将一整碟烧蹄膀啃得干干净净,用帕子擦了手,轻轻掀起墙上一幅美人沉睡图,不知碰触到什么地方,只听“吱呀”的响声,画幅旁边显出道门来。
走进门,竟是别有洞天。
松木的案几松木的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没有熏香,只有淡淡的松木的清香。
周成瑾深吸口气,一头倒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定然是疯了!
楚晴完全没有将周成瑾放在心上,她跟周琳等人选定各人要镶的钗环,然后在醉仙楼用了顿丰盛精美的午餐,心满意足地回了倚水阁。
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明怀远连考三场共九天,明氏上了九天的香念了九天的经。
楚晴也跟着吃了素斋拜了佛。
二月十七,王家发嫁妆。
楚景成亲的院落离倚水阁不远,叫做怡静居,跟楚晴等人的住处一样都是三间的小院。明氏怕不够住,去年春天在正房两边各加了间耳房,后面则加了排后罩房,如此便是以后有了孩子也是富富余余的。
嫁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院子,王家来的婆子在笑呵呵地在旁边看着,另有人则在里面铺陈新房。
楚晚扳着手指对楚晴道:“六十四抬,很实在,”努了嘴示意楚晴看摆着玉如意的头一抬,通常别人都只放一对,这可好,放了一对大的,旁边还有两对小的,整整六只如意。
要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家恐怕是要算成两抬。
还有塞着布匹衣物的箱子,个个都冒尖地满。
楚晴大眼扫一眼,只面上能见到的怕也不止七八千两银子,这还不算压箱银子和藏在底下的。
楚暖见了,眼中也流露出艳羡,却又不屑地说:“这银子还指不定打哪儿来的呢?”
王氏名姝,父亲是光禄寺少卿。
光禄寺掌管朝廷祭享、筵席及宫中膳馐,油水很丰厚,明眼人都知道王家肯定少不了捞外快。
可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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